第42章 相伴相离(1)

　　电脑关机的声音还没有消失，我就听见电话响。来电话的人是刘仓建。刘仓建在电话里的声音非常模糊，而且说话不连贯，时断时续。他说：“王丹吗？我在酒吧喝酒……我现在想告诉你的是……取消让你见林红的约定。”

　　“为什么？”我有些惊讶，刘仓建喝醉酒和我说这件事，肯定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我要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听起来他很激动，说话还是不流畅。

　　在我发出“喂”这个音的同时，我听到了对方电话的忙音，刘仓建挂掉了电话。我迅速打过去，电话关机了。掏出手机来，赶紧给静瑜打电话，静瑜的电话没人接，再打她家的座机，仍然没人接。我彻底没了主意，看看表已经晚上快十点钟了，外面天很黑，其实我也不是害怕天黑，只是我的身体状况上静瑜家的五楼，我不行。过分消耗体力诱发哮喘，那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无奈之下，只好求助李静涛。我敲了敲静涛的卧室门，静涛说了“请进”之后，就打开台灯，戴上眼镜，然后问我：“没事吧？扛得住不？”我摇摇头说：“没事，我很好。”

　　静涛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我，很认真地看我。我连忙说：“我想让你帮我去静瑜家看看，她和刘仓建闹小脾气呢，手机没人接，固定电话也没人接，我有点担心。”静涛听我说完，立即下床，穿衣服，动作很麻利，他还嘱咐我说：“别急，兴许没什么事，我到了就给你打电话啊。”

　　静涛很快出了门，我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等待着静涛的电话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虽然感觉静瑜不会做傻事，可是，刘仓建刚才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令我心生疑问。难道说刘仓建改变主意了，要抛弃静瑜，选择林红？

　　我想继续打静瑜的手机，又担心静涛的电话打不进来，只好紧紧攥着手机，等待着静涛的电话。大约十分钟后，我收到了静瑜的电话，静瑜说：“刚才我在卫生间洗澡，没听见电话响，你还以为我会寻短见啊！我胜利了，还要享受我的胜利果实呢，怎么舍得死啊。”

　　“什么？！”听到胜利这个词，我的心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刘仓建喝酒醉死我也管不着了，最主要的是静瑜没事了，她的婚姻保卫战胜利了。

　　“我现在命令你到我家来汇报情况，速战速决，你真是人物啊？”说完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可是刘仓建回来，喝醉没人管怎么办？你等等啊。”

　　静瑜没有放下电话，我听见她跟静涛说话，静瑜说：“刘仓建出去喝酒了，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要不……咱们换一下？”

　　只听李静涛说：“你是说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老公，你到我家帮我看着丹丹？”我心里暗叫一声，静瑜真绝！主意出得好，静瑜怎么变得这么机敏呢？我崇拜死你了，静瑜！

　　又过了十来分钟，静瑜如期而至。我怪她来得晚，她却理直气壮说：“你家李静涛，跟个女人似的，千叮咛万嘱咐的。”刚说完，静瑜就走到我的氧气瓶前，指着氧气瓶说：“先教教我怎么用。”

　　“学它干吗？”我好奇地问。

　　“你老公说，你的病说犯就犯，像是装傻似的，他说第一件事是让我先学会使用氧气瓶。”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我自己吸氧就行了。现在就先吸，教你更麻烦。”静瑜帮我把氧气瓶搬到床头，我安装起来却是很生疏，我这才意识到，平时我有多依赖静涛。

　　静瑜看着笨拙动作的我，突然沉默，她压低声音对我说：“丹丹，有的人只适合谈恋爱，而有的人才适合过一辈子，你必须给自己和静涛机会。”

　　我岔开话题，说：“静瑜，你真能干！说说，怎么这么快就解决了？”静瑜一句话也没说，她慢慢挪了两步，走到我跟前，把我搂到怀里。我被静瑜抱得紧紧的，氧气线有点碍事，我说：“你挡住氧气了，你碍事了。”

　　静瑜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她的声音有一点哽咽，她依然抱着我不动，说：“丹丹，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啊，除了谢谢还会说别的不？”刚说完这句话，我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还成天吹嘘自己会演戏呢，演技一点也不高明。”静瑜松开我，笑了笑，继续说，“仓建都把事情原原本本和我说了，你还瞒什么啊瞒？”

　　“什么？”我一头雾水。

　　“今天上午你和刘仓建的对话我也听见了一点，我本来想回来侦察一下敌情来着，结果刘仓建被我跟踪到你家来了。”

　　“啊？！”

　　“啊什么啊？我只听了两句就走了啊，防盗门隔音还不错，听不清，我嫌费劲就走了。”

　　“那，你怎么没像菁菁怀疑梦影一样，怀疑是我勾引你老公啊？”我反过来问静瑜。

　　静瑜坐在我的对面，拽过来我的手，很认真地看着我，说：“这就是我和菁菁个性的区别。说实话，那天我和你说信息的事，我就怀疑你知道点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不透漏的。包括上午，我即使看着刘仓建进你家的门，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和他有什么，真的。我心里根本就萌生不了那样的想法，丹丹，这才叫朋友。”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傻瓜，谢谢你才对，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还不让我知道，你傻不傻啊！我要是真误会你，你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看你到时候怎么办？”静瑜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很灿烂。

　　“做朋友二十多年，我想我们之间最起码的信任应该有。好啦，好啦，咱们不酸了，快说说，刘仓建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这个重点问题还没问出来，还真是吊人胃口。

　　静瑜说：“你个小鬼精鬼精，又是你的功劳呗！”

　　“我？！”

　　“下午，我正在家洗衣服，仓建就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抱住我了，还哭了。他说他对不起我，他背叛我了，求我的原谅。接下来，他向我叙述了整个过程，重点是，你不是说要套林红说真话，让刘仓建听吗？”

　　“是啊，可是我还没见着林红啊？”

　　“中午，刘仓建就约了林红，然后又借口临时有事，要晚去会儿。仓建还给林红的死党打电话，叫她的死党先陪她一会儿，说他自己半小时以后才能到。”

　　“结果，刘仓建听到了林红向她的死党说的话？”我根据我的猜想说。

　　静瑜的神色暗了下来，她说：“仓建是真的在乎那个女人，他后来和我说，你出的主意若能考验林红是不是真心，他根本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所以就安排了中午那一幕。”

　　“那女的说什么了？让刘仓建这么快作决定？”我像是看侦探小说一样，急于想知道故事的关键。

　　静瑜继续讲：“林红和她朋友说话时判若两人。她不仅说她离婚和刘仓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且还对她死党说，离婚这件事不栽赃给刘仓建，就没法博得他的真心，就更没办法进一步诱导他离婚。林红还说了短信的事，她说这只是一个计策而已。说是故意让我看见，逼我先出招。”我刚想问林红为什么不怕信息被刘仓建看见，可是我觉得这些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仓建看见了温柔可人的林红其实不是什么淑女，而是颇有心计的女人，连婚姻都是要靠手段、靠算计得到。这恐怕是男人最最讨厌的。

　　静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继续说：“仓建说没想到我看到信息，说他挺感激我的，总之，一个劲儿忏悔，就差跪下来了。”

　　我问静瑜：“你呢？你真的能接受背叛过的刘仓建吗？”

　　静瑜的声音有些嘶哑，也有些无力，她说：“丹丹，我也是女人，我心里怎么会没有疙瘩呢？尤其是仓建求我允许他自己出去喝酒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像是被刀子割一样的疼。他如果不在乎林红，怎么会那么难过呢？他是投入了真感情的。丹丹，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只能等他的宣判，或是生，或是死。我也在跟自己赌，跟命运赌。只不过我运气好，我赌赢了，林红输了，输在自己精于算计、急功近利上。”静瑜的两行泪默默地从脸颊上流下来，滑向嘴角，脖颈，随后便是一抹笑容，果然，经历过泪水的笑容是最美丽的。

　　“可是林红会善罢甘休吗？”我之前在中医院见过林红一次，凭直觉，她是个过于执著的女人，她的眼神、她的神态，有那么一股劲，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关于这件事，我想也正是仓建头疼的吧。所以他哀求我，放他出去喝酒，我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处理不好，伤害了林红，他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尽管林红的本来面目，不是他想要的。要渡过这一关，需要我和刘仓建共同努力，可是，怎么办才好呢？”静瑜的表情很专注，像是他和刘仓建要面对一个共同的敌人，并且和这个敌人决一死战。

　　我脑子里迅速闪过很多电视剧的片段，好像男人都是用一张支票，填上或长或短的数字，递给女人作为补偿。可是，不是也有很多女人当着男人的面就把支票撕得粉碎吗？

　　“砸钱吧。”静瑜的话干脆利落。

　　“你认为有效？”

　　她说：“试试总是要的，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林红不会指望刘仓建再娶她了吧？”

　　“嗯，试试砸钱。”

　　说着说着，静瑜就睡着了，可是我却始终难以入睡。陆川得绝症的事始终令我不能释怀，他就像亲人那么重要，我之前说的分手、离开，我都做不到。虽然我们只是在网上交流，可是，平均每天有七八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我们都在说话，话题也已经单纯由我们俩本人延伸到各自的生活圈子。试问，我和李静涛结婚四年多，我们有过如此之深的交流吗？

　　我一定要飞奔到陆川的身边，哪怕只是看一眼，只是看他一眼，我也就不再留什么遗憾。我不管他爱的人是谁，也不管他的来生许给了谁，总之，我要见他一面。我憧憬我和他见面的情景，像是类似电视剧情节一样，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然后眼泪爬满他的双颊，他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丹丹，我终于等到了你……”

　　想象着一些场景，一些对白，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静瑜叫我起床的时候，我的枕头是湿的，我的泪水，纵横在憔悴的脸上。

　　静瑜的事解决了，我真的很为她高兴。早上，静涛带浩雨上幼儿园后，如往常一样，我还是那样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登陆上网页QQ，有陆川的留言。

　　“昨晚睡得很早吗？是不是生病了？”生病这个词太刺眼，忽然之间我就潸然泪下，我的心又猛然间被刺痛了一下，我回复说：“亲爱的，以后你也少熬夜，好吗？”

　　“熬夜已经是我多年的习惯。不过，我最近总是恶心、头痛，有工作的时候也懒得去，现在公司的一切事，都是她在打理。”听到陆川描述身体不适，我很沉重，可是又不能明说。我清楚，他的一部分精神支柱来自于文学创作，所以我说：“一定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了本钱，才能熬夜写小说啊。”

　　“亲爱的，我最近写的，你看了吗？”

　　我最近没有进过陆川的QQ空间，也没有关心那个叫“晓雨”的女主。

　　“我还没看，写了不少吗？”

　　我说我没看，他可能很失望，只回答了一个“嗯”字。我赶紧打了句：“亲爱的，我这就去看。”

　　小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错过我的眼球，可是，我根本就不会想情节吸不吸引人，描写是不是到位，因为我满脑子是小说情节背后的故事，我猜测，我揣摩，我嫉妒，我疯狂。

　　“我觉得写得挺好的，真的。”提不出任何建议，我只能撒谎应承。

　　“宝，是不是一来就让你看小说，你不高兴了？”

　　“我们现在只适合谈小说，不说别的好吗？”话发出去我就后悔了，这样说话显然表明我还在生气，这不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可是，亲爱的，我真的努力了。可是我就是不能在你和她之间做选择，真的，你们俩我少了谁我都活不下去。”

　　“你不用为难，我之所以不舍得和你彻底分手，真是因为我爱你，我离不开你，我没有让你离开阮薇雨，我们俩也不会决斗，我们谈得挺愉快，你别瞎想了。”说出这番话，我真想抽自己嘴巴，什么狗屁不通的理论，难道他陆川是当代韦小宝吗？可是，我别无选择，我一心一意想的是，不给陆川出难题，让他好好地，心情愉快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亲爱的，我欠你的，一定会补偿给你，请记住，我爱你！”陆川的甜言蜜语，我居然没有听够，每一次他说这样的话我都会信以为真，然后为了这样的话，便不顾一切，飞蛾扑火。这样的语言，我想只能诞生在网络里，诞生在如我如陆川一样多情又矫情的人身上。可是，哪个女人不迷恋这样的海誓山盟呢？虽然谁都知道山盟海誓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实现，但是现实生活里的你我，被柴米油盐浸泡得透透的，听到这样的字眼，是不是极其奢侈呢？

　　“陆川，如果她来了，我不会打搅你们，你告诉我就行了，好吗？”

　　“宝……”

　　“别说了，我们都写小说，好吗？”我想结束这样的谈话，我发现我带给陆川的是负担，我给不了他轻松的谈话环境。

　　陆川没有同意我的建议，而是说：“亲爱的，我想你，我还是想要你！”看到这句话，我居然沾沾自喜起来，虽然我身体一点欲望都没有，可是，男人即使是再动物，不也是想和心爱的女人欢爱吗？

　　“给我时间，好吗？”我无法给自己合理又心安的借口来满足陆川的欲望，我允许自己卑微，可是，我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的替代品。我想，一定是阮薇雨不方便，他才没有找她，我实在也不想自己太委屈。这或者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吧。

　　“好的，宝，我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谁也不是谁的替代，谁也无法替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嗯，注意多休息。”

　　如往常一样，我告别了陆川。不过，我知道，或者是他要写什么东西，又或者阮薇雨上线了。总之，没有重要事情的情况下，这个时间段，他不会下线。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每天刷新陆川和阮薇雨的空间不知道多少遍。尽管我知道我越是看到一些东西，我越是无法自拔，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看。我快要被折磨疯了。

　　一个周日的早晨，我接到菁菁的电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我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有好几次我去超市，经过菁菁的店门口，店门都是锁着的。

　　“丹丹，你现在干吗呢？”听起来菁菁很焦急。

　　“没什么事，你有事？”我说。随后我听见菁菁呜呜的哭声，我赶忙问她怎么了，她也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哽咽，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丹丹……你现在赶紧到公安局去……灿灿……灿灿他……”

　　“菁菁姐，你慢点说，别急！”我告诉菁菁别急，可是我很急，灿灿和公安局有什么联系？

　　“我在内蒙，马上往回去，张虎也不在，你先去，行吗？”菁菁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后来说的话，已经很连贯了。

　　“公安局的人说灿灿涉嫌故意杀人，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不会，是吧？灿灿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菁菁虽然不哭了，可是她的话更加让人心里没底，她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一样，总是重复一句话，那就是：“灿灿是个好孩子，灿灿不会杀人。”

　　我连忙说：“菁菁姐，你和谁在一起？你别急，我了解情况再说，你手机别关啊。”

　　“灿灿是个好孩子，灿灿不会杀人……”听筒里传来的还是菁菁这句话，我挂掉电话，赶紧穿上羽绒服。可是，我自己怎么能应对这件事？

　　我害怕极了，想给静瑜打电话，可是我想，静瑜听见这个消息除了像我一样浑身发抖，还能做什么呢？是的，此刻，我想我需要个男人，需要个我可以和他商量的人。陆川显然不适合，他不能从电脑里走出来，和我一起去公安局。可是，我和静涛……

　　浩雨正在搭积木，他看见我焦急的样子，跑过来晃着我的身子，问我：“妈妈怎么了？”

　　“你灿灿哥哥出事了，妈妈必须马上过去。”我穿好外套，赶紧去鞋柜拿鞋子。

　　当我拎起包，准备往外走的时候，静涛拽住我，他看了看我，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我跟你去吧。”说完，他松开我的衣服。我没有拒绝，也没多想，我喊了浩雨一句：“自己在家乖乖的啊，一会儿你静瑜阿姨过来陪你。”然后关上防盗门打车去公安局。路上，我给静瑜打电话，让她去照顾浩雨，暂时没说灿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