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想要离开不容易(1)

　　接到菁菁的电话，是上午八点，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看到是菁菁的电话，我的心再次紧张起来。这段时间，我只是通过张泽了解灿灿的案子。张泽说他帮助菁菁说服了受害人家属，答应民事赔偿部分庭外调解，然后就索赔数目上再商量。

　　“菁菁姐……”我叫了她一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丹丹，你听我说，我有事找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的美容店就盘给你了。晚上八点以前，我要六万块钱现金。将来你把店转出去也好，卖掉也好，随你，我现在只要六万块钱！”

　　“对方要多少？”我现在关心的不是菁菁的店值不值六万，而是我想问她，她需要多少钱，现在钱还有多大缺口。

　　“四十万。”

　　“那么多？”

　　“这个价格，才能通过努力定性为防卫过当杀人，所以，我必须凑够。”

　　“还差多少？”其实我知道，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下转手菁菁的店，至少也要十万块钱。美容院地段好，空间也足够大，还有最重要的是，有现成的顾客。

　　“丹丹，我知道你没钱，可是，我必须要现钱！你也必须先出钱转过去，我没有心情和时间弄这些！”

　　“我问你差多少？”我和李静涛的钱，由他保管，我懒得理财。况且，买了房子后，我和静涛基本上就是月光族了，除了房贷，剩下所能支配的钱，少之又少，好在我直销的化妆品能调剂一下，否则，日子会很艰辛。我说的这些话，貌似我很有钱，就等着对方说出数目，然后把钱甩给人家似的。

　　“至少十万。”

　　“嗯，我想想办法。”

　　“泽浩给我出了五万，我自己有五万，张虎借了十万直接打给张泽了，我妈和我弟弟他们一共凑了十万。”

　　“剩下的十万，你别管了，我想办法。”我用完全肯定的语气说。说完，我挂了电话。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可想，我手里只有静瑜那一万块钱，那天说还给她，她正好没空，就说改天，然后就一直拖到现在。

　　陆川不在网上，我也没有心思上网，可是，我还是惦记他，而且时时刻刻惦记着。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下载了QQ程序，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朋友和网友的好友类表里。

　　孔孟秋第一个给我发过来信息，他说：“以为你再也不上网了呢？这段时间干吗去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给静涛打过两次电话，他说你身体没大碍，我也就没给你打电话。”

　　我知道孟秋不给我打电话，是怕静涛误会，所以，他时间久了不见我，经常打电话问静涛，问问我身体是不是好。

　　“嗯，静涛每次都转告了。”

　　没等孟秋说话，我就说了句：“嗯，哥，我烦死了！”

　　在网上叫孟秋哥，果然不那么别扭，他很快回复我说：“怎么了，和我说说。”

　　我没有及时回复孟秋，而是先给静瑜留言了一条：“静瑜，在吗？想和你聊聊。”

　　我还给梦影留言了一条，我说：“梦影，我想你还是关心菁菁的，对吗？她家灿灿的事有进展了，我们一起帮帮她吧。”

　　朋友是什么？就是你有了困难，有了烦心事，第一个就想起来的人。当然，除了梦影和静瑜我也会想到孟秋，即使他不打招呼给我，我也会找时间向他倾诉。接下来，我对孟秋把灿灿的事情说了一下，当然，包括面临的困难。

　　“我没有钱可以帮她，但是我要想方设法帮她，实在不行，我就赖着静瑜和梦影，我们仨怎么也能凑十万。”可是发出这句之后，很久孟秋都没有回复，心想，朋友之间提钱，果然是忌讳，不过，即使是怕我向他借钱，也不至于不回复吧。以我了解的孟秋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

　　果然，过了一小会儿，孟秋打电话过来了，他第一句就说：“先证实一下网上那个人是不是你。”

　　“是我啊，你的警惕性可够高的啊。”我如实说。

　　“先不说这个了，丹丹，我们家的钱，一般都流通生意上，不过，抽出来十万先给你用，问题不大。下午给你送过去吧，在家等我。”

　　“那……怎么好意思？嫂子会怪你吗？”我几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的同学了，我只能感觉出孟秋待我像是待妹妹一样。

　　“你嫂子听我的，这你还不知道啊？”

　　“嘿嘿，知道，知道。可是，关键是钱不是我自己用。”我很调皮地笑。

　　“你啥时候跟哥这么客气过？”孟秋在电话里笑。我能想象他用眼白我的眼神，一定心里在说我，这一次又敲诈成功。

　　我很郑重地对孟秋说：“可是，钱我不见得很快能还上。”

　　“先不说这些。说实话啊，哥也挺感动的，觉得你这个丫头还真重情义。我想，如果是我发生什么事，你也会这么全力以赴地帮我吧。所以，我能半路捡你这么个妹妹，真的打心眼儿里高兴。”孟秋电话里说得很轻松。

　　“切！怎么这么煽情啊，现在才发现我重情义啊！”我假装很不高兴，调皮地对孟秋说。

　　午饭后，我正躺在沙发上休息，静瑜敲开了我家的门。有几天不见静瑜了，感觉她倒是很精神，看来她的婚姻保卫战真的胜利了。一进门，没等我说话，静瑜就问：“灿灿的事，咋样了？”

　　接着，我把菁菁凑钱的事说给静瑜听，包括孟秋借钱给我的事。只是我小心翼翼地跳过尹泽浩那五万块钱。

　　“你终究还是关心菁菁的。”我对静瑜说。到底什么是友谊？真的友谊或许当事人体会不到，旁观者却能看得很清，这一点，和爱情很像。

　　“是啊，我都没想到我一如既往地关心她，只不过，如果真帮助她，也不会让她知道。”看来，和一个人生活一辈子不容易，和一个人做一辈子朋友也不容易。

　　“是啊，不过，孟秋这个朋友真难得，你要好好珍惜。”静瑜的话里有话，我听得出来。

　　我先是笑了笑，然后对静瑜说：“你放心，找情人找谁不行啊，干吗非要破坏这么多年的友谊啊。”

　　“嗯，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孟秋按响了门铃，我和静瑜都起身。刚一进门，孟秋就要走，说有一个酒的业务要谈，经销商已经在等他了。孟秋放下钱，就急匆匆地离开我家。

　　看着茶几上用报纸包着的几摞钱，我尽快给菁菁打电话。我把手机开成免提。对话很简短，菁菁只说尽快过来取钱，她根本就顾不上问我钱从哪里来的。

　　刚挂掉菁菁的电话，就又接到梦影的电话，我依然把手机开成免提，我和静瑜同时和梦影说话。

　　“菁菁的事怎么样了？刚跟我妈通电话听说灿灿的事，我妈唠唠叨叨地也说不清楚。”

　　我又把刚才和静瑜说的话转述给梦影，梦影也是一边听一边叹气，刚听我说完，梦影就暗叹了一口气说：“孟秋的钱要是急我先给他吧？别让人家老婆误会你，不过，我看你不会像我这么倒霉被人误会的。”说完，梦影还干笑了几声。

　　三个女人通过电话，又是叹气，又是说笑。最后，梦影说：“我现在啊，也没工夫管你们了，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怀孕了！”

　　“啊？！”我和静瑜再一次齐声尖叫。三十六七岁了，她还要生宝宝，真有勇气。

　　静瑜坏笑了几声，问梦影：“谁的孩子？”天啊，这是我认识的静瑜说出来的话吗？我根本就没想过梦影生孩子会生王胜利以外男人的孩子。

　　我知道梦影不会生气，但是我还是抢过静瑜的话，说：“她不会跟别人生孩子的。”

　　梦影稀松平常地笑了笑，然后说：“还是丹丹了解我。你说说看，为啥我就不能生别人的孩子？在你眼里，我是个好良民？”

　　“切！这辈子你也不配好良民三个字！不过，我就知道你不会给晴晴生个同母异父的伴儿，你把男人看得那么淡，好歹王胜利是晴晴的亲爹不是？”

　　“高！透彻！静瑜，你也学着点，丹丹比你小那么多，看问题比你透彻得多。”梦影抢过话来。

　　沉默了片刻，梦影说：“别总和我说这样的事了啊，解决不了再来找我，我可不想让我的宝贝儿子成天听些乌七八糟的，生出来万一是个渣男我可找谁算账？”看来，静瑜的事，梦影也很清楚。

　　“这是啥逻辑啊，你要真生个渣男，那才叫正常呢！”我说。

　　“哈哈！”静瑜被我和梦影的调侃逗笑了。她笑得那么开心，我和梦影也笑了，真的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我们一起玩游戏，相互给对方使坏，相互追逐嬉闹……

　　我和静瑜做了点吃的，然后，静瑜就在我的小床上休息。我转过身，正对着静瑜，我说：“走吧，一会儿菁菁来了，你是理不理她？”静瑜很不情愿地离开我家，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菁菁还是没有来。

　　我开始有点担心了，心想，不会出什么事吧？打个电话再问问吧，可是电话却是无人接听。难道菁菁的电话在背包里，路上太乱听不清楚？要不就是路上遇见熟人了，说起话来了？

　　很多种猜测，我无法平静下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又过了一会儿，我干脆就站在窗口，不错眼球地看着窗外。我的手机始终在我手心里攥着，可是，又过了二十分钟了，还是没有看见菁菁的身影。

　　再打一通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我开始出现了不祥的预感。我总是隐隐地担心菁菁会出什么事，我再也不想等下去了，就拨通蕊姑姑的电话。蕊姑姑说菁菁早就出来了，说是到我这里来了。

　　刚挂掉蕊姑姑的电话，我又接到一个电话。一看号码，居然是菁菁的手机，可是手机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既不是张虎，又不是尹泽浩，我第一反应就是，菁菁的手机被偷了。

　　我不自觉地就问：“你是谁？怎么拿着我姐的电话呢？”

　　“您好，这个手机的主人出了车祸。我是交通局的，如果您是她的朋友，请尽快联系她的家里人。”

　　“什么？你说什么？严重吗？”

　　接下来，自称交通局的人毫不带语言色彩地说：“正在县医院抢救，还没脱离危险！”

　　我一时慌乱了，伫立原地，呆若木鸡，我的手在发抖，我知道我要立刻到医院去，可是，我的脚像是黏在地板上，一动也动不了。

　　我的双腿也在发抖，终于支撑不住我身体的重量，我瘫倒在地板上。

　　可是，很快我就清醒过来，菁菁很有可能一个人在医院，我必须去，必须马上去！我犹豫了好几次，要不要给蕊姑姑打电话，可是，我狠了狠心把电话本切换到静瑜的电话号码上。

　　我连想也没想，就对静瑜说：“快点，穿外套，和我一起到医院，菁菁出车祸了！楼下等你。”

　　“你说什么？”

　　我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听见静瑜“啊”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我迅速穿上外套，从孟秋拿过来的钱里面抽出几摞放进随身包，很快我就到了小区门口。

　　我拦到出租车的时候，静瑜正好也气喘吁吁地跑来，她羽绒服的扣子都还没系好。我把静瑜推进车里，静瑜咬紧双唇，眼睛湿润而且模糊。她把手伸过来，放到我的手里，我攥住她的手，感觉出她的手心汗津津的。

　　我和静瑜跑着走进县医院急诊室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护士推出来一个盖着尸布的行动床。我们拦住了正在推床的护士，护士很自然地停下脚步。静瑜的身体向我靠过来，她拽住我的衣角，虽然没有接触她的身体，可是我明显感觉出静瑜全身瑟瑟发抖。我站定了两秒钟，眼睛也闭上，然后，我猛地睁开眼，掀开了尸布！

　　菁菁苍白的脸立刻呈现在我们面前，她的表情很痛苦，像是死前也很愤怒，护士迅速重新盖上尸布。可是我还是呆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静瑜一下子就哭出声音：“菁菁——”静瑜的身体慢慢地向地面滑落，然后身子迅速没有了任何支撑点晕厥过去。护士见状，赶紧帮忙过来搀扶静瑜。可是，静瑜的身体太虚弱了，这段时间因为刘仓建的事，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怎么能禁受得起这样的打击呢？

　　我居然没有倒下，我的潜意识告诉自己，静瑜承受不住，接下来的事情，谁来做呢？另外一个护士搀扶着静瑜到护办室去了，说是给注射葡萄糖。护士把菁菁推倒太平间，我跟着去看静瑜。静瑜慢慢醒过来，可是，她竟然没有丝毫力气说话，只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呢喃着菁菁的名字。

　　不得不给亮哥哥打电话了。两位交警也和我一起等待亮哥哥，他们告诉我，肇事司机已经逃逸。我非常好奇，菁菁明明是来我家取钱的，干吗跑到大道上去了呢？那条路基本上只过大货车，连客车都不算多。

　　半小时后，先来到医院的是张虎。看见张虎出现并不意外，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我只是在张虎停在我面前的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句：“她死了。”

　　张虎并不惊讶，他像是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菁菁的死讯一样，他不做声，眼圈是红的，嘴唇是颤抖的，他忍受着巨大的悲痛。

　　还没等交通警察和张虎打招呼，亮哥哥就急匆匆赶来。他看见张虎也在，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下子揪住张虎的衣领。张虎没有反抗，亮哥哥两下就把张虎按倒在地。亮哥哥拳脚相加，把张虎打了一顿。两位交警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可是，亮哥哥就是不停手，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蔓延在楼道里，场面显得非常乱。

　　我没有任何欲望阻拦亮哥哥，这一幕，是迟早要发生的，电视剧上演的都很真实，这会儿，我也像是在电视剧里。

　　一个护士走过来，大声呵斥道：“这不是你们打架的地方，要想打架出去打！”

　　其中一个交警说：“你们谁是死者家属？”

　　“我——”张虎和亮哥哥同时喊道。

　　“我是死者的弟弟，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吧。”亮哥哥由于刚才用力过猛，呼吸还很粗重，胸脯一起一伏。他回头瞪了张虎一眼，我这才注意到张虎的嘴角已经渗出了鲜血，嘴角另一侧已经青紫，鼓起了一个大大的包。

　　“哦，那……他？”两位交警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转头又看向张虎。

　　“我是死者的丈夫。”张虎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音量也不大。

　　一位交警指着张虎说：“这样吧，你跟我到交警大队去。”然后交警又对亮哥哥说：“你处理医院的事吧。”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张虎“呜——”的一声哀鸣，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当场的几个人都被张虎出人意料的表现震住了。

　　接着，他一边哭，一边说：“是我害了菁菁，是我亲手把她杀死了啊……”

　　亮哥哥两眼放光，噌的一下走到张虎跟前，再一次揪住了张虎的衣领：“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两位交警见此状，也不再催促谁，而是和我一样，惊疑地看着张虎和亮哥哥。亮哥哥的眼睛像是要瞪出来，我想，他此刻，恨不得立刻把张虎用人肉机绞碎。

　　亮哥哥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虎的脸，然后又慢慢松开他的衣领，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所有的人都看着张虎，张虎继续哭泣着说：“也不知道菁菁从哪里得到消息，她突然就出现在我开着的车面前，她张开双臂，意思是我要是不停下来，她就不动，任凭我碾过去。因为他和尹泽浩的事，我还不能原谅她，我就加速，猛然拐弯，然后从她身旁把车开了过去。”

　　“你说什么？你个畜生！”亮哥哥试图再次向前，我上前去，一把拽住亮哥哥。

　　亮哥哥咬了咬牙，说：“好，你继续说！”

　　“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加大油门，一下子开出几十里。可是，等了半天我也没见我的同伴，他的车就应该在我的后边的。又过了一会儿，我同伴给我打电话，他说我刚走，他就撞了一个女的。我一下子就蒙了，赶紧就问他是不是在××地方撞的，他说是。他还说见我的车顺利过去了，也不知道啥情况，等他看见菁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知道，迎头撞上大卡车的严重后果，那是连全尸都很难保留的啊……是我啊，都是我，我亲手害死了菁菁……”此刻，张虎已经泣不成声。亮哥哥听完也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他瘫倒在地上。

　　两个交警听完做惊骇状，其中一个上前问张虎：“你同伴，人呢？”

　　“他和我一起回来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公安局自首了。”

　　“那你先留在这里处理丧事吧，把你电话给我，有事你立刻去就行了。”一个交警掏出了手机，准备记张虎的电话号码。

　　事情已经基本清楚了，可是，我一直就很纳闷，菁菁去我家拿救灿灿性命的钱，为啥半路去找张虎，是谁告诉她张虎的位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