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丁少峰从络缌难友怀里抱过赵宾，走到火堆旁，让赵宾接受火的烘烤。赵宾神情恍惚地望着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行……了……”

　　“赵宾，你要坚持。”丁少峰说着，从贴身内衣的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放在他的眼前，说，“你看，这是你妈交给我的照片。她在盼着你回去。你明白吗？你睁开眼看看！”

　　赵宾勉强睁开眼，虚弱地喊道：“妈妈……”

　　“你听着，你不能死。”

　　两位外藉难友不断从林中拾来树枝添到火堆上。火越烧越旺，滚滚烟尘不住地向空中升腾、扩散……

　　搜救指挥部里，艾劳斯和几位搜救队长正围着一张长方形桌子研究营救丁少峰的搜救方案。

　　电话突然响了。指挥官拿起电话：“我是。什么？4号荒岛出现求救信号？我明白了。”

　　艾劳斯将电话放下，异常兴奋地对众人说：“总部刚才来电话说，据空中观察，发现深海4号荒岛有求救信号。现在我宣布……”众人立即起立，“刷”地一声立正站好。艾劳斯郑重宣布：“立即实施营救行动！”

　　10分钟后，一架直升机载着搜救队员升入空中，几艘摩托艇呈扇面状铺开，向深海飞驶而去。医疗站里，医护人员快速进行急救准备。

　　当天晚上，丁少峰和赵宾他们被救了回来。搜救队将他们直接送到了医疗站。丁少峰只是受了些轻伤，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第二天便被允许归队了。赵宾三人由于身体极度虚弱，被转到了当地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赵宾三人的获救，给搜救人员带来了极大的鼓舞，也增加了搜救人员的工作信心，同时也为搜救工作指明了方向。印尼搜救总部决定，搜救行动从近海推向深海中的荒岛，继续大力开展搜救工作，积极寻找落难者。搜救工作被无限期地推迟了。中国红十字会提出了新的口号：只要有落难者生存的可能，搜救行动就决不停止！

　　搜救队在深海4号荒岛找到丁少峰他们4人后，中国驻印尼大使馆随即便接到报告。当天下午，大使馆便将这一情况通告了中国红十字会。梁主任接电话时刚好走到家门口。接完电话，她高兴得浑身颤抖，竟拿着钥匙打不开门。丁大忠打开房门见她一脸的泪水，以为她是悲伤过度，忙过来安慰她：“老梁，你要坚强一些，啊，不怕不怕……”

　　“咱的儿子……”。

　　“别说了，我不想听”。

　　“少峰找到了，他还活着。”梁主任含着泪对丈夫说。

　　丁大忠凝视了妻子片刻，随后一把抓住妻子的手，急切地问：“活着……”

　　“对，活着”。

　　“还活着？”。

　　梁主任朝丈夫连连点头：“还活着。”

　　丁大忠呆在那里，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丁少峰被救回来的第三天上午，便赶到赵宾所住的医院看他来了。

　　经过将近两天的治疗，赵宾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有了很大改变。丁少峰进门的时候，他正坐在病床上戴着耳机听音乐。叶小桐见丁少峰进来，忙从床边起身向他迎来。丁少峰将鲜花递给她走向病床。赵宾一见急欲起身下床，被丁少峰止住了：“怎么样？”

　　赵宾紧紧握住丁少峰的手，无限感激地说：“谢谢你，要不是你……”

　　“应该的。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和家里通话了吗？”

　　“通了，我妈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哭，根本没有和我说上几句话。”

　　“她是为你高兴，整个中国人都在为你高兴。你知道吗，今天国内各大报刊都登出了你生还的消息。”

　　赵宾含着眼泪点点头。

　　“赵宾，你知道你牵动了多少人的心吗？不容易呀！好好养病吧，我还有任务，先走了。”

　　赵宾仍握着丁少峰的手不愿松开：“丁大哥……”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们。”丁少峰抽出手安慰道。

　　叶小桐满含着感激的泪水，将丁少峰送到了门外。

　　赵宾家的桌子上摆上了一个崭新的菩萨塑像。塑像前供奉着瓜果和鞭炮。赵宾的母亲正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着头：“谢谢，谢谢……”

　　那个中年妇女搂着赵宾的母亲激动地哭着：“姐，起来吧，姐……”

　　赵宾的母亲直起身来拉住中年妇女的手，说：“妹妹，来，叩头，来……”

　　中年妇女和赵宾的母亲一起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这天，丁少峰正躺在帐篷内的简易床上看书，篷帘一挑，赵宾走了进来，喊道：“丁大哥。

　　”丁少峰忙起身下床，问道：“赵宾呀，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赵宾说。

　　“来坐。”丁少峰拍拍床。二人在床上坐下。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丁少峰问。

　　“已经差不多了，根据大使馆的安排，我明天就要回国。”

　　“也好，国内的条件比这里要好。”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谢我干吗？出国搜救这是咱红十字会的任务。回去吧，回到祖国，你就可以和亲人团聚了。”

　　“丁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难说，等任务完成了我就回去。”

　　“要不要我给你家带个信。”

　　“不用，我和家里常通电话。你回去后要好好调养。”

　　赵宾点点头。

　　第二天上午，丁少峰将赵宾和叶小桐送到了机场。候机室里。

　　“祖国见。”丁少峰说

　　“祖国见。”赵宾说。

　　赵宾和叶小桐一边向丁少峰挥手一边走进登机舱。

　　赵宾和叶小桐乘座的飞机刚在京都市机场降落，马琳便带着救护车赶到了机场出口。赵宾和叶小桐来到出港口，等候在那里的记者们纷纷拥上来拍照，闪光灯闪个不停。赵宾和母亲紧紧拥抱。随后，三人便被接到了救护车里。救护车拉着警笛驶离了机场。

　　赵宾被直接送进了医院条件最好的市人民医院。体检后，医院安排为他输液。这时，梁主任手捧鲜花带着两名红会工作人员走了进来：“赵宾，我们是市红会的，我姓梁，恭喜你平安归来！”

　　还未等赵宾说话，赵宾的母亲冲过来伸出胳膊将梁主任挡开：“你们走！你们走吧！”

　　梁主任惊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赵宾的母亲并不答话，一把将梁主任手里的鲜花夺过来扔出窗外：“我们不捐！我们什么都不捐！你们走！走！”

　　“妈，妈……”赵宾气急地喊道。

　　“好，我们走。赵宾，你好好养病吧，过几天我们再来看你。”梁主任和两名工作人员尴尬地走向门口。

　　赵宾对着梁主任的背影内疚地喊道：“梁阿姨……”

　　赵宾的母亲黑着脸盯着梁主任说：“你以后别来看他了。我说过，我们什么都不捐！”

　　“妈，你这是干什么？”。

　　“儿子，咱不捐，咱什么都不捐！妈不说了，你躺下，你躺啊！妈不说了，妈不惹你生气了。乖儿子，妈不说了。”

　　“赵宾，听妈的话，咱可是九死一生啊！”叶小桐说。

　　“小桐！你……”赵宾气恼地瞪了叶小桐一眼。

　　梁主任和两名工作人员走出门外。一名工作人员噘着嘴说：“太可气了！”

　　梁主任说：“不要这样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三天后，赵宾出院了。这天早上，赵宾正站在窗前沉思，母亲从外面回来：“哟，这么早就起来了？妈刚去了一趟白街，这是朱大夫给你开的营养药品，妈这就做给你吃。”

　　“妈，我现在好多了。”

　　“好什么呀？医生说了，你现在的身体还很差，得补！”

　　母亲将儿子按在椅子上：“恢复得好不好，妈说了算。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出事的那些天，妈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妈是合眼泪，睁眼泪。妈做梦都在盼你……妈这一颗心哪……”

　　“妈……”

　　“你什么都不要说，咱不捐，噢，咱什么都不捐”。

　　“当初你不是答应了吗？”

　　“是，不错，妈当初答应了，现在又不答应了行不？你差一点儿命都没了，你是从阎王殿里转了一圈又回来的知道不？哼！他们还真下得了手，他们的心也太狠了！”

　　“妈，你咋能这样说呢？”

　　“咋不能这样说？别说了，妈给你做吃的去。”

　　赵宾无可奈何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

　　厨房内，赵宾的母亲哼着小曲为儿子做营养汤……

　　梁主任在获知儿子和赵宾被救出深海4号荒岛的当天傍晚，就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周志钢。周志钢听后，心情十分激动。两天来，他对丁少峰性命的担忧化为了乌有。赵宾的获救，意味着女儿的病有了治愈的希望，下一步只是骨髓移植问题。赵宾回国后，他一直在关注着赵宾的身体情况。听说赵宾因为身体虚弱住进了医院，他每天向梁主任打听赵宾的身体状况。这天，当得知赵宾出院的消息后，便找梁主任来了。

　　梁主任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他。梁主任对他说，赵宾的身体还在恢复，目前不宜捐献骨髓。还对他说，赵宾的母亲对儿子捐献造血干细胞是极力反对的，最后能否捐献还很难说。另外告诉他，和赵宾完全配型的还有一个人。

　　对这一消息，周志钢感到十分震惊。

　　梁主任说，这是事实。赵宾的身体完全恢复后，即使他母亲同意捐赠，还存在捐给谁的问题。这还要根据病人的身体状况来定。

　　“你看文静行吗？”

　　“这要经过医生检查和红会研究。红会的基本原则是公正，我们不能违背这一信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志钢又问：“献过一次还可以再献吗？”

　　梁主任告诉他，目前，世界上还没有这种先例。能不能再献，那就要看志愿者的身体情况了。第二次捐献也许需要半年，也许需要一年，这得由专家说了算。

　　白灵和丽娜都坐在周志钢家里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周志钢回来后，白灵从沙发上站起来急切地问：“他们怎么说？”

　　“志愿者的家属反悔了。”周志钢一边脱大衣一边叹惋道。

　　白灵接过大衣挂在衣架上：“他怎么能……”

　　周志钢垂头丧气地在沙发上坐下：“还有比这更糟的事儿呢！和咱文静一起对上血型的还有一个人！”

　　白灵意外地：“还有一个人？这不可能的！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周志钢接过水杯：“不幸的是，这是事实。如果志愿者同意捐献，那要看谁更符合条件。事实上，文静面临着的将是一场生命的竞争。”

　　“这决不能让！”白灵说。

　　“咱说了不算。这得由医生和红会共同决定。”

　　“要不，我去找梁主任。”

　　“不不不，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让文静进入最佳状态，以创造最佳竞争条件。”

　　“要不要让文静的单位也出面说说？”

　　“现在还用不着，”周志钢叹了口气，“看看情况再说吧。”

　　丁大忠也听说了赵宾的母亲反悔的事。在饭桌上，他不满地问妻子：“她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呢？听少峰说，当时少峰去找她了解情况时，她可是表了态的，并且态度很坚决，怎么救回来了却……”

　　梁主任打断丈夫的话：“不管以前怎么说，现在她不同意，这骨髓就没法捐。”

　　丁大忠恼怒地将脸扭向一旁。

　　“老丁，你先别急，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有希望。另外，就是他们同意捐献，还存在捐给谁的问题。”

　　“捐给谁，你说捐给谁，文静啊！”丁大忠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别的，就为赵宾是咱少峰舍着性命救回来的。”

　　“这是两回事。”

　　“什么两回事儿？”

　　“不错，赵宾是少峰救出来的。可你不要忘了，少峰代表的却是中国红十字会，他负有红会成员必须尽到的责任和义务。”

　　“那……”

　　“所以，我们不能因为文静是咱少峰的恋人，就给这件事涂上个人感情色彩。究竟该捐给谁，得由医生和红会共同作出决定！”

　　“你就不能从中想想办法吗？”丁大忠以一种近似恳求的语气。

　　“老丁啊，你难道没有感到我想让文静接受捐赠的愿望比你更强烈吗？因为她不仅是少峰的恋人，而且还为红会的募捐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可你想过没有？我除了是少峰的母亲，是文静未来的婆婆，更重要的还是红会主任。作为母亲和婆婆，从感情上讲，我是多么希望接受捐赠的能是文静！谁都不是圣人，谁还没有一点私心呢？可作为红会主任，我却担负着红会所赋予我的责任，我又怎能……我心里也难受啊！”说到这里，梁主任眼中泛起了泪光。

　　丁大忠将手伸过去放在妻子手上。二人都垂下了头，谁也没有心思再吃饭了。

　　第二天早上，梁主任和马琳早早便来到了赵宾家。赵宾的母亲开门一看是她俩就想关门，被马琳用力推住了。

　　赵宾听到声音后，问：“妈，是谁呀？”

　　赵宾的母亲推着门回过头来说：“是楼下的阿姨。”随后，走到门外将门随手带上，压低声音极不友好地说：“你们怎么又来了？我和你们说过了，我们不捐！”

　　马琳忙说：“大嫂，你听我说，现在赵宾的捐献关系到另外一个生命，我们衷心地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们不能为救别人而不顾自己的死活！”赵宾的母亲说。

　　“没有那么严重，捐献干细胞是无害的。”

　　“说得轻巧，无害你们为啥不捐？”

　　“我们红会凡是符合捐献条件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签定了捐献协议。只要遇到合适的病人，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捐献。”

　　“我不信！”赵宾的母亲黑着脸说。

　　“大妹子，我们今天不谈捐献的事，我们只看看赵宾行吗？”梁主任见二人僵持不下，忙另辟蹊径。

　　“看他干啥？”赵宾的母亲不满地说。

　　“大妹子，话不能这么说……”梁主任想开导她一下。

　　“你要我怎么说？捐细胞是不是自愿的？”

　　“是自愿的。”梁主任答。

　　“那好，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们不捐了，行了吧？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马琳急了，责问她：“你这人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呢？”

　　“你有同情心，你捐去！”

　　梁主任见赵宾的母亲思想顽固，态度执拗，二人快要到了谈崩的地步，意识到再争辩下去对以后的工作将会更加不利，于是，劝马琳说：“马琳，好了，别说了。”然后对赵宾的母亲说，“大妹子，这件事请你再考虑考虑，以后我们有时间再谈。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着将鲜花递到她面前，“请把这束鲜花带给赵宾。作为红会，我们有义务来看望他。请转告赵宾，我们真诚地祝愿他早日恢复健康！”

　　马琳随梁主任坐进车里，嘟嚷道：“这人太不像话了！一点儿道理都不讲！”随后问：“梁主任，你说这事以后该咋办？”

　　梁主任望着车前：“这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做到家。孩子死里逃生刚刚回来，做母亲的再不愿让孩子掉一根头发，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马琳，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再想办法吧！”梁主任闭上眼想起了心事。

　　赵宾的母亲回到房间，正在厨房择菜的叶小桐从厨房里迎了出来，叶小桐问她刚才是谁来了，她将门关严低声说：“是红会的。”

　　叶小桐说：“这红会的人怎么三天两头往这儿跑？”

　　“可不是嘛！让我推走好几回了。”赵宾的母亲蹲下身子，“哎，小桐，这红会死缠着赵宾不放，我们一直推也不是个办法呀。”

　　“那你说该咋办？”

　　“要我说，小宾这次等于去阎王殿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哪还敢再折腾呀？我不想让他呆在家里。要不，让他到你们家去住几天？等红会不再来找了，再让他回来，你看行不行？”

　　“行，我家在天桥南街有一套房子，要不先让他住在那儿吧。”

　　“那好哇。你爸妈能同意吗？”

　　“他们根本不管。”

　　“那你得给我看牢点儿，别任着他的性子来。”

　　“这我知道。”

　　赵宾和叶小桐搬进了新房。赵宾并不知道此次搬家是母亲和女友为了让他躲避红会。他在新房里打量一番，然后来到窗前将窗子推开，看了一会儿窗外，赞叹道：“真不错！”

　　叶小桐亲热地挽着赵宾的手臂说：“从今往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赵宾将女友搂在怀里问道：“陪我到红会去好吗？”

　　叶小桐一把将他推开，瞪着眼问他：“你还要去捐呀？”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赵宾说。

　　叶小桐赌气地推着他：“你去吧！去吧！”

　　“小桐，咱们都是抽过血样的。现在有人和我配上了，这是多么不容易呀！咱可不能说不捐就不捐呀！”

　　“那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小桐，不会的。再说了，我的命是红会给的，如果不是红会去救我，我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咱不能太自私了！”

　　“自私，你说我自私是吧？你知道你出事的那么多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小桐，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

　　“小桐……”

　　“当时，你如果真有个什么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是，你是好好回来了。可我不愿意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怕，我是吓怕了，我不能没有你。我发誓，绝不让你再去冒丝毫的风险！”

　　赵宾望着面前泪眼婆娑的女友，叹息一声，爱怜而又无奈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