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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更深的疑惑,饶逸风继续被绊一跤,鼻血流满盆;探头看个风景,脑袋竟然被「时机凑巧」掉下来的瓦片砸得晕头转向;虎玉还叫他爬到树上去帮她拿卡在梅树间的纸鸢,饶逸风仰头看了半天,才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他会再买一个更好的给她。

  最后,一块从天外飞来的大石不但砸得他腰部乌青瘀肿,而且让他再次扑到地上去流鼻血滋养大地。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时候到了,牛头马面说不定已经守在他身边,就等时辰到好带他下地府去应卯了?

  然后,就在他「不小心」被破瓷杯割伤手之后,一切灾难又莫名其妙的突然终止了。

  饶逸风俯视着正低头专心为他的手伤绑绷带的乌云螓首。

  「夫人。」

  「嗯?」

  「能请教夫人一个问题吗?」

  「相公请问。」

  饶逸风迟疑了一下,才拉拉身上的袍衫。「这衣服是……」

  姬香凝瞥一眼他的衣服,随即又回到她的工作上,没说话。

  虎玉却咕哝了起来,「还说呢!那是小姐亲手为姑爷做的啊,还是整套的呢!」她的语气透着深深的不满。「每年姑爷过生辰,小姐都会为姑爷亲手做一套,然后送到饶府去,可是……」她嘟了嘟小嘴。「每次都被退回来了!」

  不用问,饶逸风立刻了悟那是谁的杰作,除了那个只会作戏的女人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对不起,」饶逸风歉然地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相公不必介意,」姬香凝放开他的手,淡然道。「妾身只是尽一份心意,相公也不缺妾身这套衣服,穿不穿都是无所谓的。」

  虽然明知她说的是事实,一切都仅是表面上的礼貌,但饶逸风听起来就是很不爽,好象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会在意,也激不起她任何波动,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人。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他轻轻的问。

  姬香凝沉默半晌,而后起身斟了一杯茶端给他。

  「妾身并不讨厌相公,但是……」她转身到书案前摊开画纸,虎玉忙上前研墨。「妾身以为相公似乎不太懂得如何珍惜人生,当然,相公所拥有的一切,使得相公并不需要考虑到那么多,但相公既有这等上于人的条件,却又如此荒废自己的生命,能所为却无所为,实在令妾身不能不为相公扼腕不已。」

  饶逸风没有回话,直到姬香凝拿起毛笔落下第一画,他才靠近她身后轻轻地说:「那么夫人你呢?你不也是有上于人的条件,却避开红尘隐居在此,这又算什么呢?」

  笔下仍挥毫不停,姬香凝淡淡地道:「也许相公不信,但妾身仅是半隐居在此,并没有逃避妾身能做的事、该做的事。」

  再次默然片刻后,饶逸风突然在一旁摊开另一张画纸,而后在姬香凝的惊讶注视中,提笔迅速挥洒出一幅画,随即扔笔拱手告别。

  望着那微跛的背影,虎玉咕哝,「姑爷根本不会武嘛!」其实,看饶逸风的模样,一开始她就觉得他实在不太可能会武功,只是想乘机玩玩而已,谁教他老是来烦小姐,不整整他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是吗?」姬香凝心不在焉地低应,双眸仍凝注在饶逸风的那张画上,内心却是震撼激昂无此。

  那是一张笔力苍劲雄浑,有拔山盖世之气概的梁红玉击鼓抗金图,无论是画上的人物或背景,都带着强烈的豪迈色彩,激昂的奔放狂情,不屈的傲然之气和视死如归的悲壮。

  那执戈的韩世忠、那正在击鼓的梁红玉、那等待攻坚的将士,都似是隐在一层似真似幻的薄雾中,仿佛他们都活生生的跳跃在你的眼前,逼真得可以使任何看见这幅画的人感到窒息、感到震慑,彷佛已听到咚咚咚的鼓声,还有那雄壮悠扬的歌吟--

  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漫说秦宫汉帐,瑶台银阙,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

  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

  龙虎啸,凤云泣,千古恨,凭淮说。

  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

  汴水夜吹羌管笛,鸾兴步老辽阳幄。

  把唾壶击碎,问蟾蜍,圆何缺?

  姬香凝忘形地轻抚着那几行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狂草,即使是她,也画不出如此叱院风云、气吞日月般的气势;大师兄也许可以,但又不尽相同。

  大师兄是稳重的,这张画却是如此狂放,狂放到令人抓不住!

  不能否认,无论是这画或字,都与饶逸风本人大不相符,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亲笔挥洒而就,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是出自他之手。即使是现在,她依然很难想象如他那种外表斯文俊秀得像个姑娘家,个性又吊儿郎当不太正经,而且成天只会吃喝玩乐的人,会有如此豪迈狂放的胸襟。

  「难道……这才是他吗?」她呢喃。「是我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吗?是我忘了传言不可尽信的道理吗?是我……太过骄傲了吗?」

  「小姐,您怎么了?好象在发呆耶!您……哇~~这……这是姑爷画的?」虎玉惊讶地低呼,每一次姬香凝画画,她就会偷打瞌睡,所以她刚刚根本就没注意到饶逸风画了些什么,直到这会儿。「他居然画得出这种东西?真是……真是……」

  「令人难以置信?」姬香凝轻声道,可以听得出来那正是她的想法。

  老实地点了点头,「可是我知道小姐也画不出这么豪迈的画来,所以,大概就是姑爷画的了。」虎玉就事论事地说。「没想到姑爷还真有两把刷子耶!」

  姬香凝默然半晌。

  「虎玉。」

  「小姐?」

  「明儿个准备一壶梅沁,我要跟相公喝两杯。」

  「用午膳时吗?」

  「是的。」

  「知道了,小姐!我会多准备两道适合下酒的菜的。」

  于是,就这么随手的一幅画,终于挑起了姬香凝对饶逸风的好奇心,她想知道饶逸风是不是真有那么豪放的一面,也想知道饶逸风究竟有什么样的内涵。

  还有,前两天虎玉所提到的,饶逸风也有他不为人所知的神秘之处,当时她虽然感到有点奇怪,却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但现在,她也想知道了。她有预感,只要能挖掘出他的神秘,就能确实探知他究竟拥有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内涵了。

  不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倒是饶逸风始料所未及的,因为他会画那幅画的用意,并不在于引起妻子对他的兴趣,而是很单纯地想透过那幅画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和他作一对夫唱妇随的夫妻,那么,无论她希望他做什么,他都可以做到。

  可他画是画了,却不敢真的奢望姬香凝会一看到那幅画就倒进他怀里,甚至还担心他太过明显表态的结果反而会把她给吓跑了,毕竟,她原就不想要有丈夫,而且,她看起来好象一直不怎么欣赏他,搞不好以后见面的时候,她还会在彼此之间量距七尺先隔上一道鸿沟再说,那他可就要懊悔死了!

  唉!垂青于他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他中意的女人却这么难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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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容易碰到倒霉的事,饶逸风觉得这种说法实在很符合他现在的状况。

  耐心地守候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终于在梅林里吃到一顿饭,这会儿却很可能只为他一时冲动而绘下的那幅画就前功尽弃了,他已经担心得几乎整晚睡不着觉了,偏偏一大早要出门时又碰上了他最不想碰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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