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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他的嘴巴才打开一半,就有人来插队了。右手梳子、左手玉钗,默砚心悄然来到床前,默默的把梳子和玉钗放到慕容羽段手上,默默的背对着他在床沿坐下。慕容羽段莞尔一笑,随即开始为她一缯缯地解开纠结多时的发丝,再一缯缯地梳顺好不容易才拆开的长发,动作十分温柔细心而有耐性,由于默砚心的云发十分长而浓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他才把那头半个月未曾梳理过的秀发梳整好,而后熟练的为她挽上发髻、横上玉钗。

  「好了。」

  默砚心默默的取回发梳,默默的将发梳放回梳妆抬,再默默的离房而去。

  「兰舟。」

  「大哥?」

  「我是不是赶路太累,眼睛有点花了,竟然看见小砚她……脸红了?」

  「你眼睛没花,大哥,我也瞧见了,除非我也眼花了。」

  「……青阳。」

  「大哥?」

  「外头瞧瞧去,天是不是下红雨了?」闻言,傅青阳真的跑出去看,再回来「报告」。「大哥,外头真的在下大雨,但不是红色的。」

  听到这里,慕容羽段不觉再次莞尔,他发现妻子的磕头兄弟们都很有趣,就跟妻子一样,虽然妻子并不幽默,但是她很可爱。

  「不是红色的?」

  「不是。」

  「嗯嗯,这就怪了……」独孤笑愚一本正经地抚着下巴沉吟,表示他是真的很纳闷。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呀,大哥。」傅青阳咕哝。

  「什么事?」

  「咱们什么时候见过小砚挽髻了?」

  「……没见过。」独孤笑愚瞇着眼瞥向慕容羽段,虽仍是一脸笑吟吟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是小砚要你帮她挽髻的?」

  「起初,不是,」慕容羽段老实地道。「是我买了一支玉钗要送给砚心,但她不挽髻就用不上,所以我就主动替她挽髻好横钗,她似乎很……呃,开心,之后,每日清晨总是我为她挽髻横钗,一年下来也已习惯了。」

  开心?他那个一年四季如冬的冰山妹妹也会开心?不过,她脸红了,那不叫开心又该叫什么?喝醉了?

  独孤笑愚垂眸思索片晌后,悄然对君兰舟点了点头,后者立刻自怀中取出一支玉瓶,倒出三粒火红色的药丸递给慕容羽段。

  「吃。」

  慕容羽段原以为那是为了复原脑子而必须服用的药丸,却见独孤笑愚和君兰舟在他服下药丸后也爬上床来,一前一后盘膝坐下,双掌抵住他前后胸。

  「阖眼,静心,记住我的口诀……」

  半个时辰后,独孤笑愚和君兰舟方才收掌下床,但见慕容羽段原先的怠倦已然消匿无踪,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平凡的五官隐隐流转着一股不寻常的湛然光采,彷佛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似的。

  「这……这……」惊异于自己身上的丕变,慕容羽段说不出话来了。

  「六十年功力,这是砚心的嫁妆之一,至于另一项嫁妆,待会儿我会叫青阳回家去拿来。不过……」独孤笑愚招手示意慕容羽段到外室去坐。

  「你可以下床了,在把另一项嫁妆交给你之前,我得先和你谈谈。」

  「是,大哥。」慕容羽段谨肃地应道。他们才刚坐定,默砚心就捧着一只托盘回来了,在八仙桌上放下一壶茶和几样精致的小点心,而后,独孤笑愚讶异地看着她拿着女红篮坐到窗前,安安静静地做女红,他真的不太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了。

  如此柔婉、温顺,这根本不是她嘛!

  唯一没变的只有她那张淡漠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总是挂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看样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变了。

  「老实说,起初,我们以为小砚只是来找你们要回默家的传家之宝夜凤镯,并设法报答当年慕容家对默家的援手之恩的,想说她自己来就行了,可没料到她竟然把自己给报下去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妹妹一去兮不复还!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自己来了,不,根本就不应该让她来的,呜呜呜,后悔莫及啊!

  「真是可恶,一走一年多没捎来半点音信,一来封信就只有四个字:『二哥,帮我!』,」独孤笑愚忿忿道,「她从不向人求助的,我一看差点没吓死,慌慌张张拖着兰舟就赶来了,没想到她竟已成了亲,还有了孩子……」顿住。

  「慕容家的长孙不是早已去世了吗?」他不甘心地指控。

  「所以,现在慕容家的长孙是我。」慕容羽段平静地解释。独孤笑愚呆了呆,「说得也是,我怎地没想到这一点?」叹气。「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依小砚的性子,她应该是不想嫁人的……」

  「这个……」慕容羽段瞥一下默砚心。「其实在她出现在我们面前之先,她已经在暗中观察我们好一阵子了,之后她才出面表明是来完婚的,当时家父也一再询问于她,因为我们也不想勉强她,毕竟,我们的生活十分困苦,家父跟我都不想委屈她,是她坚持要嫁,我们才成亲的。」

  「所以,是她慎重考虑过后才决定的啰?」独孤笑愚蹙眉深思片刻。「老实告诉我,羽段,你觉得我妹妹如何?」

  「她很可爱。」慕容羽段毫不犹豫地回道。

  可爱?

  他那个冷漠的哑巴妹妹会跟可爱扯上关系?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还是他用错词了?独孤笑愚困惑地揉揉额头。「这个……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呢?」

  「嗯……」慕容羽段略一沉吟。「我想,我最好从新婚那一夜说起吧,那夜,我担心她肚子饿,要她吃点东西,谁知她一开始吃就吃个不停,怎么说都停不下来,当时我以为她是害怕新婚夜,正想告诉她我暂时不会碰她,没想到她……」他停住,突然起身,轻步走妻子。「砚心?」

  一如他所料,默砚心毫无反应,自顾自埋头做女红。

  「大哥,请注意她的眼神。」说着,慕容羽段抬腕抚上她的手臂。「砚心?」

  她猛然抬头。

  「去为大哥、二哥和三哥准备一桌洗尘宴好吗?」慕容羽段柔声道。

  静了一下,她点头,放下女红,起身出房而去,而慕容羽段也回到原位落坐。

  「大哥瞧见了吗?」

  废话,当然瞧见了,两颗眼睛瞪那么大在盯着,又不是瞎子,瞧不见才怪。可是……可是……

  不懂!

  他可没见过她那种眼神,好像刚从梦里清醒过来似的,有些儿茫然、有些儿困惑,透着一股纯真的孩子气,那实在是……不适合她。

  该死,她有她的冷漠形象要维护耶,怎么可以露出那种……那种……那么单纯可爱的眼神!

  「她是……」脑子哪里不对了吗?

  「砚心是个爱作梦的女孩子,大哥不知道吗?」

  「爱……作梦?」独孤笑愚一脸茫然,好像听到不懂的蛮族语言似的。

  「就像有人爱喝酒,有人爱下棋,作梦是砚心最大的乐趣,」慕容羽段解释道。「事实上,她十分沉迷于其中,无论何时何地,一有机会,她的脑子就会自动魂游九天去。譬如……」

  忆起新婚翌日的晚膳,吃得满嘴油腻腻的她,他的唇畔不禁泛起忍俊不住的笑意。

  「吃饭的时候,她会一直吃一直吃,吃得停不下来,因为她的思绪根本不在吃饭这件事上头,而是在她的梦里,因此就算她吃饱了、吃涨了、吃撑了,也不晓得该停下来;又或者……」

  眼底又透出笑意,他对独孤笑愚招招手,然后起身走到窗前,拿起默砚心做的女红。「你们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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