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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她发出一声惨叫,耳边只听得到咻咻的风声,接著就咚的一声,不偏不倚的落在床上,小屁股被摔得好疼好疼。

  感觉到大难临头,她连伸手抚抚臀儿的时间都没有,就挣扎著爬起来,把红纱帐扯下大半幅,当作护身符似的,紧紧揪在胸前。

  「头儿,你先坐下吧!」霍达劝道。跟在雷贯天身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瞧见主子这横眉竖目的样子,活像要气得折寿。

  雷贯天全身紧绷,砰然在桌边坐下,横眉倒竖,满脸都是暴戾之色,野兽般的目光狠狠盯著床上的丁儿,面目极是狰狞可怕。

  「你又想逃走?!」他大声质问,肩上又涌出一股黑血,那股声震八方的压倒性气势,吼起来活像是要杀人。

  她惊跳起来,抓著破碎的红纱帐,连忙爬到大床的最角落,跟他保持最远的距离,眼中再度泪汪汪。

  呜鸣,她最怕他吼了!

  爹爹曾说,这个独眼将军生来铁嗓钢喉,在战场上对峙时,只要大吼一声,就能让敌将吓得滚下马,自动弃械投降。连桀骛的战将,都不敌他的咆哮,她这个小女子胆小如鼠,他再多吼个几句,她的心跳说不定就要停了。

  瞧见她的眼泪,他火气更旺!

  「还哭!」一道黑血又泉涌而出,溅得衣袍湿了大半。

  丁儿又是一惊,大大的深吸一口气,咬含住自个儿的唇,不敢再哭出声,但大颗大颗的泪还是哗啦啦的直掉。

  没人敢求情,也没人想求情。想到烈焰冲天的马厩,跟跑得不见踪影的马匹,他们就心疼得直淌血。唉,就连那些马贼所造成的损害,都还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呢!

  刘大娘瞧了她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回神又专注在疗伤上。她徒手撕开衣服,瞧见雷贯天肩上,那个黑黝黝的血窟窿。

  「将军,这箭头埋得太深,得用刀挖出来才行。」她慎重的说道,胖脸上满是担忧。

  「动手。」他不耐的答道,阴骛的黑眸,还是死瞪著逃亡失败的小女人。

  孙兰反应迅速,抽出随身匕首。

  「来,用我的刀吧!」应付那群蹩脚马贼时,她没用到这把匕首,此刻刀刃还是乾乾净净的,没染到半点脏污。

  刘大娘接过匕首,搁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然後拿著尖刀,往雷贯天肩头控去

  大量的黑血涌冒,随著匕首深挖,血逐渐变得鲜红,那血腥的景况,看得丁儿冷汗直流、双眼发直,几乎要昏倒,他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将军,请忍忍。」刘大娘汗流浃背,深吸一口气,刀尖反勾,那枚箭镞终於露出头来,紧接著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乱滚。

  呻吟聋此起彼落,围观的人们松了一口气,霍达取来解毒的伤药跟绷带,先将伤药敷上,再仔细的包扎。

  还没包扎妥当,他就开口了。

  「全都出去!」

  「呃,头儿,您这伤厉害得很,虽说这些膏药就足以解毒,但是最好再熬些汤,让您——」

  雷贯天额冒青筋,握起拳头往桌上重敲,坚硬的石桌应声而裂,当下崩了一大块。

  「全给我出去!」

  遵从将领指示,是军人的天职,尤其是在将领气恼得有如岩浆滚冒时,他们更是聪明的选择无条件服从,全都有志一同,争先恐後的往门外挤,就怕跑得太慢,会被雷贯天抓起来往窗外扔。

  就连缩在床边的丁儿,也偷偷摸摸的滑下床,想追在人潮後开溜。

  「站住!」

  怒吼声让她心儿一缩,当场停步,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你要去哪里?」

  隆隆的脚步声来到她身後,大手拉住她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来,迎视那张满是血污的怒容。

  「呃,你不是说——全部、全部出去吗?」她胆怯的低语,腿儿因为踩不到地,只能无助的晃啊晃。「那个,我也出去,让你清静些,才能好好休息——」

  他深吸一口气,拖著她远离门边,又把她推回床上。

  「哇啊哇啊,你做什么?不要推我!」她惊慌失措,本能的想抓住什么,小手在空中乱挥。

  嘶——

  这下子,连剩下那半幅红纱帐也被她扯下来,轻飘飘的盖了她一头一脸。她咿咿呜呜的挣扎,好不容易扯开眼前的红纱,才猛然发现雷贯天也跟著挤上床来了,那鹿大的身子,让偌大的床铺,顿时变得狭窄。

  「你想偷马逃走?」他怒声质问,脸色苍白,却仍是咬牙切齿,看来马上要噬人了!

  她往後缩了一寸。

  「我……我……」

  他逼近。

  「你会上鞍吗?」

  她再度蠕动小屁股,更往床内缩。

  「我……」

  「你会骑马吗?」他以泰山压顶之势,朝她逼过来,撕碎那些碍事的红纱,全扔到床下去。

  「呃,一点点……」

  「那些马匹可都是刚驯了的野马,非得是骑术精湛的人,否则根本驾驭不了。你连骑出牧场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甩下马背,不是被踩死,就是当场摔断脖子。」他把话从牙缝中挤出来,脸色愈来愈苍白,声量却愈来愈高。「你为什么非逃不可?!」最後的几个字,又是轰掀屋顶、震动八方的咆哮。

  丁儿捣著耳朵,缩在床铺的最角落,可怜兮兮的掉眼泪。「我、我、我想回家嘛!」

  雷贯天陡然深吸一口气,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敛去了怒气,突然显得万分疲惫。他握住她的脚踝,硬把她拖出角落,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刚包扎好的白布又染红了大半。

  「这里就是你的家。」他紧盯著那张抖颤个不停的脸儿,口气坚定的宣布,雄健的身躯朝著她压下——

  「哇!走开、走开啦!」她惨叫一声,感觉到他热烫的鼻息,吹进她的颈项。「你要做什么?呜呜,不要压著我!」她挣扎了半晌,双腿双手乱挥,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压著她的男人竟然毫无动静。

  咦?

  丁儿狐疑的停下挣扎,悄悄的察看,这才发现雷贯天早已紧闭著眼,沉重的身躯只是紧压著她,没有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谢天谢地,他昏倒了!

  大量失血,以及街未褪尽的箭毒,让他这铁打似的大男人,终於也颓然昏厥。只是他偏偏就这么坏心,要昏倒也不挑别的地方,非得压在她身上不可,几乎要把她这颗小肉包压成馅饼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箭毒的关系,雷贯天的肌肤热得烫人,那热度包围了她,烘得她的脸儿、她的身子也都热烫烫的。

  丁儿瞪圆眼儿,看著靠自个儿好近好近的脸,确定他真的昏迷不醒,这才敢开口,小小声的对他提出严正抗议。

  这里才不是我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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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北栏圈的方向就传来动静。

  几乎是第一声槌敲声响起,雷贯天就醒了。

  他睁开独眼,在清醒的瞬间就已全身戒备。直到他确定那规律的敲击,是木工们开始修复栏圈的声音,紧绷的身躯才逐渐放松。

  一团暖呼呼、软绵绵的小东西,在他怀里蠕动,本能的寻找著热源,丝滑的肌肤在他的胸膛上摩擦,小手圈勾著他不放。

  「嗯——」

  丁儿紧闭著眼儿,在梦中发出娇憨的鼻音,连双手双脚都缠了上去,圆脸摩擦著那舒服的大枕头。因为暖洋洋的梦境,她红润的唇儿微扬,弯著好幸福的笑。

  幽暗的独眼,注视著怀里那张粉嫩的脸儿,阴霾的神色中,悄悄露出些许的温度,严酷的脸部线条,也逐渐转为柔和。

  雷贯天探出指掌,那持著大刀挥砍无数恶徒,让马贼们魂飞魄散的大手,竟悬宕在那张粉脸上,略微的迟疑、略微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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