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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早安,睡美人。」

  诺亚蓦然放大的男性脸孔近在眼前,再一次受到惊吓的任依依先是冷抽了一口气,继而抱头呻吟恨不得不曾醒来,她心脏早晚会因为无法承受负荷而停摆。

  想来他俩「同居」已届满一礼拜,她每天一大早就爬起来挤牛奶、喂草料、清除牛大便,还得日日忍受他的惊吓实在划不来。

  不管她多早起床,第一眼睁开时绝对会看到一张精神饱满的笑脸,好象他不需要睡眠似的处于机动状况,闹钟末响他先醒……

  喔!对喔!怎么连着两、三天没听见闹钟响,难怪她睡得特别沉几乎忘了身处何地。

  都市生活改变了日常作息,以往在台北工作时她是用不着打卡,不必分秒必争的赶搭公车上下班,跑业务的一向有特权,反正能抢到订单,谁管她睡到日上三竿,她有老总罩着。

  一回到牧场时还调不过来,必须依赖闹钟才能在凌晨五点起床,呵欠猛打的十足城市小孩的模样。

  以前过惯了牧场生活的她尚且需要时间调整生理时钟,为什么他能毫无倦怠的数日如一日,难道他偷练不外传的养生秘法,一天睡四个小时就足够?

  「小懒虫,妳清醒了没,再不醒来我要吻妳了。」王子的吻令睡美人由沉睡中清醒。

  「不不不……我要起来了……」急着要翻身,冷不防一双手按向她双肩将她压回枕头。

  「啧!妳真是太让我伤心,王子的亲吻竟然吓得睡美人花容失色,我是不是该好好检讨自己?」他做了个被自己口臭熏倒的表情。

  失笑的任依依顺口一揶,「没办法,出租王子毕竟不是真王子,难免有百分之一的瑕疵。」

  「妳真挑剔呀!如果我是真王子不就是百分之百的完美情人?」他半真半假的表明身份。

  「哈!你若是真王子我一定甩了你,省得你来勾走我的心。」她回以玩笑式的取笑。

  闻言为之一僵的诺亚语气迟疑,一抹复杂流光由蓝眸沁出。「为什么,真王子不好吗?」

  世上有哪一个女孩子不幻想王子骑白马来,在洒满花瓣雨沙滩上献上一颗象征永恒的钻石,将两颗不变的心串成永恒星辰在天上发光。

  可她竟然只要假王子不要真王子,这对他的冲击不可说不大,名副其实镶金嵌钻的王子居然比不上平民百姓,让他的心受了点伤。

  原本欲吐实的决心在此打了回票,尽管他已联络上侍卫莫奇,除了证件问题尚未解决外,他随时可以向银行提领大笔现金,他赖着不走,全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小女人。

  「你瞧过哪个王子不花心的,一个个左拥右抱还嫌不够地包养女人,要是你是王子肯定是花心排行榜的榜首,我不先甩了你难不成要等你甩了我呀﹗」以他的长相要不花心都很难。

  如同命相师所言,生就一张桃花相,不管好桃花、烂桃花,一样缠身。

  他怎么敢说她料得分毫不差,他的确以疼惜女人出名。「我不甩女人。」

  一向是爱过就好,不求天长地久。

  「是呀!你只是让女人伤心,当做船过水无痕,连再见都不说一声。」标准的浪子行径。

  面上一讪的诺亚笑不出来。「我绝不会让妳伤心。」

  「当然不会,因为我又不爱你。」她才不会笨得上了他的当,虽然他在她心上已占了不少份量。

  爱比刀剑更伤人。

  「真的不爱?」不可否认他心口抽痛了一下,实话往往利如箭矢。

  任依依神情超然,「你认为爱上你是正确的事吗?」

  「再正确不过,错过我妳会一生后悔。」他自负地以鼻尖摩挲她细颊。

  这世上有几人能美梦成真成为王子的挚爱,她是少数中的少数,如蓝色珍珠一般罕见。

  「不一定,搞不好我会后悔遇上你。」她在心里催眠自己:别爱上他、别爱上他、别爱上他……

  她不想流泪。

  「甜心,妳很让人心痛吶!」轻轻抚上她的脸,他眼底的蓝火逐渐黯淡。

  她笑得有点寒瑟,令人鼻头发酸。「真王子也好,假王子也罢,你不会为我停留在这座小岛上,爱了又有何用,最后被留下的人还是我。」

  像她的父母。

  虽然她很清楚他们是真心爱她的,但是两人离婚前的吵闹却一字不漏地刻在她小小心版上。

  一个指责丈夫让她太早受孕,害她不得不为了抚育孩子而放弃正常社交生活,一个怪罪妻子不仅避孕逼得他为生计忙碌,提早担起他所不熟悉的父亲角色。

  爱她的人往往是最伤她的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到来竟令父母如此痛苦。

  那么就由她来舍弃吧!她谁也不跟地留在台湾,不管父母如何声泪俱下、苦苦哀求,其实她的心比他们更痛。

  疼她的叔公早看透了人生的无常,每回总带着她上山看云,然后指着一朵朵白云说,云虽美丽却留不住,妳要试着别放太多感情在人身上,因为妳太重感情了,有一天我走了妳一定会受不了。

  他的话果然应验了,她真无法忍受他的死亡,别人以为她是被逼走的,实际上是她太懦弱了,不愿成为被留下的那个人。

  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妳可以跟我走,住在我为妳打造的黄金宫殿……」嗤笑声打断他编织的「童话」。

  至少在任依依看来便是如此。

  「你够了没,真当自己是王子,讲得天花乱坠没人为你鼓掌。」真是天方夜谭。

  「假使我真是王子呢?」他真希望她有一点正常女人的反应。

  但是,不切实际向来是场欢喜宴,摆在梦里好欺己。

  「王子又怎样,我看起来像公主吗?别把名兰和杂草混为一谈。」她从不相信麻雀会变种成凤凰。

  人要安份点,脚踏实地一亩田一亩田的垦植,泥土里才会长出黄金。

  「甜心,妳很固执吶!偶尔作作梦有什么关系。」人生无梦还有什么意义。

  梦?别是恶梦才好。「让开啦!我该去伺候那些牛大爷,要作梦等我有空再说。」

  笑声虚弱的诺亚真被她打败,将床头的闹钟拿到她面前一晃。「九点五十四分。」

  「啊——」她睡迟了,「你怎么不及时唤醒我,害我睡过头了。」

  整整晚了三个多小时,她急也没用,睁大眼瞪他,但心里是有些兴味,原来他也会赖床,不与拿破仑媲美——一天只睡四小时。

  不过反常得很,今天的牛儿们倒没有一大早哞哞叫吵她好眠。

  「妳好象不怎么紧张,我还以为妳会急惊风似的跳起来。」除了那﹂声惊叫,她的温吞可真是出人意料。

  她一副早看透你的表情。「想占我便宜门都没有,我一跳肯定亲到你。」

  「唉!又被嫌弃了,我的吻有这么差劲吗?」他已经伤到体无完肤了。

  「少作怪了,八成是正义那小子良心发现了,打算让我清闲一天。」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偷懒连天都不饶他。

  她是这么想的,牧场上人手也不过就那几个,刘月理就不用指望了,打从她嫁进牧场不曾喂过一头牛、叉过一捆草,要她入牛舍等于要牛爬树——不可能。

  而大堂哥一早要赶到国小教书,家里就剩下叔叔婶婶和嘎玛、乌沙,若没多个帮忙的人肯定是牛嘶人翻忙不过来。

  算来算去也只有那个好命儿终于肯劳动四肢,不然她哪能忙里偷闲睡到快十点。

  他眼神古怪的一瞟,「我看来像不事生产的纨挎子弟吗?」

  「你?」她用怀疑且轻视的目光一瞥,「你跑给牛追我都不稀奇,一捆一捆的干草你叉得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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