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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

 最后

  
  “如何?”我在血流如柱的战场里骑着壁炉佩着含章四处奔跑,显眼得很,若不是红凤在旁边跟着保镖,大概也死了很多次了。
  “回大人,这边降一千七百零八人,没有梁王踪迹。”罗蔚大声汇报。
  到处没有,看来梁王没进城来,外头锦梓也该跟他们打得差不多了。
  “整理一下,打开城门,我们杀出去!”
  “是!”罗蔚大声应,看来很兴奋。
  男人啊,永远都是喜欢战争的。
  城门大开,我们的部队冲了出去,我策马在罗蔚的旁边,薛驸马也在后头跟着,红凤当然在我旁边。
  外头也差不多了,到了清理战场的时候,秩序很混乱,死人现在已经完全刺激不到我了,而且这边降卒也比较多。
  我叫罗蔚他们去帮忙,自己则单独带着www/xiaoshuotxt/n e t红凤去寻锦梓和梁王的踪迹。
  找来找去,没找到锦梓或梁王,却找到了朱纤细。老朱也出力不少,浑身浴血,所幸不像受了什么伤,见到我也很兴奋,大声嚷嚷说:“大人,老朱幸不辱命!”
  “老朱,锦梓人呢?”战场上什么声音都有,我也只好大声嚷嚷。
  他侧耳,算是大约听清了,指着一个方向说:“追击梁王残部去了。”
  我也没多想,对他和红凤招手说:“咱们也去!”
  我们三人三骑疾奔而去,我大概太久没见到锦梓,心里真的激动起来,壁炉也大约感觉到我的心情,撒开蹄子狂奔起来,我的身心都渐渐有点腾云驾雾之感。
  以至于连红凤和老朱被我甩到了后头我都没留意。
  
  疾驰一阵,直等我跑过旷野,看到一处小树林,想起逢林莫入,回头一看,才知道他们被我甩脱了。
  正踌躇间,听见“乒令乓啷”刀剑相撞的声音,我心里知道大致不差,就束了马,让壁炉小跑着过去了。
  进了林子,很快就对形势一目了然了:这厢锦梓穿着白色战袍,发如墨玉,身似蛟龙,手持一柄剑,同他对打的正是如意剑魏关流。
  另一边则是锦梓带来的小队士兵和梁王的近侍们开打,而梁王则带着紫金抹额,穿着滚金蟒袍,也不咳嗽生病了,铁青着脸勒着马在一边观战。
  魏关流一边迎战,一边叫:“殿下,请您先走,我随后跟上,此地不容久留!”
  “不!”梁王新败,心里不平衡,漂亮脸孔都扭曲着,“这吃里扒外的小贼托大,我要看你杀了他!”
  形势大致明了,魏关流武艺着实不差,比锦梓虽略逊,但他纠缠着,锦梓一时却摆脱不开他。问题是锦梓带来的人手虽然数量上占优,却都是普通士兵,而梁王别的近侍却都算是武林高手,就算不是一等一的,对付不会武功的士兵也是像切瓜一样。只等那边收拾干净了,大家上来围攻锦梓,那锦梓武功再好,也大约只能落荒而逃了。
  魏关流还在苦劝梁王,梁王执意不听,突然朝我这边看过来,我大概不小心弄出声响。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冲出来装作高兴说:“原来在这里!”
  魏关流立刻有点惊慌起来,往我身后看,以为我是带了大队人马来的。
  梁王看到我却有点红了眼,居然拍马冲过来:“贱人纳命来!”
  大概坏事在张青莲这样一个他彻底看不起的男宠,卑贱之人手上,梁王有点受不了吧?
  我有点慌乱,抽出腰间的含章应敌,那边锦梓则大叫:“翘楚,退开!”
  梁王来势汹汹,我退无可退,锦梓急了,把手中的剑当暗器射出来,铁剑破空,带着“呜呜”之声,梁王往左侧一让,我手中的含章握着原是下意识行为,见他身子闪让,也是下意识一挥,想不到“噗”的一声,含章及柄没入梁王的腹中,剑尖从身后钻出来。
  我一生都忘不了当时梁王的表情,莫名其妙地低下头,看到小腹上的剑,那么震惊,不可置信的样子,抬头惨笑,说:“好,好,想不到最后是这个样子!”一只手好像鸟爪一样颤巍巍地伸出来,想要抓住我似的。
  我吓得往后一退,剑也随之抽了出来,血泉狂喷,溅了我一身一脸,第一次近距离的杀人,震撼真非寻常所能想象。
  梁王轰然倒地。
  
  打斗自动都停了,魏关流回头一看,惨叫一声:“殿下!”却被锦梓趁隙拍中一掌,身形还晃了一下。
  锦梓一掌把他挥退,就立刻掠过来护住我,一手也紧紧握住我的手。
  魏关流随后掠过来,抱起了梁王。
  梁王的样子也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脸色惨白如纸,黑发如云,嘴角有鲜红血沫,真是凄艳至极。
  “关流。”他抬起眼睛,缓缓笑着,“你算是……跟错主了……”
  又把目光转向我和锦梓:“真……不该,小看你们。”
  喘了一下,肚子急速起伏,又咳一口血:“张青……莲,能不能求你件事……浏阳公主她……只不过是为了帮……我,并无对陛下有什么……不臣之意,她是皇室贵胄,能否,能否……”最后的话已经说不下去了。
  我想了想,决定如实告诉他,很平静地说:“她已经比你先走一步了。”
  梁王全身巨震,长长舒了口气,才惨然笑道:“原来她已经死……了……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低声说:“初尝青梅意,未识世间情……毕竟是不可为……啊……”
  语音渐低,终不可闻。
  魏关流轻声叫:“殿下,殿下……”轻轻摇动他的身体,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魏关流把他轻轻平放,站起身来,我以为他要悲愤欲狂,握紧锦梓的手,蓄势待敌。
  想不到魏关流声音表情都很平静:“已经死了。如果你不拦我,我就要走了。”
  锦梓也一样平静异常,只说了两个字:“请便。”
  魏关流连对梁王尸体都没有再看一眼,转身如同一只大鹤,几个起伏,消失在树林之外。
  剩下来的人全蒙了,仿佛才惊醒,有的大喝一声上前拼命,有的四下逃窜,此时朱纤细和红凤也赶到了,大家一起动手,三两下就料理干净了。
  锦梓一向不喜欢在公众场合感情流露,这次也紧紧抱住我,检查我有否受伤,等他发现我肩上的伤,又变了脸色,一副痛恨自己没用的表情,咬着嘴唇跟自己生气。
  我当然不会抱怨他,他已经做得很好,帮了我很大很大的忙,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人能像神一样全知全能,再强再能干的人也会有顾不上的地方,而我的锦梓,不过是比别人聪明些,强些,骄傲些,可爱……些的少年。
  所以我只是由衷笑着,搂住他,摸着他的头发,低声说:“没事了,已经不疼了……”
  
  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整理战场,京城还是受到了一些破坏,重建的工作也要立刻着手,抚恤阵亡将士,论功行赏……
  我和锦梓都是此次最大的功臣,我的职位没什么变动,不过爵位升到了公爵。锦梓被脱了奴籍,姚家也得到平反。高玉枢和李家两个败类的事情都没有声张,李闵国也遵守约定,告老了。不过意外的是古韵直因为自己得意门生王和靖的事情引咎辞职。皇帝下诏挽留,他执意要辞,最后也算是让他告老了。
  朝廷中外戚势力全灭,清流也算元气大伤,两万御林军被补编之后交给了姚锦梓。
  已经没什么和我作对的人了,下一步似乎只要好好振兴国力,辅佐小皇帝长大就可以了。
  至于说公主和梁王的尸体,都被低调处理,也不能葬进皇室的墓陵,只是选了处地方,一并掩埋,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死而同穴”了。
  薛驸马则完全没被动到,不愧是不倒翁家族。
  
  另一边我这边府上的家务事也有许多,被罗耀祖偷走的钱还没追回来,我又给老田老朱和一干武师重赏,实在是大大破财,已经动用了我小书房里的小金库了。
  以后我要整顿吏治,怕是连受贿的机会也不多了,唉,锦梓也不知道弄点钱回来补贴家用。
  锦梓把小珠带回来了,这么几个月没见,小珠变化真不小,而且锦梓已经教她武功,想把她训练成我的保镖死士之流,不过他的训练方法对一个小姑娘而言实在严酷,不怎么人道,也难为小珠一声不吭都忍下来了。
  至于说当初被罗耀祖转移出去的锦枫,梁王想用来辖制锦梓,被锦梓之前就费了些气力救了他出来,还为此耽搁了大事半天。
  我和锦梓久别重逢,自有一番缠绵,这且不去说他。
  
  这天晚上,我和锦梓一番云雨结束,他累了,沉沉睡去,我虽然也累得不行,却睡不着。也兴许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心思有些起伏。
  我望着锦梓沉静美丽的睡颜,发生这些事,他最近已经越来越不像个少年,而有了男人样了,将来不知道会不会越来越控制我,我们之间的走向也不知道将会如何。
  我在他额上轻吻一下,披衣下床,决定出去走走。
  夜色凉如水啊,月光平和静谧,也如水一般。我在太湖石那里转了一圈,发现水边一个人影,我低声喝问:“谁?”
  那人闻声转过身子来,我一看,原来是红凤,云鬓微乱,穿着青绫夹衣,脸色总有几分凄惶。
  我想起这些日子她陪在我身边的辛劳和出生入死,心中一软,柔声说:“夜深了,怎么还不去睡?”
  她低声说:“睡不着。”望我一眼,迟疑一下,说,“大人能否陪我坐会儿?”
  我低低“嗯”了一声,挨着她在湖边石头上坐下,红凤望着湖水,不望我,也不说话。
  我有点尴尬,想着找话说:“红,红凤,这次多亏你,帮了我的大忙……”
  红凤还是望着湖水,幽幽的:“大人怎么跟我这般客气……过去的,果然是不可得了吧?……世事弄人,一至于斯啊,我原本不信,这等怪力乱神,竟是……真的。”
  我听她说到最后一句话,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红凤猛然转过脸来,月光下,脸上并没有泪光,反而带着倔犟笑容:“大人……究竟是谁呢?青桐哥他……究竟去了哪里?”
  我低下头:“你也知道,他是不该练那个玉蛛功的……”
  红凤却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我,低声呢喃:“青桐哥哥,你不要,不要啊,不要抛下我……”话到末了,虚幻如泣。
  底下的事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红凤怎样解了我和她自己的衣裳,怎样吻上我的嘴唇,我心中微微的痛,不知道是我为这苦命烈性女子感到疼惜,还是张青莲自己的心在痛。
  肉体纠缠,低喘交织,窥得见的,也只有这夜风,月光,湖水,山石和花儿吧?
  我的灵魂充满出离感,好像不再停驻在那个身体里,实际上,操纵着那个身体,同红凤抵死缠绵的,是张青莲自己残留的意志吧?
  我的灵魂难道真的离开了?这么一想,惊慌起来,突然间好像什么都惊醒了,我一下跟她分开,喘息着,掩好衣服,看着红凤衣衫凌乱,脑子里一片糊涂:“红凤,你……对不起,你怎么……”
  她倒很平静,起身穿好衣服,敛眉说:“大人,红凤心里早该明白了,一直以来,不过骗着自己罢了。如今再这样下去,红凤对不起授业恩师的教导,对不起爹娘养育,也对不起……青桐哥哥……”
  “大人,红凤要走了。”
  “以后不能再辅佐大人了,大人,请自己保重。”
  红凤走了,连一个字也没多说,一件东西也没有带。
  最后走的时候,终于恢复她武林奇女子的风采。
  
  我怅然。
  回头想回房去,却发现锦梓静静站在一边,已不知看了多久了,我一惊,奔过去:“锦,锦梓……我并没有,不想……”
  “我知道。”锦梓静静开口,突然伸手把我拉到怀里。
  “红凤是个可怜可敬的女子。”锦梓说,“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也算是最好的。”
  我抬头,发现锦梓居然在微笑,双眼看着我,简直算是含情脉脉,这家伙莫非气傻了?
  我忐忑不安,锦梓却温柔地拥着我,低头柔声说:“说起来,你能这样转生,上天也算待我们不薄了。”
  原来这家伙跟红凤对比,觉得自己幸福来着。我心里也甜津津起来,回抱住他。
  
  分离这种事情竟也是无独有偶的,第二天我起床时锦梓已经起床了,我自己洗漱好,想着要调个丫鬟来顶替红凤,也去了前厅。
  不料竟看到锦枫身上斜背着包袱,带着剑,正跟锦梓说话。我吃了一惊,问:“这是怎么了?”
  锦枫见我居然笑了笑:“我要去华山学艺了。”
  “父亲的一个老友。”锦梓补充。
  “哥哥说,我要想杀了你报仇,须得要先打败他,我家的仇已经不能指望他报了。所以只好我去好好学艺,回来堂堂正正打败哥哥,杀了你替我爹报仇。”小锦枫一番话说得气宇轩昂。
  少年长大成人原是一瞬间的事情,等若干年再见,锦枫也是堂堂昂藏男儿了吧?
  我眼眶有点湿润,吩咐又准备一堆吃的用的东西,却被锦梓阻止:“他是去学艺,不是去享福的。”
  马车备好,一直送出去,看着马车消失在路的远处。
  
  我握着锦梓的手,快要只剩我们两个了,也幸好还有彼此。
  感慨之间,突然一骑带着风沙狂奔而来,在我们面前立住,马背上的人滚下地来,跪在我们面前,气喘吁吁说:“不好了!不好了!张大人,姚将军……邵将军,邵将军他战死了,全军尽墨啊……”
  “啊!”我大吃一惊,抬起头,碰上锦梓和我一样也带着震惊的眼睛。 
  
   
                  翘楚的黄粱一梦
  “嘟”,我手打了喇叭的同时,脚狠狠地踩住刹车,车只是差以毫厘地擦过那个少年身手矫捷的身影。
  车在尖锐的划音中停下了,我坐在方向盘前面,还在不停喘气,心脏剧烈跳动得都胸腔发疼了,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滴下来。
  那家伙突然冲到马路中间,差点出人命了。
  我打开车门下车,打算好好理论一下:这种不要命的行为,他要不就是想自杀,要不就是想讹钱,如果两者都不是,那么这孩子也很需要有人给他上上关于交通安全的课!
  可是一下车,那家伙也正好转过脸来,我就完全愣住了:锦梓,居然是锦梓!
  锦梓穿着宝蓝色的衫子,长发古装,在一片摩天大楼,霓虹初上中,如此格格不入。
  
  他怎么会来这里?我骇异莫名。
  这样一想,我才想起,我怎么会回到现代的?我的身体不是飞机失事已经毁了吗?我低头看,没错,墨绿色带镂空金色大花叶蕾丝边的复古塔裙,菱色丝绸短衫下面隆起的胸部,熟悉的香奈尔19号的味道,正是我原来的身体,久违的女性身体。
  我努力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直到被汽车喇叭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造成了交通堵塞。
  
  “你是谁?我认得你吗?”锦梓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原来我惊讶中,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先别管这些!”我伸手去抓他的手腕,“上车再说。”
  我的手抓过去,锦梓手腕微颤,我突然想起锦梓是何等高手,他现在又不认得我,我这样贸然去抓他“脉门”,他岂不怒了?
  但是,奇怪的是,我的指尖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虽然我已经感觉到他皮下肌肉的蓄势待发,但是我抓住他的时候,他僵硬了一下反而松弛了肌肉,任凭我抓住。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回给我的眼神也很奇怪,但是由于后面喇叭声都吵翻天了,所以我几乎是狼狈地把他拉进车里。
  
  决定先回家再说,我专心开着车,竭力忽略自己的心乱如麻:不记得怎么回来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我现在回来了。
  比起古代,当然是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受教育,在这里努力奋斗至今的这个世界更让我如鱼得水。而且这里至少有空调、网络、冰箱、热水气,在古代是绝症的许多病在这里都是小CASE,在现代世界,人类的生命和权利显然更有保障。
  在那里当然也有我留恋的东西,可是我所喜欢的人都跟我一起回到现代了,我还回古代干什么?
  不过,问题是现在锦梓并不认得我,我直接告诉他说我是翘楚我其实是个女人?
  我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锦梓,他正不动声色地观察车里的环境,显然,有很多令他不解的东西,他是大大吃惊了,只是还极力维持冷静的态度。
  我几乎能感觉到他俊美的脸孔,冷静的眼睛后面大脑迅速地飞转。
  我没有理会他,专心开车回家,还是让他自己去思考好了。
  
  把车停进地下车库,我带他坐电梯直接上楼,显然,电梯这种会自己升降的东西,甚至是会自动开启的门都又让他吃惊了。
  到了顶层,我们走出去,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心里也有点紧张,开门会看到什么呢?一屋子灰尘?蒙着布的家具?我的遗照?还是有一家陌生人正在吃饭?看到我们惊讶得抬起头,说:“这是我们刚买的房子,听说前任屋主已经死了。”
  门打开,一切和以前一样,家具明亮如故,连一丝位置都没有变动,我四处看看,厨房的桌子上留着我请的钟点工柳阿姨写的纸条,还是那歪歪扭扭,熟悉的拙劣字迹:“季小姐,干洗店的衣服拿回来了,饭菜在微波炉里。”
  我的书房,桌子上摊着上个季度的报表。还有翻开的卢梭的画集正好翻在我离开前的那一页。
  
  我很满意地转过身,一切都很完美,我回来了,好像做梦一样。
  锦梓正皱眉打量着客厅我打开的水晶吊灯,对它的明亮度表示疑惑,看到我笑盈盈地看着他,就更加皱紧眉,语气严厉地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回答?
  告诉他这里是未来?
  可是确切地说,这里也并不是他的世界的未来,镜像宇宙也好,折叠空间也好,这些我也只是在科幻小说听说的概念,真的可以向一点物理常识都没有的锦梓解释清楚吗?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所以,我只能这样说。
  “另一个世界?”锦梓冷静地说,“我死了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在这里生活的都是活人。”
  “你既然来了这里,回去的可能性就不大,好好在这里生活吧。” 
  冷漠的美少年继续皱紧他的眉,不过他换了话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我拿东西给自己煮咖啡——这也是我在古代思念的东西之一。
  “你也认识我呀,我们本来就认识,你想不起来而已。”
  锦梓沉思了一下,有点迟疑地说:“奇怪,我还真的觉得跟你很熟悉。”
  我用微波炉热了柳阿姨做的饭,还是一如既往的香,但是比起张府的大厨,确实差距不可以毫厘计。而且,那个时候的食品安全毕竟是有保障的啊。他们的鸡不是大型养鸡场几十天养出来的,菜也不是大棚农药灌出来的,土壤水源也没有污染。
  饭后我请锦梓和我一起喝咖啡,他对我喝咖啡这样的东西非常不能理解,并且深恶痛绝。
  晚上,我让锦梓睡在客房。
  
  第二天我去上班之前,教给锦梓怎么开电脑,怎么用搜索引擎,怎么开电视。
  我照常去上班,同事们一如既往地开玩笑,好像我只是刚刚出差回来,根本就没有飞机失事这回事。
  继续工作,尤其是干着自己擅长的工作的感觉还真不错。
  
  锦梓适应得很快,他每天不停地看书、看电视、上网,好像很迅速就弄明白了他自己的处境。
  我给他买了一批符合现代审美的衣服,不得不说,他穿牛仔裤比穿西装更好看些。不过最好看的是一件时髦的改良中山装,实在很适合他沉静冷冽的气质。
  
  锦梓一次也没有提过要回去或者过去怎么怎么样,等到他表面上已经看不出和现代人有什么不同的时候,就跟我说不要吃白饭,要去找工作。
  以锦梓的身手看,当然是很适合当间谍杀手之类的,若是他的脸,自然适合当偶像派明星,不过这两类职业锦梓都不愿意干。
  他又不会任何外语,又没有学历,就算我能通过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渠道给他买到户口和身份证,又能干什么?
  难道去做餐厅服务员?美发店小工?去卖豆浆面条?夜总会保安?
  我烦恼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拿出钱盘了个小小店面,让锦梓开了个小书店,他好像对此很满意,自己静静坐在店里看书,每天只有寥寥几个客人,获利甚薄,但够一个普通人糊口。后来小书店老板的美貌传出去,引了许多傻呵呵的女学生和花痴女上门,生意一下好起来,甚至还有星探上门,很折腾了一阵子。
  但是锦梓气质冷漠,有点不怒自威,那些人也不敢纠缠。最终书店的生意就一直不好不坏。
  我不知不觉把晚上的应酬都尽量推了,下班开车去接锦梓,帮他一起打烊,一起回家。
  每次我隔着书店的玻璃橱窗看着锦梓低头看书的静静侧脸,都想起“大隐隐于市”。
  
  然后公司里渐渐开始盛传我被一个小书店年轻老板的美色所迷,此人还比我小六七岁有余。另一版本是那本来就是我养的小白脸。男同事和客户看我的眼光开始偷偷充满惋惜,不解或者鄙视。
  不过我和锦梓对外界说法一概很坦然,渐渐大家也就习以为常。
  后来在一个阴雨天,锦梓和我上了床。过了几年,他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们就静悄悄地结婚了。
  再后来我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很有出息,年纪轻轻找出治疗艾滋的方法,成了国际知名的医学权威,拿到了诺贝尔奖;女儿一个很活泼,长大在全世界到处游玩,不务正业,后来成了《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另一个很严谨,成了出色的会计师。
  锦梓六十八岁那年去世,终其一生被认为是平庸的书店老板。
  我又多活了几年,后来被酒醉开车的司机撞死。
  
  车头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惊醒,坐起了身子,身上汗嗒嗒的。
  空气里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微湿,我睡在早早拿出来的白蒲凉席上,旁边是锦梓。
  象牙的凉榻,摆在水边柳树下,水声潺潺,微风拂面。我和锦梓在午睡。
  原来是一个梦,我还在这里,还是个男人,还是张青莲。
  我坐在那里,回味着梦中种种,一时心中百味翻腾。
  这场梦,竟那么逼真。
  是我心里深处的渴望吗?
  我果然还是想做个女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慢慢回过神,突然发现锦梓什么时候醒了,正双目亮亮地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勉强笑道:“你醒了,怎么了?”
  锦梓慢慢皱起眉,神情有几分困惑:“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我去了个奇怪的世界,一直在那儿生活……还有一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是你……”
  
  “哦,”我慢慢转开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躺回榻上,看着天上的白云,“时间还早,锦梓,我们再睡片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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