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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三千骑最前方,年轻的纪小将军银甲白马,势如闪电,像一把利剑切开最猛烈的风,锋芒毕露。

  
  大军抵达时,夏城正岌岌可危。先行半日路程前去通报的沈副将,直接就上了城门抗敌。他遣了两名士兵回来,向还在三十里外的纪南报信:西里人兵分两路,猛攻夏城西、南两个城门。西门情况尚可,南门却已支撑不住,城破在即!危急!危急!
  
  纪南当即整军发令,挑了三千骑兵由她亲自带领,立即出发火速支援。剩下人马则由监军慕容岩辖制,按原计划全力赶赴前线。
  
  慕容岩接了军令,同时一扬手,放上天一枚玫红色烟弹,告诉纪南:“此为与暗夜谷之间标识,他们离夏城不远,见此信号,此刻定已集结赶来,”说着他从袖中又拿出两枚给她,“快到南门时,你再发讯,以便告知他们确切地点,与他们前后夹击,打西里人一个措手不及。”
  
  “知道了!”纪南这下心里更笃定了,将烟弹收入怀中,抿着唇对他略一点头,领兵飞驰而去。
  
  这三千骑兵是顶尖精锐,骑术一流,一路上行进迅速,却又有条不紊,队伍整齐。
  
  三千骑的最前方,年轻的纪小将军银甲白马,势如闪电,像一把利剑切开了最猛烈的风,锋芒毕露。
  
  **
  夏城南门。
  
  西里人已成功攻至城门之下,城门被巨大的攻城车撞的摇摇欲坠。城墙之上,所有夜国士兵都已绝望,抱着必死的心,他们纷纷从城墙上下去,举着刀守在城门边,只等那群蛮人撞开城门进来,能杀一个是一个,同归于尽亦在所不惜。
  
  可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面震颤起来——那不是由门外而来、却是从东边逼近的、闷雷一般的密集的马蹄声,让这帮满身血污的大夜好儿郎集体一愣,然后欣喜若狂,一个个几乎就要抱头失声痛哭。
  
  纪南冲在最前面,阳光为她银色的铠甲渡了一层神圣的金边,她面容沉静,如同神兵天降,一眨眼间就已到了他们面前。
  
  她身后,是乌压压一大片的骑兵,与纪南一样,他们年轻而勇敢,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无畏。随着他们而来的,黑底金纹的旗帜上写着大大的“夜”字,被高高的举在烈烈风中,随风舒展着,如同一只雄鹰展翅欲飞。
  
  这一刻,夜国英勇儿郎们的刀,不再为绝望而举起——纪家军来了!西里贼子死定了!
  
  这一刻,纪南于奔驰的马上狠狠一扬手,玫红色的信号弹尖啸着升空,在高出绽开一朵醒目的花,久久不落。
  
  这一刻,一声巨响,城门终于被攻破,西里人如同饿狼一般大声嚎叫着,潮水般的涌了进来。
  等待他们的,如同他们先前所想,是一群筋疲力尽、强弩之末的夜国人,但奇异的是,这群夜国人每一个都面放红光,虽满身伤残,却比之前交手时更要凶狠有力。
  
  很快,西里人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几乎是他们破门而入的一瞬间,迎面如同一丸流星般飞驰来一人一骑,那速度快到他们不能分辨,有人下意识的举起刀,刚要挥出,那银色流星已经划过他面前,刀劈空,人却被后方的夜国士兵刺穿,一命呜呼。
  
  纪南的目标并不在他们,除了挡道的,她未曾停下来恋战,而是飞骑出城,迎向了城外西里人的大军。
  
  南门城外,西里大军共有三万,这时见先头军终于攻破了城门,大军中一阵欢呼,正往这边移来,刚移动,就见城门中迎面飞奔出来一骑白马,马上之人银甲耀眼,手中挥舞着方天戟,破空而来!
  
  她身后,陆续有小队骑兵踏着破城的西里人的惨叫声奔出城,铁蹄踏踏往这边飞驰而来支援她。
  
  三万西里军队不由得一阵躁动,他们没有想到已经被攻破了城门的夜国人,居然还有如此气势惊人的兵将出城迎战,且后面源源不断有骑兵跟上,不知道城内到底还有多少人马。
  
  一时恐怕有诈,西里大军齐齐原地停下。
  
  纪南在抵达箭阵必杀距离之时,果断而漂亮的勒停了白马,手中方天戟挥舞有声,她傲然叫阵:“纪家军纪南在此!你方主将何在?!上、前、受、死!”
  
  她话音未落,一个年轻的西里人已经纵马越众而出,他是这三万人的最高将领。西里人是天生的战士,纪南这般阵前挑衅,他绝不能不回应。
  
  两人不由分说战在一处。
  
  两个回合下来,他们之间胜负未分,纪南身后的三千骑兵却已经陆续到齐。
  这意味着方才破城而入的西里军队已被全数歼灭。而城门处,利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已重新布防完毕。
  
  纪南心中大定,精神一振,一个回马枪狠而准,将那年轻西里将领逼的摔下了马。
  一时,纪家军中喝彩声如雷,西里军队则人人暴怒,那西里将领快速的从地上爬起,咬牙怒目而视,正欲发令大军进攻,却见纪南在马上笑了起来,眼睛则望着西里大军的右侧。
  
  那里,不知从何方又来了一大群的人马,并不是军队,却的确是夜国人装扮,那些人个个神采飞扬,骑术精湛,一看就都不是寻常之辈。
  
  领头那青年高大威猛,俊朗阳刚,行动迅猛如龙,离这边还有许多远的距离,他就从马上立了起来,足尖一点,竟使轻功纵身而来。后面的人纷纷效法他,一时之间这群人如鬼如魅,大鹰一般掠到了西里军队右翼,人当先不由分说杀了进去,他们的马群无人控制,竟也随后齐齐往这边冲了过来。
  
  这些马如同士兵一样训练有素,目标明确,且每一匹马都身披一种奇异的铁板藜,刺人死,刺马惊,所到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混乱瞬间扩大开来,顿时右半面军队几乎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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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轻将领见状不好,咬着牙疯了一般回击纪南,将她暂时逼的后退几步,他得以喘息,骑上马往后逃去,慌乱之中,大声的传令退兵。
  
  西里大军就这样留下一地尸体和伤兵,仓皇远去。纪南终于松了一口气,方才由右边奇袭的那青年,这时兴高采烈的飞过来,一把将她拉下马搂在怀里,大力的拍着她的背,激动不已的叫起来:“小四!小四!!!”
  
  即便隔着盔甲,纪南也差点被他拍的吐出肺来。
  “……李河越!在这里要叫我将、军!”
  
  **
  西里大军被惊走,南门得保。
  
  纪南回身略略清点了己方伤亡,顿时脸色发白:先行抵达夏城的沈副将,连同同行的五百人小队,几乎全部战死在这南门之上!
  
  “怎么会这样?!”她竭力的压低嗓音,为的是不被人听出其中的颤抖难己。沈副将是她父亲的老部下,打了许多年的仗,一路走来,不想最终竟埋骨于此……
  
  “报!”一名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年轻士兵,跌跌撞撞冲过来,单膝“噗通”跪在她面前,虽用尽力气,但他的声音嘶哑的几乎发不出:“吴将军……吴将军得知您与大军即将抵达的消息,立即就把他的人马通通从南门撤了回去!这里只剩下两百纪家军!沈副将阻拦无效,立即带领他带来的兄弟们,上城墙抗敌……就在小将军抵达前不久,他被流矢击中,我亲眼见他……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这人是纪家军出身,两年前随纪东来的夏城,在这南城门也驻扎了许多时日,因此对今日之事一清二楚。
  
  原来吴乾与纪东从出征之日起就意见不合,纪东一心在这战场之上,吴乾却只想着怎么削弱纪家军的实力。
  这两年里,吴乾凭手中帅印,任意指使纪东,凡消耗兵力的进攻之战都指派给了纪家军,他自己的亲信军队则养尊处优。
  比如今日之战,南门城墙年久失修,不堪一击,吴乾便将之交给纪家军,他自己带领一万大军坐守防势坚固的西门,不费吹灰之力。
  
  “我们将军就是如此被逼无奈,加上西里人夜袭,烧了大军不少粮草,吴将军却放话说只怪纪家军看管不力,所以这被烧掉的粮草,全都算我们头上!将军这才一怒之下带兵出城奇袭,擒贼先擒王,他想去抓那耶里……谁想到,再没回来……”那年轻士兵说到此,整个身体颤的止不住,因为压抑不住的愤怒,他的手指深深扣入了初冬坚硬的泥土中,十指俱伤,鲜血淋漓,“小将军,我们总算等来您了!”他满面血泪的趴在地上,“请为我们将军主持公道!请为死去的兄弟们主持公道!”
  
  忽然,他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他伤重,被飞石击中的左腿已经扁的不成形,无法稳当站立,只能依托着纪南的手。
  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这位传说中的镇南王嫡子,只见“他”那张与纪东神似的面容之上,分明隐忍着巨大的痛苦。“他”紧抿着唇,眼里熊熊燃烧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火焰,让这个普通的士兵一时愣住,不由得心惊不已。
  
  “大哥他……你们将军,纪东,他是为大夜而战,”纪南轻声的开口对他也对所有人说,语气笃定而认真,“我也一样。还有所有的纪家军,所有夜国的军人,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敌、卫、国。方才那些话,休要再提。”
  
  说到这里,她招过打扫战场的两名士兵,将手里扶着的人交了出去,“将他送去军医处,好好医治。”
  
  那扁了左腿的年轻士兵,茫茫然的被抬走,直到远去,他的眼睛还一直死死的盯着纪南。他那充满疑惑、不解、愤怒、怨怼的眼神,久久的在纪南眼前徘徊着,令她心如刀割。
  
  李河越这时上前来,揽了久久不动的她,轻声的问:“小四?”
  
  “没事。”纪南立刻沉声答,“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打赢西里人要紧,救纪东要紧。”
  
  李河越面色凝重的点头,又对她说:“我带来了谷中所有的白虎门弟子,另外谷主派出的其他各个门派,共计一千人,谷主说了,如再有需要,立时联络谷中。”
  
  他们正说着,城门那边又飞驰出一骑往这边来,只见黑马神骏,马上之人月白衣袍随风翻卷——是慕容岩,他竟这么快就赶到了!
  
  “容岩?”李河越也认出那人来。
  
  “是慕容岩,宫中的二皇子殿下,‘容岩’是他在暗夜谷时用的化名。他带的那名书童名叫阿宋的,是六皇子殿下慕容宋。”纪南转头轻声的对他解释。李河越与她一样从小在军中长大,且少时随父出征多年,因而并不认得这位名动上京的二皇子殿下。
  
  说来他们还是亲戚——李河越的母亲骄阳公主,是艳阳公主的亲妹妹,皇帝慕容天下的二姐。追究起来,李河越得叫慕容岩一声“表哥”。
  
  可不知为何,李河越看这位表哥殿下好像有些不太顺眼——慕容岩一下马,急步走到纪南身边,低声关切的问道:“如何?”
  
  而纪南竟完全知道他这是在问什么,抬头轻声的对他答道:“我没有受伤。”
  
  李河越心里泛上一阵堵,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低头向慕容岩,淡淡的:“二皇子殿下。”
  
  慕容岩确认了纪南无事,这才心头大大一松,转脸对李河越亲切的笑了起来,“你是骄阳姑母的独子河越?骄阳姑母可还好,我父皇在宫中时常挂念着她。”
  
  李河越点头答道:“我母亲十分好……劳皇上与殿下挂心。”
  
  “这里不是上京城,你我兄弟之间不必拘束。”慕容岩笑的温和。
  
  他谦和而亲切,李河越却仍是淡淡的,心里也仍是对他说不出的不待见。
  
  纪南这时结束了清点,过来对他们俩说:“走吧,我们进城去见主帅。”
  
  李河越闻言立即翻身上马,却见纪南并不动,他回头看过来,纪南正从慕容岩身上收回眼神,扬声对他说:“你带着谷中子弟先行去城内安营,我与殿下还有事相商。”
  
  李河越一愣,只能点了点头,闷不作声的往前去了。
  
  好吧,他知道他为啥不喜欢这位表哥殿下了——小四对着他的表哥殿下时,那神情与对着谁的时候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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