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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星涯山的雪水,是慕容岩这一生中饮过的最清新甘甜的液体。他曾在繁华的上京城喝过那么多的美酒,没有一种能比得上它的馥郁芬芳。
 
    披着纪南的外袍靠在她怀里,一生只一次,他生命中的桃花被这雪水温柔灌溉,在这极西之地肆意怒放。
 
    “不要睡着。”纪南在他头顶温柔的出声叮嘱,“等我片刻恢复,我带你上去——衡州城已经攻下来了,你不想立刻回去看看吗?”
 
    慕容岩往少女柔软的怀抱里贴了贴,舒服的叹了口气,闭着眼微微的笑着,“不想,”他轻声的说,“我压根不在乎。”
 
    “胡说!”纪南轻声叱,“这一战你的功劳最大。”
 
    “那是为你。”他低低的答。
 
    石洞角落里,他简单搭制的石器装置这时跌落了最后一颗小石子,方才吸引纪南前来的那敲击声响倏然停下,就像纪南原本顽石一般的心一样。
 
    她心中悲喜难辨,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果然因为重伤,已发起低烧来,这下她心里更急,立即动手用外袍将他捆在自己身上,急欲想办法离开此处。
 
    慕容岩本闭目养神,这时睁开眼对她说道:“去将你方才下来时攀的那支藤蔓找来,扯住当中那股,再将剩下两股缠在我们身上,然后将当中那一股割断,我们就能上去了。”
 
    纪南闻言愣住,待到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忽然想通后,她猛地跳了起来:“你!我们刚到夏城那一晚,你就算准了会有今日的情形,是不是?!”
 
    那一晚她立在星涯山顶,以纪家嫡子的身份替纪东做选择,而他在月色下赶来,当时她以为那是安慰,现在细细想来,却竟原来果真如她对李河越瞎扯的那般:他是去查探地形的!
 
    那时他就已料到今日之战,料到自己将以寡敌众,料到也许只能诱敌深入、逃往此处,所以他探了这个石洞,编了藤蔓,还有那简单却巧妙的石器装置,以防他昏迷不醒纪南也能借此声响找到他!
 
    这一战的每一步都完全在他掌握之中,可他却瞒了她这么久!
 
    慕容岩被她推的跌在地上,牵动了胸前伤口,他面色比方才更白,眼神却极亮。
 
    “是啊,”他对此供认不讳,“我早就算准。”
 
    他竟还面带得意,纪南真是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你想要完成的事,不管是打赢西里,还是救你大哥回去,凡是让你为难、让你难以两全的事情,我都替你完成。你只要做你自己。”他一字一句,面带欢喜,语气温柔,眼里只有笑意与她,“纪南,我轻易不对人承诺,但一经说出,从不悔改。”
 
    他扶着石壁,费力的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注视着她。纪南眼神复杂,他伸手捧住了她脸颊,“傻姑娘,”他苍白而坚定的笑着,“有我慕容岩在,你只要做你自己。”
 
    我心有天下,何妨纵你一生无忧无牵挂?
 
    纪南缓缓摇头。
 
    “你……不必做那么多,”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变得轻而快:“不必做那么多……你早已是我心中独一无二。”
 
    **
 
    从星涯山下来,一路艰苦,可身受重伤的某人,嘴角连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上扬。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撑着他刻意压过来的体重,纪南头顶冒烟,几欲抓狂。
 
    “别再笑了!”她低声警告他,心里却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竟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呢?!
 
    可慕容岩哪里能忍得住不笑?一想起从她口中说出了“独一无二”四个字,他就浑然飘飘欲仙起来。
 
    纪南只顾闷头往前赶路,他却丝毫不着急,反而频频招惹她。
 
    这是慕容岩生平第一回,如此享受“无耻”的感觉——比她高那么多,却硬生生由她架着,还要盯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看得那上面泛起可爱极了的淡淡粉色……
 
    “不、许、笑!”纪南终于被惹怒,恨恨瞪过来,“也不许再看我了!”
 
    “那还活着做什么?”他闻言一副惊讶极了的样子,“还是赶紧把我送回那山洞去!”
 
    “你以为我不敢?!”她作势就要扔下他。
 
    慕容岩搭在她肩上的手连忙搂紧她,头靠过去贴着她的,开心的低笑,窃窃耳语:“我想回去……因为我又口渴了。”
 
    纪南的脸“轰”一下红透,闪电般伸手扣住了他喉咙,恶声恶气的一字一句:“慕、容、岩!把那事彻底忘记听到了吗?!你要再敢提一次的话,我就……就掐死你!”她说着,手上当真用上了几分力道,妄图威吓他。
 
    可惜有人木兰花下死,做鬼也甘愿,慕容岩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状似不解的反问:“要我忘记什么?哦——小四是在说,方才你喂我雪水的事?”
 
    纪南脸红得快滴血,收紧了手指,羞愤的想干脆掐死这无赖算了!
 
    慕容岩见她当真动怒,连忙收敛,又捂着胸口的伤,假意闷闷咳嗽起来。
 
    纪南郁闷的重又扶住他,不论真假又给他上了一遍药,撕下自己干净的内里来给他包扎。
 
    慕容岩见她皱眉盯着伤口,不断暗自倒吸凉气,心中顿时怜惜,温声安慰道:“不要紧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回去休养几日就好了。”
 
    “……你总为我受伤。”纪南手上不停,口中低低的说道。
 
    慕容岩什么也没说,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正巧这时有西里兵路过,他手一紧,拖着她闪进树后,未免被发现踪影,他将她抱得紧紧的,两人贴在一起。
 
    火把一个接一个经过,火光从树那一面远远的照过来,怀中少女的脸颊上染了柔柔的光亮,让人看了心痒难耐。
 
    他看了许久,低下头去,在她耳边轻声的呵气说道:“小四,以www.xiaOShuOtxT.Net后,那事我不会再提了……但也绝不会忘记,到死也不会。”
 
    **
 
    两人都负了伤,轻功施展不便,又没有马,就只能够靠步行。终于,在天快亮时,他们走到了衡州城下。
 
    抬头望去,衡州城高耸巍峨的城墙比昨日更添沧桑之色,显然又经历了一场或者更多大战,但此刻,上面插满了“夜”字旗,许多面迎风烈烈的展着,这让纪南由心而发的欢呼了一声。
 
    “你看!”她指着那旗,回头对他说,“这就是殿下为大夜夺回的那座城!”
 
    相比她的兴奋难耐,慕容岩只是面色淡淡,掷了令牌,默默的等那吊篮下来接他们。
 
    天边的云层渐开,朝阳冉冉升起,纪南坐在吊篮里靠着他,托着腮看着那壮丽日出,高高兴兴的,同时胸中有说不出的跃跃欲试与壮志豪情。
 
    吊篮载着他们徐徐上升至半空,她微笑看着那日出,慕容岩却只盯着她看。
 
    身后就是他为她夺下的城,他却丝毫不想进去。如果可以,他宁愿留在那星涯山石洞内,早晚只与她一人共对。
 
    “小四。”
 
    “什么?”与他一道活着回到刚夺回的衡州城,纪南心中的雀跃冲淡了对他表白后的不自在,她回头向他笑得眉眼弯弯的问。
 
    慕容岩久久的盯着她,直到吊篮终于到城墙之上,他最后紧握了握她的手,拉她一起跳了上去,什么也没有说,只在身后万丈光芒之中对她温柔的笑了一笑。
 
    **
 
    纪南与慕容岩的平安归来,沸腾了整座衡州城。
 
    纪家军自不必说,另外就连吴乾的军队都人人称庆:衡州城已被西里人霸去一年有余,他们虽抱着必胜的心上战场,但其实心底里都不敢期望还能夺回它。如今,纪南与慕容岩做到了!衡州城重又插满了夜国的旗帜!
 
    吴乾闻讯,竟连忙亲自出营来迎。远远看到慕容岩他便跪了下去,痛哭流涕:“二皇子殿下……”
 
    纪南被他这忽如其来的热情给吓住,一旁慕容岩淡淡问道:“是不是钦差大人到了?”
 
    “二皇子殿下料事如神!料事如神!”吴乾连磕响头。他不过是个太监养大的武夫,凡事听从吴大太监身后的端密太后摆布,可端密太后虽厉害也只是个女人,比不上慕容岩这般驰骋沙场又算无遗策。他如今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慕容岩抬脚便走,纪南忙跟上他,两人刚走到军营大门口,里面便有一张熟悉的美貌面孔出来,见到他们一愣,接着欣喜若狂,飞扑着快速靠近:“二哥!二哥二哥!”
 
    慕容宋如同久未归巢倦鸟一般,张着双臂欢快的冲慕容岩冲过来,一脸的陶醉与激动。纪南顾念着慕容岩胸前的伤,连忙上前制止,却被阿宋毫不介意的抱了个满怀,“喔!臭老虎!臭老虎臭老虎!”
 
    多日不见,这小子变成学舌鹦鹉了吗?纪南也是满身的伤口,这时被他撞的疼极了,皱着眉推开他。
 
    “你们终于回来了!李河越带着人找了你们一夜,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这也正打算出城去找你们!”他激动不已的嚷嚷,纪南敷衍着他。
 
    可慕容岩却仍是面色淡淡的,反常的未对这心爱幼弟的到来表示什么,而是转身径直往他的帐中走去。
 
    帐中央,同样多日不见的姚远正背对着帐门收拾药材,闻声直起腰转身看来,温和一笑。
 
    慕容岩面色已淡如金纸,此时对舅舅点了点头,终于如释重负一般,软软倒下。身后纪南及时赶到,将他拦腰截住,只见他闭着眼已然昏迷,嘴里却大口大口的吐出深红色的血来!
 
    “殿下!”纪南惊的魂飞魄散,抱着他失声大叫。
 
    慕容宋也扑了过来,惊慌失措,不断用袖擦那血,不一会儿他整条袖子都被浸湿。
 
    姚远忙指挥他们将慕容岩搬到帐内,飞快的解开他身上的衣服,他十指银针齐飞,封住了慕容岩胸前几处大穴,堪堪护住他心脉。
 
    纪南僵直的站在那里,看着片刻之前还对她温柔笑着的人,此刻毫无生机的躺在那里。他胸前扎满了银针,一根一根都更深地扎在她心上。
 
    “怎么会这样……”她失神喃喃,“他说他休养几日就好了……”
 
    慕容宋摇头摇的像拨浪鼓,哭丧着脸告诉她:“二哥之前递了请粮草的折子,折子的最后他求父皇将姚医正派来,父皇一看就说一定是要不好了,二哥一定遇上什么事,要以身犯险了!果然是这样……”
 
    “是我不好。”纪南低低的说,已连唇色都是白的了。
 
    “纪将军身上的伤也不轻,请回帐中休息包扎吧,殿下醒了我派人去通知将军。”姚远真是个神奇的医生与舅舅,这时竟还能抽出空来与纪南说话。
 
    纪南坚决摇头,“我要看着他。”
 
    “他没事的,”姚远居然还能温和的笑,“就是伤得重了一点。”
 
    慕容宋都快哭了,用眼神求他别说话了,专心医治慕容岩要紧啊!
 
    “他自己早就算好了,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你们放心。”姚远漫不经心的又一掌按下去五根银针,榻上慕容岩浑身无意识的一颤,纪南和慕容宋俱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殿下!”外间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清丽女声,焦急不已的声调。这回只有纪南狠狠的哆嗦了一下——她回身看去,那掀帐而入的绝色少女一身红衣,脸上虽满是焦急之色,却仍旧美得倾国倾城,正是上京第一美人,水蔻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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