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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纪南咬着他的唇,恍恍惚惚的笑,“那是连自己都背弃了也要守护的大夜啊……”手里提起随身带着的白虎令,她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二哥,这是命。”

 

    艳阳公主下车时,六皇子慕容宋也恰好刚刚到了纪府。

 

    “艳阳姑母。”慕容宋一见她,立刻跳下车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那张好看的小脸蛋上堆满了乖巧的表情。

 

    他是众多皇子中唯一一个由正宫所出的,血统再纯正不过,艳阳公主一向只将他一个当做亲侄儿看待。

 

    “阿宋,”她疲惫虚弱的对他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说着她下车,慕容宋便立刻上前搀扶,讨好的眨巴着大眼睛,神色间有着恰到好处的哀伤,“我来给纪东哥哥上柱香。”

 

    “……难为你记得他,”艳阳公主眼中泪光点点,在他手上轻拍了拍,“好孩子。”

 

    “还有还有,皇祖母要我对艳阳姑母说一声:除了这样的事情,心里难受是自然的,但别忘了她老人家也是当娘的,请您为了她老人家,可千万也要保重自己。”慕容宋攥了攥艳阳公主的手,“姑母,别太伤心了。”

 

    从纪南打了胜仗、纪东死讯传来,艳阳公主就将整个宫里都闹的不得安生,慈孝太后是真心的心疼女儿与外孙,但又深觉艳阳如此做派有失皇家体统,一气之下太后便病了,最近都没有再见女儿。如今她病中托她最看重的六皇子带来这样一番话,让艳阳公主听了又是窝心又是心酸不已,当下扶着慕容宋,抹泪不止。

 

    可待进到纪府,她就哭不出来了——一群下人们守在门口,一见她就扑了过来跪报:四少爷回家了!

 

    回家?!“他”居然还敢踏进纪府?!

 

    居然还去了纪东的灵堂上香?!

 

    艳阳公主气的浑身都发抖,心里咒着纪西与纪北两个不争气的,咬着牙恨不得立时嚼纪南的肉一般发问:“‘他’眼下在何处?!”

 

    “回公主的话:就在王妃院里呢!”这一干老嬷嬷都是照顾了艳阳小时候又抱大了纪东三个的,这时表情狠厉更比艳阳,“一进门就高高仰着脸,谁也不放在眼里!”

 

    艳阳冷哼了一声,狰狞着脸就冲向后院。慕容宋暗暗叫着“完了,还是来晚了一步”,回想起方才二哥沉着脸催他来纪府接护纪南回宫的表情,顿时打了个寒颤,拔腿就追。

 

    **

 

    府中人听闻了动静,也都赶了过来。小离从临近的书房里出来,见艳阳公主直直冲向镇南王妃紧紧关着的房门,状似疯魔一般,她手里的收妖书顿时“啪”的落在地上,立刻便勇敢的飞扑上前,抱住了艳阳公主。

 

    扑倒了二娘,小离神色紧张的爬起来,骑跨在她身上,手指沾了口水在她脸上连连画符,嘴里念念有词。

 

    艳阳摔的头晕眼花,被气的眼泪都出来,正要伸手去撕扯那丫头,急急从灵堂赶来的纪西与纪北一人一个,连忙的将她们分开了。

 

    里间纪霆听得声响这时出来,见院内乱作一团,连忙掩好了身后房门,铁塔一样稳稳挡在门前,然后提气大吼:“都给我住手!”

 

    他在家中是神一样的存在,这一怒吼之下,所有下人都吓得跪了下来,大气不敢出。艳阳公主一愣,倚着纪西,两眼充血,神情可怕的呆在那里。

 

    一颗小小的脑袋这时从纪北怀里冒了出来,纪小离隔着两个哥哥,奋不顾身的飞快结了一个印,遥遥比着艳阳的额头,嘴里大喝:“上请五方五帝斩鬼大将军官十万人降下!主为我纪家收摄宅内行客魍魉之鬼!”

 

    纪北忙不迭的把她按回怀里。

 

    院子里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接着艳阳公主压根忘了方才发誓咬下纪南肉来的事情,长吸了一口气,两眼一翻,“咚”一声,活生生的被气晕了过去。

 

    纪小离见“鬼”终于离开了二娘的身体,她在所有人或惊或怒或无奈的眼神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认真的说:“你们别怕,她没事了。”

 

    咚咚咚——那厢原本气势汹汹跟在艳阳公主的身后的老嬷嬷,也晕过去了好几个。

 

    噗……慕容宋站在院墙边上,忍那情不自禁的大笑,忍的捶墙不止。

 

    **

 

    纪南歪在马车里,想着方才在房里换衣时,母亲又惊喜又高兴却又掩饰不住忧愁的脸,心里的滋味与母亲那时的表情一样的复杂。

 

    可再复杂也好,她此时此刻,翻来覆去的只想着一个人。

 

    手指不由自主的按在胸口处,隔着衣料摩挲着那块刻着他字的玉牌,想起那夜在衡州城他比月光更柔和的笑容,想起他在她脸颊上印下克制的吻,说:“快些长大!”

 

    纪南浅浅的勾了勾嘴角。

 

    “喂……”慕容宋坐在她对面,眼看着她从脸色惨白到面泛桃花,这会儿又捂着胸口笑的极瘆人,他忍不住惶恐,“要不要我回头带上刚才你家里那个小丫头?!”

 

    纪南飞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二哥叫你来的?”

 

    慕容宋不悦的皱了眉,“他是我的二哥,不是你的!”

 

    纪南懒得理他,可他明显并不愿意罢休,足尖轻踢她衣摆,“你穿这衣服可真可笑!”他嘲笑她身上那套空落落的黑色骑装。

 

    那是纪霆的,纪南这一年窜了个子,又在外打仗,王妃房里她原本的衣服根本已穿不下了,慌忙之间只能换了一套她父亲的,此时被他如此轻蔑,纪南很是不快,睁眼狠狠瞪了他。

 

    慕容宋冷笑,“纪南,尾巴不要翘上天了,这世上好人多,但绝没有人完全是好的,你别以为你遇上的就是万里挑一,小心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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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里有话,纪南听的颇为不舒坦,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理睬他,慕容宋等了许久她也不反击,闷闷的翻了个白眼,挪开位置自己去找乐子了。

 

    **

 

    慕容宋派了人先回去向慕容岩回明了发生何事,因此他们俩到朝阳殿时,慕容岩已经等在了殿门口。

 

    见纪南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骑装,慕容岩起先也是微一诧异,可旋即他眼里闪过亮光,往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搭上了纪南腕间的脉,片刻,他依旧沉默着,眼里的星光却已耀的阿宋直皱眉。

 

    “我肚子饿了!”他在一旁不甘示弱的叫了起来。

 

    慕容岩连看他一眼都未曾,只柔声问纪南:“小四,饿不饿?”

 

    纪南点了点头,慕容岩便携了她的手,唇角的笑意温柔的像春天田野里的风,“走,今天我亲自下厨。”

 

    阿宋本吃醋不已,闻言顿时惊的嘴都合不上,口水直流的跟在两人后面,仪态全无。

 

    令小六皇子如此失态,咱们二殿下的手艺当然得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纵使已不是食用羊羔肉的最好时节,他依旧将整席的羊羔宴料理的香传十里,慕容宋绿着眼睛扑向一看色泽便已令人食指大动的烤羊腿,啃的满嘴流油。

 

    慕容岩亲自给纪南盛了一碗老姜枸杞羊肉汤,“趁热喝。”

 

    纪南在他给她搭脉时就有些猜到了,这时不自在的低着头轻声问他:“……你知道了?”

 

    他那时正斟酒,玉瓷一样的胎薄青花小酒杯捏在他玉瓷一样的手指间,侧脸在远处灯光照映下如剪影一般,纪南看得心跳加速,别过了脸去小声嘀咕:“你还有伤在身,不能喝酒。”

 

    慕容岩粲然一笑,盯着空气里某个不具体的点,并不看她,低低的说道:“我高兴。”

 

    **

 

    他们所在地处朝阳殿最东,三面环山,此时宫人们已被下令不许靠近,四周静的连飞鸟都没有一只。

 

    慕容宋捧着圆溜溜的肚子,很不情愿的被打发走了,只剩下那两人独对,纪南披着他的袍,歪着头看篝火上的羊架子,慕容岩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含蓄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纪南无精打采的摇头,将白天纪府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说,末了摇头自嘲的笑着:“自古以来青史留名的大将们,无不杀伐果断、叱咤风云,我虽在舍家取义冷酷无情上学足了他们,这心境却始终不得开阔呀!”

 

    慕容岩抚在她头发上的手顿了顿,然后单手将她整个人揽了过来。纪南并不抗拒,任他将自己抱在膝上。春夜的风并不温柔,她缩着脖子往他怀里靠了靠。

 

    “你学他们干什么?也想名垂千史吗?”他下巴抵在她额前,声音里带着浓厚的笑意。

 

    纪南摇了摇头,“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个。”

 

    慕容岩唇边荡开一个温柔的笑,声音更轻:“说得好。”

 

    纪南也一笑,抬起了头来,“殿下,我不在乎任何其他,此生……我只为大夜而活。”

 

    慕容岩默了默,还是笑意浅浅的:“你的一生还有很长,果真已下定决心?”

 

    纪南不答,凝神看着他的眼睛。

 

    她的眼神太过清澈,慕容岩不忍多视,伸手遮住她双眼,低头并拥紧她,在她唇上印下深深辗转的吻。

 

    清冽的气息交缠里,他双眼寒澈如冰,“那么,我也在那个‘任何其他’里面吗?”

 

    纪南咬着他的唇,恍恍惚惚的笑,“那是连自己都背弃了也要守护的大夜啊……”手里提起随身带着的白虎令,她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二哥,这是命。”

 

    **

 

    车夫打扮的暗卫悄无声息跪在眼前时,慕容岩手中正把玩着属于他的那面青龙令。

 

    小四一定已经有所洞察,否则不会以青龙白虎令提醒他。

 

    只是她毕竟心思不深,稍有察觉后并不下手查证,却来试图点醒他。

 

    可此刻在他看来,该醒的实在应是她。

 

    “殿下,那日马车中两位公主的谈话,就是这样了。”暗卫禀报完,低头跪着等待。

 

    良久,慕容岩才沉沉开口:“你回去等我命令,一旦接到暗号指示,就想方法将纪南是女儿身一事告之骄阳公主。”

 

    那暗卫是他一手培养的死士,只绝对服从命令,不管其他,当下领了命令告退,回骄阳公主那里当车夫去了。

 

    待人从窗户外一闪消失,姚远从里面踱步出来,面上颇有些惊讶:“殿下要帮她们害纪南?”

 

    “我怎么会害她。”慕容岩垂着眼,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这恰恰是他危险极了的表情,“如今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抬起头,目光深深如同这漆黑的夜,“她太小了,还不能想象如她自己所说那般过一生,是一件多么辛苦而危险的事情。而我,不允许她一辈子过得辛苦。”

 

    “殿下,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没有哪个女子当一辈子大将军还会快乐的!”慕容岩眉眼间冷意重重。

 

    姚远争辩中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其他女子没有一位像殿下这样的人守护罢了!”

 

    慕容岩惊讶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往常完全支持他的母舅。

 

    姚远自知失言,咬舌半晌,摇了摇头,苦笑着道:“殿下若果真成功变了这天,哪怕届时已借两位公主之手还了纪小将军的女儿身,恐怕也难逃一辈子为小将军所记恨。殿下明知如此,仍要说举事全都是为了她吗?”

 

    “舅舅,”慕容岩看着他,缓缓说道,“那时她将是我的皇后,那不比将军一职更能造福夜国百姓吗?”

 

    姚远望着唯一的外甥,目中幽光闪烁,神情十分之复杂。最后,他一声长叹,终于放弃劝说:“孰是孰非,殿下自己拿捏吧,臣仍是那句话:我们……都只希望你平安如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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