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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18章

 
  “抓周”一直是百里皇朝为每一个皇家儿孙举行的第一个庆祝活动。历来都相当重视。此时,百里承轩已经被封了皇太子,再加上阮太后的丧期已过,宫内极需要举办一场热闹的庆典来冲淡一下气氛。
  阮无双到达大殿的时候,四位嫔妃早已经到了,皆打扮的美丽动人。见了她过来,都弯腰行礼:“给皇后请安!”阮无双淡淡地笑:“都免礼吧!”
  入座后,绛云宫的颜妃看着墨竹手里抱着的孩子,笑道:“小太子长得好生俊俏。来,我来抱一下!”墨竹看了小姐一眼,只见她正笑着点头,便走了过去,将孩子交到颜妃手里。众妃也凑了过来,交口称赞。柳妃笑着道:“小太子额宽耳厚,一看就知是富贵与常人之相。”
  阮无双接过墨兰递过来的茶碗,饮了一口茶水道:“柳妃原来还精通相术啊!”柳妃娇笑着道:“臣妾不敢称精通,只是平日里觉着有趣,便喜欢看星相之类的书。”阮无双点了点头。才说话间,百里皓哲也过了来。众人行礼后就入座了。
  几案上摆上了佳肴和层叠的杯盏,侍女们来回的穿梭。澄碧宫的尹妃第一个敬酒,隔着八宝纱角灯的明亮光线,显得清丽动人,连声音也是软棉如水:“臣妾敬皇上和皇后娘娘,身体康泰。并祝太子金安!”优雅的微仰头,已经将酒杯中的酒一干而光了。
  阮无双心里咯噔了一下,想不到尹妃竟如此的进退有度,却还是微微笑道:“谢谢!”百里皓哲点着头笑道:“尹妃好酒量啊!”听得出心情很是愉悦!底下的另外三个妃子亦不甘示弱,纷纷上来敬酒。阮无双饮了几杯后,浅笑着道:“妹妹们都是好酒量,今日都需陪皇上多喝点。”说话声音竟与平日有些不同了,带着点娇媚。百里皓哲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脸上红晕已现,仿佛芙蓉花开,一片绯色。她酒量一向很浅!
  文霓宫的唐妃笑着道:“今日是太子大喜的日子,皇后娘娘也应放怀畅饮,不醉不归!但此刻如此良辰美景,岂可少了音乐助兴。臣妾想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献上一曲,祝皇上和娘娘万事如意,寿与天齐!祝太子身体康健!”当真是个玲珑会说话的女子。阮无双还未开口,只听百里皓哲已经笑道:“难得唐妃有此心意,朕和皇后要好好欣赏!”
  柳岚掩嘴看着唐妃讨好皇上和皇后的样子,嘴角微微一笑。起身向百里皓哲微微一福,娇声道:“皇上,娘娘,既然唐妃娘娘有此兴致,臣妾也想为太子献上一舞。望皇上和皇后娘娘恩准!”阮无双抬了头,笑道:“难得柳妃如此盛情,岂又不准之道理?皇上,您说呢?”自四妃册封后,百里皓哲只临幸过绛云宫和澄碧宫。此时唐妃和柳妃如此表现,只怕真心为皇儿祝福的难有几分,希望在百里皓哲前留个好印象倒是真的。只听百里皓哲低沉的声音传来:“皇后说得极是!”
  侍女抬来了琴,放到了唐巧嫣面前。叮叮咚咚的声音很快从唐妃的指尖传来,一开始很是柔和,慢慢的向上,清幽婉转,如黄莺出谷,一片莺莺之声。阮无双饮了几口墨兰送上的热茶,头这才舒服了些。弹得的确很好,看来已经学了很多年了。而柳妃亦开始起舞,随着音乐之节奏,衣袂飘飘。当真应了她的姓氏“柳”字,杨柳细腰,舞动之间,婀娜多姿,翩翩若仙。
  她转头看了百里皓哲一眼,只见他正目不转睛的在欣赏。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会欢喜的,她也是如此,更何况他呢!但是这么想着,心底深处却是闷闷的。
  百里皓哲连连拍手称赞:“好!好!唐妃弹得好,柳妃跳得好!来人!”石全一下面的小鹿子应声向前:“皇上,有何吩咐?”百里皓哲道:“将前日吴越王献上的珠宝首饰取来!”内侍很快的回来,手捧着托盘站在一旁。百里皓哲道:“朕赏赐你们每人一件首饰!自个儿挑吧!”唐巧嫣和柳岚喜形与色,忙跪下谢恩。这的确是极恩宠的待遇了,向来只有皇后和极受宠的妃子才能得到皇帝如此的礼遇。
  百里皓哲转过头,幽深不清地看着阮无双,懒懒地道:“皇后不会介意吧?”阮无双浅浅的一笑,垂下了眼帘,道:“臣妾不敢。唐妃和柳妃如此出色,臣妾还觉得皇上赏赐一件珠宝首饰,还显小气了些!”百里皓哲“哦”了一声,仿佛来了兴趣,斜着眼看着她。只见她的睫毛在脸上撒下了淡淡的黑影,却看不出任何神情。摸着下巴,笑道:“那依皇后的意思呢?”
  阮无双清淡地道:“依臣妾之见,就让唐妃和柳妃先各挑两件。其余的再又皇上平均赏赐给四个妹妹吧!”百里皓哲盯着她看了几眼,忽而笑了出来,转头道:“的确是个好主意。那么唐妃和柳妃先挑选吧!”颜妃和尹妃也一并跪下谢恩:“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赏赐过了之后,酒菜也用过一半了。抓周之礼这才开始。内侍们在大殿中央铺了厚厚的杏黄锦缎,摆上了王亥算,仓颉简,财满星,洪崖乐,食神盒,将军盔,串铃,伊尹镬,鲁班斗,陀螺乐,酒令筹筒,胭脂水粉,拨浪鼓以及----以及一个玉玺!
  阮无双略略皱了皱眉头,一般百姓家只会放官星印,皇家一向也只放龙印。对于拿了官星印的孩子,民间的说法是“命中有官,官运亨通”。而皇家的儿孙则是表示有机会登上大宝。但是却从未听说过用玉玺的。
  内侍抱着百里承轩,远远的把他放在锦缎的一角上,离玉玺的距离是最远的,隔着许多的东西。看来在考验子信,心里明白这必定是百里皓哲安排的。
  大殿里的声音静了下来,众人都看上去有些紧张和期待。只见孩子慢慢的爬啊爬,还不时抬头看看众人,咯咯地笑。先是爬到离他最近的仓颉简,用小手捶啊捶的捶了几下,仿佛觉得不好玩,又开始爬了。仓颉简其实就是竹简书。古传仓颉创造了文字,是万世文字之祖,千古大儒之师。所以拿到仓颉简,民间说法是将来长大了必定学识渊博,能中状元。
  然后爬到串铃边,用手拨了一下串铃。听到串铃发出的声响,觉得很有趣,却也不拿起,就用手拨来拨去。墨竹在一旁已经开始急了,手心几乎也要出汗了:我的好太子,可千万不要拿串铃啊。相传孙思邈用串铃救了老虎而没被吃掉,所以后来的郎中们便把它作为保护自己行医的护身符了。只见孩子玩了一会,又爬到了将军盔前,摸着上面的穗子,扯啊扯的,也不见其他动作。
  突然只见他仿佛眼前一亮似的,竟然直接朝玉玺爬了过去,用两只小手抓啊抓的,好一会,才总算抱住,但由于太重,根本动不了分毫。但他就是不肯再爬了,回头朝着百里皓哲,咯咯的笑个不停,嘴里还模糊不清的道:“要------要-”。其实讲的极轻,但由于殿内了无声息,所以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百里皓哲点了点头,朝她笑道:“不愧是朕的儿子,将来注定要继承大统。”阮无双心里猛得震了一下,脸色还是得保持如常。她微微的垂下了眼睛,几乎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墨兰侍侯她更衣的时候,喜滋滋地道:“小姐,太子真有本事,竟然真抓了玉玺!”阮无双微微笑了笑,其实这只不过是种游戏罢了,不必看得过于认真。子信这么小,会懂什么啊。他也只是凑巧而已。想大哥以前抓了陀螺乐,如今却掌管着兵权。
  “只是图个热闹罢了!”阮无双道。看着一大堆礼物道:“哪些是娘娘们送的?”墨兰替她梳发,一边答道:“白玉娃娃细狮子是颜妃娘娘送的。红白玛瑙仙鹤是尹妃送的。镶松石如意是柳妃送的。紫玉撇口种是唐妃的---------”皆是些小孩子的玩器。
  墨兰忽想到一件事情,道:“小姐,今日唐妃娘娘弹的琴确实很好听,奴婢看到皇上都连连点头称许呢!”阮无双淡淡地道:“是吗?”墨兰道:“小姐,您不要怪奴婢多嘴。看看娘娘们在皇上面前多主动呀,弹琴的弹琴,跳舞的跳舞。可您呢?成亲到现在,奴婢看您在皇上面前连一次琴也没有弹过,更别说跳舞了。奴婢又不是不懂,您的琴可比唐妃娘娘弹的还要好呢!您这样子怎么能吸引皇上,让皇上留在昭阳殿啊?”
  她淡淡一笑,道:“我这琴只弹给自己听的。怎么拿得出手?”她向来烦躁的时候才会弹来静心。墨兰取过玛瑙把镜,递给了她,咕喃着:“好的不跟别人比,差的又比不过人家。您看那四位娘娘的酒量?”阮无双笑着作怒状:“你这丫头,再说,我可饶不了你!”四位妃子当真是八面玲珑的人哪。WWW.xiAosHuoTXT.neT又长得国色天香,各有风采。她能不替小姐担心吗?
  守在门口的侍女匆匆地走了过来,弯身行礼道:“皇后娘娘,石总管打发小鹿子过来说,皇上正在过来的路上。”墨兰笑道:“今日当真双喜临门!”嬉笑着随侍女到门口侍侯。
  自子信周岁后,他过来的日子又多了些,也极规律的,隔数天来一次。不好也不坏。记事房的临幸记录里看得出来,他亦去别的宫里。这种日子习惯了,也就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年华老去。姑姑就是这么过来的。她素来喜欢清净,连每日里四妃的请安也免了。每日里像公式一样要陪着她们说话,当真累人,她宁可陪子信玩耍。
  墨兰命人撤下了点心,担忧地道:“小姐,今日怎么动也没有动啊?一整日了,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今日小姐怪怪地。她在棋盘上放下了黑子,转头道:“我不饿。”说话间,袖子不小心扫到了棋子,一副棋已经乱掉了。她慢慢站了起来,捂着胸口。墨兰忙走了过来,扶着她,着急地道:“怎么了?”
  阮无双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一起床就心神不定的。弹琴把琴弦弄断了,连喝茶也烫到了手。门口的侍女过了来,行礼道:“皇上有请皇后娘娘前去承乾殿!”她惊讶了一下,她向来很少踏足那里的。更不用说这个时辰了。这向来是他的批阅奏折时间。
  一进他的御书房,她只觉得不对劲,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一个内侍侍侯着。极静,静地来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有一人正跪在地上,头俯的很低,看样子像是犯了极重的罪。她扫了一眼,缓缓的走向前,躬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好一会儿,才听到百里皓哲的声音,极淡的道:“平身吧!”
  她抬头问道:“不知皇上唤臣妾来所谓何事?”百里皓哲避过了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作声。只听一个声音年冷冷地响起:“皇后娘娘,皇上唤您来,您自然心里有数!”其实是很普通的声音,但对她来说却是如雷轰顶。这个声音,她怎么可能忘记。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就算化成了灰也永远记得。那内侍缓缓地转过身来,正是她恨之入骨之人。
  那年是姑姑的五十华诞,她溜到了太掖湖边。他将她带到宫内一处偏僻的宫殿:“皇后娘娘命小人将您带到此地,请阮姑娘稍后!”她就在那个夜晚,改变了一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想不到他今天竟然会出现在承乾殿!但一转念,她仿佛知晓了何事一样,脸色蓦地发白,如纸惨白,整个人几乎摇摇晃晃了。
  百里皓哲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问道:“告诉朕,他说的一切是否是真的?”她的手紧握着,指甲在掌心里狠狠地扣着,只不说话。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皇上,这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您不是问过苏太医了吗?”跪着的那个人,连连扣头:“皇上,小的已经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请皇上放过小的。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小的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声音竟是苏全鸿,声音颤抖不安。
  她倒退了几步,一直靠在了雕龙的柱子上,这才有力气说话,吐出口的却是极低的:“皇上,您听臣妾解释--------”那个声音冷冷地道:“皇后娘娘想解释什么?解释您在嫁给皇上之前已经失贞失德呢?还是要解释当今的皇太子并非是皇上的骨肉?”
  她猛地跪了下来:“不,皇上-------不是这样的------”百里皓哲没有说话,他连一句话也没有。她当真慌乱到了极点。
  那声音还是不放过她,朝门口响亮的唤了一声:“来人,将吴孙氏带进来!”有两个内侍将一妇人押了进来,扔在了地上,又出了去。阮无双一转头,那妇人赫然是孙奶娘。只见奶娘的眼里充满了惶恐,整个人不挺发抖,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皇后娘娘,不要告诉奴才您连您奶妈也不认识了?”那内侍冷笑着道。转头朝孙奶娘道:“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奶娘看着阮无双,泪眼模糊:“小姐----小姐----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宰相和夫人!!”说罢,竟要撞柱子。那内侍已经把她一把扯住了:“想死没那么容易,想想你儿子,孙子一家。快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我保你全家老小平安!”奶娘不说话,只是在颤抖抽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无双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奶娘身边,替她擦了擦眼泪。转头看着百里皓哲,低而微道:“不用说了。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不是吗?”原来上天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些而已。但是他一直转过头,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再给她了。
  那内侍大声道:“来人,将皇后娘娘送回昭阳殿,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准皇后娘娘踏出半步!”两个内侍应声而入,站在她面前,请她出去。
  她慢慢的转身,缓缓地移动脚步,其实一点知觉也没有。但是腿却像是有意识一样,还是一步一步的跨着。书房很大,她就一步一步的走着,仿佛这就是她的人生,每跨出一步又少一步了。终于还是到了门口。什么都已经到了尽头了。临跨出门的那刹那,她转过头,只想看他一眼。她知道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能看见他了,一眼虽然短,但也已经足够了。
  太阳光的光线从多宝格的窗子淡淡的洒进来,朦胧的照在他身上。他也正眯着眼睛看着她,脸绷得紧紧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终于所有的光都暗了下来,所有的喧嚣都已不再了。她转过了头!咫尺之后,从此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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