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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们都与另外一个人,有着太多交织在一起的回忆,太多相互渗透的生活,就像两个重新愈合的伤口,已经分不出谁是当初,谁是现在。如果非要把我们与这个人分开,那会带来把伤口重新撕开的痛楚,血肉模糊……

  回到家,志谦不在,留了纸条在桌上,和朋友喝下午茶晒太阳去了。

  志谦就是这样,明明可以打电话通知我,偏偏要留字条,他就是这样守旧古老的男人。

  坐在沙发里,房间突然显得空荡荡的,我的心突然慌乱起来,没有着落一般。

  和志谦在一起的这5年,我从来没有这么迷惘过,我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许每个女人都渴望一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情。

  世间没有哪一段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可是人们还是不断追逐爱情,哪怕只捕得一点影子都是好的。

  余绍明对的我感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爱吗?

  不,不是!

  我能清清楚楚分辨爱与喜欢的分别。

  甚至连喜欢都有些牵强,也许只是两个寂寞的、不满现状的人,找到一个可以共同演绎激情、打破沉默生活的伴。

  太阳终于下山了,任何一段感情都有下山的时刻,任它当初怎么灿烂辉煌,都躲不过这种宿命。

  房间又一次陷入黑暗,我不想开灯,整个人陷入极端低迷的状态,寂寞也如同这黑夜一样,没有边际……

  也许人生来都是寂寞的,为着对抗这无边的寂寞,我们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寻找爱情,企图找个人来陪伴,抵消这些深入骨髓的寂寞和苍凉。

  可是,谁也帮不了谁,爱情也好,伴侣也好,没有人可以像你自己那样了解你,因此,你永远无法摆脱孤独的影子。

  也许,连你自己也不了解自己,人心最叵测,它才是你真正的主人,我们常常被它蒙骗。

  以为爱上一个人,全情投入,才发现爱上的不过是你的心制造出来的一个幻觉。

  也许每一段爱情都只是幻觉,我们爱上的只是渴望恋爱的感觉。

  也许生命根本就是一个幻觉。

  也许,我只是别人梦中的一个情节。

  我觉得,有一种刺骨的寒意从我的骨子里浸透,与这冬夜的寒冷融在一起,由内到外,将我冰封起来……

  低迷的情绪持续了好几天。

  直到接到玺彤的电话,她的声音幸福得发酥。

  一向颇能沉得住气的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在电话里,她兴奋得像个孩子,事无巨细地、不厌其烦地将她和范舟的进展告诉我。

  “我们去看电影,黑暗里,他的手指突然碰到我的手,我当时有种被电击的感觉,你知道吗?拥抱、接吻,甚至做爱,也没有这一刻带给我的震撼大……”

  “晚上,他送我回家,我们谁也没有要开车门下车的意思。结果我们在车里聊了两个钟头。回到家,我忍不住给他打电话,我们在电话里又聊了两个钟头,完全舍不得放电话。我说很想看到他,他说只要我把头伸出窗外就可以看见他。我以为他开玩笑,谁知道他真的在我家楼下,一直没离开。天,他真傻,我突然很感动,有点丧失理智的感动,于是我冲下来……”

  这个划船的男人真厉害,连玺彤这种见惯世面,阅人无数的女人都栽进去了。

  男人在女人面前表现得越精明,女人越有戒心,反之,女人则很容易放松警惕。

  果然,玺彤上了“贼船”:“他斜靠在我车边,一双眼睛在夜色里熠熠闪光,我能从中看到他的情意。”

  废话,是男人都容易对玺彤有情,怎么在这个范舟面前,骄傲的玺彤突然不自信起来?

  也许女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都容易欠缺一份自信。

  或者,谁先动心,谁注定落下风,条件再好也不能例外。

  好个范舟,果然与其他男人不同,没有乘机拥吻美人,反而只是轻轻握了她的手,牵着她在寂静的街道上慢慢散步,然后不时深情对望……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对着电话说:“玺彤,这次你死定了,这个男人段位很高……”

  玺彤呵呵笑,继续说:“接连几天,他每天送我回家,有时候,我把车里的滑冰鞋拿出来,我们牵着手,在空旷的街上滑冰追逐,有时候,他带我到小区的儿童娱乐区,坐滑梯、荡秋千……真的很浪漫。终于,昨天他吻了我。”玺彤的声音异常陶醉。

  “他擅长接吻吗?”

  “是的,让我心神激荡。”

  “完了,玺彤,他一定是个高手,但是恭喜你,找了个有情趣,尊重你,而且会得拥抱接吻的男人。”我真正为她开心。

  美丽的玺彤,终于不用再寂寞了。

  美丽的女人寂寞,会让人觉得上天刻薄的……

  玺彤日日与范舟沉醉在恋爱的喜悦中,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定会牵着对方的手,常常会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每隔数分钟就想紧紧拥抱一次,又或是常常会疯狂亲吻对方,恨不得一天24小时厮守在一起,完全不知道疲惫。”

  而忻怡,定期到柯忺宇那里检查她并不存在的心脏病,并且时时让我帮她把柯忺宇约出来坐坐。

  虽然柯忺宇似乎一点也不开窍的样子,但是忻怡还是非常享受爱一个人的喜悦,她觉得付出也是一种幸福。

  是的,有对象可以让你无条件付出,总比连这样一个让自己愿意付出的人都没有的好。

  反倒是我,那天和余绍明聊过以后,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只是电话联系。

  晚上,坐在家里看电视,翻来覆去,每个频道都乏善可陈,所有节目都无聊透顶,连广告都媚俗到极点。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对牢电视,用别人的喜、怒、哀、乐,来填补自己的寂寞。

  我在等志谦,等他从电脑前抽身,好与他好好说说话,我不想多年的感情这样日渐疏离。

  志谦端坐在电脑前,真不知道那些枯燥的图案,他怎么就可以摆弄那么久,而不知道疲倦呢?

  10点,志谦还在电脑前。我开始百无聊赖地看一个没头没尾的电视连续剧。

  11点,志谦仍然在电脑前,电视剧也播完了,我开始放碟片。

  11点半,志谦洗澡沐浴,经过客厅,见我还在看电视,头也没抬:“我先睡了。”

  我本来想迎上去与他亲热地说会儿话,可是他的表情那么疲倦,那些倦意足以将我拒之千里。我没有勇气开口,只能保持沉默,静静地坐在电视前,听志谦洗漱的声音……我突然害怕有一天,这熟悉的声音我不再能听到……志谦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望着他,很想冲上去抱住他。可是他经过客厅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不,应该说,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我一眼……

  我根本在他眼中就不存在吧?透明的,没有分量……

  凌晨1点,志谦已经在梦中了,他的呼吸均匀平和,做梦了吗?

  梦里有我吗?还是依旧是那些枯燥的图案和数据?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电视的光影不断变幻,我的轮廓在这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显得异常寂寥,轻轻地,有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一阵突然的风,失手烧掉了手里的灯笼,情感原来便是如此不堪吹拂……

  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吹拂,只是时间而已,就已经如此不堪了……

  以前,志谦从来不肯先我而睡,总是说:“锦诗,来,让我抱着你。”

  他总觉得,我是怕寂寞的人,害怕一个人孤单入睡。

  那个时候,我常常幸福地向玺彤炫耀——志谦永远都会等我先睡着,他怕他先睡着了,我还醒着会觉得孤单……

  常常夜里,我被他从梦中轻轻拍醒:“锦诗,你做噩梦了,快醒来。”

  然后我便会安心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由他握着,幸福地重新入梦……

  忍不住潸然泪下……

  志谦,我们到底怎么了?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古人说的:唯真难继,至亲易疏?情到深处,人自孤独?

  似此星夜非昨日,为谁风露立中宵……

  志谦,你已经不再在乎你的锦诗害怕孤单了吗?

  中午在食堂吃饭,还是遇到余绍明了。

  他的样子有些憔悴,少了一分平时的不羁和潇洒,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是因为我吗?

  也许我孔雀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走到他跟前,轻轻跟他打招呼:“嗨!”

  他看见我,精神似乎也好了一点。

  也许只是我的幻觉。

  我们又坐在一起吃饭,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慌。

  我的心顿时变得柔软而温柔,是啊,太久没有人这样专注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了。

  他的目光灼灼,让我竟然有落荒而逃的感觉。

  人人渴望芥末,但是芥末的分量极不好掌控,少一分不够味,多一分又会让人流泪……

  余绍明,我该对我们这份感情更投入,还是适可而止?

  如果不投入,便享受不到心跳的激情,如果投入太多,又怕会彼此伤害……

  矛盾的可能不只是我吧,他也有同感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却一无所获。

  这个男人把该隐藏的东西统统隐藏得太好,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晚上,我约了柯忺宇与忻怡,玺彤也带着范舟来凑热闹。

  我们到“石田”喝咖啡。

  地方是我挑的。

  喜欢“石田”,不是因为它的装修风格,不是因为它的咖啡特别香浓,而是因为这里有一整套线装的《红楼梦》,版本极好,纸张柔软有质感,握在手中,有种可以放下一切的释然。

  是,世间一切都只是红楼一梦,多好,可以任意在梦中旖旎悲苦,到头来只需要醒来……

  可惜……

  彩云易散,好花不常。

  美梦往往醒得早,留有遗憾,始终怅然若失,噩梦却缠牢你不可脱身,任凭你如何挣扎,也只是从一个噩梦跌进另一个噩梦。

  这就是人生。

  我默默坐在位置上,看身边两位好友各自演绎自己的故事。

  玺彤真的完全变了个人,曾经对男人那么不屑一顾的她,一直与范舟含情相望、十指紧扣,完全没有任何顾忌,赤裸地表现着自己的每一寸感情。

  玺彤整个人都似在燃烧,眉梢、眼角不自觉流露的喜气,都像蒙着一层金光。

  而忻怡,白皙的脸上有通透的红晕,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这样的女人,该是任何男人都不忍伤害的吧?

  可是,这个柯忺宇真是木头一根,一点都不聪明剔透,不知他是不敢亵渎忻怡,还是真不明白,从头至尾,一直把忻怡当个最普通不过的朋友,甚至对我也比对忻怡热情。

  看到忻怡不断不自觉地轻咬下唇,连嘴唇都咬起了青白的印子,我就心疼不已。

  那样隐忍,折磨自己,不过为着爱上这个男人。

  女人总是懂得如何折磨自己。

  我何尝又不是呢?

  咖啡喝在我和忻怡口中都是涩的,只有玺彤,把一杯酸涩的咖啡喝得如同一杯蜜汁……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连老杜这样的男人也一早就知道了心情决定一切……

  时间最是奇妙冷酷,但也出乎意料得公平。

  喜、怒、哀、乐,富、贵、贫、贱,不管你心情如何,际遇怎样,它都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谁特别优秀,抑或特别窘困就为你停留。

  我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27岁了呢?

  不久前,我似乎还只是水晶面孔、无忧无虑一名幼婴。

  难道真的是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说句不好听的话,四舍五入都30岁了,快步入愤怒新中年……

  接下来便很快会应了那句:尘满面,霜满鬓……

  我愤然……

  晚上,忻怡主动打电话约柯忺宇吃饭,位置定在“俏江南”。

  好个柯忺宇真是榆木疙瘩一个,居然打电话约我也一起去,一点不懂得珍惜与美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无奈,我只得叫上玺彤一起赴约。

  说实话,“俏江南”真适合初相识的情侣坐台子,气氛、环境都是一流。

  可惜,味道差一大截,连我家楼下牛肉馆子都比不上。

  一个餐馆装修、气氛、环境再唯美,饭菜的味道不尽如人意,终究还是本末倒置了。

  这里适合那些吃“环境”的人,不适合我们这种希望满足味蕾,吃“味道”的人。

  反正来这里的男女多半关系还没明朗,处于暧昧阶段,两人相对,多半食而无味,味道再好也是浪费。

  不过一间中餐馆装修得似西餐厅,始终让人有不伦不类的感觉。

  何况这里每道菜的价格都让人觉得是在“宰人”。

  尽管柯忺宇迟迟没到,但忻怡还是对着我们笑,始终有涵养:“没关系,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能见到他也是好的,哪怕不是单独……”

  不是不哀怨的,但是处理得好,反倒成为一种隐忍的大方。

  我由衷佩服忻怡,她的涵养和气度,始终不是我这种小器的女人比得上的。

  终于柯忺宇到了。

  但是,他身边还跟着另外一名女子,两人神态异常亲昵,那名女子简直是半挂在柯忺宇身上的。

  我们三个女人的目光都被这名女子吸引。

  她身材倒也凹凸有致,可惜一张也许算得上清秀的面孔被七彩颜料抹得看不清本来面目,最要命的是,她全身挂满了各种人造珠翠,手上、脖子上、衣服上、耳朵上……一走动,丁丁当当响成一片,让人恨不能拿个盘子跟在她身后,唯恐大珠小珠落满地,误伤到旁人。

  看柯忺宇的样子,似乎很满意身边女伴“环佩丁当”的韵致……

  天,简直侮辱“环佩丁当”这个词……

  我看见忻怡的面色沉了又沉……

  儒雅的柯忺宇与此女走在一起,完全得不般配。

  但是,要命的是柯忺宇居然满面笑容地向我们介绍:“这位是我女朋友丁莉莉,她一个人在家太寂寞了,我便把她也带来了,你们不介意吧?”

  天,这种连名字都取得丁零当啷,俗气得要命的女人,也会怕寂寞?

  恐怕是不放心男友与其他女人约会吧?

  人俗气,但女人的本能未必迟钝。

  “不介意,你女友也是我们的朋友。”忻怡脸色已经缓和过来,但是不知道是否表里如一。

  接下来,我们完全在看柯忺宇与丁莉莉表演。

  这个丁莉莉真是让我等女辈开了眼界,她一会儿挑剔食物难吃,一会儿说凳子坐着不舒服,总之娇纵无比,举手投足故作媚态。

  每句话开头都要加“人家”二字,搭配娇滴滴的强烈语气助词。

  “你又笑人家了!”

  “人家不喜欢吃啦!”

  “讨厌,这凳子坐着不舒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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