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

　　他们是中学同学，在一起有整整三年的时光。那时候的他，瘦瘦的，戴着眼镜，写得一手好文章，是个内向羞涩的男生。而她，是学校有名的校花，清纯靓丽，爱笑，爱幻想。她有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长至腰际，柔顺光滑。她喜欢每天中午洗头发，洗好后披散开，到了学校的时候头发刚好干。他的座位正好在她后面，她的发香一缕缕飘散在空气里，顽皮地钻进他的鼻子；她的发丝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着亮亮的光泽，偶尔风起，发丝轻扬，散散地拂过他的书本，便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暖暖的，少年的心，悄然萌动。她自然是班里所有男生心仪的对象，上学路上，总有顽皮的男生打着响亮的口哨，冲着她唱：“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穿过你的心情的我的眼……”他不唱，但他知道她用的洗发水的牌子，知道她喜欢席幕容的诗，每天放学前他会偷跑出来去为她的自行车充气，春游时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他想，如果她有什么意外，他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去……她当然没有什么意外，而时光，就在她晶亮的发稍上跳跃着飞过去了。

　　高中毕业后，她考取了本地的大学，他却一鸣惊人，以全省第三的好成绩，考进了北京。离别前的散伙饭，同学们都疯了一样，喝酒，唱歌，摔酒瓶，极尽疯狂。他从不喝酒的，那天却喝高了，借着醉意，他走向她：“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这是他隐藏了三年的梦想，他说得有些急促，声音又响，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同学们都笑了。场面有些尴尬，他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她没有说话，站起来，轻轻转了个身，一头乌发，瀑布般一泻而下，黑亮亮地晃他的眼。他终究没有伸手过去，他醉了。第二天，将近中午，他才从醉意中清醒过来，脑中闪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她。教室里已经收拾干净，她的坐位上依然洒着淡淡的阳光，那些重重叠叠的书都已不见。他跑到她的宿舍，同屋的女孩儿告诉他，她一大早就收拾好东西，回老家去了。他的脑中“轰”地一声巨响，刚刚构建出的美丽前景訇然倒塌。是的，她一定是怨恨他的轻率和莽撞了，她那样美丽出众的女孩子，本该是永远隐藏在心中的梦啊。是他自己，把这个美丽的梦给击碎了。从此就断了联系。一别经年，再见她已是十年之后，同学的聚会上。

　　十年里他工作、恋爱、结婚，生子，妻贤子乖，他也变得挺拔丰逸。她依然俊美，举手投足间多了成熟沉静。只是生活不很如意，结婚又离婚。仍然是长发，却静静地盘在脑后，张扬飘洒的青春，真的已经走远。那天他们聊了很多，清涩的青春，单纯的梦想，以及甜蜜的暗恋。很自然地就提到了当年的那个夜晚，那些羞涩隐密的心事，终于可以坦然面对。他说，你知道吗？摸摸你的头发，曾经是我隐藏了三年的梦想。我一直记着毕业前那一晚的情景，第二天我去找你，你却不辞而别。然后他便笑，说，都怪我那天太莽撞了……她笑着听着，听着笑着，泪，却从心里一点点漫延出来。原来面前的这个男人，前前后后竟暗恋了她十三年。如果不是爱，他怎么会对那一捧青丝念念不忘？那天的聚会没结束，她便一个人先离开了。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懂得他话语里牵牵扯扯的爱意？可他又如何会知晓，毕业前的那一晚，她抛掉了女孩儿的矜持和骄傲站在他面前，原本是想给他一个机会的啊。可是他，却没有伸手。她以为，他不过是醉意中跟她开的玩笑，所以第二天她才会决然地离开。原来，有时候，爱和错过，也不过是一伸手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