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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怅然意 (2)

  皇帝顺着声音走到了院门口,看向院中欢笑奔跑的红色身影,不由露出笑意。前几日还痛苦不已的其羽脸上,此刻正笑得欢畅。她似乎总能让旁人开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与她一起玩耍,分享彼此的快乐。

  “柳儿,柳儿,快点,快点,最后一个啦,快啊!我们可不能输。”恪纯心急地喊着正跑向围栏的柳儿。

  柳儿没能接住泡泡,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神情沮丧。

  “唉,其羽,你贴吧。”恪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乖乖受罚。其羽毫不客气地将字条拍上她的额头。她转过身,向朵儿做了一个手势,宫女们都默契地点了下头。“准备……开始。”

  皇帝会心一笑。

  沈沁如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宫门口,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神情这般生生地印在脑海里,伴随而来的是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时光仿佛就此凝固,她静默许久,目光黯了黯,转身离去。

  莲池里荷花开得正盛,粉的紫的整整齐齐。风轻轻地吹拂,花瓣兀自一颤,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烈日当空,照在池中,深深浅浅的交错,幻化成不真实的光。

  有些不甚明了的东西蓦然间变得通透。以为他迟迟不立皇后是因为贞妃的缘故,原来为的只是等待另一个人。

  “娘娘,日头这么毒,您还是快回宫吧。”摇红看她一径地沉思,不免忧道。

  沈沁如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还想再待一会,恪纯郡主跟皇上在做什么?”

  “皇上来了后,让郡主给公主讲故事,皇上在旁听得很专心,看来,皇上还是很疼爱公主的。”摇红不禁开心道,公主受伤似乎是因祸得福,不仅太后跟郡主关爱有加,就连一向对公主淡淡的皇上也亲自关心起来。在如今风向不明的情况下,是天大的殊荣。

  沈沁如心里泛起一丝怅然,分明是该让她安心的话,却偏偏转成一种难言的苦涩。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还在王府的时候,天空也似今日这般高这般远,小小的恪纯在花园里嬉闹游玩,将摘得的花瓣撒在他的身上,不见他恼,冷凝的眸子里分明是一股温和的宠爱,这么多年,甚至从未在独宠的贞妃身上看到过他这般无忧的柔和的目光。

  原来,她们想的,终究都是错的。

  “娘娘?娘娘?”摇红唤了几声,不见她回神,视线一转,却看到一明黄的绣龙长袍、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夺人呼吸。

  慌忙跪下请安,低头道:“奴婢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这才惊动了沈沁如,才要请安,已被皇帝拦住,温和道:“不必多礼,你照顾其羽也很辛苦了,也要好生照看自己。”

  微有惊喜与酸楚的矛盾交织,沈沁如有些哽咽道:“臣妾多谢皇上关心。”

  皇帝微微一笑,道:“恪纯要留下照顾其羽,朕准了,这丫头性子娇纵,少不得要给你添麻烦。朕回去后差人送些东西过来,你跟其羽都要好好调养。”

  沈沁如欠一欠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目送皇帝走远,沈沁如只觉那背影陌生得紧,夫妻七年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朝得知真相,竟无所适从。

  “娘娘。”摇红轻唤,“娘娘该回宫了。”

  沈沁如摇了摇头道:“我们去钟灵殿,颖贵人处。”

  与景宜殿因其羽受伤而门庭若市相比,钟灵殿则冷清许多。沈沁如知道了婉辞的爹爹因错拟圣旨而被关押大理寺一事,渐渐明白婉辞找上她的缘故。新晋女子里多是功臣之后,唯独慕婉辞身份特殊,她也曾经试探过皇上,却发现皇上根本不曾记得钟灵殿的颖贵人。如此一来,婉辞的身份更为尴尬。

  其实她是有些佩服婉辞的。她虽很少在外走动,对事情的洞察和分析却很透彻,不论是于淑媛的笼络还是打击,她都云淡风轻地承受,并未从她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她若有她的淡然,或许今日她心里不会那么的苦涩。

  到底,是有奢望的啊。

  钟灵殿前栽种了满院的竹,曲曲折折自有一股清幽。屋外的炎热好似被隔开一般。锦儿正向着院里洒水,阳光折射出七彩的光。

  “你们主子呢?”摇红问道。

  锦儿见是她们,忙停下手里的活,行礼道:“修仪娘娘,我们主子才刚起,您先等等,我去通传声。”

  “不必了。”沈沁如含笑道,“我这便进去,你不必费心,去给你们主子准备点冰饮来才是正事。”

  “妹妹这里真是清幽,倒像与世隔绝似的。”沈沁如进了内殿,婉辞只着一件天青色的纱质睡衣,风姿宛然,手里握着卷书,半卧躺着专心致志地看书。

  闻得沈沁如的声音,婉辞忙把书放下,起身浅笑吟吟:“娘娘今日怎有空过来?也不让她们通传,倒教娘娘笑话婉辞仪容不整了。”

  沈沁如轻轻一笑,道:“是我特意嘱咐她们不必通传的,说来也是好奇妹妹平日里的模样。”

  婉辞微笑道:“只不过是懒散的模样,我是不大喜欢被规矩约束的,平日里,除了霜娥都让她们远远地伺候着,大家都是舒坦。”

  沈沁如看着她,几不可察地幽幽地叹气:“我想,我会让你失望了。”

  婉辞一怔,露出疑惑的表情:“婉辞不解娘娘的意思。”

  沈沁如凝望窗外,半卷竹帘半掩门,确有几分幽静:“我不知道你选择我的最终目的,也不清楚你的自信由何而来。但是,今日我却能告诉你,太后以贞妃出身为由不肯立其为后,但皇上心中的皇后人选却不是她。”

  婉辞轻摇团扇的手微微一滞:“婉辞愿意洗耳恭听。”

  “你跟恪纯有过一面之缘,应该很清楚太后对她的溺爱。”沈沁如见婉辞若有所思地点头,复又艰难地道,“但是有一点,是连我都直到今日才发现的。”她嘴角带上几分苦涩的味道,“那便是皇上对恪纯的感情,远远超过了叔叔对侄女的爱护。”

  婉辞淡淡一笑,面色却平静如常:“原来困扰娘娘的是这一点。”

  沈沁如讶异地问:“难道你认为这一点还不够吗?”

  婉辞点了一支安息香,室里充满了安宁的香气,一如她的微笑,平静中让人不自觉地信任和倚赖:“娘娘,后位从来不是凭宠爱就能坐上的。”

  沈沁如默然,许久才道:“你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但你并不了解皇上。”她的眼落下空茫的追忆,“当年,他要纳贞妃为王妃,举朝上下一片反对的声音,太后甚至以性命相要挟都不曾令他动容半分。他对很多人都是极淡的,但只要他真心在乎的、真心想要的,任是谁都不能迫使他改变主意。”

  婉辞轻摇臻首,笑容恬静:“娘娘,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如今他是皇上,一举一动皆与朝廷密切相关。倘若皇上真心喜爱郡主,断断不会以后位拘束郡主的天性。更何况,婉辞始终认为,皇上对郡主是宠爱。”她清淡的语气仅仅加重了最后两字。

  沈沁如摇头,长叹一声,似有无限怅然:“你不曾见过他那日的眼神,所以你不会体会我此刻的心情。”

  婉辞安静恬适地微笑道:“娘娘倘若不能放心,婉辞有一个主意,娘娘不妨一试。”

  “是何主意?”沈沁如不由问道。

  婉辞狡黠地一笑,阅尽天下人心般慧黠:“娘娘不妨病上几日,挂念的人多了,自然会有好的消息。”

  沈沁如静默不语,久久方微笑颔首。

  “病了?病得可真是时候!”于冰艳勾起一丝冷笑道,“倒是个识时务的,知道要避开本宫的锋芒。”

  “娘娘运筹帷幄,区区一个沈修仪,想跟娘娘作对,无疑是螳臂当车。”李嬷嬷笑道,“如今贞妃沉寂、沈修仪病倒、华昭容避世,整个后宫没有人能与娘娘比肩。”

  于冰艳摇摇头,沉吟道:“如今还没有到完全放心的时候,本宫一天还没有登上后位就一天都不会放松。你去嘱咐明霞,给我找人盯紧了净荷宫与锦瑟宫,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着人回报。”

  “是。”李嬷嬷退了出去。

  对着菱镜细细画描,鬓如刀裁,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明艳绝伦。于冰艳踌躇满志地微笑。她要做到的,从来都不会落空。一个贫贱女子,依靠那稀薄的宠爱竟天真地想要和她争。她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痴心妄想!

  “娘娘,奴婢有事禀告!”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呼吸急促,气喘吁吁。

  于冰艳嫌恶地斥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没有一点成大器的气度!本宫平日是如何教导你们的?”

  宫女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请娘娘赎罪,奴婢看到净荷宫有异常,所以急急忙忙向娘娘禀告,生怕耽搁一时半刻。”

  于冰艳不以为然道:“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宫女急道:“娘娘,太后宫里的掌事宫女碧云姑姑今日已去净荷宫探望沈修仪三次,太后赏赐了不少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送去沈修仪处。”

  于冰艳凤目微挑,冷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就吓得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太后不愿开罪她把事情压了下来,沈修仪告病很明显是对太后处事方式的无声地抗议,如今太后为安抚人心,这么做再自然不过。

  宫女看她脸色不悦,忙分辩道:“娘娘!太后虽一向对沈修仪照顾有加,对三公主也很疼爱,但既然为了娘娘弹压贞妃跟沈修仪,便不该在这特殊时候对沈修仪表示出特别的关照。娘娘说过,太后才是后宫真正的决策者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于冰艳手中的簪子狠狠地掰成两瓣:“你提醒了我,本宫竟小看了她,算错了着。”她视线转到跪在眼前的宫女脸上,生得眉清目秀,透出几分聪明伶俐的模样,微微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不胜惶恐道:“奴婢叫明珠。”

  “好,明珠,今日起你调来本宫身边贴身服侍,本宫身边最需要像你这样有头脑够忠心的人才。你继续帮本宫监视净荷宫,但凡沈修仪跟任何人往来,皆立刻禀报本宫,本宫自信还拿得住区区一个沈修仪!”

  “是,奴婢谢娘娘再造之恩。”明珠喜不自胜,连连磕头,这才退了出去。

  一个平凡无奇的沈修仪真有通天的本领不成?于冰艳冷冷地注视断开的簪子,她不是贞妃,不会让人骑到她的头上。“李嬷嬷!”她唤道。

  “老奴在。”李嬷嬷从门外闪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备轿,本宫要去慈圣宫,我倒要去会会太后,看看她是个老糊涂还是只老狐狸。”凤目精光一闪,于冰艳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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