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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风雪骤 (2)

  费力地把恪纯搬上床,婉辞敏锐地感到恪纯晃了晃她的手。她不动声色地道:“你们先下去吧,公主需要安静,人多了不利于她休息。”

  锦儿与霜娥都告退。

  婉辞还未转身,已听到恪纯娇俏的笑声:“小婶婶就是聪明,总是能猜到纯儿的心思。”恪纯温暖的小手握住婉辞冰凉的素手,皱眉道,“小婶婶,你好冷。”

  婉辞不以为意地笑笑:“我自幼便是这般,早已习惯了。”

  恪纯撅嘴道:“不行,难怪那日我病重时觉察有很冰凉的人抱着我,原来是你。你也不告诉我。”她摘下贴身佩带的玉佩递给婉辞道,“这是先皇早年给我的暖玉,我现在把它送给你,我带着它,冬天从不觉得冷。”

  婉辞推拒道:“先皇御赐的东西便是你敢送我也不敢收,你好生放着,先皇的心意可由不得你,况且又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恪纯抱怨道:“既给了我,我却连转赠的权利都没有。你放心,等我回禀了皇叔一定送给你,我才不愿意你这么辛苦下去。”

  婉辞心口暖和,微笑着帮她掖好被子:“你的心意我领了就是,眼下你还是乖乖地扮病人比较好。”

  恪纯吐着舌头,笑道:“正是呢,指不定碧云姑姑马上就到了,我可得装得像些。”

  话音才落,只听到碧云在外问道:“颖贵人,奴婢慈圣宫碧云,奉太后娘娘旨意,探望公主的病情。”

  恪纯慌忙把脸蒙在被窝里,假寐。婉辞心中暗笑,给碧云开门。碧云从容镇定地请安,目光掠过恪纯的睡容,淡淡一笑道:“有劳贵人费心了。”

  婉辞口说不敢,复又问道:“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碧云笑道:“太后娘娘说,颖贵人略通医术,为人细心妥帖,她就劳烦贵人好生照顾公主。不过眼下这有些挤,稍顷着贵人与公主另择僻静的厢房安心静养。”

  “果真如此?绝不骗我?”恪纯欣喜地把棉被掀开,露出晶亮的眸子与欢悦的笑容,喜不自禁道。

  碧云举袖掩唇笑道:“太后娘娘说,公主定然是假装的,她知道公主你陪着她老人家觉得闷,就顺从你的意愿让颖贵人照顾你,可不准公主再惹是非,不然太后娘娘就会追究颖贵人之责。”

  恪纯皱了皱可爱的鼻子,气馁道:“每次都被太后猜中心思,真没趣。你转告她,恪纯一定谨守规矩,不会给颖贵人添麻烦。”

  碧云微笑道:“有公主这句话,奴婢跟太后娘娘就都放心了。”她转向婉辞道:“颖贵人若有差遣,随时可以差人到太后处吩咐奴婢办事。贵人安心照顾公主,其他琐事,奴婢都会为贵人办妥。”

  婉辞心一紧,知晓太后虽外表看来糊涂,心眼儿却比谁都多,耳聪目明,她也不拒绝,只谢道:“如此谢姑姑费心。”

  “奴婢这便告退了。”碧云行礼道。

  婉辞心头微微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忙道:“我送一送姑姑。”她回身示意恪纯休息,跟随碧云往庭院走。

  碧云丝毫不奇怪,只淡淡笑问:“颖贵人可是想问贞妃娘娘的事?”

  婉辞微微一笑,坦然点头。贞妃无故示好本就是她心头的疑团,她并非质疑贞妃的诚意,却了解贞妃对皇帝的心情,必不会轻易对她允诺。

  “贞妃娘娘遇喜,偏生受了惊吓,太后娘娘已经传召太医为贞妃诊治,相信,定嫔娘娘亦很快会搬离此地。”碧云语气着实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婉辞默然点头,原来竟是为了这缘由,难怪那日她受的惊吓最重。婉辞只当她心有余悸,方才明白她是为腹中胎儿惊恐。若非恪纯突然跑来,恐怕她腹中胎儿多半不保。护犊情深,她焉能安心。“多谢姑姑。”

  碧云也不多言,翩然离去。

  婉辞怔怔地注目院落里那一株鲜艳欲滴的红梅,阴霾了几日的天空忽然流泻出薄薄暖暖的光,照耀那株红梅,明艳绝丽。可明明是温暖的,她偏偏觉察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婉辞返回里屋,恪纯早已等得不耐,忙好奇地问道:“你跟碧云姑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婉辞摇了摇头,道:“是关于贞妃娘娘的事,与你是没有干系的。”

  不料恪纯一副我早已知晓的表情,撇了撇嘴道:“是贞妃有身孕的事吧?”

  婉辞倒是奇道:“太后娘娘连这也知会了你?”她只道这身孕一事尚未明朗,想必贞妃也不愿太早地宣扬。

  恪纯笑道:“才不是,是我偷听来的,说是担心留在宫里有人谋害皇嗣,非让皇叔准了她过来清休。要不然,太后那天能生这么大气?谁不知道,那些嫔妃多半与贞妃交好。”

  婉辞眼中漾起一丝淡薄的惋惜与怜悯,微微摇头,却默不做声。

  恪纯见她沉默,忙道:“我可不许你有兔死狐悲的念头。她不信皇叔能保护她,我却是信皇叔的。其实,在此之前,我对她并无反感,也时常在太后面前为她说好话。如今看来,是她不信任皇叔,不能领会皇叔的情,一点都不愿顾全大局。”

  婉辞掩唇轻笑道:“说这话时倒好似任性的恪纯仿佛变了个人。”她按下恪纯的身子,续道,“她与你是不一样的。”

  恪纯撇过脸,道:“你只为她说话,也得她领情才是。”

  婉辞无奈,也不争辩,只柔声说:“你大病初愈,还是好生歇息。我还要跟太医了解下你的病情进展,别真忘了自己还生着病。”

  恪纯失笑道:“看到你还真忘了这回事。”她闭目,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你可得早去早回。”

  婉辞轻笑道:“放心,我让霜儿来陪你。”

  自从迁出原来的住所,一连十天,太后都免了婉辞的早晚课,只命她悉心照料恪纯,也便一直未曾见过各宫嫔妃。恪纯聪慧淘气,虽则任性,却也非不懂进退。再者,她年轻气盛,所到之处都是欢声笑语,婉辞与她朝夕相处,感情更是笃厚。

  正给恪纯煎着药,贞妃的警醒却是给她提了醒,恪纯的药她也从不假手于人。“小姐就是比旁人都小心。”霜娥因这些日子婉辞照顾恪纯,不免吃味。她因知道恪纯怕苦,有次特地在药里加重了一味莲心的分量,恪纯叫苦不迭。

  婉辞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有几个脑袋受得住恪纯的脾气?”

  霜娥气馁道:“可不就是,因着她公主的身份霸着小姐不放。”

  “跟她要好得蜜里调油似的也是你,如今她尚在病中,就跟她置气,当真跟她一样都是小孩心性。”婉辞把碗递给她,笑道。

  霜娥也不觉好笑。

  两人才踏出门,却看到江栋梁肃手而立,见到她,欠一欠身道:“颖贵人,皇上有旨,宣贵人重华殿见驾。”

  婉辞跟霜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心送药,便微笑道:“江公公请带路。”

  重华殿是鸿锦寺被无故废弃的地方。她自来鸿锦寺礼佛祈福,多年从不见有人踏进重华殿。偶尔经过那里却也看到几道重锁把外面隔开,教人无从窥测。婉辞心中虽有疑惑,然皇帝既在那儿传召,想必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才进了门,江栋梁只在外边守候,婉辞一眼看到他的背影。仿佛不必他回头她就能看到他无波无澜的脸上深深刻着的清冷。

  有时她会觉得那所有背影传达的东西不过是她自己的想象,一旦他转身,他依旧是高高在上,时而亲切时而疏离的帝王。

  重华殿里依稀有时光久远的痕迹。

  落满尘埃的摆设依稀可辨的精致奇巧,却因长久地看不到阳光而生出灰败的色泽,将曾有的光鲜亮丽统统锁住。

  她叹息,却不知为何。

  他转身,淡定然而温和。

  每一次,仿佛他都是不同的,而她亦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恪纯还好吗?”萧霁睿问道。

  她不由点头,道:“她身体复原得很好。”

  “你辛苦了。”萧霁睿目光里似有欣慰之色。

  婉辞微微一笑,平和且疏离。她在他面前,再宁静温暖的时光亦会生成不自觉的抗拒和疏离:“皇上不去看望她吗?”

  萧霁睿一怔,继而朗声笑道:“朕恐怕这丫头如今待见不得朕,朕可不去讨没趣。”

  婉辞因他的笑而让愉悦溢满胸腔,亦笑道:“恪纯很是惦记皇上,不过口是心非而已。您去看她,她会很开心。”

  萧霁睿缓缓点头,却沉默许久才问道:“恪纯出事那天你在场?”

  婉辞应道:“是。”

  “可察觉定嫔有所不对?”萧霁睿目光倏地凌厉起来,不给她斟酌回答的空间。

  婉辞直觉地回道:“不曾。”她虽然没有仔细观察定嫔的神情举止,但她记得,匾额塌下后她回神跑到恪纯身边,虽行动晚她一步却也为恪纯担心不已。无论初衷为何,她都能感到定嫔那时确实惊慌担忧。

  萧霁睿沉吟着点头,半晌道:“朕信你。”

  婉辞犹是未解。

  萧霁睿见状肃然道:“贞妃怀疑那日险情是定嫔有意为之。”

  婉辞默然。倘若不是恪纯突然闯进来,的确遇险的很可能是贞妃及她腹中胎儿。华昭容虽育有皇长子,到底皇长子身体孱弱,哪怕侥幸存活,亦难当大任。皇帝膝下仅有定嫔的二皇子,定嫔若真怀有恶心,却也是有动机的。

  本就集宠于一身,又身怀龙种,更是万矢之的,无怪乎她乱了方寸、无怪乎她胡乱猜疑。皇帝明确告知她贞妃地想法,正是让她不得以个人感情判断那日的突发状况。他不能冤了定嫔却也不能就此相信定嫔的无辜。

  毕竟,是有前车之鉴在内的。

  然婉辞回想当时情景,却是明明白白地看到定嫔的惊慌无措,并不像是假装。她定了定神,坚定地回道:“那日,定嫔娘娘的确很是吃惊。”

  萧霁睿的目光在她脸上微一打转,缓缓点头:“此事,朕会彻查清楚,绝不怨了任何一个人。”

  不知为何,她有种喜悦之情,好似知晓了他的不偏不倚,理智而公正。

  江栋梁急切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皇上,秦太医来传,定嫔娘娘晕厥了。”

  萧霁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快得让婉辞捉摸不到。“跟朕一同看看去。”他淡然吩咐道。

  婉辞肃然应道,却不由感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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