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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轩游宫 (2)

  他不敢再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低头说:“你今天可不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忘了我是谁,不要再怕我……”

  话未说完,她已轻轻抱住他。

  皇帝全身僵硬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抱紧她,好像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抓住这个梦,不敢相信是真实的梦。

  她的肩膀微微颤动,终究忍不住哭了。皇帝系冠的带子擦得她的脸发疼,他的耳朵像冰一样冷。她心一沉:陛下的体温好像……很低。

  想起蕖英说:“崔大人,自你堕河的消息传来,陛下就经常生病。太后很担心,因为……以前庄宗陛下也是这样……你去见见陛下吧,好让他放心。”

  难道紫微桓的星象真的是那个含义吗?

  她偷偷用手胡乱抹了抹眼泪,这才发现自己刚做了一件多么严重的事,可是皇帝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把她越箍越紧。

  “前天,对不起。我已知道你来了,可是……”她似乎动了动,皇帝猜想大概是摇头吧,“我不知道母后派了人去找你,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的,陛下,是我自己想来。”

  皇帝苦笑了几声:“她们对你说了什么吗?”

  她哽噎着回答:“说你病了。”

  皇帝略略松开了手,让她可以抬头看:“哪有,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

  她的发髻上插着他送的那把小木梳,皇帝不禁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翡翠叶,说:“去年的花朝节,不像今年冷风冷雨。”

  她心里一痛,木梳便是皇帝在花朝节那日买的,到现在正好一年。

  皇帝藏起凄然神色,微笑道:“我说,你是不是就只会梳玉梳髻?”那是最简单的女子发式了。

  她几乎要被这话惹得破涕而笑:“陛下,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因为你好像很享受成日打扮成男人。”

  崔捷大觉羞愧:“陛下到底是什么时候看穿我的?我一直想不通。”

  皇帝闪烁其词:“反正很早。”其实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心里异样,那时还不明白原因,只是总不由自主地关注她,观察她,很快就恍然大悟了。戏文里欺君大罪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他却龙颜大悦,简直就是心里乐开了花。

  看她仍想追问,皇帝不满地说:“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很英武不凡不成?”

  她嗫嚅着答:“可是,如果不扮男装,就不会……见到陛下了。”

  皇帝再次抱紧她,他的喉咙也哽住了:“为什么还要来见我呢?你不知道我会把你关在皇宫里,一辈子再不能出去的吗?你不是说过要去江南看看?”

  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哭声。

  “我真的不想变成束缚你的绳索。我是注定老死在大明宫的人,可你不是啊。”皇帝感觉肩上的衣裳凉凉的,全是她的泪水。她的身体软软的,暖暖的,有种让人贪恋的气息。他明知现在的举动大大有违自己的初衷,只是双手实在不听使唤。

  “你不会喜欢待在皇宫里的。”我们之间总会隔着许多人,还有责任、社稷、钩心斗角,这些沉重的事,黑暗的事,我不想让你沾惹上。

  她抽泣着低声说:“我喜欢你。”

  皇帝愈加心如刀割:“你不明白宫里的情形。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母妃,太后太妃,她们怎样过来的,我看得见。我害怕终有一天,生皇子变成唯一让你关心的事。我不想见你不快乐,不想见你怨恨我。”

  他狠下心轻轻推开她:“外面的大千世界,我不能亲眼看见。你就当是……代替我去,好不好?”

  半晌,她止住眼泪,点了点头。

  皇帝转头,好像在望远处灰蒙蒙的山峦:“我还想再多坐一会儿。”

  她明白,皇帝是叫自己先走。

  那段石道是她一生走得最艰难的一段路。

  皇帝望着她的背影,终于泪凝于睫。

  对不起,敏儿……

  这一年,你已经给了我许多快乐了。我喜欢你,所以更不能留下你。

  希望我尽心守护的这一片锦绣江山,能让你心怀开阔,笑容重现,忘记所有伤心的事。

  有人比我更适合陪伴你。

  一生这么漫长,终有一天能够抚平这一刻的伤痕吧?

  番外?萧澈篇

  第一次见到陛下是在颖王府庆祝小苏园落成的盛大宴会上,那时,他还是个粉妆玉琢、面雕似的小娃娃,我们称他为吴王殿下。

  出席者还有庄宗陛下、惠毅皇后、晋王殿下以及亲王郡王和五品以上京官。我和袁尚书的二公子被挑选为这次宴会的持花酒童。

  持花酒童专为各大臣的小公子能尽早在皇帝跟前露脸而设,目的自然是为日后仕途铺路。但也不见得人人都争先恐后,万一皇帝忽然心血来潮要弄个神童测试,让你手忙脚乱地舌战满堂大学士、大文豪,那也不是好耍的,一招不敌则英名尽丧矣。

  再者,宴会上这么多人,斟过一巡酒手都要麻了。我倒不是怕辛苦,我是怕不小心风头盖过了袁家二公子,所以不得不辛苦艰难地韬光隐迹。

  彼时我已到达酒童年龄上限,听说陛下曾经数次提出要让萧家的孩子当一回酒童,懒惰如蛇的兄长们都成功推辞了,这好事终于落在我头上。为了看晋王殿下独自表演《兰陵王入阵曲》,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来了。

  那次宴会几乎可用惊心动魄来形容。舞台很宽阔,仍未到达武将魁梧身高的晋王殿下甫一登场便散发无可比拟的霸道气势。他身着暗红和墨黑为主调的战衣,手持短棒,头戴一副龇牙裂目的兽形面具。

  “咚!咚!咚!”苍凉雄浑的战鼓声中,殿下缓慢挥舞短棒,似指挥又似应战。虽然慢,但每一次舞动都步法凝重,英武庄严,震慑人心。等到第一节笙笛齐响、曲调转变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紧张地握着拳,憋着气。

  大家都看得呆住,没人叫我过去斟酒。否则我那满手大汗可要失礼到家了。

  殿下的面具并没有覆盖整张脸,下巴和嘴出卖了他面容俊美的真相,这也符合传说中兰陵王的形象——他就是因为太过秀美,无法震吓敌人,不得不每次上阵都戴着丑陋恐怖的面具。

  我一直思索未果的问题是,殿下的舞蹈是柔的成分多一点,还是刚的成分多一点?可能我一开始就想错了,它本来就是刚与柔必须完美结合、融会一致的。

  最后,当他瞬间取下面具时,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偷偷吁了口气,这种战场上才有的肃杀紧张气氛定是让他们冷汗直流、魂胆俱破了吧。

  片刻过后,满堂的掌声才轰然响起。

  殿下到台后换过衣服,再次回到宴席中,经过皇后和吴王殿下桌前时,吴王笑得高兴,拍着小手掌连声赞叹:“哥哥真厉害!”

  我吓了一大跳,晋王装作没听见似的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皇后用眼角冷冷地扫了一下吴王,他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低头默默看着自己的衣服。

  我再看看晋王,他正忙着应付陛下慈爱的称赞和大臣或真或假的谄媚奉承……整个宴会,陛下似乎都没怎么关心吴王殿下。我简直快要同情起他来了。

  我听晋王说过,他和吴王殿下已经意外地碰过面,如果不是皇后在旁,我想他定会稍微回应一下他吧。

  宴会还未结束,侍童的工作已完成了。我赶紧换掉那身讨厌的衣服,熟门熟路地奔向朋友们的所在。他们的蹴鞠大战正斗得如火如荼,我加入到守素、池阳县主和嘉佑县主的一方玩了起来。不知多少局后,有人一脚飞踢被我挡出,那球咕噜噜地滚到了场外,一个小身影噔噔噔地冲上去,一把抱起皮球,望着我们傻兮兮地笑。

  我们互相交换着不安和否定的眼神,这么小的殿下别说摔着了磕着了没人担当得起,就是发脾气哭起来闹起来也够我们受的了。

  吴王人小,却也明白那些眼神的含义,笑容渐渐僵住,明亮渴盼的双眼也变得暗淡无光,最后把球用力摔在地上,转身跑远了。

  我们心里多了些内疚和尴尬,再不能玩得那么开心酣畅了,直到晋王殿下出现。

  在我引见下,他早已成为大伙儿非常熟稔的“球友”了,而且他技术一流、功夫了得,大家都欢呼雀跃着叫他过来。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拦住已开始兴致勃勃地颠球的晋王:“刚才,吴王殿下好像跑到石阵迷宫那边去了。”

  晋王立刻停住,带着一丝责怪的语气对我说:“你怎么不拦着?他第一次来,不认得路的。”

  他向石阵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想了想,又转身回来,对池阳县主说:“县主,请你去找吴王回来。我怕他会迷路。”

  池阳县主是颖王家温婉娴静的大小姐,由她去应该比较能取得那孩子的信任吧。

  不久以后,池阳县主果然牵着泪痕未干的吴王回来了。他见到晋王愣了愣,甩脱了县主径直走过来,向晋王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

  晋王轻轻叹了口气,牵住他说:“好,我带你回去,你可别再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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