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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重生

  一夜之间,莫氏客车4S店如雨后春笋般齐刷刷揭牌营业。长通集团启动应急预警方案。肖克杰陷身会山会海,连回家换衣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股东们不知道莫氏集团为何突然发难,只能把原因归结到肖克杰上任以来的不作为上,一致要求肖长鸿回集团主持大局。

  全国百十个门店生意受到巨大冲击,订单锐减,肖克杰正焦头烂额,股东们选派的代表再次不请而来地向他施压。肖克杰熟视无睹,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代表说了小半个小时也没换来肖克杰一句话,气冲冲地离去。

  肖克明走进集团大堂,正交头接耳议论莫氏集团突然进军国内市场是不是针对长通集团的员工们赶紧四散走开,各就各位。肖克明心里一惊,在医院里一心扑在夏末身上,几天工夫集团竟然发生这么重大的事件。电梯到十九楼时,销售部总经理面色匆匆地进来。销售部新任总经理正是肖长鸿在任时的贴身秘书,遇事沉着冷静,肖克明心里升起一丝不祥,“去总裁室?”

  销售部经理扬扬手中的文件夹,“江浙等地客户突然发函,想中止合同。”

  “中止合同应该要支付违约金的吧?”

  “他们愿意支付。”

  肖克明只觉乌云罩顶,呼吸都有些不畅。这可算是长通集团成立以来最艰难的一次了。

  见肖克明推门而入,肖克杰握笔的手一抖,声音也有些颤,“夏末她……”话说一半,突见肖克明身后跟进来的销售部经理,面色大变,急问:“又有什么情况?”

  销售部经理把文件夹摊到肖克杰跟前,“已有五个省份十二个城市的客户要求中止合同。”

  肖克杰看得双拳紧握,“连浙江那边的公交公司也要中止合同!”

  销售部经理沉痛地点头,“不止如此,温州那边中止合同的同时直接支付了违约金。”

  “召集集团高层下午三点开会。另外,尽快联络买家,把库房里那些为生产重工机械囤积的原材料处理出去。持久战拼的就是资金链。”

  销售部经理佩服肖克杰思维清晰,但仍有自己的担心,“我们的资金链应该比不上莫氏的。总裁,能不能从卓总那里打开缺口?”

  肖克杰脸一沉,销售部经理轻叹一声无奈离去。肖克明从两人的谈话中听出蹊跷,又想起之前自己的怀疑,“哥,莫氏突然进军国内市场是不是因为卓肖然?”

  “夏末醒了?”

  “卓肖然是爸的孩子?”兄弟俩各说各的,都不接对方话茬。

  “意轩技术上行,管理上有所欠缺。克明,集团需要你,既然夏末已经醒过来,你得赶紧回到工作岗位上。”

  肖克明坐在肖克杰对面,兄弟俩隔桌相望,“我过来是想在离开前和你道个别,现在集团出现这么大的变故,我本不该坚持走。可是,卓肖然居然也是爸的孩子。如果他是爸与妈结婚之前生的孩子,那他应该是咱们的大哥。哥,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骨肉相残,我们是在为上代人犯的错误埋单。对不起,我不能留下。”

  肖克杰一瞬间血液倒流,在这种节骨眼上唯一的弟弟居然要走。他努力压抑住心头的愤怒,“克明,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意气用事。失恋算什么,最起码她知道你爱她,最起码她知道你为她哭过笑过。”而他,只能偷偷地爱,只能偷偷地悲伤。他的哭他的笑,都跟她无关。

  作为一个男人,肖克明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伤心,包括自己的大哥,“我已经决定了。”

  “克明,董洁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现在大哥转送给你。”肖克杰合上文件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视线落在远处的摩天大楼上,“有些爱即使你倾尽所有也无济于事,不爱就是不爱,再多的努力和等待都只是徒劳,剩下的只是卑微。与其坚持还不如潇洒地转身,给自己一个坚强的理由,寻找下一个出口,才是真正的解脱。你执拗地认为不可以放手的东西,其实只是你人生的一块跳板。你只要轻轻一跳,眼前就是你更精彩的未来。克明,既然人家不爱你,何不痛快放手。”

  “哥,你真正爱过吗?”丁琳虽然常出入肖家,可他看得出来,大哥不爱她。

  肖克杰努力掩饰住悲伤,“孩子都有了,自然是爱过。”

  “你根本不爱丁琳。”肖克明一针见血,“大哥,洁姐为什么对你说那番话,你也爱过不爱你的人?”

  肖克杰像被烫了下浑身一激灵,害怕肖克明刨根问底,赶紧转移话题,“克明,言归正传,现在你不能走,你得留下来帮我。”

  肖克明坚持己见,还是要走,“哥,爱一个人爱了很多年,你把她当做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自己不能再爱了,再爱就会害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伤和难过,只是心突然空了下来,不知道还能爱谁,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更不知道今后生活的方向。这种心态下,你不想面对熟识的人,也害怕担当更大的责任,你突然不再相信自己。哥,你不了解这种心态,不是我不帮你,是帮不了。”

  肖克杰沉默一会儿,“克明,你和妈说过要离开吗?”

  肖克明沉默不语。

  肖克杰直视着肖克明的眼睛,想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你选择走还有妈这个因素?”

  这一刻,肖克明心底的痛苦像涨潮的海水一样,瞬息之间填满心的每个角落,“哥,我需要时间来接受。”

  肖克杰突然暴怒,“她生了你,她就是你亲妈。克明,做人不能没良心,妈有多伤心有多难过,你真不知道?”

  肖克明突然有一种被捅到伤疤的痛楚与难堪,心里也涌出一股莫名的愤怒,他霍然起身:“我宁愿她不这么委屈,我宁愿她没有选择接受捐卵,我宁愿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哥,自私的是他们,他们为了要一个健康的孩子才生的我,我不是他们相爱的结果。”

  肖克杰气冲天灵盖,“她是你叫了二十多年的妈,她把你从五十公分养成这么一个大小伙子……”

  “她是你亲妈。”肖克明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肖克杰成功停止指责,“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也请你理解我的心情。”

  肖克杰颓然坐回老板椅上,“克明,真的要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肖克明这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授权书,这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研发部不能没有自己的人。我从我股份中分出5%,你把这些股份配给意轩,有了这些股份他会豁出命去干的。”

  肖克杰把授权书推出去,“即便要用也不能从你的那一份中出。爸的股份转到了我名下一部分,还是我转给他。”

  “你是集团领导者,你必须得有绝对话语权,你的股份份额绝不能轻易动。还有,哥,你还要注意那些股东的动向,小心被莫氏釜底抽薪。”

  “如果不转给意轩,咱家拥有51%的股份,有绝对的话语权。这点没问题。克明,留下来。”

  “意轩也算得上肖家自家人,应该不会有问题。”肖克明在授权书上刷刷几笔签了名,“哥,我走了。”

  目送弟弟的背影离去,肖克杰只觉得有万千只手在心里撕扯。是啊!失恋算什么,失恋最起码爱过、恋过,最起码你爱的人知道。而他呢,不是不爱,是不能爱不敢爱,他只能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哭着、想着、恋着、笑着、讲述着,没有人倾听,没有人互动。即便偶有与爱着的人面对面的交流,在那些只言片语中听到的也全是失望,你只能说服自己习惯默默想她,习惯一个人默默行走。不是不想爱,是不能爱。因为怕伤人,也怕被伤。

  他庆幸她醒了,庆幸她活了过来,如若不然他会自责到死,如果不是他私下调查她,董洁就不会查出她的过往,就不会发生那天的车祸。说到底始作俑者是他!即使没有卓肖然,没有克明和丁琳,他也不配再爱他!心疼欲裂,痛苦像无处不在的空气钻进他全身上下各个毛孔,他突然间理解了弟弟刚才的话,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太过痛苦,他没有发觉桌上的手机一直震动。他想暂时麻痹自己,想暂时忘却一切烦恼,于是,拿出酒柜里的酒一口气灌下大半瓶。然后去了顶楼,现在他每当烦闷的时候都会上顶楼透气,他发现集团里只有顶楼才是真正能独处的地方。

  仰望着万里晴空,一股难以描述的孤寂蹿上肖克杰的脊背。董洁走了,克明也走了,接下来,他要独自面临什么?他的人生就这样了吗?

  总裁办公室,被主人遗忘的手机不住震动,明亮的屏幕上“丁琳”两字不断闪烁。

  Z市妇幼保健院,丁琳边默默流泪边继续拨打肖克杰的手机。她已经拨了二十五次,她准备再拨五次,如果他还不接听她永远不再拨打。

  已经怀孕十一周,小腹微隆的丁琳只能选择裙装,随之而来的孕早期反应让她苦不堪言,呕吐反胃等各种不适折磨得她极速消瘦。夏末出事后肖克杰像变了个人似的,常常不言不语一个人发呆,有时候他甚至能忽略掉她的存在,正陪她用餐时也会突然一个人走开。她都禁不住怀疑,他是真的忘了她的存在,真忘了她还担任着销售部总经理助理,还是故意这样冷落她,逼着她主动离开。

  二十九遍!再拨一次就是做选择的时候,丁琳握手机的手抖起来。不是没做过离开他的决定,只是每次话别时总被他三言两语弄得改变心意,今天,还要重复前几次的老路。不!绝不!突然间她的手不抖了,心也不痛了,一个号一个号拨下去,拨通的那刹那她的心瞬间安宁下来,一声、两声……直至彻底绝望,脑子里一片空白的丁琳没有发觉自己嘴角逸出一丝笑,更不知道她笑得妩媚而忧伤。

  推门而入的大夫被她笑愣了,“丁琳,做决定了吗?”

  丁琳机械地微笑点头,“决定了。”

  “保?”

  “做掉吧。”

  大夫很是惋惜,“胎儿已经成形,差不多该胎动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自知怀孕有空就浏览孕婴网页,丁琳自然知道胎动意味着什么,努力压在心底里的悲伤一下子蹿出来,泪夺眶而出。

  “你还是再和爱人商量商量。胎儿已经十一周,做掉对你身体损伤也很大。”大夫叹息一声转身准备走。

  “我已经决定了。做掉。”丁琳擦掉脸上的泪,语气十分坚定。

  收到丁琳的快递时,肖克杰正在办公室和销售、财务两部的总经理开会。为了安抚股东们的情绪,红利第一次以半年为单位分红,流动资金大大缩水。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愿意回收钢材的几家企业突然反悔,理由竟然是他们已成为莫氏集团的原料供应商,而莫氏集团需要的原材料上必须有莫氏集团标志,没人愿意要长通囤积的那些。肖克杰一筹莫展,莫氏一次又一次地截断长通后路。

  销售部经理满脸愁容,“总裁,莫氏不只从成品上打压我们,现在连原材料都被他们控制,我认为还是……”

  肖克杰不由分说地打断销售经理的话,“肯定会有办法。国内原材料生产厂家太多了,他们不可能每家都能控制住。”

  财务部经理想知道销售经理未说完的话,直觉中她觉得那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肖克杰心里一阵厌烦,把手中的快递重重地扔到桌上,“卓肖然既然处心积虑潜伏长通五年,就根本不可能接受谈判。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

  “我托关系再找找外资企业,看能不能解决掉那些原材料。”起身欲走的销售经理无意间瞥见快递上的名字,略微犹豫后试探着开了口,“总裁,丁助理请假了?”

  “部门内部的事不用给我说。”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觉得不妙的肖克杰快速拆开快递,拿出里面的病历和出院证。丁琳做掉了孩子!愤怒、失落、轻松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肖克杰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两位经理对视一眼先后离去。

  一张彩超从病历中滑落到桌面上,肚子鼓鼓四肢纤细的胎儿眼鼻口轮廓清楚。肖克杰的心骤然急跳。这就是他生命的延续,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这一刻,他忘了夏末,忘了董洁,忘了弟弟,忘了集团,忘记了所有与孩子无关的一切。他眼里只有照片上的小小胎儿。

  手机适时震动,他不错眼珠地盯着彩超,有些看不够。手指无意识滑过屏幕,快速转头又快速回头,回头之后才意识到刚才看的那条短信正是丁琳的。目光落在病历上,怒不可遏的他顾不上看短信内容就回拨回去,想问丁琳为什么不征求他的意见就私下做掉孩子!丁琳的手机居然是关机状态,她给他发了条短信后竟然直接关机了!看来是铁了心不让他联系到。不出所料,短信内容很短:孩子我做了,你不必再负责任。

  这几天窝的火在这一刻蹿了,肖克杰快速在屏幕上写字: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说做就做,你想过别人的感受没有。作为孩子的父亲,我是不是有知情权,是不是有决定权,是不是……

  很奇怪,刚才关着的手机居然快速回复:你说过会为了孩子改变,你的改变在哪?别说心里了,你眼里有我的存在吗?别家孩子都是爱情的结晶,我们的呢?与其这种情况下生下孩子,还不如做掉。

  肖克杰没有发短信的习惯,又是直接回拨过去,让他气冲天灵盖的是,丁琳居然又快速关了机。

  肖克杰霍然起身,困兽似的在办公室来回走几个圈子后,一把把手机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夏末拆掉石膏当天护士通知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卓肖然放心不下,又要求大夫对夏末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遍后才放心地去办出院手续。

  回到酒店,卓肖然备好热水浴巾,催夏末去洗澡。夏末仍如住院时一样顺从不反驳,只是走到卫生间门口时,她阻拦了他跟进去,“我自己洗就行了。”

  卓肖然不放心,“万一滑到怎么办?”

  “不会的。”

  “听话,末末。”卓肖然揽住夏末的肩膀就往门里进。

  夏末执拗地站在原地,坚持,“我想自己洗。”

  卓肖然内心有些沮丧,他不甘心地又是吻耳垂又是用指头在夏末腰间画圈圈,自然,又吻又亲的嘴也没闲着,用话黏糊夏末,“末末,我觉得你对我没有以前亲热了。”

  “哪有?”

  “听听!听听!还说没有,你现在都懒得跟我说句长一点的话了。”

  “肖然,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些伤疤。”

  卓肖然一听就急了,“难道你想一辈子不挨我。末末,别说伤在你腿上,就是其他地方,我也不嫌弃。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外表。”

  夏末两颊绯红一片,“大夫说了,两个月后就能完全消掉疤痕。人家想漂漂亮亮站在你眼前嘛!”

  卓肖然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叮嘱夏末,“那我在门口站着,有事叫我。”

  “好。”关上门的夏末对镜脱衣,看着镜中双腿上的疤痕,她流泪了,她伤心的不是这些伤口,她只是想哭,想一个人哭出来。醒来的那天起就没见过肖克明,她没问,卓肖然也没有说,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她知道他只有离开他们三人才会真正解脱,可心里还是觉得难过。她从来没想过五年前的事会被翻出来,更没有料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提起,屈辱难堪并没有随着那场车祸消失,相反,脑中时时浮现那天的场景,她鼓不起勇气再站在人前。

  门外,半天没听到动静的卓肖然忍不住叫,“末末!”

  夏末擦擦泪,对镜挤出笑容,“没事。”

  “还没洗吧?”

  夏末用手拨拉几下水,“正洗呢。”

  卓肖然肩膀靠门,“末末,你知道吗?从现场发布会匆匆赶回发现你离开后,除了气恼之外,我更多的是心痛,觉得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太轻。我逼自己不要想你,可是,工作时我会想你,吃饭时我还会想你,睡觉时自不必说是更想你。你无处不在,我随便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自己粉碎在对你的思念里。我痛苦,我恨自己对你太用心,我甚至设想过找到你后用什么样的方法折磨你,也想让你尝尝这种味道。”

  夏末听得热泪盈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浴缸里的水一样,十分温暖,“你都想过什么样的方法?说来听听。”

  卓肖然用手推一下门把手,发现门被夏末从里面反锁了,他失笑出声,“想过连浴袍也给你没收掉,让你无法下楼买衣服。”

  夏末扑哧笑了,“亏你想得出来。不过,上次不是我下楼买的衣服。”

  卓肖然意外,“那是谁?”

  “服务员。我给了她一百元小费。”

  卓肖然捂住脑门,“挺有生意头脑,末末,看来以后你可以跟我一起上班,你做全职主妇太亏了。”

  夏末在水中抚摸着腿上猩红而丑陋的伤疤,“还有什么方法?”

  卓肖然轻弹一下房门,“也想过逼你在我和他之间做个选择,你如果选择他,我就永远不再见你。”

  夏末沉默了。

  卓肖然轻轻一叹,“在黄河迎宾馆外等你时,我突然间明白了,正是因为我在你心里的分量重,你已把我看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才会选择离开,因为你心里笃定我会等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接受你。所以你才会暂时离开,因为你比谁都清楚,你早晚都会回到我身边。你一直没有混淆友情与爱情的界线,你相信我们之间的爱坚不可摧,是我气量太窄,是我太狭隘。”

  夏末眼里的泪一滴一滴落进水里。

  “末末。对不起。”

  夏末起身裹上浴袍打开房门。依门而站的卓肖然没防备,身子趔趄了一下,夏末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的爱,也从来没有想过永远离开你。”

  卓肖然抱起夏末走进卧室,把她轻轻放在床上,他坐在她面前,“末末,对不起,我怀疑过。”

  夏末听得眼神一黯,“这不能怪你,归根结底是我先伤害的你。”

  卓肖然摇头,“我害怕你选择我只是因为你第一个男人是我,害怕你不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虽说对象是卓肖然,再次听人提起那件事,夏末的心还是下意识地痉挛了一下,那感觉就像被人猛然间抽了一鞭子,“我们的第一次是有买卖成分,可你当时的言行举止并不轻浮。我不傻,有自己的判断。肖然,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真的,没有任何原因,我就是爱你。”

  卓肖然欢呼一声,抱起夏末就在床上蹦,“雨过天晴!末末,我太幸福了。”

  凝视着眼前他兴奋的脸,夏末咽下心中的疑问,那天为什么会出现记者?记者怎么知道那件事?

  “末末,你怎么了?”觉察夏末神情有异,卓肖然赶紧把她平放到床上,紧张地问,“是不是伤口疼了?”

  夏末摇头。

  卓肖然松了口气,“不是就好。末末,以后我们有什么事都要沟通,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捷径。”

  夏末点头。她突然间不想再追究下去,即便记者真是卓肖然找的,也是为了不让她顺利订婚。一切都是为了成全爱!况且,他这么骄傲的人,会用那种方式吗?

  “末末,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班。兰凌她们几个很想你,一直吵吵着想见你。”

  夏末的心一哆嗦,下意识地拒绝,“我还没有完全恢复,再等等吧。”

  卓肖然没觉察出夏末情绪突然变化,他拿起服务生放在桌边的新菜谱,“吃来吃去都是这些菜,末末,酒店对面新开了家豆捞,想不想换换口味?”

  夏末不想见任何人,“我有些累,还是让服务生送餐吧。”

  卓肖然不疑有他,与夏末讨论一番确定好要订的餐点后见缝插针处理工作。在医院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就是这么做的,边照顾夏末边处理紧急事务。夏末则窝在床上浏览网页。

  两人之间看似是回到了以前,只是夜深时卓肖然睡熟后夏末会突然睁开眼睛,有时候会瞪着天花板整整一夜,有时候会站在窗前俯瞰夜景,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何夜夜失眠。直到有一天凌晨,卓肖然从梦中惊醒,一睁眼看见夏末呆呆站在窗前,正想开口叫她,耳边却听到她一声忧叹。他心中一沉,眯着眼睛悄悄观察起夏末来。他发现,东方天际出现鱼肚白时夏末上了床,上床后的她就像平日里那样偎到他身边,呼吸平稳,神态正常,就像一直睡着一样。

  卓肖然的心慌乱起来,她站在窗边多久了?这种情况是偶然发生,还是一直存在?窗外光线渐亮,卓肖然抬手把夏末脸上的长发捋到她耳后,“末末,起床了。”

  夏末打个哈欠后睁开眼,先给卓肖然一个大笑脸,然后嘟囔着埋怨,“我又不上班,干吗要叫醒人家。”

  卓肖然心神纷乱,“昨晚睡得好吗?”

  “当然好了。”

  “今天陪我一起去上班,好不好?”

  “不行。我跟十八楼的小席约好了,今天去会所游泳。”

  小席是酒店另一位常住客人的太太。卓肖然这几天常听夏末提起这个名字,“酒店里的会所?”

  夏末调皮地眨一下眼,“当然是啦!”

  卓肖然努力掩饰住心底里的不安,把夏末拉起来拥在怀里,“今天陪我去集团,今天工作较少,忙完咱们出去转转。”

  夏末警惕地抬头,“去哪里转?”

  卓肖然装作漫不经心,“先去商场转转,现在天凉了,咱们都得添置衣服。从商场出来去超市,天天吃外面的饭,想吃你做的茄汁面了。”

  夏末面露难色,“我都和小席约好了。”

  “明天再约。”

  “可我还有些困。要不你先走,我睡醒了直接去出租房那边等你。”

  卓肖然凝视着夏末的眼睛,他真不想逼她,可他又真的想知道她为什么拒绝与他出双入对,“我先去会所健身,等你睡醒了我们一起走?”

  夏末挣脱他的怀抱,重新躺到床上,“我还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你要想等就等。”

  卓肖然轻叹一声起身下床,“小懒猫,我忙完就回来。”

  夏末冲他摆摆手,“知道了。”

  卓肖然洗漱完后冲着卧室门说:“我走了!”

  卧室里,夏末声音里满是疲惫,“讨厌,人家都睡着了。”

  离开酒店的卓肖然心里很不安,想了想后拨通何医生的电话。何医生是精神方面的专家,他想从何医生那里解开困惑,夏末现在这种状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电话持续五十分钟,挂断电话后他更加不安,根据卓肖然的叙述,何医生认为夏末精神方面问题不大,她不想见人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五年前的事,夏末不清楚外人知道那件事范围多大,羞于见人的她想躲开熟识的人。卓肖然恍然大悟,难怪出院后夏末很少出酒店,难怪她的交际圈开始转向陌生人,譬如小席。

  驱车赶往集团,卓肖然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紧急工作后起身就准备回酒店陪夏末。刚走出办公室就被喜形于色的丁超峰拦住,“总裁,好消息。”

  “白志轩签股份转让书了?”白志轩是长通集团除肖家人外持股最多的一位股东,因是白家老人,对肖长鸿执意退休把集团大权交给黄口小儿的行径虽然不满,但又不甘把白家产业拱手让人,卓肖然以为还会再需要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妥,“老丁,你行啊!”

  丁超峰谦虚地笑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白志轩能签转让书算不上我的功劳,是莫老爷子肯花大价钱。现在我们手里已有长通49%的股份,剩下的可就更难啃了。”

  卓肖然冷笑,“肖意轩手里还有5%。”

  丁超峰收起笑容,“他可是肖长鸿的亲侄子。”

  卓肖然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注重金钱的人必能被金钱攻下。老丁,这个人要一次性给够诱惑。”

  丁超峰见卓肖然一直没有返回办公室的意思,虽觉不妥还是明言,“总裁,我还有些事要与您交流,咱还是回办公室说。”

  卓肖然举举手机,“急事电话里沟通。我还有急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赶回酒店卓肖然先去会所泳池转了一圈,夏末不在,又匆匆赶回房间。

  正浏览购物网站的夏末冲他招手,“肖然,网上的品牌旗舰店有折扣,比去商场买划算。咱不用出去了。”

  卓肖然过去与夏末挤坐在一个椅子上,“一夜没睡不困啊?!”

  夏末眼神慌乱,“你怎么知道我一夜没睡?”

  卓肖然把夏末抱到自己腿上,脸贴在她胸前,“五年前你的男人是我,五年后你的男人还是我,为什么不能放开心胸,为什么要介意别有用心的人说的那些话。傻末末,难道你想躲一辈子?”

  夏末落泪,“我知道我不该介意,我知道我不该逃避。可我就是不想出去,不想见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肖然,我不是不想睡,是睡不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卓肖然的手指在夏末的肋骨上缓慢移动,“瞧瞧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傻末末,以后别瞒我,晚上睡不着就白天睡,如果不想见熟人我现在就送你回汕头。”

  满脸都是泪的夏末微笑着点头,“好,我不瞒你。”

  “想先回汕头吗?”

  夏末摇头,“我精神状态不好,不想过去影响伯母。等你忙完这边的工作我们一起走。”

  “现在困吗?”

  夏末脸一苦,“困死了。”

  卓肖然把夏末抱上床,边轻轻拍她的背边唱催眠曲。夏末开始还紧闭着眼努力想睡,后来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照你这么唱催眠曲,我压根就不用睡了,太逗了。”

  卓肖然挠挠脑袋后起身把笔记本拿过来,“我找网上的催眠曲,放小点声音不就行了!”

  夏末推他离开,“你忙你的去,一个人静会儿我就睡着了。”

  卓肖然抱着笔记本出去。半个小时后,他又蹑着步子进来,走到床边伸手在夏末脸前晃晃,见夏末毫无反应,他悄悄松口气。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找到症结对夏末作用并不大,她还是经常睡不着。睡觉成了两个人生活中的大事。

  夏末是想睡睡不着,卓肖然是跟着瞎着急,一到晚上两个人就心焦上火,该想的法儿都想了,该用的招儿也都用了,卓肖然甚至用起两人在汕头时用的办法——做爱,谁知道,以前十分有效的办法现在居然失效,折腾来折腾去,夏末的毛病没治好,卓肖然累得急剧消瘦。

  夏末心疼卓肖然,自己一个人悄悄去咨询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实言相告,她精神上没有疾病,睡不着只是她潜意识里不想睡。夏末反驳,她太想睡了,她做梦都想睡个三天三夜,把前些日子没睡的觉找补回来。医生理解她的感受,却坚持自己的诊断。

  夏末回去后一点一点捋自己的思路,捋了两天两夜后她明白了医生的意思。卓肖然没有说错,她的第一个男人是他,现在的男人还是她,她不该介意五年前的事,因为她爱他,所以她认为他说得不错,觉得自己不该介意。可是,拿身体做交换这个事实已经变成她心上的烙印,大学四年间的那些煎熬也一直刻在她的脑子里,她潜意识里觉得屈辱。说到底,她必须得过自己心里那道坎,什么时候过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心无旁骛迎接新生活。想通后,夏末留下一封简短的信,再次不告而别。

  忙到深夜回去看到那封信时,卓肖然无比震怒,抓起车钥匙冲到地下停车场时又冷静下来,打开车内小灯,就着微弱灯光细读那封信。

  “肖然:我选择暂时离开是为了更好地迎接我们的新生活,对不起,我再次利用你对我的爱纵容自己一次。你说得对,我就是笃定你会在原地等我,就是坚信我们的爱经受得住考验。你放心,这个暂时不会太久,我只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就会回去找你。等我!夏末。”

  看了两遍后卓肖然苦笑起来,这哪里是离别信,这分明就是戴高帽外带诱哄着他耐心等她。念在这么用心良苦也算是为了两人以后的生活,卓肖然决定顺从她的意愿,让她独自调整自己的状态。

  肖克杰面无表情走进集团大厅,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的员工不仅没有散开,还说得更热烈。隐约听见自己成为谈资,肖克杰脸一沉,“干什么呢?放羊啊!该干吗干吗去。”员工们这才四散走开。

  销售部经理迎面走来,“不好了!”

  这阵子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肖克杰正气不打一处来,听销售经理又说“不好了”,他瞬间暴怒,“又有什么不好了?”

  销售经理嘴唇哆嗦,“卓肖然来了。”

  肖克杰脑子轰的一声,声音有点飘,“他来干什么?”

  “召开董事会。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正准备去你家通知你。”脸色苍白的销售经理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说出的话丝毫没有条理可言。

  肖克杰双腿发软,但仍硬撑着往前疾行,“肖意轩呢?”

  销售经理冷汗淋漓,“我联络不上他。”

  肖克杰眼前一黑,身子直撞向电梯门。销售经理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肖克杰努力稳住心神,“暂时不要通知我爸妈。”

  销售经理一下子颓了,人软软地靠在电梯壁上,“跟着总裁干了十三年,现在才觉得出了点头,没想到晃眼工夫就没了……”

  肖克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迈出电梯的,双脚像在棉花堆里走。推开办公室的门,环顾一眼四周的陈设,他第一次发现,老板椅后书架子一隅放着张全家福,相框不大,照片也有些老,他站在父亲身边,克明被母亲抱着,看上去其乐融融。这应该是父亲早些年放的。肖克杰眼眶一阵发热,忍了好一阵子才把泪逼回去。男人流血不流泪,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哭!内线适时响起,行政部部长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总裁,集团换总裁了?卓总裁让通知股东和高层去二十二楼开会。”

  “知道了。”肖克杰挂断电话后没有直接去二十二楼而是去了十九楼。肖意轩的辞呈端端正正摆在班台正中央,所有的答案都在这封辞呈里:莫氏集团以持股54%的绝对优势夺得长通集团的话语权,从此之后,这个世界将不再有长通集团,压死长通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他最信任的人。

  瞬息之间,他心里燃起熊熊怒火,烧得他眼前火红一片,墙是红的,人是红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红的。他离开销售部,机械地走进二十二楼会议室。

  随着肖克杰的出现,议论的嗡嗡声戛然而止。肖克杰在各色眼光中落座,他眼里只有卓肖然,如果目光能杀人,卓肖然身上已有无数个血窟窿。

  卓肖然的发言很短,只是寥寥数语。

  会议在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里结束。肖克杰随着众人出了会议室,他没再进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地下停车场。驾车驶出集团,驶到一处背街小巷他再也强撑不了,一脚踩下刹车,拉好制动后颓然趴在方向盘上。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抬头一看,原来是场不期而至的秋雨,雨滴大,速度疾,片刻工夫天地间已是一片模糊。

  雨中,肖克杰重新发动车子,往集团方向驶去。长通是白家的,只有母亲孕育的孩子才能当家做主。夏末,对不起了!我不是不让你幸福,我只是不能让卓肖然如愿以偿。

  卓肖然给夏末发了条短信:Z市工作已了,我明天就回汕头。

  夏末没有立即回复。卓肖然等了几分钟后始终不见回音,驱车驶出长通集团。今天是他最后一次进长通大门,到达汕头后他会委派管理者过来,以后除了陪夏末来给岳父岳母扫墓,他将不会再踏足这个城市。

  车子驶出集团大门不足百米,手机震动一下,卓肖然靠边停车,如他所料,夏末的回复来了:我一直在汕头,明天在新月海湾等你。

  卓肖然心里满满的全是幸福。多年夙愿实现,深爱的女人也深爱着他,人生如此美好!浸在幸福里的他全神贯注给夏末回复短信:我们是不是可以结束短信交流了,我是不是可以给你打电话了?

  夏末:当然了。

  唇角微抿笑得十分满足的卓肖然接通夏末的手机,“这两个月你一直在汕头?”

  “是啊!猜猜我在哪?”

  “唔!在某家酒店?”

  “不对。”

  “难道你回家了,没听妈提起啊。”

  “唉!”电话里,夏末装模作样叹气,“你太没有想象力了。”

  “还是不猜了。明晚我们赏月时再细说。末末,汕头这几天天气不错吧?晚上书房里应该看得见月亮。”

  夏末听出卓肖然的言外之意,羞涩地啐他,“除了这事你脑子里就不能想想别的。”

  “做爱做爱,相爱才做爱。”卓肖然坏笑。

  “你……”

  “好了好了!末末,言归正传。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想过我?”

  “懒得理你。对了,你现在在哪?”

  卓肖然往窗外望一眼,发现雨下得比刚才小了点,“路上,准备回酒店收拾一下……”话说一半,他突然发现肖克杰的车子飞速逆行而来,他心里一警,“夏末,前面红绿灯,我挂了。”

  挂倒挡,拉手刹,踩油门,卓肖然一气呵成。两辆车子一进一退飞速行驶,路人惊呆。

  卓肖然一心两用,车前车后都要顾及到,难免慢点,而肖克杰已陷入疯狂状态,车子呼啸而至。眼看就要撞上,另一车道一辆白色轿车斜插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在两车中间。

  “爸!”伴随着肖克杰变音的惨叫,刹不及的车子已以巨大的冲力撞上了肖长鸿的车子。

  与此同时,卓肖然也是一脚踩死刹车,来不及熄火就跳下车冲向肖长鸿,“总裁。”

  满身是血的肖长鸿身子以一种常人无法支撑的奇怪姿势歪靠在椅背上,卓肖然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心神,伸出颤巍巍的手去试肖长鸿的鼻息。毫无声息!他腿一软人差点瘫在地上。

  从安全气囊里挤身出来的肖克杰撞开卓肖然,试图拉开变形的车门。车门却纹丝不动,他的手伸进破碎的车窗里,想摇动肖长鸿的身子。

  “别动。120来之前千万不能动他的身子。”三位数的急救电话卓肖然拨了三遍才拨对。

  “滚开。”肖克杰从牙缝里挤出心底的愤怒,“滚到莫家,滚出Z市,滚出肖家人的视线。”

  卓肖然脑中空空的,他最憎恨的亲生父亲用自己的命救了他,在他刚刚夺取了亲生父亲全部资产的时候,在他把亲生父亲的尊严踩在脚下的时候!

  肖克杰根本无法拿稳手机,急切之下冲围观的人群怒吼起来,“打120啊!你们杵在这里干什么,打120啊!”

  一年之内两次被车撞,身上多处骨折的肖长鸿昏迷不醒。自责与悔恨折磨着肖克杰,精神恍惚的他常常自言自语。肖母当机立断,父子俩住在同一家医院。肖母两边跑,卓肖然守在肖长鸿身边。

  在病床上躺了两天,肖克杰略微好转,下床就准备去照顾父亲,被肖母摁回病床上。母子俩争执不下,儿子要去赎罪,母亲要儿子好好的。肖克杰心里突然起了疑,“妈,你是不是故意让卓肖然照顾爸?”

  肖母眼睛湿润了,“克杰,对不起,妈没给你说实话。”

  肖克杰不明白。

  肖母从床头柜包里取出一摞信,“卓安雅知道自己怀孕后曾联系过你爸。不过,那时候你爸因为伤心一心扑在工作上,这些信……都被我截下了。别怪那孩子,这些年他们娘俩挨得太苦了。”

  “可长通是白家的产业。”

  “我已嫁到肖家,白家还是肖家还能分得清吗?”

  “妈,我知道您心里难受。”

  肖母摇头,“经过这么多事我也想通了。你是我儿子,你为我而战。那孩子是卓安雅的儿子,他为自己的母亲而战。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们。”

  肖克杰反驳,“可他不该毁了长通。”

  “你爸为了长通抛弃了他妈,他认为夺走长通才是对你爸最大的伤害。孩子,别钻牛角尖,再怎么说,他从来没想过要你和克明的命。而你,却铁了心要他的命。”

  “可是……”

  “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想。如果你是你爸,卓安雅是你深爱的人。你会怎么做?你爱的人如果有了你的孩子,那孩子会怎么看待你?”

  知道丁琳怀孕后,每当夜深人静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孩子将来会不会恨他?肖克杰突然间理解了父亲。

  微微笑着的肖母无声流泪,“你爸如果还能醒过来,我会劝他去找卓安雅,如果卓安雅还愿意接纳他,我会和你爸离婚。克杰,放开心胸接纳那孩子。”

  肖克杰满眼痛苦,“我目前还做不到。”

  肖母轻叹,“妈不逼你。你自己想通最好。不过,我要提醒你,克杰,无论你承认不承认,他都是你和克明的大哥,你们都是你爸的孩子,这谁也无法改变。”

  卓肖然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分日夜地守在病房,守在肖长鸿床前,他想等肖长鸿苏醒,他想告诉肖长鸿,他绝不接受肖家的任何恩惠,更不需要肖长鸿用命来救。

  一天天过去了,肖长鸿没有苏醒,卓肖然心里的那股子气也在慢慢消散。他心里沉甸甸的。如果没有爱做基础,没有哪个人愿意为别人献出生命,难道说,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是个错误?自然,没有人给他答案。

  这天凌晨,实在熬不住趴在床边休息的卓肖然突然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猛地抬头,却见肖长鸿夹杂着几丝银白的双眉紧紧皱着,似乎非常痛苦。他难辨心中滋味,艰难地叫一声:“总裁。”

  病床上的肖长鸿眉依然皱着,人仍然毫无声息。

  卓肖然的视线再度落到肖长鸿左臂上,这条胳膊受到的撞击较重,粉碎性骨折,听大夫说,即使痊愈关节活动性也会变差,没有恢复到以前的可能性。

  卓肖然目光下移,盯着肖长鸿肿胀变形的手上,他发现,肖长鸿五个指甲下原本紫红淤血已变成青黑色,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抚摸那条手臂。就在手指挨到肖长鸿手臂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继父的面孔,他像被烫了一样缩回了手。

  风尘仆仆从汕头赶来的夏末看得十分心酸,“肖然。”

  卓肖然掩饰住悲痛,回过头,“末末。”

  夏末过去揽住卓肖然的肩膀,“肖然,被他救下来的感觉很糟糕吧?”

  卓肖然头贴在夏末胸前,痛苦地闭上双眼。

  “你宁可被撞的是自己,也不愿他这样。”

  “别说了。”

  “你痛苦的是没有办法补偿他。”

  “末末,求你,别说了。”

  “其实,你只是不愿意承认,你悔恨,你自责,你怀疑这么多年的坚持是否正确。”

  卓肖然愤怒地推开夏末,“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夏末温柔地凝视着卓肖然的眼睛,走上前又揽住他,“肖然,你应该庆幸他还活着,还能躺着让你照顾。你可曾想过,如果总裁被撞得更重,重到你根本没有后悔的机会,你这辈子能心安吗?子欲养而亲不待,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滋味。肖然,听我一句,趁他还在,好好想想该怎么对待他。”

  卓肖然脑子里却全是继父的音容笑貌。

  夏末理解卓肖然的心情,“肖然,慢慢来,总裁现在还没醒,你还有时间考虑。你曾对我说过,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千万不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希望你也能这样做。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卓肖然搂紧夏末的腰,“刚才有没有推疼你?”

  夏末摇头,“肖然,我希望我们都能以最好的心态迎接新生活。”

  卓肖然沉默不语。

  夏末抓起卓肖然的手去握肖长鸿的手,这一次,卓肖然没有再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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