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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舍第往生咒

  痛,痛,痛……何人不痛,何人不伤?却为何要有这样的生死别离?!

  撕心裂肺是爱情,伤骨连筋是友情,血肉相融是亲情……人世间最深最动人的是情,最苦最伤人的,也莫过于情。

  “从容,你还愣在那里干吗?还不快将这些贱民通通抓起来?!”

  德比的声音很洪亮,像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夜幕长空,映照出大雨倾盆下凄凄惨惨的世界。

  祈然冷笑,步杀凝眸,凛冽刺骨的目光如冰刃般投射在密密麻麻的禁卫军身上。德比恼羞成怒的咆哮,就如一个堤坝的缺口,顿时便将痛苦化为愤怒、悲伤化为杀意,决堤而出。

  “来人!快来人!通通挡在我面前!”德比气喘吁吁地大叫,直到自己被里外十几层的人密密包围,才定下心来,冲着祈然大笑,“朕已调集了三万精兵。你不过区区一人,就算再厉害,难道双拳还能敌过四掌吗?”

  德比越说越得意,“你们这群卑贱的乱民,一定是你们的来临触怒了火神,为我们带来灾难。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要不是她,朕的米娜也不会……”

  “不要再说了!”科特疯狂地大喊,“如果想要命,就马上闭嘴!”

  “放肆!科特,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几次三番违抗我的命令。来人,将这个叛徒抓……”

  这是绝情的一刀,寒布天地,冰封万里。这是毁灭的一剑,烈火焚烧,血染长空。这是一刀一剑,第一次并肩杀人,却为何充满了悲凉的绝望?

  只是一招,配合默契,浑然天成的一招,便是十几个侍卫的轰然倒地。科特震惊了,侍卫颤抖了,德比恐惧地瘫软在地。

  他们,还是人吗?是……人吗?

  明明只是想要平静,明明只是想要相守,明明已经那么小心翼翼地守着捧着,为什么你们还要残忍地将一切打破毁灭?

  好吧,既然你们容不下我们的幸福!那么我们,就连你们的生命也夺走!如果悲伤无法排遣,那就杀!如果痛苦无法减轻,那就杀!双手染血算得了什么?滥杀无辜又算得了什么?!谁夺走了我们的幸福,我们就毁了他的世界!

  从容原本一直在观察着冰依的尸体。只见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肌肤却没有失去光泽,再加上安详宁静的表情,仿佛当真只是睡着了。

  这个便是冰朔和步杀要她来救的人吗?说起来修习过九重水吟咒的人,即便死了也不过是灵魂破散,身体却不会真正死亡,也就难怪尸体虽冷却不会僵硬了。

  然而,只是一具没有灵魂不会腐烂的身体,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容轻轻叹息,还没来得及伤感,却听到德比的一声怒喝,随后是科特惊慌地大叫和几声断续凄厉地惨呼。这时的祈然和步杀,已开始了无情残酷的屠杀。

  抬头的瞬间,从容就被他们震慑了。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决然,将他们心中的痛和恨诉说得如此清楚。哪怕不知道起因经过,哪怕无法说清谁对谁错,却还是被感染,被说服。

  然而,再感同身受,他们屠杀的毕竟是自己的同胞,从容又怎能袖手旁观?轻轻踏出一步,从容正要出手,目光忽然接触到不远处一张狼狈的脸。

  震惊,狂喜,随后是恐惧、愧疚、痛不欲生,种种复杂矛盾的表情在那张脸上一一闪现。虽然满脸血污,身体残缺,容颜尽毁,但那双茶金色眼眸却如此熟悉。

  从容惊了一下,“妮安?!”

  “是她!”科特咬牙切齿地回答从容的话,“就是她,害死了约翰,害死了米娜,害死了……冰依。五年前是她,五年后还是她!她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在科特简短而愤恨的叙述中,从容只觉脑中有一丛荆棘,在不断地深刺翻搅,疼痛而又迷乱。一切的一切,无因何来果,无缘何来孽?

  曾经年少无忧、青梅竹马的时光,竟一瞬间变得如此遥远。以爱为名,行伤害之实;以情为由,一次次让她背上罪恶的枷锁。

  妮安啊,妮安!你究竟要伤人伤己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你究竟要逼迫我到什么地步才能放弃?是要我死吗?直到我死吗?!

  “五年前,她害你发动了罗兰魔禁第三界,差点儿耗尽真元还不够。如今……如今,她竟要整个出云岛国都陪葬吗?!”

  罗兰魔禁!科特的话,如一声惊雷炸在从容耳边。她猛地睁开眼,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惊悚的念头:罗兰魔禁第五界……舍第往生咒……以我血肉召唤死灵……

  因科特的话而震撼的,不只是从容,还有忽然惊醒的冰朔。

  这里是伊修大陆,他竟忘了,这里是蓝姨的伊修大陆。祈然和步杀要毁了出云岛国,要杀掉德比,而且眼看就能实现。可是按原本的历史演绎下去,出云岛国根本不可能被毁。也就是说,既定的历史出现了偏差。

  如果说久妖是引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么造成时空偏差的人,很可能是他。因为,是他从鲨鱼口中救了久妖,是他将一切祸端引到了出云岛国上,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眼前猛地一阵晃动,冰朔几乎无法站立。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好心救人却酿造悲剧更可怕的结局?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间接害死最在乎的人更痛苦的事情?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感情、希望和信念一起被打破更绝望的心情?

  冰朔,切记你只是那个时空的过客,也是异数。你随便一个举动,就可能改变历史的走向,改变别人命定的结局……

  萧冰朔,不要乱来!别忘了,你本不属于那个世界,你只是为了见你的父母才出现的,根本不该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菲瑟的话声声在耳,此刻回响起来,竟是那么充满讽刺和一针见血。睁眼看看这片土地吧,每个人都在痛哭,每个人都在哀号,那里……有多少是你的责任?

  冰朔悲凉地笑了笑,从腰间抽出寒血剑,踏着如影似幻的步伐,瞬间来到了战场中央。

  步杀一刀斩下去,只觉力道不对,抬头竟对上一双湛蓝的双眸。明明清澈如昔,却为何再没有了温暖的光泽?千钧一发之际,步杀骤然撤刀。

  双剑相击,如丝如缕的内息及体而来,如百川入海,融血于水。祈然猛然一惊,瞬间撤回内力,他手中的长剑断为两截。

  祈然握着断剑,神情冷漠,眼眸冰寒,“滚开!”

  “杀再多的人,能换回她的命吗?”冰朔抬头看着天空,轻轻地问,“既然换不回,拉再多的人陪葬,又有何意义?”

  祈然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要阻止?”

  事到如今啊……冰朔低下头,望回祈然,“我不是要阻止你,如果杀人可以挽回她的命,多少人我都愿意杀。可是,你能吗?”

  不去看祈然发白的面色,少年轻轻的叹息犹如细雨飘洒,连绵而忧伤,“对不起,如果我没有救过久妖就好了,如果我没有阻止你杀她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就好了。”少年回头深深凝视着祈然,孺慕的、难以割舍的深情让他的声音慢慢低哑如泣,“可是,请你不要恨我,不要讨厌我,什么人都没有关系,唯有你的恨和厌恶,我……承受不起。”

  冰朔笑了笑,那笑容终于回复了初见时的温暖和煦,却又带着说不尽的眷恋,“一切的一切,我会让它归零。只要我从未出现过,你们的幸福就不会终结。只要……”

  那么悔恨,那么眷恋,那么小心翼翼的表情,生生撞入祈然心底。早已冰冷的血液,忽然沸腾;早已麻木的心口,忽然剧痛。

  啪!一个巴掌重重甩在冰朔白皙的脸上。

  “不要再说任性的话!”怒吼的声音冲出喉咙时,连祈然自己也被惊呆了。

  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教训和愤怒理所当然?

  冰朔偏过了头,右颊红肿,嘴角仍勾着淡淡的笑,“不是任性,而是我或许可以……”

  “我能救她!”一道清亮熟悉的声音划破长空,让原本呆立着的三人猛然回过身去,眼底纷纷泛起难以形容的璀璨光芒。

  生离死别,血肉横飞,尸横遍野,每个人都被伤得鲜血淋漓。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又该由谁来背负?

  “我能救她!”

  喊出这句话后,从容忽然笑了。夕阳余晖映在她脸上,斑驳若血滴。每一个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像是恨不得望穿了她,可她的笑容却是如此的洒脱自在,但又了无生趣。

  这三人,一个痛极若狂,一个悲凉若死,一个悔恨莫及,仿佛预示着出云岛国的命运是何等的岌岌可危。然而,能怪他们吗?

  明明只是一次好心的相救,却酿成了这样的悲剧。生离死别,血肉横飞,尸横遍野,每个人都被伤得鲜血淋漓。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又该由谁来背负?

  难道该是无辜受累的冰依?难道该是痛极恨极以致欲大开杀戒的祈然、步杀?难道该是好心救人的冰朔……不!都不是!

  从容点了南南的睡穴,让他躺在柔软的草坪上。又用衣服裹住手将冰依轻轻拖离科特身边。从容盘腿挨着她,坐了下来。莲花手印轻巧结成,淡紫色的金光以从容的身体为圆心,慢慢将躺在地上的冰依覆盖住,微微开合的双唇吐出清晰可闻的咒语: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

  我以我血,召天地灵……

  既然你总用爱我为借口,伤害所有人,毁掉我重视的一切,那么,我就如你所愿,背起这段罪孽。

  出窈窈,入冥冥。

  赫赫阳阳,炎如重霄……

  “姐姐!你在念什么?”

  你不知道这些你害死的出云岛民,都是我拼死守护的同胞吗?你不知道你伤害的冰朔和步杀,是我重视的朋友吗?你不知道你差点儿害死的科特,是我最亲的弟弟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罗兰……魔禁……不!从容!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我在用我的血肉,洗清你的罪孽,妮安。

  气布道,气通神。

  吸吸日月,精灵食血……

  “姐姐!快停止!”科特拼命想阻止,可中了毒的他,用尽全力却也只移动了一小步,“姐姐!你会没命的,这一次你真的会没命的!”

  “从容,呜……从容……求求你,不要再念了!”久妖蠕动着残破的身子,发狂一般向从容滚过来,却眼看着那慢慢撑起的结界,再无能为力,“不要!从容,停止吧!我知错了,这一次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不要再念下去了!”

  已经来不及了……罗兰魔禁,一旦开启,绝无停止。

  九天神魔,天人修罗。

  云何奉持,谛听吾说——

  “轰隆——轰隆——”

  刹那间,天摇地动,紫霞漫天,七彩光芒遮盖了天地。还有那有着栗色细软长发、白皙肌肤、秀丽雅致容颜的女子端坐在霞光中。

  魔禁,终于结成。从容睁开眼,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目光有担忧,有恐惧,有漠然,有疯狂。她笑了笑,这一刻,她明知自己要死了,竟感觉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

  只要再念出《舍第往生咒》,她就会死,不仅仅会死,而且是灵肉俱散,消失于天地间。可她竟还觉得轻松!

  是啦!这一辈子,她都背负着紫瞳异能者的包袱;这一辈子,她都遵循着出云岛国唯一祭司的命运;这一辈子,她总是因为太多人的感情牵绊而妥协驻足……她,其实真的很累了。

  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消散,反而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她救了一个无辜的女子;至少,她救了整个出云岛国;至少,步杀和冰朔不会再露出如此绝望的表情……这样,就很好了。

  “我能救活她。”从容抬头看着远处的祈然和步杀,神情坚定,声音却淡然随意,“现在,可以请你们停止杀人了吗?”

  祈然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了咬雪白的唇,“能……救活?”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是哽咽的,那么卑微,那么小心翼翼。

  从容毫不犹豫地点头。

  科特嘶哑着嗓子哭喊了一声:“姐姐!你怎么那么傻?”

  从容在光圈中望着他柔和却坚定地笑,随即望向远处的三人。

  冰朔的脸色剧变,“从容,停止吧。我能……”

  “冰朔,”从容打断他的话,神色决然中带着坚强和倔犟,“罗兰魔禁第五界一旦结起,就必然在一炷香内噬我的魂夺我的魄。你们要在犹豫中,徒劳牺牲我的生命吗?”

  祈然丢掉断剑,一个纵身跃到光圈之外,颤声问:“我能做什么?”

  “以你的内力护住她经脉,不要让魔禁冲毁九重水吟咒的保护。你先待我解开结界,放你进来……”从容话说到一半,却目瞪口呆地看着祈然一脚踏入结界中抱起冰依,竟是畅通无阻。

  从容一时说不出话来。

  悠扬轻柔的箫声忽然响起,还带着一种无有断绝如丝如网的绵密内息。

  从容愕然望去,只见那脸还有些红肿的少年,清浅笑容却温暖若朝阳,清俊若月华。他扬了扬手中的碧玉血箫,声音温润,“你不要怕魔禁溢出会伤害岛民。我会替你守住这结界。”

  从容怔怔地看着他,想问: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担心岛民的?你是如何清楚修补结界会更快消耗我真元的?……然而,颤抖的唇,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忽觉背上一暖,从容只觉有源源不断的纯厚内力灌注到她体内。

  从容难以置信地回头,对上了步杀无波无澜的漆黑双眸。他看着她,只是淡淡地说:“我会护住你的经脉。”

  不过是淡淡的声音、冷冷的语调,却为何,心口轻轻颤动,仿佛有什么感情要汹涌而出?

  他们没有像科特一样哭喊,没有像妮安一样绝望,没有像出云岛国其他人一样议论纷纷袖手旁观。他们那么冷静,那么平和,却从没有想过要牺牲她去换回冰依,更没有放弃过她那早已所剩无几的生命。

  原来,这就是一直守护着别人的自己,被人守护的感觉啊!连心也会跟着柔软。

  从容正了正神色,敛去所有心绪,莲花手印翻飞结起,五彩光芒闪烁,紫霞漫天,珠玉般的咒文从她口中一一吐出:

  我愿以微末之身躯,

  落死注生,急出溟玲。

  罗兰魔禁第五界——舍第往生咒,以己之身筑血肉,以己之灵唤精魂。有死无生,有去无回!绝对绝对,不会有任何奇迹发生!

  尽管你们没有阻止我施咒,尽管你们的努力毫无意义,可我还是那么……那么感激你们,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了我温暖和守护……

  风雷浩博,水火交。

  五行齐聚,天地乱。

  科特的哭喊,妮安的嘶吼,禁卫军的吵嚷,德比的怒吼,通通都远了远了……灵魂即将被融化消散就是这样的空灵吗?生命即将逝去就是这样的寂静吗?……只是灵台中,仿佛还有那一阵清扬的箫声,心肺处,仿佛还有一点点似水如流的温暖,护着她,守着她……

  魔自灭,鬼自亡。

  妖自消散,祟自伤。

  永别了,出云岛国;永别了,我的亲人;永别了,我的朋友……

  如果有来世,我再不愿困于这一方土地;如果有来世,我宁可失去一切力量,也不愿背负一生的包袱;如果有来世,我情愿像步杀和冰朔那般,放下所有乘船远航……

  如果,我还有来世……的话……

  以我之血召你三魂,

  以我之肉还你七魄。

  七生七世,永失轮回。

  无执无我,往生净土。

  当光芒散去,绯红的生机重新染上冰依双颊,从容才缓缓倒下,倒在步杀怀里。

  她的神情淡定平和,她的脸色也不见灰败惨白,可令人恐惧的是,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淡薄,夕阳照下来,竟仿佛能轻易穿透她。

  “我居然还没消散?”从容笑了起来,表情像是得到了什么意外奖励的小孩子,“难道是为了让我留临终遗言吗?”

  “姐姐!姐姐!”好不容易能动的科特跌跌撞撞地爬过来,握住她轻若无物的手,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姐姐,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

  从容轻笑,光线从她笑容间轻易穿透,“科特,我的命,还有多长呢?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每天等着自己末日的来临。与其如此畏惧地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至少,我救了很多人的性命,不是吗?”

  科特捂住脸,哭得泣不成声。

  从容望向祈然和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的女子,那样的血肉牵连,生死不弃,让她羡慕,也让她欣慰。她轻声道:“九重水吟咒已经被罗兰魔禁吞噬殆尽,她现在只是个普通女子,而且,很可能终生再不能修习巫术。以后,每月月圆之日,魔禁反噬,她的身体很可能会出现异状,你切记小心照顾……”

  “我理会得。”祈然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谢谢你。”

  从容失笑,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总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睛感激地回视,纵然牺牲再多也酣畅淋漓,恨不得痛饮几杯庆祝一番。

  从容撇过脸,看到不远处冰朔悲伤温柔的眼神,她笑道:“冰朔,我都不知道你会吹箫。”

  冰朔慢慢走过来,蹲下身握住她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手。

  “冰朔,不要内疚,不要后悔。”从容轻轻叹息,“我知道,也许牺牲了自己,我俩都能救她。可是,你的路还有多长,是几十年?还是一百年?而我呢,或许连一年都不到了。怎么算,都是牺牲我比较合算吧?”

  从容抬手打了个阻止他说话的手势,“冰朔,我们明知道,你救人助人根本没有过错,可为什么却差点儿演变成你间接酿造了悲剧呢?为什么你要觉得自责和愧疚呢?这是一个多么扭曲得让人心寒的世界啊!”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反握住冰朔的手,“冰朔,我不希望你的心从此麻木不仁,更不希望这世间从此失了你的笑容。你不知道你的笑,有多么温暖,多么让人安心。我想,在这个世上,总需要一个人,像你这样笑的。”

  冰朔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点头,然后露出了那温暖清浅却明媚如光的笑容。

  眼泪轻轻滑落,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如斯感动。从容任由泪水滑落,忽然侧过头,笑道:“步杀,我们算是朋友吗?”

  背后一如所料,安静无声。不知是根本不想回答,还是在斟酌着怎么回答,果然是步杀的风格。

  从容笑了,偏就想逗他,“其实施展罗兰魔禁后,我根本不会受伤,身体消散前,我就算要蹦要跳也无所谓。不过想想平日要近你的身都很难,现在当然要趁机在你怀里多靠一会儿了。世人都说物以稀为贵,你步杀的怀抱……”

  “靠着吧。”步杀打断她的絮叨,“那就一直靠着吧。”

  淡淡冷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甚至仿佛不带感情,却连心都会柔软酸痛。从容总觉得,这一生有科特这样的弟弟,有索库这样的青梅竹马,竟还能遇到如冰朔、步杀这样的朋友,无憾了!

  能在这样的温暖和无憾中死去,真的……很好。

  从容缓缓地闭上眼,紫色的光芒从她身体里绚烂绽放,一瞬燃尽她的青春,她的灵魂。

  轻柔的箫声,带着眷恋,带着祝福,带着说不尽的温柔缓缓响起。这是冰朔在为她送行。

  谁在最需要的时候轻轻拍着我肩膀

  谁在最快乐的时候愿意和我分享

  日子那么长我在你身旁

  随着你成长让我感到力量

  “姐姐……”科特含泪而笑,泪水下的眼眸坚毅闪亮,“一路……走好。”

  千里之外的风吟紫都,有一个年轻男子,忽然止不住泪水的流下。

  残阳如血的出云岛上,有一个残废女子,忽然滚下了乱石堆,向着那慢慢笼罩在夜幕中的卡穆尔山爬去,一路都传来她痴傻癫狂的笑声。

  曾经年少,我们携手走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曾经烂漫,我们收藏了多少纯真记忆?究竟从何时起,幸福已烟消云散,我们又该如何寻回那往日的笑颜?

  谁能忘记过去一路走来陪你受的伤

  谁能预料未来茫茫漫长你在何方

  笑容在脸上和你一样

  大声唱为自己鼓掌

  冰朔的小袋里忽然发出一阵骚动,没等人反应过来,只见一团小黑影迅速蹿了出去,瞬间融化在七彩光芒中。

  冰朔玉箫离唇,轻轻念了一声:“娃娃……”沉默沾染了哀伤,消散在空气中……

  我和你一样

  一样的坚强

  一样的全力以赴

  追逐我的梦想

  哪怕会受伤

  哪怕有风浪

  风雨之后才会有迷人芬芳

  本该消散的光芒忽然凝聚在一起,结成一团银紫色的光芒,轻轻旋转在空气中。

  人群中的德比忽然大喊了一声:“那是每一代祭司的精魄,快替朕拿回来!”精魄本是透明的,但因为从容的异能和雌雄同体,是以变为了银紫色,也预示着精魄能量之强。

  德比的声音刚落,那团银紫色精魄竟忽然分裂成银色和紫色两团,凌空飞快地旋转。在贪婪的侍卫们扑到前,竟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射了出去。

  我和你一样

  一样的善良

  为需要的人打造一个天堂

  歌声是翅膀唱出了希望

  所有的付出只因爱的力量

  和你一样

  冰朔的额头、步杀的掌心同时一热,那精魄竟化成一紫一银两只蝴蝶,绕着他们翩翩飞舞。

  “精魄蝶!”科特惊呼。将精魄化为精魄蝶,就等于放弃了祭司传承的使命,任何人都能被精魄蝶认为主人,凭空获得强大的力量。

  德比气急败坏地大喊:“快将那两只蝶抓过来!”

  侍卫冲了过来,精魄蝶的旋转越来越快,忽然如流星般划过,竟分别植入了冰朔的额头和步杀的掌心。热烫的温度,轻微的跳动,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人的心脏在他们体内跳动,跳动。

  步杀摊开手,又轻轻握起。冰朔吹着温暖的音节,面露微笑。冲到他们面前的侍卫们又惊又惧,再不敢向前一步。

  不愿再困于这小小天地,不愿再背负沉重的枷锁,不愿再睁开眼却看不到明媚的阳光……所以请带我走吧,带着我出海,带着我自由地飞翔……

  冰朔放下手中玉箫,笑容依旧清浅温暖,却有一抹晶莹从他脸上悄然滑落。

  谁能忘记过去一路走来陪你受的伤

  谁能预料未来茫茫漫长你在何方

  笑容在脸上和你一样

  大声唱为自己鼓掌

  我和你一样一样的坚强

  一样的全力以赴追逐我的梦想

  哪怕会受伤哪怕有风浪

  风雨之后才会有迷人芬芳

  是心疼?是自豪?是震惊?是欣慰……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冰依的孩子啊!

  天空阴沉沉的,下着连绵细雨,茫茫大海无风无浪,只是空气中多了分黏人的咸涩。玻拉丽斯号抛了重达几吨的锚入水中,船身静静停泊在海中央,等待阻人视线的细雨过去。

  步杀从雨幕中走入船舱的时候,恰好碰见冰朔从祈然的专用医药房中走出来。白皙晶莹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红晕,眉梢眼角俱是少年特有的恶作剧成功后的狡黠。

  步杀冷冷地叫了一声:“冰朔。”

  少年明显吓了一跳,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简直跟冰依一模一样。当然,他明显比冰依镇定多了,失态只是片刻,快到步杀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温和的笑容清透的酒窝便已浮上那如诗如画的面容。

  “步杀,”少年上下看看他被细雨浸透的衣服,笑着摇头,“你的癖好还真够古怪的。”

  喜欢淋雨,喜欢享受暴风雨来的狂肆,喜欢海浪拍打在身上的感觉,这不是怪癖是什么?

  步杀的脸黑了大半,转身便往舱内走去,压根儿记不得自己方才其实是要质问冰朔,为什么偷偷摸摸出现在药房中的。

  可惜冰朔还不识相,笑眯眯地跟了上去。步杀猛一转头,狠狠瞪过去,他却笑着往前又迈了一步,越过步杀半个身位,无辜地摊手,“我要回房休息,你没事就别跟着我。”

  步杀咬着牙,握紧汲血刀刀柄,只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劈了这个腹黑少年。

  当然,事实上他俩的房间就在隔壁,根本谈不上谁跟着谁。

  冰朔忍笑忍到内伤,每次戏弄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杀手,他的反应总是那么好玩,搞得连天生没有恶作剧因子的他,也忍不住想捉弄一下。

  走上楼梯,便是远景宽阔的封顶长廊,冰朔看着朦胧一片的远处,玩笑的心境不知何时已慢慢退去,“不知不觉,离开出云岛国已经一个多月了。”

  沉默过后,步杀淡淡地应了一声,搁在身侧的左手,微微紧了紧,又松开。

  温凉的指尖拂过额头,冰朔笑道:“我到今日想起来,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南南扯着嗓子的沙哑哭声。顶着那样一副容颜,硬起心肠来却比任何人都狠,萧祈然……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步杀冷哼,一脸不耐,“小鬼最烦人。”

  冰朔“啊”了一声停下脚步,匪夷所思地看着步杀,“你很讨厌小孩吗?那万一祈然和冰依有了其他孩子呢?你也一样讨厌?”

  步杀当场怔在原地,傻傻的表情让冰朔再也忍不住,大笑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冰朔撇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湛蓝眼眸,心里蓦地一跳,笑声戛然而止。

  祈然缓慢地踱步到他们两个面前,脸上完全看不出喜怒。

  步杀问道:“冰依如何?”

  祈然点头,终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恢复得很好,身体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大概明后天就能行动自如了。”

  步杀松了口气,瞥了噤声谨慎的少年一眼,转身跨入自己的房间。冰朔连忙也想跟着离开,却硬是被祈然意义不明的一个眼神阻了回来,“你,跟我过来。”

  药房,又见药房。冰朔垂下眼帘,越加心虚,暗忖:难道换药的事情被发现了?

  祈然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忽然道:“冰朔,替我将那个药包拿过来。”

  冰朔条件反射地正想应声“好”,却猛地惊醒过来,心中又慌又乱,很勉强才扯出一个笑容道:“冰朔?你是在叫我吗?”

  祈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头皮发麻冷汗直冒,才发出淡淡清润的声音:“替我拿过来吧。”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心中乱成一团,面上却还得装出毫无所觉的样子,冰朔拿着药包走到祈然面前的那几步路,简直比踏在针尖上还痛苦。

  祈然抿着唇,唇角一抹若隐若现的笑,伸手接过。

  冰朔忽觉手指刺痛,他“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祈然迅捷无伦地取过一个盛了少许清水的小碗递到他手指下方。只听啪嗒一声,一滴鲜红的血液便准确地落入碗中。

  冰朔愣了一下,蓦地神色一变,脱口便道:“滴血认亲这种事,根本做不得准!”

  祈然抬起眉眼,看着他那像极了冰依做错事被抓包的反应,嘴角的弧度越发柔和,“你又知我想滴血认亲了?”

  冰朔无语,只得坐到他对面的位子,沮丧地看着面前风华绝代的男子,取出一个白色的蛊卵,丢到碗中。奇异的事发生了,那蛊卵竟慢慢舒展开来,变成一个极小的透明色虫子,在水中欢快地游泳。

  欢快地游泳?冰朔被自己的形容雷了一下。

  祈然施施然地抬头,笑道:“血蛊蛊卵遇血成虫,嗜血如命。然此蛊,是用我的血养成,却与其他血蛊不同。它对于普通的、非阴性血极度排斥嫌弃,绝对不会遇血显形。”

  冰朔立刻僵在原地,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Rh阴性血,汉族中可谓万里挑一的血型,这个可怕的男人。

  “Rh阴性血虽然稀有,但也并非没有。”冰朔继续硬着头皮坚持,“这本来就是一种家族遗传血型,在现代也占了千分之三四的比例……”

  “是吗?原来你真的是阴性血。”祈然忽然推开碗,站起身来,笑得越发和善无辜,“其实我方才都是骗你的,用自己的血养血蛊,那么麻烦的事,我怎么会去做?”

  我KAO!这是冰朔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想骂脏话,对象居然还是自己的父亲。

  看着眼前面色变了又变的少年,看着他那碧海蓝天般又泛着琥珀色的澄澈双眸,看着他温润如玉皎洁若月的俊秀面容,祈然只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慢慢滋生。

  是心疼?是自豪?是震惊?是欣慰……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冰依的孩子啊!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还成了如此优秀俊朗的少年。

  祈然缓慢走到他身畔,伸手揉了揉他软密的短发,柔声问:“晚饭想吃什么?”

  冰朔心中的翻腾和汹涌并不比祈然少,他理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是认还是不认?是激动还是畏怯?然而,当那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发丝,心中埋藏压抑已久的孺慕之思却再忍不住倾泻而出。

  于是,他抬头笑道:“酒酿圆子。”

  那笑,温柔渴望;那眼眸,晶莹闪亮;那声音,清冷剔透却又带着微微的沙哑。

  祈然将他的脑袋轻轻按入怀中,低声道:“好。无论你要吃什么,我都替你做。”

  冰朔推开祈然,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祈然好脾气地看着他,甚至不急着问他,怎么忽然就长成那么大了。

  冰朔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你还要继续与她冷战吗?”

  祈然猛地沉下脸,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冰朔偷眼看他,“她直跟我抱怨,你已经有一个礼拜又三天没同她讲过一句人话了。”

  “人话?”

  冰朔极诚恳地笑,“她说,你只会跟她讲‘起身’、‘喝药’、‘吃饭’这些话,复读机也能做到的,要老公来干吗!如果这里不是海上,她一定去爬墙……”

  “爬墙?!”祈然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退回来,操起某个小小的药瓶,一个闪身便消失在门外。

  柳岑枫的药啊,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冰朔摸着下巴无辜地笑,随即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决定回房去睡觉。反正晚上的酒酿圆子,他已经不指望了。

  冰依这几天很不好过,确切地说是非常不好。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她今时今日的处境,那就是:祈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除了第一次看她醒来,喜极而失态地抱着她,说了一堆类似表白的胡话外,从她第二次睁眼开始,祈然就没有正儿八经跟她说过一句话。

  冰依觉得很郁闷。以前都温柔地对你嘘寒问暖的人,现在忽然只会冷冷地说“吃饭”、“喝药”了;以前动不动就会抱住你亲吻温存的人,现在忽然好像避蛇蝎一样避着你了;以前目光永远追随着你的人,现在忽然连看也不愿看你一眼了……多么令人伤心的事实啊!

  虽然,冰依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把祈然吓坏了,比两年前离他而去让他发动冢蛊绝代的事实更可怕。虽然,冰依在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的瞬间,真的很感激那个救活自己的人,能让她继续陪伴在祈然身边;虽然,结果确实是完美的,但是……话说祈然到底要忽视她到什么时候啊!

  冰依愤愤地想起前晚睡觉时,他又与自己隔了至少半个手臂的距离,背过身去,自顾自睡觉。冰依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受过的苦,心中疼惜,忍不住贴过去,伸手慢慢从后面抱住他。

  谁知,祈然的身体僵了一下后,却果断地扯开她贴在自己身上的手,冷冷道:“睡觉。”

  冰依心中万分委屈,双手不松反紧,身体紧紧贴在他背后,感觉到他的体温慢慢升高,心中暗道: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祈然果然慢慢转过身来,冰依大喜。谁知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身体一麻,就已头脑昏沉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身边的床位早已冰凉一片,气得她牙齿咬得咯咯响,“可恶的祈然,居然敢点我的睡穴。我们走着瞧!”

  于是,就到了“走着瞧”的今天。

  冰依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件勉强能够外穿的、半透明的丝质白色裙衫。换到身上对着珍贵的琉璃镜照了半天:贴身的里衣若隐若现,修长白皙的腿更是欲遮还露,很好,效果非常好。

  要勾引祈然吗?得了吧,除非她傻了,才会去勾引那个审美观被自己的容颜剥夺殆尽的绝世美男。所以说,这衣服不求最美,但求更露。

  对着镜子,冰依露出了小狐狸一般的笑容。

  傍晚时分,冰依正穿了那“皇帝的新装”昏昏欲睡地躺在床上,忽然她等了半天的人怒气冲冲地撞了进来。

  冰依迷迷糊糊地支起身看着他,脑袋混沌,还有点儿找不着北。

  祈然一眼便看到她那一身欲遮还露、欲语还羞的装扮,瞳孔猛地一阵收缩,暴风雨在额头越酿越汹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着脸,不动声色地收起那个小瓶,寻了个离床较远的位置坐下来,微眯了眼沉默不语。

  “祈然?”冰依揉了揉眼,开始清醒过来。

  祈然继续沉着脸不言不语。

  “祈然,我今天感觉好多了,胸口完全都不会再感觉到疼,肩上的伤好像也脱痂了……”冰依讪笑,一边说一边却在心里严重鄙视自己:不是说要让他走着瞧吗?难道说赔罪和讨好也会上瘾?

  可说了半天,对面的人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冷脸瞪着她。

  冰依终于被惹火了,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哼道:“这里太闷了,我去找步杀和铄聊天。”

  说完就快步朝门外走去,雪白的裙衫随着快速的走动,轻轻飘起,又慢慢拂下。

  忍无可忍!祈然猛地站起来,一把扯回已经走过他身边的女人,咆哮怒吼道:“穿成这样还想去找人聊天?!哪里也不许去!”

  冰依被吼得耳膜嗡嗡震响,头昏脑涨,痛苦地扁着脸咕哝道:“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我告诉你,水冰依!”祈然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女子,“你要是敢爬墙,我就将那个奸夫千刀万剐,然后一辈子用铁链锁着你!”

  “爬墙?奸夫?”冰依莫名其妙地皱眉,伸手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那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啊!你在意这件衣服啊?”冰依扯了扯半透明的裙摆,脸红了,“其实是我故意的啦!谁让你连续几天都不理我不亲近我,我就想,或许刺激你一下,你就会生气,会在乎我……”不过,貌似刺激过头了。

  萧冰朔!祈然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却又觉得莫名安心莫名畅快。

  冰依,还在他身边,生机勃勃地看着他,对着他笑,对着他生气……他第一次那么衷心地感谢老天,没有将冰依从他身边夺走;他第一次那么真心实意地感激一个人,感激从容救回了冰依的命。

  “祈然,祈然。”冰依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嘛!对不起,这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险境,不会再让你担心……”双手合十,讨好谄媚地笑,“所以,这一次就原谅我了好不好?”

  祈然深深地看着这个将深挚爱恋融入他骨血的女子,伸手抚上她的脸。他的十指曾经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冰依第一次看见时心如刀绞,如今却早已素白温润如初。

  祈然轻轻地抚摸着她微凉的肌肤,指尖顺着面颊慢慢下滑,擦过耳垂,落在她的后颈,又抚上她已然愈合的柔嫩的背部肌肤。

  “冰依,我真想就这么把你锁起来。”祈然的声音低沉喑哑,幽幽的眼眸如地狱冥火在烧,“折断你的羽翼,封住你的后路,不给你选择,不给你自由,永远囚禁在我身边。”

  冰依被那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不安地动了一下,嘀咕道:“你为什么不说,要教我武功,让我变强,可以不依赖你的保护也不会发生危险呢?”

  “你还敢顶嘴!”祈然猛地收紧手,把她扣在胸前怒吼。

  “不敢了,不敢了。”呜……形势比人强,不妥协是小狗,“我什么都听你的。”才怪!

  “以后有危险是先救别人,还是先救自己?”

  “自……自己。”

  “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呜……不敢了。”

  “从今以后,我说不许救的人通通不准救!我说不许上船的人通通不准上船!”

  “呜呜……知道了。”

  “以后还敢不敢穿这身衣服去勾引别人?!”

  “不……不敢……等一下!”冰依猛地抬起头来,“我要驳回这个指控,我什么时候穿这身衣服去勾引别人了?”

  祈然侧头看着她微红的小脸、玲珑隐现的身躯,渐渐地,他的心醉了,双目也变得蒙眬,出口的声音温柔而让人迷醉,“又跟我顶嘴。”

  “哪里顶嘴了?”冰依鼓着腮帮子抗议,“我这是维护正当权利。”

  祈然眯起眼,“我说是就是。”

  “你大爷,你说了算。”

  “知道错了,就要接受惩罚。”祈然慢慢低下头,印上那想了太久了的柔软双唇,低沉微哑的声音不动声色地蛊惑着人心,“主动……接受惩罚。”

  最后的几个字彻底消失在唇齿间,冰依在他如火如荼的热情中,迷迷糊糊地想:自家老公都多大了,怎么还像个要不到糖的小孩一样,需要哄的,还得你主动哄……

  早晨的时候,冰依睡得昏昏沉沉时被弄醒。

  祈然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冰依,醒醒,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不听……”冰依一把扯过被子蒙在头上,“我要睡觉。”昨晚上折腾得她半宿没睡,现在还不准她补眠了?

  “你确定不听?”

  “确定不听!”

  “好吧。”祈然好脾气地笑笑,替她掖好被角,又在她额头轻轻印了一个吻,才转身离去。

  不听,便不听吧。我倒想看看迟钝如你,要何时才能发现那惊天大秘密。

  海风徐徐,阳光温暖。冰朔独自坐在步杀专用的桅杆瞭望台上,摆弄着冰依那个因浸水而坏掉的太阳能充电手机。

  不一会儿,步杀“飞”了上来,不悦地看看自己位置上的不速之客,又看看散了一地的古怪零件,脸一黑,抬袖扫了过去。

  “等一下!”冰朔连忙抓住他的手臂,“零件要是少了一个,这手机就再也修不好了。小心冰依找你算账!”

  步杀僵了一下,面色沉沉犹如乌云,可最终还是收回手,寻了个角落随意坐下来。

  慢慢地,瞭望台上只剩下少年拆零件装零件的声音,和微微的风声。异样的宁静,异样的平和,异样的……安心,步杀慢慢闭上了眼睛。

  忽然,步杀猛地睁开眼。对面,少年正举着手机,笑眯眯地看着他。步杀隐约感觉,那个银色匣子中,方才还有一道白光闪过。

  冰朔低下头,一边修长白皙的十指按键如飞,一边笑,“等一下啊,马上就处理好了。”

  “OK!”陡然按下最后一个保存键,冰朔满意地看着自己制作而成的简易相片:黑衣黑发的男子在微风中合着眼,表情冷凝却安详,背景是蔚蓝广阔的天空和一望无垠的大海,多么有意境的一张图画啊!

  当然,如果没有冰朔刻意在他嘴边增加的Q版梦呓“我是天下第一刀……”和额头上方那个“称霸武林”的梦中狂想的话,这确实会是一张很完美的图画。

  冰朔忍着笑把手机递给步杀,然后一个纵身跳下瞭望台,飞一般地往船舱内逃去。

  “哎呀!”刚起来的冰依被横冲直撞逃进来的冰朔撞了个趔趄,她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冰朔飞快地绕过她继续逃,却又留下一路实在忍耐不下去的压抑笑声。

  “吱吱——吱吱——”刚从厨房跑出来的小银看到许久没见的主人,开心地跳了上去。冰依一把抱住它,低头亲昵地蹭蹭。

  忽然,眼前光线一暗,船舱口已站了形如鬼魅般忽然出现的步杀,冰依惊奇道:“步杀,你跟铄究竟是……”

  步杀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嗤嗤释放着杀气的眼睛瞪着前方已经消失在转弯口的身影,咬牙切齿,“萧冰朔!我今天一定要宰了你!”

  步杀正要冲过去,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住。冰依丢掉小银,死死揪着他的衣领,浑身颤抖,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刚刚在叫谁?你说你要宰了谁?!”

  “吱吱——吱吱——吱吱……”被丢掉的小银大声抗议。

  “嗯?这么快就发现了啊?”祈然身在二楼笑眯眯地看着楼下一片混乱,“真是头疼啊!”看着好戏,笑得温和,却一肚子黑水的男人,很不负责任地说着风凉话。

  无论如何,此刻玻拉丽斯号还是快乐地行驶在海上,开往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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