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议 和（1）

　　这年冬天，康熙下诏，又要召见容美土司了。这时候，少土司已经满了三年孝，刚刚把二太太、三太太接进屋来，就给皇帝回音，说明年春天就进京觐见。但从传召人口里得知，皇帝正在大修庙宇，听说容美盛产大楠木，叹息只是路远了点，但是一打听，元朝进贡的时候，容美就献过大楠木的，言下之意，就是叫他进献大楠木。自然少土司一听就明白了，可是，容美虽然出产大楠木，但山高路远，离京几千里，如何能从旱路运出去呢？因为每根大楠木抬出去，至少也得二三十人，就是出动大部分的容美土民，两三百根大楠木，也不是轻易能运出山去的！少土司开始犯难了，因而整日忧心忡忡的，脸一下子瘦去了一圈。这日，田耀如来到了行署，见少土司这样，就说：“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走水路！”“走水路？又谈何容易哟！”少土司摇了摇头。因为龙溪江下游入澧水，得经过桑植土司之境，如果走水路的话，就非从桑植路过不可，而容美和桑植却是世仇未了的，又如何走得水路呢？除非跟桑植讲和！讲和！这消息一传开，大家就议论纷纷了，说什么话的人都有。

　　因为，他们很多亲人都是在与桑植的交战中阵亡的，这时候尸骨未寒，又要讲和，感情上无论如何也过意不去，所以，每天都有死者家属前来行署哭述。少土司也耐心相劝，说不如此，今后连年交战，百姓就更不会安居乐业了。况且，先祖田玄也曾有占桑植之地，掠夺桑植之民，尔后又还之的事情--这是历史沉痛的教训啊！少土司极有耐心地想说服大家。自然，最高兴的便是那些被掳来的桑植客民了。在与桑植的交战中，他们被编在客兵营里，有时候也被迫去攻打自己的乡亲，听说要与桑植讲和，都欢欣鼓舞。每天，客民们都唱歌跳舞庆贺，少土司以为客民想造反了，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客民在为讲和庆祝呢。看来，讲和是顺应民心的！少土司就坚定了前去讲和的信心。但是，这条路却是漫长的，而且，必须赶在明春发春水之前，谈判成功，因为那时候就要进京觐见了。于是，少土司就派客兵营将领叶长浩前去探水去了。这时候，容美一边为讲和忙碌着，一边为进贡忙碌着。少土司于是任命田耀如为进贡的总管，带领土民进山砍树。因为只有运去干过的大楠木，才可以省工省力，事半功倍。

　　进山这天，少土司亲自跟耀如总管来看了。那是在白鹤湾里，一个叫楠木坪的地方。早晨的霜雾还一层层罩在树梢上，枝丫间密密地织着蛛网，霜风一阵阵拂过来，刺人肌肤，寒人脊骨。这时候，每年栖在树丛间的白鹤已经回南方去了，树叶上还残留着鸟粪的斑痕，依稀散发着绿叶的芬芳。少土司不觉感叹：好一片楠木林，真是鸟儿的天堂！事实上，每年里，土民进山都要先敬山神，然后才能动刀斧的。少土司于是亲自敬了山神，亲自伐了第一斧--这一斧就是开山斧。开山斧一响，就可以伐木了。于是乎，整个楠木湾就回荡着砍砍的伐木声。林间的禽兽就惊叫着，乱飞乱窜，顿时，“嘎嘎”的惨叫声就弥漫了山野。可是，许多土民的开山斧砍了几斧就砍钝了，有的竟然砍了几斧就把斧头折了。大家都感觉奇怪了，就一起打起了“哦嗬”声。一时间，哦嗬声此起彼伏，在山谷间久久地回荡。田耀如觉得奇怪，就说：“主爷，这片神树，是白鹤栖息的神树，怕是动不得了！”“什么神树不神树的，已经动了，就得动！”少土司没有理睬，继续叫土民伐树。

　　这时，那个曾经替已故土司田甘霖看地的地理先生赶来了，他一脸惊恐地对少土司说：“主爷，伐不得伐不得啊！这是一片神树啊！”少土司很不高兴，就问这老东西：“怎么伐不得了？你说不出什么正经道理来，就不怕本爵爷割了你舌头？”地理先生说：“容美是个白鹤地，白鹤是容美的保护神。主爷！你看，山是树木之基，树是白鹤之家，家要是没有了，白鹤还怎么栖息呢？白鹤没有了，自然容美的灵气就没有了；灵气没有了，自然容美的山水就不旺相了；山水不旺相了，自然人也就不旺相了。所以，这一湾神树伐不得啊！”一派无稽之谈！少土司哈哈一笑，就将地理先生打入了死牢。这天，一回到行署，少土司便感到从未有过的疲乏。正在这时，叶长浩从桑植那边回来了。

　　少土司急忙从太师椅上弹起来，握着叶长浩的手说：“辛苦你了！他们怎么说的？”叶长浩一脸愧色，摇了摇头：“他们的口气很硬，说什么桑植被掳去了千余口，放回来再说！”少土司立即垮了脸：“不识好歹的东西，真是得寸进尺了！向娜娜毕竟还在本王手里，他们也不想想后果？”当年，桑植土司之女嫁容美，因暴卒而相互仇杀经年，可他不想这历史的悲剧在自己手上再度重演！叶长浩喝了一口茶后，说：“这正是我们的一个砝码，一张王牌，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只是大少爷田丙如冷言冷语的，左右着桑植土司的决策。我看关键还在他身上。”少土司叫侍女递过茶来，问道：“你有什么良策吗？”叶长浩苦笑道：“良策倒是有一个，不知可用不可用。”“你只管说来。

　　”少土司也是急不可待，有病乱求医了。“这是个离间计！只不过离间大少爷和桑植土司之间的关系罢了！”叶长浩早就思考这个问题了，他说，“要是成功了，桑植土司还是能够说服的，他们也不是老想与强大的容美土司作对。再说，现在的桑植土司，也是少土司，不像老土司那么对容美深仇大恨的，主爷可以谋求图之！求和，对于他们来说，自然也是巴望不得的。”少土司眼前一亮，又问：“爱卿你看，该从哪里入手才好？”“就从大少爷的老婆向娜娜身上入手！”叶长浩说，“这样一来，就能瓦解桑植土司的信心了。我在那边听说，桑植新土司与向娜娜是一母所生，姐弟关系非同一般，要是以此作为交换条件，他自然会同意的。大少爷在那边，毕竟是寄人篱下，不敢反目的。”少土司“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