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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天后宋铭元就办了出院手续,总有小道消息会散出去,他那次小型私人聚会其实就是对报纸上传闻的一种变相肯定。五天前医院门口已经开始出现正经不正经打扮的记者,压低了帽檐坐在面包车里抽烟守株待兔般的等待宋铭元出现,可是宋铭元只是在病房里撑着下巴淡然的偶尔抛过去几分目光。这些记者无孔可入,往往一天下来停车下面的地上便是一地烟头。所以对于宋铭元出院的决定,最伤感的倒并不是小护士,反而是医院门口小卖部卖香烟的大叔。宋铭元就算残疾了,对于拉动GDP增长还是功不可没。

  大约为了躲避闲言碎语,宋铭元没回主宅,倒是回了郊区的一处别院,因为腿脚不便,他自己就住在一楼的主卧,我被安排在一侧的客房,非常方便使唤。然而就是如此,宋铭成还要阴测测的和他哥哥进言“哥,你该给她在外面搭个窝棚养猫养狗一样的住着。”他当时说这话对我毫不避讳,还向我翻了个很克制的白眼,“哥哥,你看何草草都不做实事,每天不过推你去散散步,以前在医院还负责个送饭,现在回了别院,这些打扫做饭都有阿姨来帮忙,她这份工作也太清闲了,和工资一点不符合。”

  宋铭元当时抬头看了我一眼,给了宋铭成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恩,她有点吵。”然后就云淡风轻的带过了这个话题,可我心里却有了计较。这份工作我确实有些太过闲情了,每天和遛狗似的推着宋铭元四处转转,这几天他似乎开始忙碌起公司股价的事情,我都找不到时机读励志故事,这下连心理健康疏导也做不了了。而有了钟点工,我的作用更是直线下降。《求职大全》里都这么说,一个人要能保住工作就要使自己具有不可代替性。我觉得我很必要居安思危,尤其这几天来帮忙的阿姨已经开始对我发起进攻了。

  那是早上,我正准备给宋铭元炒个鸡蛋,却见厨房里冲出来个粉红色衣服的姑娘,手上已经端了热气腾腾的两个荷包蛋,然后便是钟点工阿姨的脸:“啊哟,草草啊,起的可真早,宋先生都等早饭半个小时了,还好今天我来打扫,正好把我家小兰也带来,没想到还能顺便给宋先生准备点吃的。”

  宋铭元收起财经报纸,对那位小兰姑娘笑了笑道谢,就动作优雅自如的用起餐来。钟点工阿姨得意的对我扬了扬下巴,我只好默不作声去厨房里自己找点吃的。但那个下午我便开始筹划起来,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这样下去,钟点工和小兰早晚要大势所趋的替代我。宋铭元吃荷包蛋的时候可是对我毫不留恋的。我必须做点什么,好证明给他看,录用我绝对是物有所值,一个顶俩。

  于是天黑之前的时间,我都猫着腰耗在宋铭元书房外面的花园里。这里毕竟是别院,宋铭元显然少有打理,花园里郁郁葱葱的长了不少杂草,也没有种草坪,我便花了不少力气,把杂草全部拔除了,换上了一把把的青大葱,不仅看着生趣盎然,还挺具有实用价值。

  结果还没等我邀功了向敌人发起进攻,敌人就溃败了。

  第二天整个早上,钟点工阿姨都没出现,更别提什么小兰。我本来准备了一腔台词,现在却没个发泄对象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趁着她们不在,我好和宋铭元嚼耳根。于是我跑去厨房也做了两个荷包蛋。

  “宋先生,今天小兰和阿姨大概要迟到了,你看,还是我固定每天走在的,你要找我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阿姨平时也就做些打扫工作,偶尔准备下饭菜,这些我一个人都行的。”我把盘子递给宋铭元,进一步游说,“宋先生你看,现在你腿脚不灵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以后的日子也不能预计,生活还是往节省的上面靠比较好。人要有忧患意识,你也要给自己养老存点钱。”

  宋铭元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受到鼓舞般的继续下去:“我这真是为你着想,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嘛。我也不是黑心的人,你看这样吧,其实你可以只雇佣我一个人,付一份工资,完全就能把你身边这些事搞定,给你和以前请几个人时候一摸一样的待遇。”

  宋铭元用刀戳了戳盘子里的荷包蛋:“一模一样的待遇?你能让我的生活质量不降低保持请几个人时候一样么?”和昨天小兰做的两个荷包蛋相比,我这两个确实造型视觉上冲击比较大,她那两个用了不知道什么模具,放在盘子里正好是漂亮的两个爱心,咬开时候也能看到嫩黄的蛋汁流出来,是个非常完美的七分熟。而现在躺在宋铭元盘子里的,周边都有些焦了,卷起一层边。

  我大言不惭:“我只是上手慢点,但是技高胆大,很快就能掌握的,而且这样吧,我吃亏点给你打折,你可以每个月少付我500!”与其等那阿姨和小兰接替我,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少付500一个月,让你做两个人的活。”宋铭元笑了笑,“何草草,可以如你所愿,但是你要表现的好点。还有,这个荷包蛋太老了。”

  说完他便丢下我一个人回房了。我有些不可置信,真是谈笑间灰飞烟灭,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场景,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几句话就把钟点工阿姨干掉了。意外的,心里对宋铭元的态度有些窃喜。在小兰和我之间,你看,宋铭元到底还是更重视我一些的。

  这种胜利感一直维持到晚饭时候。宋铭成来别院蹭饭。

  “啊呀,小草你做的饭可真不如阿姨做的好。”他摇头晃脑的品头论足,“不过也没办法,谁叫那阿姨财迷心窍丢了饭碗。”

  “你说什么?难道不是我和阿姨竞争上岗我胜出么?”我拉住宋铭成,几番对话下来才弄清楚前因后果。

  根本就不是因为我的出众表现赢得了胜利,那钟点工阿姨和小兰确实常给宋铭元打扫,但是原来打扫着打扫着就把一些小物什收归己有了。宋铭元那天发现自己的镶钻领带夹不见了,才知道她们的顺手牵羊。

  所以我其实根本不用自降工资或者主动竞争,那阿姨也是要被辞退的。这时再想起早上宋铭元让我一个人做时候那副大发慈悲的神态,我就有些牙痒。

  于是晚上我便冲进宋铭元的书房理论了。

  “宋先生,我觉得一个人工作还是挺累的,你考虑下帮我恢复工资水平吧!”我往书房沙发上一坐,宋铭元却似乎并没有好心情和我探讨工资问题。只是朝着我摇了摇手,眼睛却都没离开桌上的文件。如此拒绝的意味已经很重了,我摸了摸鼻子,只好先打道回府。

  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宋铭元对我确实已经是友好的,但他的友好也只是建立在自己心情愉悦的时候。这些时候,你能和他插科打诨,他也可以逗逗你,两个人互相嘻嘻哈哈表面也很其乐无穷。但当他严肃起来,你便不能和他站在一个平台对话了。比如现在,他的世界就并不需要我。

  书房离我住的客房有一截走廊,旁边是玻璃的墙面,这里的灯一直没修,我摸索着走出去,天际这时却一道闪电,接着便是滚滚的雷声。风很大,走廊边院子里的树被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合着风向扑向玻璃墙,狰狞恐怖。

  我脚步有些虚浮。雷雨给我很不好的记忆,曹禺的剧本里,雷雨天里触电就死了2个,我人生的变故也发生在雷雨天。我害怕这样的天气里要独自一人在黑暗里穿梭。宋铭元不欢迎我,可是书房的灯火还能远远的传来,仿佛是唯一的温暖,我不由自主就摸索着靠回去。

  天空又是一个炸雷,我终于抖了抖又推门走了进去。宋铭元看到我又出现,果然有些嫌恶了,他似乎在做什么文献整理,很需要安静环境的样子,揉了揉眉心,声音也有些冷硬:“何草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你知道么。”

  我厚着脸皮应了一声:“外面打雷呢,我怕你一个人害怕。”

  说完这句宋铭元神色倒反而柔和下来,他玩味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都下雨了,这样打雷半夜一个人是挺怕的,你正好来了,就陪陪我好了。”

  然后他加了句:“不过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其实你倒是应该要注意的。”

  我此时已经坐上了柔软的沙发,心情也大好,接连摆手:“没事没事,我不嫌弃你,你看你都一个残疾人了,同处一室怎么了,你也放心,我不会禽*兽不如对你做什么的。”

  安静了一会儿,我有些昏昏欲睡,宋铭元却突然又发话了:“何草草,换做你,你会怎么处理一些做错事的人?”

  我抬了抬眼皮,转了转脑子,意识到宋铭元大约说的是钟点工阿姨,想要征求我的意见,打了哈欠回答道:“还能怎样,按照你的做人原则,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吧。”

  “哦?我倒以为你会说情要求宽大处置的。”他似乎对我这样的答案有些诧异。

  我含糊的恩了一声。然后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夜,很多事情做错了就做错了,没法再重头,也没法补救,微小的细节,也会破坏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对于过去的很多,我还不是那么释怀,时间可以冲淡怨恨,但不会带来原谅。

  可我没想到,宋铭元说的并不是钟点工阿姨的事情。

  他语气清淡:“恩,你能有这个认识就好了。我窗外的一片花苗,都被你拔掉种大葱了。”

  我立刻就从惺忪里跳醒了:“我还没说完,做人的原则我提倡儒家思想,用道德去感化教育别人,要怀仁!孟子和孔子都是好榜样!”

  宋铭元点点头:“不过我比较欣赏商鞅和秦始皇时候的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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