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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回家之后便是打包,收拾行李。妈妈的病情每天都在恶化,虽然她不说,但我自己就见到她偷偷在厕所里呕吐,即便是保守的中药治疗,还是无法减轻她的痛苦,更加无法阻挡她生命的衰竭。所有剩下的这些日子里,我只想让她能过的开心轻松。

  我们的计划很完整,先是去丽江一家客栈住下。那里正好缺服务员,店家同意我在那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母亲,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然后便是陪着母亲各处走走,最后再回老家安定下来。

  然而一个月后,妈妈却不同意回家的计划,而是转而想继续南行。

  “草草,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我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其实此时妈妈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是最好,但望着她期盼的眼神,刚到喉咙口的拒绝就只好咽了回去。她为了我已经付出了太多。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如同一株被束缚在一片单调的土地上,再也无法飞翔的蒲公英一般。如今她在这个年纪又渴望去看看外面的天空,谁能忍心拒绝呢。

  这一路的旅程来,妈妈每天都在和我回忆一些过往,分享她人生里一些重大的决定。

  “我原来是一辈子不想和你讲的,各个人有各个人的命,路都是靠自己去摸索的,妈妈不可能像种盆景一样在最初就把你的未来裁剪出自认为的合适样子。你的生活应该由你自己去体验了以后选择。”她慈爱的拨弄了我的头发,“可是,草草,妈妈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不能看着你长大结婚嫁人生孩子,也没法抱着你的孩子听她喊我外婆了。”

  她搂了我的肩膀:“妈妈很担心你。你是个固执的孩子。还有些事情看的不开。所有妈妈能做的就是提早警告你,可能出现在你未来的那些障碍,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妈妈自己的经历和选择讲给你听,好做个参考。”

  我把头往妈妈的怀里埋了埋,这样午后的时光其实是多么美好,悠闲的喝着茶,看着外面的风景,一切说一些过去的故事。我们的心境都很平和并且感到愉悦轻松。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三个月后,妈妈身体状况开始急转直下,然而她却很坚持的不愿意回老家,只想待在丽江当地的医院。

  “这里有我最初那几年最开心的时光和回忆。”她微笑着对我说,尽管脸色憔悴暗淡,“草草,人都是要走的,妈妈这几个月过的是最轻松最开心的,我很满意了,我的女儿也长大了,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孩子,妈妈很安心,很安心。”

  我悄悄背过身去哭。妈妈终于为我感到骄傲了,我也终于成长成一个让她能有安全感的人,这明明本该是欢欣的落泪的时刻。

  当然妈妈也常常有精神好的时候,每当这些时刻,她就拿出针线开始织毛衣,有时候塞着耳机,兀自听着歌,哼着破碎而简单的旋律。这些时候,她不喜欢和我说话,而是想要自己一个人的空间,我便坐在一边整理茶具。

  “妈,别织了,对眼睛和颈椎都不好,累,现在的毛衣买着也很便宜的。”

  可惜这番话倒是起了反作用,妈妈倒嫌弃我起来,觉得我站在身边和个门神一般,还管东管西,便把我赶了。而每次我再进门帮妈妈端些水果,她便迅速的把正在织的衣服藏到了身后,像是有什么秘密般。

  她俏皮的对我笑笑:“别急,草草,你会知道的。妈妈要给你个惊喜。”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这个秘密被揭开的时候我却并没有惊喜的感觉,而只是无尽的悲痛。

  一切来的都太突然,或者也可以说,这样的结局总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在我们游行5个月的时候,没有一点征兆的,妈妈离开了我。走的非常平静,第二天我一如既往的想去叫醒她,邀她和我一起去散步的时候,掀开被角,触碰到的却是她已经冰冷僵硬了的身体,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忘记不掉。前一晚上她还笑语嫣然的叮嘱我晚上不要踢掉被子,不要感冒,此刻却这样,不再柔软,不再有温度。

  那时正是清晨,昼夜的温差还没调节完全,我缩在阴暗的房间里,手指捂着脸,不敢去看床上的妈妈,或者此时已经不能称为妈妈了。因为按照吴秦的说法,人死以后,便只是冰冷的待分解的有机物了。这种感觉陌生并且可怕,但是我只是浑身颤抖,眼眶里却流不出眼泪。

  近乎6个月的时光,或许妈妈在最后都不曾真正任性过,她用这6个月,不仅仅是完成了自己想要看看世界的愿望,也是给了我一个最好的过度和缓冲。认真回想,这期间的每一天,她都在潜移默化的传递一个信息:我要离开了。

  而她现在如她自己所言,真正的离开了。在给了我所有她最好的东西以后。

  她在一周前和我说,她已经完成了所有愿望和梦想,觉得人生里没有什么遗憾了。然而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她来丽江的最初目的,便是缅怀。女人对一个男人总是更容易死心塌地。即便父亲这样做过,在妈妈心里,永远珍藏着最初的那些快乐时光以及爱情岁月。然而如今,

  尘归尘土归土,或许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这之后的几天我过的很慌乱,时光似乎是破碎的眼镜片,无论如何拼装,总达不到最初的效果,以此看见的世界都是纽曲混乱的。我在这种混沌和麻木的悲伤里料理了妈妈的后事,继而便开始打包收拾行李。而唯有此时,我才终于见到了妈妈所说的惊喜:是一连套的小孩衣服,一共有20件。排列的整整齐齐,每件边上妈妈都有写了便签,有些写着她织毛衣时候的心情,有些仅仅一句“这个颜色你以后的孩子会喜欢么?”。

  争分夺秒的,妈妈在最后的时间里,织出了这些小孩的衣服,每一年一件,最后的20岁那件显然还没有完工,还只织了一个袖子,但是已经附上了一张纸条:“我感觉我来不及了。”上面的笔画已经有些潦草,然而每一个横竖都仿佛一把利器插进了我的心里。没有人愿意死去。即便任何一个完成了所有愿望和实现了所有梦想的人,都仍然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缅怀和依恋。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去模拟妈妈最后离开时的心境。

  吴秦得知了妈妈去世的消息,电话里很是沉静了一会儿,但最后我仍然拒绝了他飞机赶过来看我的要求,此番的旅游已经多仰仗他的接济,他如今也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总有自己的人生。这些时刻,总要一个人度过的。

  回家的机票已经买好,我还剩下在丽江的最后一晚,微凉的风里,我站在街头,最后打量这个城市,这最后的时刻,我不愿意一个人待在旅馆,而是希望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欢乐气氛冲淡内心的寂寥和悲伤。人哪里多我就往哪里去,所以最后一路随波逐流的跟着走到电影院门口也并不奇怪。这里有巨幅的电影广告牌,似乎是场露天电影,人们都搬了椅子围在一起等开播。我便也找了位置坐下。

  “你也是游客么?”等待的途中,倒是旁边有个戴帽子的女孩戳了戳我的手臂询问,我对她点了点头。

  她受宠若惊的对我回以大大的笑容:“你长的和林若烟真像。”然后似乎是怕我不理解,她飞快的指着电影屏幕解释,“就是这个电影的女主角,林若烟,据说HT公司花了重金特意请的,她只是个新人呢,但是HT的高层看了她的脸便定下让她主演了,真是一飞冲天的。你知道么《破城》这个片子,是HT今年的重磅的。谁出演,谁都势必要红。”

  大约说了很多话,她有些喘,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我也去面试HT这个电影的试镜啦,我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可惜这场试镜不是看演技和能力的,高层只是在看脸罢了,所以还是我命不好。对了,认识一下,我叫苏虹。”说完她朝我伸出了手。

  “你长的真的和林若烟很像,唔,不,你比她更自然点,据说她的鼻子不是很得高层的喜欢,所以为了这个片子,还去微型整容了鼻子呢。”

  我没想到这竟然是HT的电影,只隐约记得宋铭成似乎就是在运营这个公司,一边疑惑,一边和苏虹握了手:“你好,我叫何草草。”

  “你名字很特别么,如果不是你看上去比较忧郁,刚才那个刹那我真的以为你是林若烟偷偷的跑来丽江玩,顺带看看自己片子的。”她原本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哎哎,电影开始了,待会儿你注意看哟,真的长的太像你了,尤其是侧边!”

  我随着她的声音也把脸转向了屏幕,此时围着坐的大家都安静下来,在寂静又广阔的天地里一起体味电影。不得不说,HT的重磅作品确实是商业成功的,在闲谈里,苏虹告诉我,这个片子上映2个月,票房已经击败了3年来的所有同期作品,而如今,这开场的音乐便把我吸引过去,不得不说确实制作的精良,也或者是我隔离开外界的信息太久了。

  看了大约半小时,也算品出了点这个故事的情节走向,其实提炼来是很商业片的模式,相爱的男女,互相敌对的身份,很有点古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味道,但细节处理上却更融入了东方的精细。包括妆容和服饰,都可以看得出下了大手笔,然而确实如苏虹所说,女主角长的和我很像,尤其是侧面。而电影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表现冲突亦或者是描摹情景,多截取了很多女主角垂着芊芊玉手,倚靠在雕花窗口的侧颜。如此直直的看过去,恍然有种自己便是故事中人物般的错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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