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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一个杀手的挽歌(1)

  1

  彻底单身之后,我经历了短暂的失落,但是我并没有因为无所事事而过度消沉,我陷入了某种全神贯注的回忆之中。在我的脑海里,爱情的记忆一刻也未曾离去,它们可能隐藏在后海的某个酒吧,鼓楼的某个胡同,也可能埋在798的某个画廊或者五道口的某个电影院。重温回忆对我来说真实而又遥远,真实的是这些画面都和林晓更有关,遥远的是无论我做什么,回忆给我的仅仅是慰藉。

  林晓更走了,我的生活从此少了些什么,屋里的日光灯坏掉了,我再也没有修过,昏暗的色彩似乎更适合现在的我。我重新整理了书柜里的书,把它们排成了新的顺序,深色的放在一起,浅色的放在一起。我常常在无聊的时候干这样的事,一是可以打发时间,二是我觉得多少可以让生活有点新鲜感。

  我买了一对蓝色沙发,这个蓝色很特别,很像杜可风电影《三条人》里孔雀羽毛的蓝。我在沙发上放满了DVD,杂乱的东西多了,或许房间就没那么冷清了,这样在夜里睡沙发的时候,我会感觉身边还睡着一个人。

  肉松和虾米一直很好,两个人各自都有了小事业。肉松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名叫“做人不能身无分纹”的纹身店。他白天帮人家纹身,晚上在夜店里当DJ,偶尔也客串为锐舞派对打碟。他依然在做他的乐队,换了一批又一批乐手,乐队成员为了谋生,都有各自的工作,有时候没时间排练,演出也很少。

  如今的音乐圈,国内乐队开始全盘西化,很多人开始唱英文歌,如果你单从名字上看很难区分是中国乐队还是外国乐队。大部分年轻人被现实限制住了,甚至不愿意表达自己,跟风和模仿成了某种标志,肉松深陷其中,也只能在理想的挣扎中寻求最大的平衡。

  虾米在鼓楼经营着一家服装店,店里汇聚了很多具有国外青年风潮的时装,从“日系”到“英伦”,从Mod到Teddy Boy,货架上摆满了无数的VINTAGE和二手小玩意。虾米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店铺的经营上,她很有眼光,看到了外贸尾单和国货回潮的巨大潜力,并从国营老厂批发了很多老国货在店里销售。她的生意开始越做越大,成了鼓楼大街一道亮丽的风景。

  我和肉松平时很少见面,都各忙各的。在北京,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舞台,有属于自己的简单的小繁华,当然在这些背后也有非常落寞的生活。大家都活在一种“开放”的幻觉里面,对时间和距离的感觉也并不真实。

  大概过了一个月吧,在熬过了几个严重的雾霾天之后,我渐渐从失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我调整了生物钟,让作息时间尽量规律,白天我会到万达影城三层的电玩城玩打鼓机,晚上我会去当代MOMA的百老汇电影中心看电影,到了周末我就去朝阳公园十二号球场踢球。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感觉很爽,无数奔跑跳跃的生命在闪耀,青春又像潮汐一样拍打在我身上,我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肉松通过一个在中关村上班的朋友,帮我介绍了一份工作。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相对自由,不用每天去无聊地挤公交和地铁。就这样,经过三个月的系统培训,我成了一名电脑维修员。

  大多时候,我会骑自行车出发,穿一件皮衣,背上背一个红色的长方形工具包,包里装的是各种型号的螺丝刀和一些拆装电脑的工具。我虽然没有什么计算机专业的文凭,但在那三个月的培训时间里,我学得很认真,我还买了很多关于电脑维修方面的书和杂志,处理一般的小问题,对我来说难度不大。

  一般接活儿的时候,客户装个程序配个软件我自己都能搞定,如果遇到大问题,我就打电话叫肉松的那个中关村兄弟过来帮忙。对了,我在名片上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小武”。渐渐的,很多客户都这么称呼我,当然我敢肯定他们没有看过贾樟柯的电影。

  其实维修电脑并不太赚钱,只够房租和生活费而已。所谓修电脑其实就是赚一个中间的差价钱,换个零件,换个硬盘、主板、CPU什么的。你知道中关村的“水”挺深的,配件这东西也都是有真有假,所以要想赚大钱就得敢于下黑手,争取来一个宰一个。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不狠不行,不狠你就赚不到钱。

  说来很巧,某天傍晚我帮客户修完电脑回家,在一号线地铁上,我居然遇到了很久不见的第七代导演“迷离哥”。迷离哥瘦了很多,气质也变了,他留着猫王的发型,戴着黄色的眼镜,穿着浅绿色的花点衬衫,紫色的紧腿裤,红色的尖头皮靴,举手投足间骚气冲天,怎么说呢,他整体的感觉有点“伪娘”。

  “呦!咱可好久没见了啊!怎么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啊,瞧你这黑眼圈跟国宝似的,几天没睡了啊?怎么也不用点化妆品呀?”迷离哥一上来就对我来了个品头论足。

  对于他的话,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想我只能点头微笑。

  迷离哥又接着说:“男人也得学会保养啊,回头哥传授给你点美容秘诀,这年头男人要精致才有魅力呀!”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现在应该变成了GAY,不再是直男。

  我们稀里糊涂地聊了一路,迷离哥给我讲了他迷恋的暧昧文化,还向我列举了国内外演艺圈众多有才华的GAY。我微微地点着头,饶有兴致地听着。我承认很多GAY在艺术方面确有过人之处,我也很崇拜他们的才华,但对于这一类话题,我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我突然想起来问他:“对啦,迷离哥,有件事一直忘了问你,我之前给你的剧本你看了吗?”

  他嘻嘻一笑说:“哦!你那个我还没看完呢,前一段实在太忙了。”

  “没事没事,你觉得前半部分怎么样啊?”

  “不错啊,写得不错。”

  “谢谢谢谢,回头看完了,您给我提点意见,有啥想法咱们随时沟通!”

  “成!你放心吧,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向制片人推荐推荐。”

  “那就拜托了,迷离哥,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哎呀,客气什么呀!我这人就是喜欢结识有才华的朋友。”

  我笑笑,礼貌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最近在忙什么呀?”他问我。

  “我在修电脑。”我递给他一张名片。

  “修电脑?”他突然瞪圆了眼睛,压低了声音说。

  “对啊!你电脑坏了可以找我啊,我给你终生免费。”

  听了我的话,他突然感慨起来:“天哪,你怎么干这个了啊?真的是大材小用了,修电脑有什么前途呀,在北京混几年也捞不到什么呀。”

  “什么前途不前途啊,就混口饭吃吧,我还不知道以后在不在北京呢,说不定啥时候一拍屁股就走了。”

  “你看你混得,真是无语啊。我看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赚外快的活儿吧,干好了保准你一秒变土豪,还能混进影视圈。”

  “啥活啊?这么牛逼?”我疑惑地问道。

  他诡异地笑了笑:“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二天,我便坐上了迷离哥的奥迪车。他先后带我到了中央戏剧学院和北京电影学院,经过这两所学校门口的时候,我总能看见表演系的美女们被一部部名贵的跑车接走,她们长都得特别好看,那些跑车也都特别好看。

  迷离哥说的那份工作概括起来是个新词汇,叫“淫媒”。我觉得这词不太雅观,我还是觉得叫类似于“交际公司”这样的名字好听点。整整一个下午,迷离哥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起了他所了解的明星八卦内幕,我听得很认真,甚至是“大开耳界”。在钱和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决定干它一票。

  其实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没事给导演和投资人挑可以让他们潜规则的女演员,这个工作虽然不难但其实并不轻松,因为里面的游戏规则很不规范,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参照标准,说白了就是“度”很不好掌握。很多学表演学舞蹈的女孩为了出名没有办法,只能献身,献身也存在巨大的竞争,这点上每个导演的口味不一样,有的喜欢娇小可爱的,有的喜欢性感妩媚的,还有的喜欢重口味。所以对我来说,为他们“发掘新人”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

  通常我的工作过程是这样的:我先在街上蹲点,看到符合某导演审美标准的美女,就上前递名片。我的名片也有一大堆,上面印有各种不同的头衔,本身这事属于愿者上钩,所以谈不上道德不道德。

  我的自我介绍都是事先背好的,只需要面带微笑取得她们的信任即可。当然,不上钩的女孩也很多,她们对我的举动表示鄙视和怀疑,有的连拿一张我的名片都没兴趣。这世界,有时候还是有股清泉的,只是流得没那么汹涌而已。

  每天我都能收到很多女孩打来的电话,她们迫切地要求去剧组试镜,去听导演说戏,去导演下榻酒店的咖啡厅喝咖啡。你知道,北京有那么一群自认为好看的姑娘,她们称自己为演员或艺人,说白了就是上过几天艺校跳过几天舞而已,其实根本没拍过一部戏,也没唱过什么歌。个子高点的说自己是车模,胸大的就说自己是拍内衣广告的,她们的睫毛都很长,都喜欢戴不同颜色的美瞳。

  她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三里屯喝到天亮,在微博上发些或卖盟或性感的照片,自恋下自己的大腿,显摆一下身边有钱的土豪朋友,只要有机会,她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混进某个圈子,给个信号就能脱裤子,绝对不带犹豫的。当然,级别也分三六九等,有能力的可以混个交际花出来,而没能力的至少也能混点化妆品钱。姐妹们私下都在互相鼓励,大家可要挺住啊,千万别在混不下去的时候,随便找个人嫁了。

  2

  迷离哥认识了一个“土豪金”,外号叫老麦。老麦名义上是开广告公司的,实则是山西煤老板出身,以洗钱为目的,黑白两道通吃。在迷离哥的“狂喷”之下,老麦答应投资他的电影。

  迷离哥也不容易,这几年他给二三线歌手拍过一些MV,也导演过几部小成本的商业广告片。后来,他抄袭好莱坞模式写了十多个剧本,不过到最后一个也没拍成。迷离哥说,老麦看了他的本子很满意,说加几个大牌明星会很有卖点。很快合作就达成了,迷离哥答应要帮老麦物色几个女演员。

  迷离哥很自然地找到了我,我问他能给多少钱,他说找到一个给我提成三千,如果老麦满意还可以随时加钱,我没有讲价,一口答应了下来。可是执行的过程充满了挑战,第一周我一无所获,看来明目张胆确实不是上策,本来有些人是好意思的,但经过我这么一说也变得扭扭捏捏了。所以,我决定换个方式,上网发帖。

  我挑选了几个在年轻人中很火的社区和论坛,在上面疯狂发帖,很快收到了成效。每天我收到的邮件在五十封左右,电话也被打爆了好几次,看来女孩更愿意在网络里曝光自己的内心隐秘。

  后来有一天,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ID叫Connie的女孩,她每次给我发的邮件很特别,跟别人都不一样。她经常说一些很有意思的冷笑话,还让我猜谜底,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这也让我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决定约她出来见一面。

  见面的地点我选在了离我家最近的星巴克,我在二楼提前订好了座位。下午两点整,一阵高跟鞋敲击木质楼梯的声音渐趋渐近,一个戴着墨镜长发飘飘的女孩径直向我走了过来。

  “你好,请问,你是小武吗?”

  “我是。你是Connie吧?”

  “是我,终于对上号了。”

  我们相对而坐,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有点眼熟。

  正当我在脑子里搜索记忆的时候,她却先开口问我:“小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是?”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蕾蕾啊,你是彭锦吧?”她摘下墨镜,忍不住笑了。

  我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果然是蕾蕾,当年肉松的女朋友,肉松还给她起过一个绰号叫“月光女神”。

  我们俩有些尴尬地相互微笑,在这种场合重逢真是万万没想到,实在太巧了。

  蕾蕾和以前变化很大,现在的她明显成熟了不少。她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睛带着美瞳和假睫毛,上身穿着黑色的低胸外套,下身是超短的紧身裙,和当年的文艺青年装扮大相径庭。

  我大吃一惊说道:“哎呀,真的是你啊,蕾蕾,这也太巧了吧。”

  “是啊,北京真小。”她也不自觉地感叹起来。

  “我差点认不出来你了,你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可认出来你了,你倒没怎么变啊。”

  “怎么样?现在挺好的吧?”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瞎混呗。”

  “你怎么叫小武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是你啊。”

  “我也没想到Connie是你啊,我还以为会是外国妞呢!”

  听了我的话,她扑哧一声笑了。

  “肉松现在怎么样?挺好的吧?”她低头想了一会儿问我。

  “挺好的,还在做音乐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联系了,我很久没见他了。”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哦!”我答应了一声,话题一转到肉松,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彭锦,你和你女朋友还好吧?”

  “我们分手了。”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问问。”

  “没事,都过去很长时间了。你呢?我也八卦一下。”

  “我啊,还是一个人啊,其实我早就想明白了,比起结婚生孩子我宁愿选择赚一大笔钱自己去国外生活一辈子,我可不想随便找个男人把自己拖累成孕妇。”

  “我懂,这个我懂!”我冲她点点头说。

  “对了,咱们说正事吧,你们不是在网上找女演员吗?你看我怎么样?”

  “那什么,蕾蕾,这里头的事你都明白吧?”

  “明白,都在这圈子混这么久了,你不用说我也明白。”

  “你明白就好,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我一个朋友的电影找女演员,幕后的投资人有钱有身份,你的工作就是需要跟他搞搞公关,就这样。”

  “这戏怎么样?”

  “投资还可以,青春题材的,商业大片的路子。”

  “是吗!你觉得这戏靠谱吗?”

  “绝对靠谱,投资公司实力挺强的,剧本也不错。”

  “那先这样吧,你先把剧本给我看一眼,哪天带我见一下你们的导演和投资人。”

  “行!没问题。我帮你约时间,订好了我给你电话。”

  我和蕾蕾聊天的时间并不长,后来她说她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临走前,她还嘱咐我一定不要忘了给她打电话,她很珍惜每一个拍戏的机会。

  出了咖啡厅,我脑子里有点乱,蕾蕾似乎变了不少,骨子里透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暧昧,好像随时可以和任何人发生点什么。我本想给肉松打个电话的,但一琢磨还是算了吧。

  仿佛过了很久,迷离哥突然约我去他的工作室,说已经和投资人老麦定好了时间,让我赶紧叫蕾蕾过去,事成之后电影的钱就到位了。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老麦,老麦虽然叫老麦,但长得并不老,他有着十足的黑社会老大派头,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正所谓立竿见影,迷离哥的电影很快就开拍了,蕾蕾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将在戏里饰演一个很吃重的角色。

  迷离哥拍着胸脯说:“对得起投资人的钱就是我作为导演的唯一底线。”

  那段时间,迷离哥经常带我去逛北京的夜场,参加一些不同主题的派对和聚会,夜店里充斥着雪茄、威士忌、鸡尾酒、冰块和灯红酒绿。电音狂欢昼夜不停,挤在舞池里的男女浮生若梦,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欲望丛生。

  为了庆祝电影开机,迷离哥请我和蕾蕾一起吃了个饭。多日不见,蕾蕾的衣着变得华贵了不少,浑身上下被Dior、Fendi、Burberry、Gucci包裹着,但我看得出来,她的脸似乎比以前憔悴了,眼角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眼睛里充满了忧郁、不安和怀疑。她没笑,也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坐在角落一直不停地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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