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山，美人(1)

　　上官厉恒得知高扬手中有自家的血玉镯，态度软化，两人很快便约好在离上官家不远的一家西餐厅见面。

　　关锦程收到密报，匆忙拨打上官厉恒的电话，电话却一直忙音。他亲自跑到上官家找人，却吃了闭门羹。无奈之下，他只能早早地等在上官厉恒和高扬相约的西餐厅门口。

　　高扬比上官厉恒早到，看见守在门前的关锦程，先是有些诧异，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打招呼：“嗨，关总裁，真巧，你也来这里吃饭？”

　　关锦程和苏听蓝同年，个子和高扬差不多高，身材却比高扬瘦削很多，皮肤又细又白，一看就知道平时缺乏运动。值得一提的是，他长着一张十分清秀漂亮的脸蛋。

　　用清秀漂亮来形容一个男生似乎不太恰当，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好看，漂亮，却又不会显得娘娘腔，活脱脱就是一个从韩剧里走出来的花样美少年。特别是那双眼睛，乌黑清亮，宛如两汪幽泉，细看之下竟和苏听蓝有几分相似。

　　苏听蓝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怔怔地看着关锦程，有些失神。

　　让人费解的是，一个如此年轻帅气的大男生，却老爱绷着脸，穿着中规中矩的黑色西服套装，言谈举止克制谨慎，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位刚出社会没多久的年轻人。

　　对于高扬的刻意挑衅，关锦程视而不见。他径直转头看着一直安静地站在高扬身边的苏听蓝，面无表情地问：“苏小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钻石世家的员工吧？”

　　苏听蓝回过神来，眼帘微垂，沉默不语。

　　关锦程继续问：“公司对你很苛刻吗？”

　　苏听蓝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更加沉默了。

　　“我想一定是的，不然你怎么会陪着扬天贸易集团的人去收购钻石世家的股份呢？”他的语气淡淡的，不似责备，却胜似责备。

　　苏听蓝紧咬着唇，无言以对。

　　把苏听蓝的无助看在眼里，高扬心疼不已，想也不想就挺身上前把她护在身后，“关锦程，你有气就冲着我来，别伤害一个无辜的女生！”说罢，他牵起苏听蓝的手，拉着她就往餐厅里走，“听蓝，别管他，我们进去。”

　　苏听蓝任由高扬拉着自己往里走，经过关锦程的身边时，她略一犹豫，低声说：“对不起……”

　　关锦程盯着两人渐渐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身影，薄唇紧紧抿起。

　　高扬和苏听蓝进去后不久，上官厉恒便来了。从自家的雷诺里出来，把轿车交给餐厅的泊车小弟，他正打算往里走，却在餐厅门口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上官伯伯——”

　　他一回头，便看见鼻子已被寒风吹得通红的关锦程。

　　上官厉恒走过去，诧异地看着他，“世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别人说，高扬今天约了您在这里见面。”

　　“是的。”上官厉恒点头，坦然道，“我们打算谈谈股份的收购问题，如无意外，我会把手上持有的钻石世家的股份卖给他。”

　　“上官伯伯，如果您对价格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的……”

　　上官厉恒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为什么？”关锦程的语气不由得有些急了，“我以为我们前天已经谈好了，您当时也答应要把股份转卖给我的，不是吗？”

　　上官厉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语带愧疚地说：“世侄，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呀！关家和上官家是世交，你的父亲生前待我有如知己。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把钻石世家的股份卖给外人。可是，高扬的手上有上官家的血玉镯。这只血玉镯是我们上官家的家传之宝，传到我父亲那一代已是第七代了。小时候，我家里很穷，父亲为了给奶奶看病，不得不把血玉镯给卖了。待我的父亲手头稍微宽绰，想要把血玉镯赎回，买家却已不知所终。我的父亲生前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镯子，却一无所获，最后抱憾而终。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镯子的下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和我擦身而过，否则我怎么对得起我黄泉之下的父亲和列祖列宗呢？世侄，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你和你的父亲，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

　　无奈地叹息一声，上官厉恒安慰性地拍了拍关锦程的肩膀，转身走进餐厅。

　　关锦程独自一人久久立在原地。如血的夕阳下，他的身影挺得那么笔直，却又显得那么单薄，犹如沙漠里的一棵绝望的枯槐，孤独无依。

　　高扬和上官厉恒都是爽快人，股票转让的事很快便确定下来。

　　晚餐结束后，高扬送苏听蓝回家。高扬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一路上说个不停，话题不断，嘴巴几乎没有停过。苏听蓝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睛直盯着前方的路况，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高扬也不介意，继续兴致勃勃地说着。“今晚哪道菜最好吃”的话题刚结束，他像是想起什么，又饶有兴味地说：“听蓝，你有没有发现关锦程长得跟你有点儿像？”

　　苏听蓝的心咯噔了一下，表面却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是吗？”

　　“对呀！特别是他的眼睛和鼻子，跟你的分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扬的双眼闪闪发光，越说越兴奋，“听蓝，你说他会不会是小时候跟你走失的哥哥？”

　　苏听蓝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妈妈这辈子，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

　　高扬笑嘻嘻地咧开嘴巴，没心没肺地朝她露出一口大白牙，“别这么严肃，我只是在跟你开玩笑而已。”

　　苏听蓝被他的不正经打败，别过头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不再理他。

　　艺旭市的夜景很美，各式各样的建筑在各色灯泡的点缀下，美得有如仙境般梦幻。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闪烁着耀眼白光的探照灯连成一片，宛如长龙般向远方延伸。那是人间独有的银河。

　　只可惜，这美好的一切，在晨光初露的那一刻，便会消失。

　　看着看着，苏听蓝的眉心不禁染上了一抹哀愁，清婉的声音也一下子低了下去，“高扬……”

　　高扬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一边操控着手中的方向盘，一边轻松地应道：“嗯？”

　　“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关家。”

　　话落，车内有片刻的寂静。

　　高扬回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数秒，收起脸上的嬉笑，认真地问：“听蓝，你还在想着关锦程的话？”

　　苏听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高扬愧疚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钻石世家当年对你有恩，我当初收购它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没想过会把关锦程逼上绝路。”

　　“之前的事我也有责任，你不用自责。现在邓金海对扬天贸易集团虎视眈眈，你已是骑虎难下，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苏听蓝了解他的现状，她不怪他。

　　高扬犹豫了片刻，提议道：“听蓝，你若是觉得为难，就先辞职吧！等收购案结束，你再回去。”

　　苏听蓝没有马上回答，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了良久，轻声说：“嗯，我会考虑的。”

　　高扬看着她，迟疑了数秒，轻轻地牵住她的手，郑重地许诺：“听蓝，我答应你，等收购案结束，我会想办法补偿关锦程的。”

　　“嗯。”

　　“什么？你要辞职？”

　　钻石世家的休息室里，凌巧巧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盯着苏听蓝。

　　苏听蓝一边整理置物柜里的东西，一边回答：“嗯，我已经向店长递交辞职信了。这次回来，一来是想跟你们道个别，二来是收拾东西。”

　　“怎么这么突然？”柳纤盈蹙起眉。

　　一根筋的叶清凌想也不想就问：“难道你真的和扬天贸易集团的……唔唔唔……”

　　凌巧巧死命捂着叶清凌的嘴巴，抬头直冲着苏听蓝干笑，“听蓝，天快黑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吧！”

　　中午还没过呢！现在离天黑还远着吧？柳纤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高挂的太阳，无言。

　　三人的异样神情没有逃过苏听蓝的眼睛，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让她说吧！”

　　“可是……”

　　“说吧！不然，我可真要生气了！”

　　凌巧巧看着一脸认真的苏听蓝，郁闷地放开叶清凌。

　　经过这么一闹，叶清凌再笨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迫于苏听蓝的眼神威胁，却又不敢不说下去，“昨天下午，我上二楼拿东西时，听到店长跟客户经理说……说……”迟疑了一下，她换了一些较委婉的说辞，“她们说，你和扬天贸易集团的人走得很近，还帮助他们收购公司的股份……”

　　苏听蓝没有隐瞒，坦然承认道：“这些都是真的。”

　　“啊？”三人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嘴巴不约而同地张成“O”字。

　　苏听蓝补充道：“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以后你们会明白的。”

　　柳纤盈问：“听蓝，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辞职的吗？”

　　凌巧巧拉住她的手，依依不舍地说：“听蓝，我们都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走，好不好？”

　　站在一旁的叶清凌猛点头。

　　三人的真心挽留宛如冬日里的一抹暖阳，轻柔地包裹着苏听蓝的心。说没有不舍是假的，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答应过高扬的事，“我辞职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不要想太多。”

　　凌巧巧嘟着嘴巴，退而求其次，“那你会回来看我们吗？”

　　“当然！”

　　得到满意的答案，凌巧巧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儿笑容，“好吧！我帮你收拾东西。”

　　柳纤盈连忙上前，“我也来！”

　　叶清凌也不甘落后，“还有我！”

　　看着她们踊跃帮忙的热心举动，苏听蓝只觉得有一股暖流自心底缓缓滑过，眼角不自觉地湿润。

　　“上官厉恒的股份已顺利转到公司的名下，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关亦翔！”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八个外表出众、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女以高扬为首，围坐在椭圆形的长桌前。身为研发部经理秘书的容佩仪一贯坐在高扬的左手边。

　　听到高扬这个几近天方夜谭的计划，收购小组的其他成员忍不住议论纷纷——

　　“关亦翔不是关锦程的哥哥吗？”

　　“对呀！听说钻石世家刚过世的董事长是他的亲生父亲。”

　　“那他怎么可能会把股份卖给我们？他若真和我们合作，这不是和自家人对着干吗？”

　　“就是呀！这个任务的难度也太高了……”

　　高扬端坐在高位，像君王一样俯视着座下的众人，他的手一扬，会议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关亦翔的事，大家不用担心，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他的脸上充满自信，语气不容置疑。语毕，他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右边的年纪看起来比在座的人稍长的男子，“小方，我先前不是让你们收购钻石世家的散股吗？进度如何？”

　　名叫小方的年轻人毕恭毕敬地回答：“高经理，这两周我们通过各种渠道，已收购了钻石世家4%的散股。”

　　“很好，芷韵持有钻石世家10.3%的股份，公司从上官家购得13.5%，再加上这4%的散股，我们现在一共持有钻石世家27.8%的股份。若能顺利购入关亦翔手中的23%的股份，我们离成功的那一天也就不远了。”高扬的唇角傲然地扬起，眼底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接下来的日子，容秘书协助我，无论用什么方法，势必要把关亦翔持有的股份收归我们集团所有。其他人继续收购市面上的散股，力求在收购案结束前，至少再收集6%的散股。我们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众人被高扬的自信所感染，士气顿时大涨，回答的声音也变得高亢有力，“是的，高经理！”

　　“好，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容秘书留下，其他人回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众人领命，各自离去。

　　待人群散尽，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高扬才转头看着容佩仪，认真地问：“容秘书，我先前让你办的事，你办得如何？”

　　“高经理，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容佩仪边说，边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抽出数张已装订好的A4纸交到他的手上，“据安探长调查得知，关亦翔和关锦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的关系并不太好。关亦翔为关老董事长的元配夫人所出，关锦程则是关老董事长跟外头的情人的私生子。关老董事长生前对天生聪慧、行事谨慎的小儿子十分疼爱，不但把他自小带在身边培育、高调带他出席各种商业宴会，临终前更是把公司41.5%的股份转移到他的名下，留给关亦翔的仅有23%。关亦翔敏感善妒，生性阴晴不定，作风心狠手辣，早就想置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弟于死地。无奈关锦程大权在握，他再不甘心也只能忍气吞声，静候反击的机会。报告的末尾还附带了关亦翔的私人手机号码以及居住地址。”

　　“很好！”高扬翻了翻手中的报告，唇角满意地扬起，“有查出关老董事长因什么特别的原因而这么疼爱关锦程，却忽略了关亦翔吗？”

　　容佩仪略一迟疑，捏着文件夹的手悄悄收紧，脸上的恭敬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暂时还没有。不过，报告里有说，钻石世家的内部有很多老员工对于这位空降的年轻总裁的能力表示怀疑。关锦程上任不足半年，忠实追随者并不多。他若在这一次的收购案里战败而归，以后恐怕很难在钻石世家立足了。”

　　“我明白了。”高扬心情大悦，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拘小节地直呼其名，大方赞扬道，“佩仪，你这一次做得很好。待收购案圆满结束，我会向父亲争取给你加薪。”

　　他唤她……“佩仪”，而不是那个疏远的“容秘书”？容佩仪略略一怔，心开始猛烈地跳动，这是不是表示她的努力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欣赏她的优秀，他的心里终于也有了属于她的一席之地？

　　“谢谢。”压抑住心中的狂喜，她努力维持表面的冷静。她知道，他喜欢自持的女人。“高经理，待会儿要我陪你去找关亦翔吗？”

　　“不用了，我让听蓝陪我去就行。”提到那个外表温婉、内心倔强的女生，高扬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眼底的光芒也变得柔和起来。

　　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容佩仪的心重重地往下一沉——该死！千算万算，她竟然忘记了把那个姓苏的丫头算进去！

　　容佩仪暗暗咬牙，精心描画过的柳眉却轻轻地蹙起，化着精致妆容的瓜子脸上写满忧虑，一副十分替苏听蓝担心的样子，“可是，苏小姐对收购案的细节并不了解，而且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高扬淡淡地笑，语气里带着掩藏不住的宠溺，“没关系，一切都有我在，她只需要在一旁陪着我就行。”

　　拳头悄悄地握紧，某种情绪在容佩仪的体内飞快地膨胀，她只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攥住，把她折磨得几近窒息。

　　高扬没有注意到容佩仪的心理变化，他收拾好桌上的资料，站起来，“容秘书，我有事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帮我盯紧关锦程，看看他最近都和些什么人联系。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容佩仪的脑袋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凤眸深处的阴霾，她轻声答应：“是的。”

　　高扬没有再逗留，拿起搭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匆匆朝门外走去。

　　容佩仪站在原地，安静地盯着他渐渐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娇艳的朱唇紧紧抿起，拿着文件夹的右手一寸寸地收紧，骨节泛白，涂着血色丹蔻的尖锐指甲几乎要掐进文件夹的皮质封面里……

　　层层叠叠的深灰色落地窗帘，把漫天的阳光隔绝在室外。将近两百平方米的偌大空间里，只有客厅的一盏小壁灯亮着，昏暗的橘黄色光线在浓稠的黑暗里，显得那样的微弱。

　　客厅旁边的小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他打扮得时尚前卫，脚蹬一双驼色休闲皮鞋，下身套着一条黑色的布满不规则破洞的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深棕色的短款皮衣，头发微卷，有几缕挑染成酒红色。他的轮廓深邃，五官长得很精致。狭长的眼睛幽黑如潭，眼神阴柔，微翘的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讽。拿着水晶杯的右手随意地轻晃着，杯中的酒液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红宝石的光芒。

　　离他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年纪比他稍小的男子。

　　后者的五官和前者有些相似，衣着打扮却较为成熟，言谈间举止严谨，即使只是闲聊，表情也严肃得像是在作学术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