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连翘担心卿城不死心，索性决定搬到薛峰家里去住。她将衣服、用品一样样收进行李箱。整理时才发现，她和卿城之间连一张合照都没留下。除了情人节的蓝玫瑰、北京的富贵竹，一点信物也没有。蓝玫瑰会凋零，富贵竹会枯萎，存满甜蜜信息的手机也在那场车祸中毁掉。仿似老天早就将一切安排好，错手红尘，最后风过无痕，尘归尘，土归土。借用王世爵的话“各安天命，不拖不欠。”

　　“连翘，你真的要搬走吗？”晏紫苏站在门边，于心有愧。

　　“这里的租约还有一年，你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下。得闲帮我照顾下露台的花草。”

　　“你是为了我才放弃卿城的吧？”

　　“放心，虽然你是我妹妹，但我也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觉得爱人太累了，想找个爱我的人依靠。”

　　“我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

　　晏紫苏的眼泪浸湿了连翘的衣襟：“姐，我错了！”

　　“妹妹，不要再恨爸爸，我想他在天上看到我们这样会很开心。”连翘抚摸着她的头发。

　　晏紫苏把连翘送到楼下，司机要下车，被薛峰制止了。他接过行李，放进车尾箱，再扶连翘上车。远处，停着一辆白色玛莎拉蒂。卿城握紧拳头，砸在方向盘上。保姆车经过旁边，车上的人仿佛看了他一眼。

　　“累吗？”薛峰感觉这段时间连翘的身体很虚弱，以为还是上次撞车没恢复好。

　　“还好。”连翘靠在椅背上，紫红色的头发倾泻下来，折射着阳光，异常绚丽，而脸色却愈见苍白。

　　“我辞职了。”

　　“我养你。”

　　“我还有积蓄。”

　　“你那点还不够交房租。”

　　“也是。你只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我不能在你家白吃白住。”

　　“不用拿这个来提示我，我不会趁人之危。”

　　“薛峰，谢谢你！”

　　车拐进一条私家道路，一座雕花大门映入眼帘，门旁的大理石板镌刻着“薛宅”两字。一位六十多岁的妇人迎了出来。

　　薛峰交代道：“张妈，这是连小姐，以后会在我们家住下。”

　　“是，少爷。”张妈是薛家在香港的老管家，十几岁就进了薛家，因为是广东旧式妇人，改不了口，一直老爷、少爷、太太、小姐的叫，改不了口。

　　薛峰带着连翘上楼：“以后你就睡我的房间，我搬到客房去住，一会就叫张妈收拾出来。”

　　“不要，我睡客房好了。”

　　“乖，听我的安排。”

　　连翘无奈一笑，由他去了。

　　“再来，带你参观我的书房。给你看样好东西！”薛峰突然像个孩子拉着连翘跑到书房，“你站在门边不要动。”他走进黑漆漆的房间，在书桌上摸索了下，拿了样东西在手。

　　只听“砰！”的一声，一盏白色的台灯亮了，灯罩歪在一边，薛峰拿着把白色手枪转过来对着连翘。几乎同时，连翘已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怎么了？别怕别怕，这只是台灯开关。”薛峰扔掉玩具手枪过去抱着连翘，感觉她瑟瑟发抖。每个男人都有江湖情结，薛峰无意在杂志看到这款台灯介绍，立即叫人搜寻来。每次一扣扳机，台灯便会应声而亮。他原本想当作宝贝给连翘炫耀，没想到她如此大反应，“连翘，以后不知道我们会在一起生活多少日子。你能对我敞开心扉吗？一个人承受太辛苦，如果你相信我，我想和你分享你的喜怒哀乐。”

　　连翘沉默着，慢慢放开捂在耳朵上的手，在没及脚背的软毛地毯上坐下。薛峰也靠着门坐下，将她搂在身边。

　　“那是我读高二的时候，因为和妈妈吵架搬到学校住不愿回家，有天爸爸打电话来叫我回去，说和妈妈有事情要解决。我刚走到家门，就听到爸妈争执得很厉害，我不敢进去，就躲在门外。爸爸坚持要和妈妈离婚，说姐姐和我归他，弟弟跟着妈妈。爸爸拿出离婚协议书要妈妈签字，却被妈妈撕得粉碎。爸爸转身要走，妈妈跪下抱住爸爸的腿，爸爸仍是要走，妈妈突然冲进厨房拿了刀出来要自杀。”讲到这里，连翘顿了顿，眼前仿佛再现那可怕的场景，“爸爸上去抢刀，混乱中却被刀刺中心脏。只听‘砰’的一声，爸爸重重倒在我脚边，鲜血漫出来，一直流到我的脚上。我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妈妈一声惨叫，也将刀刺进了自己腹中……”她再也讲不下去，薛峰紧紧的把她抱进怀里：“宝贝，不怕，以后有我。”

　　薛峰看着连翘把一整杯热牛奶喝完，才扶她躺下，说：“乖乖睡觉，别想了。我的房间就在你旁边，要是夜里害怕，就大声叫我。”

　　连翘点点头，她真的累了，心力交瘁，阖上眼沉沉睡去。昏黄的台灯下，薛峰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连翘睡觉的姿势像婴孩也像小猫，四根指头握住大拇指，手就放在耳边，侧着身子，发出均匀的鼻息。他关了灯，向外走去，脚步在绵软地毯上发不出任何声音。

　　带上门，径直向楼下走去，吩咐道：“张妈，明早给小姐炖碗燕窝。她刚从医院出来，要好好调理下。”

　　“是，少爷。”少爷从来没有带女人回来住过，连以前的少奶奶她都只见过一两次。不过这位连小姐倒并没有恃宠而娇，很是礼貌可亲，所以张妈对她印象还不错。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好久不曾有的感觉，连翘懒懒的伸个腰从床上起来。突然胸部一阵剧痛，差点透不过气来，坐在床边缓了下，她慢慢起身从包里掏出药盒，就着水吞下。为了怕别人发现，她把药全部装进小盒子里，有人问到，也只说是维他命。

　　下到楼，张妈已迎了上来，说：“小姐，少爷去公司了。临走前嘱咐一定要您将这碗燕窝吃了。”

　　“燕窝！哦，我不能吃。有白粥吗？我喝点白粥就行了。”连翘记得以前看过介绍说燕窝中含有一种物质，能促进多种细胞分裂增殖，可以对受损皮肤快速修复，但同样也可以作用于癌细胞。她虽然放弃手术治疗，但也没想过加速死亡，还有好多心愿未了。

　　“这样啊，好，我给您准备白粥。”张妈绝不多话，最多事后如实禀报少爷。

　　吃完白粥，连翘走到露台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的，春天就要来了。她要珍惜剩下的时间，然后安静的离开。要让亲友们不伤心很难，她得好好想个法子，想得出神，一件开司米外套就披在肩上。

　　连翘微笑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开完会就迫不及待回来看你。现在还是一月，露台上风大，看你的手都冻得冰凉。”薛峰把她的双手放进自己衣衫里。

　　连翘顽皮的捏了一下：“看你，瘦得像两块排骨一样！”

　　“有钱难买老来瘦，我的身体比谁都好！”

　　“你有多老啊？也不过就比我大十岁！”

　　“三岁一个代沟，怪不得我们沟通起来很难。”

　　“你当我是90后啊？沟通难，要不要装根天线？”

　　“对了，我有朋友开了家私人健康体检中心，什么时候也带你去做个详细检查。精神看着确实不好，让张妈给你炖的燕窝也不吃。”

　　“我吃燕窝过敏。”

　　“撒谎！上次在名人坊你吃了那么多燕窝酿鸡翼，又没见你敏感。”薛峰正色道，“答应我，以后有什么都告诉我，不要骗我。”

　　连翘把手从他身上抽出来，望向大海，海面波光粼粼闪烁直到天际，她说：“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一个人承受，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