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开业酒会没有设置座位，宾客陆续到齐，都站着交流饮酒。连生走上台发表致谢感言，台下的连翘脸色渐渐发白，额头也渗出虚汗，薛峰在她耳畔急道：“是不是撑不住了？我们先走吧。”

　　“好，你扶我出去。”连翘只觉两脚乏力，再也支撑不住，坚持走到门边，已是滑倒在地。薛峰不敢出声，打横抱起她就往外走去，却被从洗手间出来的连玺撞了个正着。

　　“连翘！”她低呼一声。

　　薛峰默不作声，正好电梯门打开，他抱着连翘走了进去。没想到卿城和晏紫苏竟也追了出来，齐声问道：“她怎么了？”

　　“跟我来吧！”见瞒也瞒不住了，薛峰又不想破坏酒会的气氛，决定到车上再如实相告。

　　薛峰将连翘放到保姆车后座，轻轻给她披上外衣，另外几人也纷纷登上车。

　　“薛峰，告诉我们实话吧。”连玺仿佛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两个月前，也就是车祸时，她查出乳腺癌，现在已转移到淋巴……”薛峰说不下去。

　　连玺只觉大脑嗡的一声，一向冷静自持的她也差点晕过去，十四年前丧失亲人的钝痛又重重袭来。他们三姐弟好不容易从失去双亲的阴影中走出，现在妹妹又身患癌症，她喃喃道：“我们连家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晏紫苏捂着嘴已是痛哭失声，两个月前、车祸，就是那天，连翘知道自己的病情，还要忍痛成全她和卿城。自己这么残忍，一定会遭报应的！她涕泪纵横，颤抖着说：“我也是连家的女儿，有什么报应冲着我来吧，不要让姐姐走，她是全世界最善良的人。像我这么恶毒的女人，才应该受到惩罚！”

　　“我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连翘，你怎么那么傻？原以为你的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现在才知道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我们没有遇见过，这样我也不会有机会伤害你。”卿城的泪不可抑制，“薛峰，连翘的选择没有错，你为她坚守了四年，值得她依靠，我不配！我不配！”他将脸深深埋进掌心。

　　车厢里弥漫着浓郁的悲伤，而连翘恬静的躺着，仿佛与世隔绝，睡得异常香甜。

　　“Dr Lo，怎么样？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众人围住卢博士，他是全香港最权威的乳腺科医生。连生、褚玲珑、童心儿、飞鱼哥结束开业酒会后获悉，也都匆匆赶到医院。

　　“全世界最顶尖的治疗技术在美国，照患者目前的情况也只能采取切除手术，但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又很难承担手术风险及化疗的副作用。”卢博士的话无疑宣判，所有人的表情都悲痛欲绝。

　　“Dr Lo，中医呢？我也听闻过中药治好癌症的案例，藏药？苗药？”只要有一线希望，薛峰就不会放弃。

　　卢博士沉思一下说道：“这个倒可以试试，中药是以增强患者自身抵抗力对抗癌细胞的原理，毒副作用较小。最后还是要看患者的意志力和配合度，期待奇迹吧！”卢博士拍拍薛峰的肩头，转身离去。

　　连翘缓缓睁开双眼，所有人都在身边，她努力浮起一个笑容。看众人的表情，她想自己的不放弃才是此时他们最大的期望吧。

　　“连生。”她轻轻唤道。

　　“二美，我在这里。”连生双眼通红，他极力克制，连翘不让他随意掉泪。

　　“你说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帮我搞个告别派对，不许耍赖哦！”连翘又将目光扫过每个人，“不要一个个都这样的表情好不好？我都还没放弃，这次回北京，薛峰会给我找最好的中医，临走前，我想再看你们为我笑一次。”

　　“好，二美，等你出院我们就开Party！所以想看到我们笑，你就得尽快好起来！”连生像个大男人一样，摸摸连翘的头发。

　　“好！为了你们的笑容，我会努力！那告别Party的主题就是‘不要悲伤’，大家那天都要美美的来给我送行喔！”连翘伸出尾指，和连生拉钩钩，这是姐弟俩从小的游戏。

　　也许是与连生的约定，连翘这段时间很配合，吃药、打针、偶尔还在薛峰的搀扶下去草坪活动。俩人坐在椅上，香港的三月，已是莺飞草长。她抬头看看朝阳感叹道：“阳光真好，还有你们，突然不想离开了。”

　　“傻瓜，我早就说过你不可以早过我离开。你欠我那么多，要用一辈子来偿还。”薛峰想想又说，“光是我说不行，你从来都没应承过我，你得发誓！”

　　连翘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举起三根手指，说：“我连翘身体不好，又欠了周身债，不得随意离开。只好罚薛峰一生一世照顾我，直至终老。行了吧？”等了半天都没听到薛峰的回应，她歪着头看他一眼，发现他正竭力忍着笑。

　　“想笑就笑，心里乐坏了吧！”她也轻笑起来，自从知道她的病情后，薛峰好久没这样开心过了。

　　“这个不平等誓言好美，我们一起努力实现它好吗？”薛峰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连翘拉开窗帘贪婪的看着车外的风景，晚上的告别派对后，明天他们就要去北京了。香港，这个她从小向往的城市，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城市。这里有她的亲人、朋友、曾经的爱人，也有她的奋斗和事业……足以让她回味余生。这次离开后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她想将一切尽收眼底，存在心里，带走。

　　薛峰明白她的心情，安慰道：“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等你病好了，以后你想在哪里住，我都陪着你。”

　　连翘看着他，万语千言却说不出口。兜兜转转，原以为最没有交集的人最后反而陪在自己身边，原以为最难沟通的人反而是最懂自己的人。如果有一面魔镜，让人可以窥探未来，会不会少走很多弯路。不过相应的，人生不是也就少了很多未知的精彩。印度教导的灵性四句话：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对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不管事情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所以她觉得自己何其有幸，不管是王世爵还是卿城，都曾用心爱过她。她也不后悔付出过真心，只是大家没有份走到最后。但她该如何面对薛峰呢？如果说当初搬去他家是为了促成卿城和紫苏，现在这个心愿已了，她却不知道要怎么离开薛峰了。是依赖抑或是爱，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心。

　　车子驶进薛宅，薛峰抱她下车，她乖乖躺在怀里，数着他的心跳，手指无意识的在他心脏位置画圈。突然感觉他心跳加速，抬起头发现薛峰的脸已红到耳根。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就借口离开。

　　连翘唤住他：“薛峰，今晚我穿什么好呢？”

　　“你穿什么都好看！先乖乖睡会，晚点有造型师过来帮你，我一会叫你。”薛峰轻轻带上门。由于癌细胞转移到腋下淋巴，抬高手梳头、化妆都比较困难，只好假手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