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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恨不能变成女人 (2)

  回到杂志社接到章俊雷的电话。章俊雷?我已把他遗忘在四十五亿年前的太古代了。我本是个渐忘的女人。然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语亦是我的长项。

  “俊雷,很高兴你打电话来。怎么样,与程露联系上了么?”

  “联系上了,多亏有你。搴华,遇到你真的很开心。”呵,他也精通此道。

  “看你说的。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们打小的感情羡煞旁人,可巧又没婚配。”

  “可她说有男朋友了,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搴华,你说我该怎么办?”

  “不会呀,半月前还没有。”忍不住说出实话,“她没必要骗我呀。”

  “是啊,所以我想也许她在骗我。她还在怪我吧。当年是我伤了她。”

  “你们当年到底是怎么啦?不不,我并不是要探知你们的隐私。”

  “没关系。对你我可无话不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就象多年的老朋友——如果没有这一段往事,我一定会爱上你。”

  这谎撒的,谎本身都要自杀谢世了。恨不能给他背Nebble的讽刺诗《谎言与真实》:谎言与真实,你更珍视哪一个?前者使你付出自己;后者至多使你付出幸福快乐。不过也许对他来说撒谎时才最快乐。

  我笑道不敢当。

  听他道:“当年我和她也象这样在一起聊天,喝茶,那种感觉至今难忘。只是她大我一岁,家人认为不吉利,从中作梗。现在想想我真是太软弱了,这些年始终忘不了,我甚至想再见到她时她已儿女满堂了吧。幸好没,这对我已是最大的安慰。不管她真有男朋友还是骗我放弃,我都不会在意,人生短暂,我不能让自己后悔第二次。”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看来章俊雷真的是自寻死路,须怪不得我无情。看他这么执着的要行骗我不得不把真相告知他的发小,否则我岂不成了同谋?

  “嗯,加油吧。要我帮忙么?”

  “呵,不必。我要自己努力。你看过《血色浪漫》没有?我和她的经历还真象电视剧中的故事。但愿不会象剧中那样各走各路。”

  《血色浪漫》我倒是真看过,不过剧中的男主角虽说做事没谱可到底不是个骗子呀。笑着祝福他,我还能怎地?唯有祝福。

  放下电话毫不犹豫地给程露去了一信:

  程露:

  再次打扰总有个不得不为之的原因。你一定奇怪为什么失散多年的老友会重新联系你吧?中间人是我。人总是怀着美好的愿望开始一切,然后悲哀地发现一切皆是荒谬。人是最不可信的,哪怕是陈年老友。看清后再做决定总是有益无害的。

  真心的希望你幸福。

  蒋搴华

  象弗尔吉说的那样,即使我不能震憾神明,我也要搅动冥界。与坏人坏事做斗争保不准还夸我是雷锋呐。

  是夜,石磊打电话与我诉衷情:“搴华,你走到窗前看明月。Once in a blue moon.”“明月?今天阴天呐。”我狐疑地走到窗前。夜空里,一片清云遮住了月亮的半边儿,象一个羞涩的少女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过也因此更让人想入非非。我与石磊的关系正是如此。

  我的心又开始乱跳,忿恨道:“你干嘛要这样?夜里招惹我,你不知道这时的女人最脆弱么?我会误会你喜欢我的。”

  “我本来就喜欢你啊。我喜欢同你在一起。你身上有种东西让人情不自禁想亲近。”

  万没想到石头也会调情,尴尬地咳了几声:“你为什么要和我——”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又反问,“那你呢?”

  “我?”苦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很明显地,不是因为爱。女人就这点蠢,有了性便期待爱——算啦算啦,象我这般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人,伤春太可笑了。

  “你说我们以后会怎样?”

  “这个问题只有时间才能回答。”我又不是管辂,可占他人生日,卜自身死期,何苦为明日白白操心。我随缘,不化缘。

  然而我亦明白了,我们不合适。他是一只江南飞燕,我要的是大漠苍鹰。狠着心道:“石磊,杨娇才是你良伴。”

  那边轻轻挂断了电话。心不是不痛的,然而伤害我可以,谁也动不得我的骄傲。

  第二天一早吕编有请。主帅不动,走狗先行,八成是为杨娇抛头颅来着。一进屋正对着吕编沉重的圆脸,怕不是生出尖嘴就要来啄我肉。我忙笑道:“吕主任,你的那篇《出名靠道理》在业内反响不小呐,我心慕手追,今儿个正有空,求您指导一二吧。”

  马屁一拍成功,吕编登时眉眼皆笑,道:“你是杨社爱将,哪里用得着我指导?不过我也没想到同行这么认可我,唉,看来做人还是靠实力的。我今天找你还有一事,你和石磊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呵,开始是同事,后来被您硬逼成了师徒。”我无奈地摊开手:“就是这么个关系。”

  “可杨娇在社长室内又哭又闹,说你和他有那个意思——”吕编开始假笑:“当然我是不相信的。石磊虽说年轻可到底是个明理的人,你经历丰富,当然也是生活所迫,明显的是不可能的事儿。可当事人不那么想啊,瓜田李下的,好说不好听。这样吧,以后石磊由我带,你看如何?”

  我冷笑:“我本就厌烦了做师傅,如今去了担子,谢您还来不及呢!可如果石磊同我说话我总不能不理吧?不然您定个规矩,社内禁止交谈如何?”

  一作家死后下到地狱正气苦,里面的人劝道:先生不用过虑,地狱早已搬到人间去了。地狱果然在人间。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也是好意。做人总要明事理,守本份。”

  我霍地站起来,火冒三丈:“可惜我从小就没学会守本份,现下要学怕是晚了,有什么错您多担待吧。我有事得忙去了。”起身摔门而去。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但愿他能记住我的眼神,不是绝望,是觖望——带着恨的。

  回到办公室石磊切切相问:“吕编找你什么事?”

  “警告我别勾引你。”

  “他胡说八道!你没事吧?”

  “我没死,是你命大!”正要继续拿他泄愤,电话骤响。“铅华,救我,我要死了。”

  是流芳。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觉得生活没意思,我道:“怎么啦?要死要活的?我在工作啊,能不能晚上讲?”

  “铅华,我真的不想活了。”

  我看了看表,恶向胆边生:“好,你到杂志社来,我们详谈。”

  我偏要把歌女招来,看吕编能耐我何?

  推开门,流芳扑进来,梨花带雨的。秀发随意地在脑后打个髻,未施粉黛,双目桃样红,活脱脱一个受难中的爱斯美腊达。当然西施捧心也好,皱眉也罢,都是美的。

  “怎么啦?有话慢慢说。”我和石磊同时抢上前去。我是因为姐妹情深,石磊就不知为什么了。

  流芳一泣一啜地讲述她的血泪史。她的穷帅哥靠着一张小白脸到处招蜂引蝶,平日里不过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最近赵毅又与另一歌女吊在一起,而且胆子越来越大,居然登堂入室风流云雨。这一日流芳突然回家取物正撞见赤裸相见的一幕,登时魂飞魄散篷头散发地来找我。可怜如此一美娇娘,稂不稂,莠不莠,为着这么个男人陪上了半世的幸福。

  “铅华,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我一心一意爱着他,养着他,他居然背着我同别人,怎么会这样?”流芳还执迷不悟。

  我搂住她羸弱的身子缓缓道来。遇人不淑就叹命苦?宋朝有一个女子,一个不小心多读了几本书,又一个不小心想谈场自由恋爱,结果世人恨她恨得要抽筋拔骨,死后不仅不能葬身于地下,且连诗稿都被父母一把火烧掉,致使事迹声名湮没不彰。那才是真的生不幸,死亦不幸。不,与她相比我们还没有资格去叹命苦,不然怎么对得起她到死都没有挣来的自由恋爱?

  流芳睁大了眼睛望我:“世间真有这么可怜的人?她叫什么名字?”

  有啊,谢天谢地我们还是记住了她的名字,朱淑真,那个低吟“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的女子。所以不要动不动就悲叹自己命苦,我们的命都似蜜罐里藏着的蜜糠,甜得腻人呢。

  石磊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快快离开那个人面兽心,好男人还是有的。”就差说我就是。

  “那个家我是再也不想回的了,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幕,现在想起来还是恶心想吐,手脚发抖。”我轻轻握着她的纤手,当真抖动不停:“那房子是谁的?”

  “是我租的,一切衣食住行都由我供养,他居然还——”流芳又泪如雨下。

  须怪不得她。想用钱去买男人的灵魂,谁知碰上的是行尸走肉。我握着她手道:“你相信我么?如果相信,一切由我来办,你先同我住,从此再不要理那禽兽。”

  流芳伏在我的肩头但哭不语,门突然开了,吕宗仁掐着腰忿忿地嚷道:“上班时间,你们真是胡闹!”一吼惊天,我们三人不由得同时向他行注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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