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们想跟我签约？”星羽睁大黑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吃惊地看着对面笑容笃定的乔剑。

　　飞耀总经理办公室内，莫名斜坐在沙发上，看着乔剑向星羽吐出这个邀请。

　　“四年，你将成为飞耀旗下歌手，由我们公司全权负责包装。”乔剑倾身，看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是我？”

　　“公司签什么人，都是有周全的考虑。”乔剑一笑，“纪星羽小姐的潜力和才华我们已经经过很详细的评估，对你很有信心。”

　　他站起身：“这四年，你将拥有国内最好的音乐制作资源，实现你的梦想，并且红遍娱乐圈。”

　　红遍娱乐圈，像彭俊或者千宁那样吗？

　　星羽平静站起身：“对不起，我不想签。”

　　乔剑的意外一闪即逝，莫名看了她一眼。

　　“纪小姐可以考虑一下，如果对我们的条件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条款可以再作修改。”

　　星羽礼貌一笑，拉开办公室的门。

　　“星羽小姐，”乔剑的声音在背后说，“空有梦想是实现不了的，人不能太理想化。你为什么要考音乐学院，又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到北京来？得失衡量，取其重。”

　　星羽静静听完，没有回头，走出了办公室。

　　乔剑望着她纤直的背影摸摸额头，苦笑：“她一直是这么倔的吗？”

　　莫名没有接话，心里一笑——从小如此，他是知道的。

　　一个黑发女子跟星羽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不禁好奇地回头，她走进总经理办公室，依然回望着问：“她就是纪星羽？好酷！”

　　乔剑浮起笑容，揽过她：“VIVI，你看她如何？”

　　苗VIVI淡淡说：“到的确是够特别，不过，她会签吗？”

　　“她会的。”

　　苗VIVI扬眼看他：“这么肯定？”

　　乔剑笑了：“因为她是真正想唱歌的人。”

　　忆星翻完了所有比赛时的报纸，在小爱的回忆声中放下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

　　沈皆想着那PS照片，皱眉摇头：“人心难测，谣言可畏，用这种手段暗算别人而上位，实在卑鄙！”

　　忆星说：“原来二十年前，喜欢同性在中国还是这么稀奇的事？怎么选择是个人的自由，凭什么用这个做攻击的砝码？”

　　小爱说：“你们这代人是不明白的。可怕的不是对错，而是当时的人们的流言议论。那种残忍的看热闹的心态和恶毒的语言足可以杀人。”

　　“陈小姐，”沈皆问，“为什么当初那么多负面的时候，你们没有离开忆星的妈妈呢？”

　　小爱眼神轻离：“因为，那是一种感觉，我可以明白地感受到她时什么样的人。只有简单坦荡的人，才有那么清澈的眼睛和坦然的笑容。”

　　忆星从红木箱拿出一幅照片仔细打量着。

　　“真的，她真的很干净。”忆星喃喃说。

　　“可是为什么，她在舞台上又会那么光芒夺目？”沈皆看着那照片，无法把那宁静的笑容和视频中那个星光熠熠的迷人身段联系起来，“她像个谜。”

　　小爱笑道：“当初很长一段时间里，小羽姐姐总是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谜底。”

　　“小爱姐，看来你是我妈妈的第一批粉丝了？”

　　小爱微笑：“可不是嘛，当初真的是热情燃烧，无怨无悔。我们还为她做了她的第一个个人网站‘星语星愿’，后来那个网站成了她最大的个人网站和歌迷聚集地。”

　　忆星好奇：“真的吗？地址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小爱遗憾地说：“可惜那网站现在已经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忆星和沈皆一起惋惜。

　　“小羽姐姐走后，所有关于她的名字的东西在网络上一律消失，有关她的照片文字无法印刷，她的唱片不能再版制作，没有人知道原因，非常离奇。”

　　忆星诧异：“有这种事！”

　　小爱点头：“她只留在人们的记忆里，留在过去的影像里，让我们一生为之神伤……”

　　“你们知道吗？”小爱眼底闪出泪光，“遇到这样一个人，这样的沦陷，也许是幸福中的不幸。当你越来越爱她时，会发现她是天上的星，无法到达不会知道。而当你想念她时，她不在你的身边……”

　　一室沉默，忆星轻轻去抱住她。

　　小爱拭掉眼角的泪花，一笑：“瞧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爱激动。”

　　她拿起最后一张报纸：“看，这张照片漂亮吧？”

　　照片里共舞着两个人，宛如一对璧人，舞姿如浮云流水异常融洽。

　　“这是？”

　　“这是最后一场比赛小羽姐姐表演时的现场照片，那天她让所有人都疯了。”小爱说，“她边唱边跳了一首老电影《DirtyDancing》里的歌曲《Doyouonlywannadance》。”

　　《Do you only wanna dance》。

　　星羽踩上舞台，舞伴走上前搭起她的手。

　　昏暗的台下，遮盖了一切。暗影中空旷的观众席，杨导演的喊话声，赵飞飞不屑的眼神，千宁复杂的注视，彭俊深深的心思，闻名而来一睹她真身的好奇工作人员，想尽办法混进来看彩排的歌迷热切的目光……

　　一切的一切，星羽都看不见。

　　剧烈的灯光打在舞台上，明亮像醒着的梦境。此时此刻，此地此分，只有舞台和她，其他都不重要。

　　她的眼前绽开那个清洁的阿姨平凡而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姑娘，你要好好唱歌呀！”

　　要好好唱歌……

　　她承诺了的。

　　音乐响起，拉丁那迷人的风情淹没了她的世界。舞吧，舞吧，让烦恼和心机留在她的世界之外，她只要她的歌和她的舞台，暂时忘了所有。

　　“我可以感受到你面具后的真诚

　　于是我惊醒寻找你的踪影

　　还是你只是想跳舞”

　　“想做一个歌手吗？”莫名在问她。

　　“你为什么要考音乐学院，又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到北京来？”乔剑的话。

　　她尽情唱着，在舞台上飞翔。

　　是的，她想做一个歌手，哪怕历经千山万水，百转千回。生命中，音乐是她的魂魄。

　　也许是她年轻，也许是她无知。

　　但这是她不会回头的选择……

　　“好！”杨导演喝彩一声。音乐停止，灯光大亮，舞台边响起掌声，千宁从第一排的观众席上站起来。混进来的星羽的歌迷冲过去。

　　“小羽！啊啊啊！”

　　“啊啊啊！”……

　　星羽在一瞬间从那个绚丽而单纯的世界中清醒，现世繁华，每个人都躲不过。

　　“小羽姐姐！这个送给你！”

　　她一个踉跄，怀里已塞满了进来的歌迷送的礼物。

　　陈小爱扬着手把一张纸条扔进一个袋子里：“这是我们为你新做的网站，已经注册了2万会员了，你要去看看呀！”

　　品品挥着DC：“小羽能跟我合个影吗？”

　　其他的歌迷们也纷纷七嘴八舌、兴奋不已围着不动。

　　“怎么搞的？”杨导演怒了，“谁让随便放人进来的？快清场，还没排练完呢！”

　　很快，歌迷被请出了演播厅。

　　星羽拿起那张纸条看了起来，上面写着一个网址——“星语星愿”。

　　耳边忽然传来喧哗声，一个男孩正被杨导演命人往外推。

　　“导演，你真的可以听听，我的歌很好的，给我个机会吧！”男孩急切地大声叫着。

　　杨导演早就背转身，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又来了！”

　　星羽停下脚步，怔怔看着那男孩被关了出去，心中一动出神。

　　回到化妆室，苏奇正在用笔记本上网。

　　“小羽？”苏奇看到星羽面色怅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星羽径直拖过鼠标，将那歌迷塞给她的纸条上的网址输了进去。

　　一个很漂亮的紫色页面出现在她眼前——“星语星愿”。淡淡的紫色熏衣草叶瓣飘落，每个板块前都有她灿烂的笑脸，所题字句都异常用心。“那一季漫天的烟火”、“不是人间富贵花”、“轻言细羽”……所有她出现在公众视线以来的照片，视频和各种消息，应有尽有。

　　星羽心里一热，翻看起来。

　　“大家加油！支持小羽！”、“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看到小羽的？”“她的歌打动了我的心”“我们只相信小羽！”……许多帖子在她的点击下不断打开，那么多那么多热情的字句，真挚的加油，她仿佛都能看到每个回复每个帖子后兴奋的笑脸。

　　星羽吃惊了，她一页一页地看着，心中震动难以置信——

　　竟然，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这样全心全意地喜欢她？原来还有这么多人这样地关心着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纪星羽平凡普通人一个，何德何能？

　　一句又一句，一篇又一篇，所有的字符渐渐汇聚成一股清泉抚平她的烦躁迷茫，又像阴霾中穿射出的道道阳光，为她拨开层层阴云。

　　星羽凝坐在电脑前，咬住嘴唇，手指微微发颤，心里有一些东西，似乎清明坚定了。

　　良久，她翻身站起抓着背包往外走，苏奇叫道：“小羽你去哪？”

　　星羽淡淡一笑：“去做一个歌手。”

　　一开门，迎上的是莫名依旧深潭般望不到底的眼睛：“走吧。”

　　“星羽，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乔剑含笑望着对面面如美玉的平静女生，“愿我们以后相处愉快。”

　　星羽没有握他伸出来的手，说：“我有一个请求。”

　　“请说。”乔剑顺势作一个手势。

　　“我希望，你们能同时签下千宁。”

　　乔剑一愣，笑了：“星羽小姐，这要求……”

　　“我知道有点冒昧，”星羽忙说，“但是千宁真的很努力，而且她各方面条件也都很优秀，现在她在电视台的比赛中形势很好，也有了一定的群众基础，她会很有发展前途的。”

　　莫名把玩着盆景里的叶子，心里叹一声，纪星羽本性难改。

　　果然，乔剑正色说：“星羽，希望你能搞清楚，这里是娱乐圈，不是你的同学会，你连自己都不一定能帮得了，何苦还为别人操心？”

　　“况且，”他倚回皮椅靠背，“我是一个商人，不可能为无谓的人浪费我的钱。”

　　“不会是浪费的，”星羽走上前，“她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

　　乔剑看着她，摇摇头。

　　星羽直起身，退回一步，一笑说：“好吧，谢谢乔总的好意，我不能签这个约。”

　　“纪星羽！”乔剑微愠，不解地问，“你难道真的宁愿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机会？”

　　星羽坦然而坚定地看着他。

　　半晌，乔剑终于放弃，他拿起日历牌，敲了敲最后一场比赛的日子：“好吧，如果星期六，最后的结果千宁能当了冠军，那就说明她还有些潜力，我会签她的。”

　　星羽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皓齿。

　　乔剑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这暮色中的办公室里像盛开了一天际的烟花。他突然觉得，能看到这样纯净的笑容，也许，他的退步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