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2)

　　“他们没有瞎说啊，因为，报道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雪野转过头看着我轻轻的微笑。这一刻，我在那诡异的笑容里看到了数不清的黑暗。

　　瞬间，我觉得窒息。

　　然后，电话在茶几上不安了起来。我没有去碰它，因为我觉得自己就算拿起了它也一定会说不出话来。

　　“是我哥，接吧。”最后是雪野把电话递给我的，我不知道雪野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只有笑和不笑两种，但我确定这两种表情一定都不是他本来的面目。我确定，因为我在没有玄野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玄野的声音有点不高兴。

　　“哦。”我无力的应道。我一直在想着雪野的眼神，然后我就开始害怕。我不知道那种光芒的深邃里面会不会藏有可以伤害玄野的东西，如果真的有的话，我该怎样做？

　　“你怎么了？”玄野这样问着。由于我正在用心的想着事情，我也就没在意他声音里那丝不着边际的关心。

　　“没什么。我、我在看电视。”我这样说着，然后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雪野已经把电视机又打开了。

　　“…… ……”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着。

　　他说，没有，我只是在等你的电话。

　　“等我电话？”我有点困惑。

　　“对啊，我走的时候不是告诉你要给我打电话的吗？你忘了？？！”玄野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没有。”

　　“那为什么没有给我打。”

　　“因为没有事啊。”

　　“我说要你给我打电话，又没说要你有事的时候才给我打电话。”

　　“没有事打电话说什么啊？”

　　“…… …… ……”

　　伴随着我最后一句话的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然后，电话被玄野给挂断了。

　　我原以为玄野打电话来是为了问我雪野现在的情况的，不过，可能是我的判断又出错了。玄野在打电话给我时也许并没想到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打电话或许只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打电话给他而已。

　　合上电话，在我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雪野脸上的笑容时，门铃就被按响了。

　　门是雪野开的。

　　“你真是个麻烦的东西，和你哥比你简直是一点用都没有。真后悔当初在你生下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你给掐死！”

　　说这话的人的声音很嚣张。而这嚣张的声音是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开始的。

　　我的心，狠狠的颤抖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只是，这次跟着血液一起流下的，还有隐忍了六年的脓汁；它们随着心的颤抖而融合，凝结成了一种焦黑色的粘稠，它们不落下也不消失，只是疯了似的在蔓延…

　　当田昊天的吻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觉得那些身体上被他碰过的地方，都好象在瞬间就龟裂了、碎了。而田昊天的粗暴也是我没有想过的，他的嘴里一直在说“宁儿我爱你”，我知道，那是他妻子的名字。而我的玄野，他昨天还在因为被公司放弃而锁眉，今天，他却已经去那个有着“音乐之都”称号的城市录制专集了。想着可以让玄野幸福的笑了，我忽然之间让麻木的脸上流下泪来。

　　在他高潮的时候，我听到他说：宁儿，对不起，我来了！

　　然后，他也不知道在哪拿出了一把刀，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左胸。

　　于是，田昊天就这样死了。

　　然后，我开始流泪，开始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听说，通常人只有在最恐惧和无助的时候，才会做出这种在母体里时一直保持的最原始的动作。

　　警察来的时候，我看见田昊天被赤身裸体的抬上了雪白的担架。当他们抬起他的时候，他的手臂是张开的。那一刻，虽然我还是恨透了这个男人，但我却忽然觉得他很像小时候童话书里的那个长着黑色翅膀的天使，很像。

　　到了警察局我就被放了，他们带我出去的时候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放我，他们看着我只说了四个字：与你无关。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查到了田昊天是自杀的，又或者，他们的那句与我无关只是他们无法回答我的借口而已。总之，我在一份口供上签下了我的名字以后，这件事就彻底的与我无关了。

　　混混噩噩的回到了家，电话留言里有玄野的声音。他说他想我了，他说他已经到了那座城市，他说他现在觉得很幸福，他说等他出了专缉赚了钱他就要立刻娶我，他说他很爱很爱很爱我。

　　听完，我没有给自己哭的机会就冲进了浴室，没有脱衣服就已经站在了喷头下面。

　　最后，我还在浴缸里睡着了。

　　两天后，我接到了一个男人的电话，他说他叫田雨，是田昊天的儿子，他说他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帮忙。为了玄野不再被刁难，我答应和他见面。地点是那个音乐广场。

　　出门的时候天就已经是下着雨的了，可是我依然没有打伞。我非常喜欢雨，我觉得雨水很神奇，被它冲洗过的东西，哪怕再肮脏也都可以看上去干净那么一点，而能帮我证明这一点的最好的例子，就是这个世界。

　　我到的时候田雨还没有来，于是我开始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等他。

　　今天的主题音乐是王菲的《笑忘书》，很好听的歌，而且在雨天里听王菲的歌也是再好不过了，因为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其他的声音可以比她的更清澈了。

　　街上的人都在急匆匆的走，偶尔也会有几个闲人在与我错身而过的时候瞟我几眼，不过很少。我低头，然后微笑。这种感觉其实很好，有的时候，被世界遗弃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也就可以不用去考虑这个世界的感受了。换言之，被世界遗弃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让我们能够真正快乐的最佳途径。但是，我却还在心底里默默的乞求这个世界不要遗弃我，因为，毕竟我的玄野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妈……”忽然之间，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距离我很近的范围之内出现了。

　　我抬头，仰望着面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准确的说应该是男生，因为看样子他大不了我几岁。望着他那迷雾一样的眼神，我知道，他就是田雨。

　　“你好，我叫欺夏。”我冲他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妈，我好想你，我从三岁懂事的那天开始就天天梦见你，妈，妈……”田雨说完以后就开始呜咽。我能感觉出他的悲伤，因为我和他一样是从小就没妈疼的孩子。

　　“我……”我刚想说什么，却看见了他脸上那和雨水、泪水搀和在一起的笑。

　　“对不起，早就知道你和我妈妈很像的，不过，虽然早知道，但是，但是还是很想抱你一下，很想。”听着他这样说，我忽然想到了死去的田昊天。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只是为了想抱抱我吗？ ”我缓缓的问道。

　　“不是，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爸爸。”他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只是忽然蒙上了一层如同雾气一样的忧伤。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去恨田昊天，毕竟就像他说的那样，我和他之间是有交易成份的。虽然我和他上床了没错，但是，他也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了玄野啊。如果没有他，玄野虽然不会那么快就被淘汰，但是谁也保证不了玄野是不是一定会被公司重用，或者，他会不会在后来的比赛中遇到更强的对手然后被淘汰。万事都有可能，谁也不敢说什么是一定的。所以，我给了田昊天我的身体，田昊天给了我的玄野一个很好的未来，我只是拿着两个同样重要的东西在做交换而已，我实在是没理由恨的。而很多时候，我们承认自己恨某人极有可能只是一种假象，那种假象，也就是我们不想承认世界上其实是有无奈这种东西存在的。

　　“可以吗？ ”他继续问着。

　　“你们是怎么知道不是我害死他的？ ”

　　其实，这是一个从田昊天死那天开始就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他死的那天，警察只是跟我说了句“不关我事”就把我给放了，而今天，他的儿子又跑来要我去原谅他。呵呵，我觉得真的是该有个人跟我解释一下了。

　　“因为，他在死之前曾经给我发了一个电子邮件，不然，警察也不会那么快就到了。”

　　我有些呆的看着他，我不能想象他为什么可以把田昊天的死说得那么平静而简单，好象死的那个人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而田雨对于我的惊讶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他说，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死对我爸来讲可能是最好的。虽然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但是，每当我看着我爸抱着我妈相片发呆的时候，我都觉得那是一种比死要难受几百倍的忧伤。所以，当我爸跟我说他要去陪妈妈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我觉得……他终于是可以轻松了！

　　“呵呵，他的确是轻松了，也许死真的是一件好事情也说不定，起码死人可以不负责任的把所有沉重留下来让活着的人去帮他背着。”我轻轻的说着，没有任何要责怪谁的意思，或者，我可能只是在跟我自己说。

　　“对不起！”田雨绝望的低下了头，然后他准备转身离开。

　　我笑了一下，我说，他葬在哪里？

　　这时，我看见田雨的身体明显僵了那么一下，然后我再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我发现他正在流泪。人对任何人或者任何物的感觉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像我看见田雨流泪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他跟田昊天很像，只不过，田雨背后的翅膀是白色的，一点瑕疵都没有。

　　从墓地回来，雨已经停了。田雨开车送我回家的时候一直有两只白色的蝴蝶跟着我们，书上说爱到极至的人死了以后都会变成蝴蝶然后永远在一起，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田昊天和他妻子的灵魂。我其实是个不信鬼神的人，但在那时候，我真的希望书上说的是真的。

　　下车的时候，我听到田雨跟我说他喜欢我。

　　“我不是想补偿我爸的错误，我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

　　“因为我很像你妈妈。”我微笑着说。我并不想说任何伤害田雨的话，因为我觉得他跟我一样的可怜，一样那么小就没有妈妈疼。

　　田雨听我这么说只是微笑着摇头。

　　“可是，我有男朋友了啊！”我嘟着嘴跟他说。

　　“没关系啊，我可以等，等有一天他不要你了，我就和你结婚，然后照顾你一辈子！”

　　看着他的微笑，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看着田雨对我笑我会觉得安心。我跟他说，你真是个孩子！

　　“我比你大好不好！”田雨有些不大高兴的说。

　　“比我大你就不会只和我接触一天就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了！”

　　田雨没说话就只是笑，当时我以为他是默认，后来他才跟我说他是懒得跟我解释。也是在后来，我慢慢的发现，田雨在很多时候跟我一样，都觉得爱只是一种感觉。而感觉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像我爱上玄野一样。可能田雨爱我也是这样的，不过，我们却永远也无法在一起。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会一直爱玄野爱到死为止，所以，直到我死我都不会爱上别人，包括田雨。

　　不过，接下来的那段日子里，田雨都是一直在陪我的。跟我一起听玄野的试听歌曲，跟我一起看玄野寄回来的VCR。日子也开始流水一样的往后过，每天田雨都会弄各种花样出来逗我开心让我笑。我以前是个很爱封闭自己的人，所以一直也没什么知心的朋友，即使是我最爱的玄野我也不会什么事都向他倾诉，但是我跟田雨在一起的时候却不一样，我喜欢把我以前的很多事情，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都说给他听，我觉得每次跟他说完以后我的心情都会好很多。我想，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话，我或许可以在玄野回来之前就已经把那些痛苦全部丢掉，然后笑着等他回来娶我的。只是，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没有她，如果没有她，就等于我的玄野也没有了。

　　她叫徐翰雅，是玄野的母亲，一个笑起来像罂粟花一样美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