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似曾相识尽
秋风寒峭,依在广源寺的山下集市有些微凉,明月感到冷风从衣襟直窜入骨,冷不禁打个寒颤。卢青田一看明月略缩着脑袋的样子,道:“姐姐可否是冷了?”
明月点头,口齿含糊道,“有些。”
卢青田望下天色,还正值午后,思忖片刻,道:“姐姐,不如我们去布庄看看衣服吧,最近快天冷了,着实是要添衣物。”
冬季快要来临,来年春季就是选秀之时,想起来也快了。明月游神至此,不免有些怅然,笑道,“好。”
两人便提早上了马车去布庄看看衣物。京城有名的布庄有三家,花好月圆布庄、三机制造布庄和纺织布庄。花好月圆是刚刚进军京城,虽初展头角,却锋芒毕露。一下子跻身两家老字号布庄之上,成为京城布庄前三甲之首。明月此次去的便是花好月圆布庄。方一下车,便被络绎不绝的客流量吓住了,大多数有钱家的小姐都聚集在一起讨论布料的颜色和材质,甚比把酒言欢。卢青田见此,“真不知这布庄的老板是何许人也,竟有这等才能使这些挑剔的小姐都聚集在这。”
明月简单一笑,举步进入布庄,她刚一踏入布庄,便有人来接待她。不过,接待她的不是一般的伙计,而是一位妙龄女子。看似比明月大一些。
这花好月圆的老板真是别出心裁,不按常理出牌。一般在古代,接应几乎是小伙,但买布做衣的却大多是女子。这样便不能畅所欲言说出想买什么颜色,想做什么款式。但如若换是同龄女子,便大大不同,首先心中芥蒂便能消失许多,女子与女子之间总有聊赖不完的话题,甚是容易得到客人的满意,这样回头客便多了起来,也就是说稳定客人多了,生意算是做成功了一大半。
明月笑,这布庄的老板很是精明。接应女子带她观摩布庄里一些布料,问明月他们,“姑娘可想做什么?”
卢青田先一步开口,“想做厚实的坎肩和大氅。”
接应女子想了想,从右侧的布架拿出海蓝色印花纯棉布料递给卢青田,“姑娘,这可好?”
卢青田摸摸布料,笑道:“甚得我意,只是不懂,为何你会知我偏爱蓝?”
“姑娘耳坠是蓝色玛瑙,腰带丝巾也选水蓝色,那么外套坎肩大氅要是偏深些就更称心了。”
不想,这接应女子一进门就从身着打扮看得通透,果然是兰质蕙心。那么训练她的那位老板,明月是更有兴趣了。
这时,接应女子问明月,“姑娘可想做什么?”
明月嘴角带着笑意,一丝狡黠从眼底划过,她道:“肚兜亵裤。”
此话一出,在场来往的人都愣住了。肚兜亵裤在古代都是自家缝制,即使选布料也是不便向外说。明月这般大胆表明心意,实在颇有“女将”豪放。
然明月却看好戏一般看着接应女子苍白起脸嗫嚅道:“姑娘……”
“嗯?”她脸上毫无尴尬之色,反客为主的样子。
接应女子咬咬唇,反而尴尬不已。
“小姐喜好怎样的颜色?”这时,屋里算账房的帘子撩起,走出一男子,带着谦和的微笑走来。
明月抬首,甚是一惊。竟是那“三无”先生,阎罗!
阎罗走到明月面前,笑着看她,“可看好什么颜色没?”
明月藐视。天下岂有这样的男子?竟明目张胆问一位未出阁的女子喜好什么肚兜亵裤颜色?明月冷哼,“我还以为这布庄全是女儿辈,竟想不到里面藏着一只雄性动物。”
阎罗撇下眉,“实在抱歉,在下刚经过想算账,旁耳听到姑娘奇妙的要求。”
明月瞥了一眼,算是无话可说。
阎罗作揖,“姑娘还想做吗?”
“做,怎会不做?”明月见阎罗眼中那般调笑,一时来气,声音调高几分。
“哦?那想要什么颜色?什么款式?”阎罗似乎是计谋得逞一般,语气更有调笑之意。
在旁的一些贵族小姐捂着嘴偷偷乐了起来。前雨更是面红耳赤,担忧地扯扯明月衣角。明月则轻微甩开前雨,用一种近乎憎恨的目光注视着阎罗。
“姑娘?还没选好吗?”阎罗嘴上愈加笑意浓浓,不安好心。
好个阎罗,想逼她?他清楚明白古代贵族女子最忌讳的便是在外的名声。他这般如此,要是她硬说出颜色款式,那么便会被在旁的那些八卦多事的贵族小姐们传开。要是其中有人认识她的,那么她便会名誉扫地,名节不保。而他这个男人则可坐怀不乱看着她出尽洋相,丢尽颜面。在此次交战结果中,必定她是败家。
明月深吸一口气,冷笑。她会中他的圈套?笑话。她不徐不疾做一副忧虑状,“不好意思,方才在想上次在马车上拾得红色碎花包裹。”
阎罗脸一下子刷白。
明月轻轻咳嗽一声,“感觉老板很面善,有似曾相似之感。”她说得漫不经心,心中窃喜,看他模样,就知他甚是在乎此包裹了。
终究是明月将了他一军。明月的眼神很是明确,要是再逼她,她定毁了那包裹,自个选吧。
阎罗随意笑笑,“看姑娘气质不凡,阎某庸俗,还是你自便吧。”说罢,拱手准备退去。
明月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带着胜利的目光挑衅看着阎罗。
阎罗暗暗咬着牙,但脸上却带着温和微笑。
两人还在暗自涌动之时,布庄又来了新客,只闻一名少女欢悦对掌柜道:“大婶,我想要暖和的大氅两件,随便什么颜色款式,应急用。”
明月听这声音耳熟,一时怔了怔。阎罗发现她这一变化,不免好奇往那边看去。着奶黄色羽裳长衫,底面衬着粉色长裙,头戴珠花步摇,简单干净。可是汉语有些蹩脚,看似应该是旗人女子。
“冰月,买一件就好,我不需要。”她身后跟着一名穿青色长袍男子,面容白皙,脸上温和,有温温玉公子的气质。
明月一听身后二人的声音,无法淡定。她努力咬牙,硬着头皮走向阎罗。阎罗一怔,还未思及出何事,便被明月硬生生推进了里屋。
“啊!”花好月圆的女客都倒吸一口气,竟有这般大胆女子,公然推男人进里屋?顿时议论纷纷。
“阎老板是标准的美男,哪个女子不倾心?”
“方才可看到他们二人之间眉来眼去?我看是早就暗度陈仓也说不准。”
“嘿,我看也是。那姑娘好像听口音不是京城人士。”
“貌似是刚刚上任两广总督卢大人的千金。从小在南方呆多了,就这样。所谓南方妖女勾搭男人一流……”
她们议论的起劲,前雨听得攥紧拳头,大骂,“你们就是一群不入流的贵族虱子。”
女客们面面相觑,有个来气,“竟有这般辱骂主子的丫头?”
于是又一顿谩骂响起。
冰月望着刚才那丫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这丫头像失踪的式微兄的书童?”
容若呆呆注视着方才惊鸿一睹的那女子,她瀑布般的头发低垂及腰,虽然仅仅是一督的背影,却那般似曾相识,前个月一直来诗社观看诗局的那袭背影还隐若在脑海中,不禁偏巧与方才那一督的背影,重合了。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千金吗?
冰月接过掌柜递过来的大氅,心满意足拍拍容若的肩膀,“表哥,我们走吧,还得去买墨呢,为过几天的诗社活动做准备呢。”
容若回了神,轻轻点头,接过冰月的大氅,披在身上。便朝着远处走去……
花好月圆布庄里屋内,明月来回踱步看着里屋空旷的摆设,除了一套桌椅设施,上面摆放算盘账本等等。其他空间就是几架子的书籍。一个大老板竟然单独一人在此算账?
“这可不是我算账的地方。”貌似阎罗明了明月心中的震撼,轻描淡写说道,“其实这只是在京城一个分店而已。”
明月严肃看了一眼,“你有很多店?”
阎罗望望天花板,点头,“很多吧。”
“多少?”
阎罗笑道,“全国各地这样的店数不胜数。”
这样的店数不胜数?明月的心不禁碎了一地,京城前三甲之首的布庄,在全国各地数不胜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真不知家底有多厚。
“不知明月姑娘什么时候还在下包裹?”阎罗试探问了问自己的目的。
明月撇了一眼,不过弱冠年龄的男人,怎可这般让人害怕,一个人拥有这么庞大的商会?
“你很有钱吗?”明月实在忍不住问道。
阎罗一怔,呵呵一笑,“不知怎么形容。”
有钱不知怎么形容?看来是有钱到自己都不知有多少吧。原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超级大富翁。明月一脸盘算望着阎罗。
阎罗防备注视着她。
“我们谈谈价钱吧。”明月笑道,“那包裹一定与你来讲,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你应该不会吝啬那点钱财吧。”
阎罗一听明月的勒索,不禁笑了起来,“你想要多少?”
“既然你钱无底洞,我可否有个无限制的钱财契约?”
她竟狮子大开口想要个永久支票?世上也只有她一人这样厚脸皮的人吧。
阎罗突然凝视着她,那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似一道长虹,无形贯彻到她心底最深处的底线,恍如初见那般静好。明月怔忪片刻,立马躲闪他的目光,真没想过,阎罗的眼神杀死力这般强烈。
阎罗扑哧一笑,“明月姑娘是在下见过最有趣的女子。”
明月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可好?”
阎罗环视四周,整个屋子就他二人,一丝凛冽目光闪过,对着明月巧笑,“签个约定?”
“嗯?”
阎罗道:“在我们商贾之间,当我们达成某种协议之时,就得签一种合同,算得上是书面的见证。”
明月懂了,呵呵一笑,“好啊。”
阎罗便走至案板之上,开始细细拟草协议,挥笔几下,写好后给明月看。
明月拿起拟草协议,首先欣赏阎罗写的草书,很标准。再次看内容,上面写道:杭州姓阎名罗士与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约定钱财共有,共享富贵。
明月一怔,“为何是钱财共有?”
“你不是想要在我这要无限制的钱财吗?这不是很能表达出你所要的吗?”
确实,钱财共有,也就是说阎罗的钱财与她共有,她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这等好事真有这么简单?明月不禁望向阎罗,见他笑得灿烂并不为失得大笔钱财而心疼。看来此人甚是视钱财为粪土。
明月甚是满意用大拇指点了朱砂,按了指印。阎罗也跟着按了指印。两份协议一人一份,各自揣在兜里。明月心满意足的嬉笑,这下可不用为钱担忧了,一脸讨好的样子,“我的财神,以后靠你了。”
阎罗去只是淡笑,从腰间解开一枚印章,递给明月,“不管去哪,想用钱,只要到钱庄盖个章就行了。”
明月怔了怔,望着手中的印章,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为何阎罗这般好说话?真是视钱财为粪土,只想要包裹,还是另有所图?
如果那时的她不去签下这份协议,也许以后的一切一切就不会再发生了。
阎罗是从头到尾一直盘算着她的一切,现在以及未来……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有些事,猜不出结局,更想不出过程,无论多么精明的人。
一如明月,一如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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