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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不过烟花碎

  十二月末,容若佯装抱恙,无法去参加殿试。就这般,错过了这次考试。虽明珠无比惋惜,却还是唯有唉声叹气。装病的容若只能每日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拿些典籍来看。他是大爷,病了有人伺候,只是为难了明月,作为妻子,忙不迭地为他操劳,明知是无用操劳却不得不装样子。

  打发一些人,明月便与容若独处了。容若瞅到房内只有自己,雀跃地跳下床,坐在明月旁,端起茶杯道:“闷死了。”

  明月道:“我还累死了呢。”她不算抱怨,算得上半开玩笑。容若可怜兮兮望着明月,“都是我的错。”

  明月自是知他那眼神有多假,却生生被他逗笑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容若递给她一杯茶,“犒劳犒劳你。”望着容若带笑的目光,明月是哭笑不得,方呷了一口,随意问:“这病要装多久?”

  “过了正月吧。”容若思忖片刻,“这次装得较大,总不能殿试一过,便好了吧?”

  明月颔首,叹息一声,“每日过也不是个办法,那些药都倒进盆景里喂植物,实在罪过。”她惋惜得望着那盆岌岌可危的植物,无病喝药定是罪过。

  容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如,我们去佛堂休憩半个月?”

  明月一怔,将他望着。

  “在外就不用装病了。”

  “可佛堂收女眷?难道让我呆在尼姑庵?”

  容若扑哧一笑,“你想到哪去了!佛堂有香客住处,不用拘谨这些。”捏捏她的脸笑道:“夫妻住同一处本是天经地义,何须计较如此。”

  “说得极是。”明月起身便开始收拾起来。容若见她说行动便行动,极其迅速,一下无言苦笑,“明月,你可是太心急了?”

  明月转身,一脸正经,“这事可慢不得,关系到冬郎你的病情啊!”

  她这般正经,容若领情,虚弱道:“有劳爱妻了。”

  果不其然,觉罗夫人甚是迷信,听明月建议去佛堂休憩半来个月,吸吸佛光,便答应了。纳兰家与广源寺的法嬅大师颇有渊源,听说容若的名还是他给取的。

  觉罗夫人第一个想到的佛堂便是广源寺。

  广源寺明月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是一别一年之久,花开花落物是人非。广源寺被修葺一新,黄墙壁在阳光中分外扎眼。两人方一下马车,容若极目道:“好些年没来,万万莫想这广源寺有这一番。”

  明月只觉得翻新了,其他看不出。两人走至寺院门口,容若指着挂在门口的牌匾,“你仔细看一看。”

  明月好奇望着,浑厚潇洒的狂草字,从字面的黄漆看,这牌匾写得时间不长,不足半年。除了说这字写得好,也并无其他。明月无能望向容若,苦涩摇头。容若道:“看‘寺’下面那红色的字。”

  明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显赫的“敕造”二字印入眼帘,她捂住嘴,“呀,皇上赠与?”

  容若点头,浅笑道,“可是不知这皇上也来过这所寺庙。”

  明月呆呆凝望着,皇上……爱新觉罗玄烨?他是个伟大的皇帝。她对他知晓不多,只知他治国了得,千古一帝;只知他从小由孝庄太后养育,未得父母所爱;只知他有许多嫔妃,多子却夭折的可怜的父亲。

  其实她虽崇拜这个千古一帝,但还多些可怜他。不过她对他未有任何概念,主要是没那个闲工夫去了解。侧目望着身旁的男人,浅浅一笑,这个才是关心的呢。

  她轻轻挽着容若,“走吧冬郎,我们一起出尘,南无阿弥陀佛去。”

  容若被她拖着进了广源寺,略有踉跄。进了广源寺,几个素衣和尚正在扫雪。昨晚下得一阵鹅毛大雪,如今已然铺成白皑皑一片了。

  有一名年纪小的和尚抬眼将他们望去,“你们是?”

  容若抱拳,“纳兰容若。”这是他第一次向外说出这般称呼,道出字,便是成人,便是长大的孩子了。

  小和尚摸着光洁的脑袋,转身对其他的和尚道:“师傅有接待这位施主吗?”几个和尚皆摇头,这把容若弄得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明月上前道:“能帮我们传个话吗?便说觉罗夫人的家眷来此。”

  小和尚眼前一亮,“啊!是觉罗夫人的家眷哇!认得认得,师傅早就安排好了,跟我来。”说罢,丢下扫帚,热情招呼着他们。

  容若一下郁闷起来,“为何道我无人知晓,念额娘的名便皆知晓?”

  “傻忽忽的。”明月道:“你几年未来此,谁认得你?额娘隔三差五来此拜佛,自是熟客,这次你来佛堂修养,也是额娘打点,自当是唤额娘的名。唤你的名,谁知?”

  容若无言,只能撇撇嘴,算是受教。香客居住的住处,在佛堂右后侧,离正堂不远不近,望去可看得到,却不识具体事物。

  一条长廊有五间房,明月挑着折中的一间。两人方一进屋,容若便坐下,脱去身上繁重的大氅,“这儿都没香客住吗?”

  “自是有,只是这是上等香客才能住的。此时还未到正月,香客不会无缘无故住此。甚好,我们图个安静。”明月跟着褪去衣裳,坐在他旁边,为他倒茶,再帮他吹吹冷,递给他。

  容若接过她的茶,另一手交握她的,“不在家,不用你照顾了。”

  明月笑答:“我喜欢照顾你。”

  容若又捏捏她的脸,“可别指望我照顾你,我不会。”

  明月浅笑。她只想照顾他,那是因为她心疼这个男人,自心底有着的心疼,希望他好好,希望在这一生笑口常开,无忧无虑。

  容若抿了一口茶,透过白糊纸眺望天际,现在天色尚明,窝在房内实为可惜,便道:“明月,我们出去走走。”

  “不可。”明月当即否定,“如今你方来佛堂,皆知你是带病而出,这般出去,你说呢?”

  容若叹息,“你愈加像管家婆了。”

  明月露出讪色,咬了咬唇,他可是烦了她?还在自我揣测之时,容若却紧紧握住她的双手,目光灼热,“明月?”

  明月抬眼望去,被他灼热的目光吓了一跳。

  “以后,记得要常常管我。”容若抿了抿唇,灼灼目光使得明月略有些不自在,自个起来道:“我去看看厨房在哪?斋饭可是吃不得。”说罢,挣扎一下,落荒而逃。

  容若好笑望着她,端起茶独自喝了起来。以前他爱喝雪山银根,如今与她待得多了,什么时候凤凰单枞这般眷恋了?他讪笑,要是没了她,他会怎样?

  他从未想过,他总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她是他的妻,怎会离开他?

  明月一边捂住脸一边走。一思及方才容若那灼热如火的目光,便娇羞起来。容若总会对她温温的,久而久之她也便不去向往有什么山盟海誓,温而不火也是可以的。略低着头,方一转弯,自个就撞到一堵人墙,受反力,不支倒地。

  闷哼一声坐在地上,自下而视,看着那双秀滚金边的褐色长靴。

  “姑娘没事吧?”一只骨腕纤细,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掌突然在她面前。她愣了一愣,抬头望去这人,是有着一双似海汹涌的双眸,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未接,自个站了起来道:“无事。”目光淡然,但语气似略有责怪之意。

  那男子稍有些尴尬,不自然一笑。倒是他的随从嘀咕,“明明是你撞着我主子,不随好意也被使脸色。”明月听得甚是清楚,含笑对着那男子,“多谢公子方才的好意。”目光戏谑,使得那男子一下子下不了台。只能横眉瞅向他的随从,甚是责怪之意。

  明月浅笑,举步离去。

  当明月走远后,那男子回头对随从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皇上,明明就是那民女撞到您,您好心扶她一把,她还给脸色与您,奴才不服。”随从立即跪下。

  玄烨哭笑不得,这个奴才平时惯坏了。瞧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似要就义一般。玄烨道:“小陆子,起来吧,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朕也有不对,不该贸然伸手搀扶,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必定是把朕当登徒子了。”

  小陆子应承站起道:“皇上这般端庄模样,怎会是登徒子?”的确,那目光谦和,锦衣佩玉,衣冠整齐,一看便知是贵族家的公子。

  玄烨也不多说,只是好奇一番,“这不是香客别院吗?”

  “正是。”小陆子奇怪应着,也不知主子为何突然这般一问。玄烨转身看向明月离去的地方,“方才那女子该是这广源寺的香客吧。”

  “应该是。”小陆子更甚奇怪了。他万万始料不及,下一秒,主子笑了,还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竟然这般模样。”

  小陆子傻愣愣看着主子,不知这句话有什么深层的意思。只见玄烨继续往前走,还问:“后面是什么地方?”

  “回皇上,方才我们去看和尚吃什么斋饭来着。”

  玄烨道:“香客也是在那大食堂里吃饭?”

  “好似可以这么说。”小陆子恭敬回答,抬眼探究玄烨的表情,只见他略有些蹙眉,继续往前走。小陆子唯唯诺诺跟在主子后边,不明主子这是怎么了?

  “小陆子,你去安排一下,今儿朕便住在广源寺了。朕在法嬅大师禅房等你。”

  小陆子一怔,闷声道:“主子,这不和规矩啊。”

  玄烨冷冷扫了他一眼。小陆子识相闭嘴道:“奴才这就去办。”说罢稍稍退后几步,朝别的地方跑去。玄烨抿了抿唇,侧目望向来的地方,最终还是转身往回走。

  明月来到广源寺的厨房里,见到几个和尚在爆炒平菇。她略侧着身,看着厨房来来去去,忙不迭的一群和尚。一位和尚终于被她炯炯有神的目光“打动”了,问道:“姑娘来此做什么?”

  明月道:“我想问一问,你这每日菜谱可有?”

  和尚怔道:“姑娘此话怎讲?”

  又一个叫她姑娘的!她笑:“我家爷身体不适,虽说清心寡欲,食素,但怕我家爷身子扛不住,所以想看看食谱。”

  毕竟要在此住大半个月,要是食物不和胃口,总是罪过。和尚摸了把自己光洁的脑袋,“原来是夫人啊!”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我们这广源寺吃得都是菜园里种的,现摘现做,我们亦无规律。”

  明月道:“那以后等你们炉子用完了,可借我一用?我想亲自给我们爷做饭。”

  和尚颔首,“这有何不可?夫人可知菜园子在哪?您要是想做饭,自个摘便是。”见和尚这般好说话,明月便欠身行礼,“多谢。我知道在哪。”方才经过菜园子,看得她眼都直了,以前一直向往的日子,如今终于能实现一把了。为相公做菜缝衣,挑灯陪读?呵呵,其实她最向往的便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招呼打完,她便准备离开。不想和尚唤道:“夫人。”

  她转身,只见和尚提了一盒食盒给她,“以后用这个装。”

  真是细心。明月会之一笑。

  她回去经过菜园子,见到一旁雪茫茫一片的点墨绿意,灵机一动,拔几根葱回去,稍后去钓鱼,正好当配料用。想着便行动起来。她比较懒,懒得从正道进菜园,直接横过去,她刚迈一步,准备小心翼翼下泥坡,忽然身后有人一道:“你在干什么?”

  明月吓得浑身一抖,转身方望一眼,脚便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身子不稳地后仰,惊呼一声。

  玄烨胡乱寻她,好不容易见到一女子身型像她,可看那女子如此不畏地跨栏“偷”菜?第一反应便是大叫,你在干什么?当他看清朝他转头的那张脸,他委实吓了一跳,竟还真是她?

  见她因自己的一声吆喝,吓得重心不稳,开始划船般保持平衡,他本想冲过去帮她一把,可他还未迈出几步,便听见“哎”得一声,他便知,他晚了。

  晚了,便会有许多遗憾。玄烨总会想,要是自己不晚,还是会这般结局吧。

  明月懊恼地坐在泥土里,虽是冬季,泥土硬邦邦的,只是坐在雪里,感觉有些湿。

  “对不起。”玄烨走来,甚是抱歉站在她面前。明月抬眼望去,见又是那人,极度郁闷地想,今儿可是撞邪了?她方想站起来,奈何雪化了些,已然有些打滑,她准备再次划船一番,玄烨便搀住了她,“姑娘想做什么?”

  “拔葱。”她指了指菜园子里绿油油。

  玄烨一怔,半天说不上话,转脸看向她,只见她脸上挂满了“期待你的行动”。他一咬牙,“姑娘稍等。”说罢,便下地。堂堂九五之尊下地拔葱,要是被小陆子见着,可了不得。当玄烨好容易蹲下自己高贵的身子拔完葱,献宝一样递给明月之时,明月却久久凝望着他手里的葱,半晌,扑哧笑了起来,“你吃过只有葱叶没有葱白的大葱吗?”

  玄烨一下子答不上,只能同她一般瞪着自己手中他掐出来的“葱”。

  明月叹息,见他这模样的人便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人,说了也白说。她接过他手里的葱,“谢谢。”正欲转身,无奈脚下这一块地太滑,她又险些“划船”,还好玄烨眼疾手快,又搀住她,“还是我带你上去吧。”

  明月略斗了斗,还是答应了。把她送到道上,明月便挣开他的手,欠身谢道:“多谢公子。”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

  明月在前,玄烨在后。

  明月走了走,便停了下来,转身怒瞪,“公子这是干什么?”

  “姑娘你这话说得。这路是回去的唯一路!”

  明月不答,转身继续前行。玄烨扑哧笑了笑,跟在她身后。玄烨本是想去法嬅禅房等小陆子的,可是偏偏预先想的没有变化快,竟而情不自禁跟着她走到了香客住处了。他顿了一顿,望着一廊上的五所房间,这是专门为满族贵族所设,难道她住这其中一间?

  明月方一拐弯,便见到容若披着斗篷,负手立于走廊间,目光清冷望着地上铺成的棉花似的大雪。许是感到有人靠近,容若方一侧脸,便见到明月朝他走进。他当即露出浅浅地笑容,“明月。”

  明月红扑扑的小脸上挂着娇羞的表情,容若皮肤本就白皙,在白皑皑的雪地背景下倒好似一股出尘谪仙下凡的清俊,霎时好看。容若接过她手中的食盒,用身上的斗篷裹\住明月的身子,温润地道:“冷吗?”说着同时,把她搂得更紧了些。明月浅笑,“还好。”真正冷得时候还未到呢,这时说冷,尚早。

  容若道:“回屋暖暖身子去。”两人相视一笑,容若便带着明月进了屋。

  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玄烨,久久凝望着,先是一丝诧异,而后变得目光复杂。原来她叫明月,她早已嫁作他人妇。

  他与她相遇,还是晚了。只是……玄烨望着那间已紧闭的屋子。纳兰容若,明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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