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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似乎很多人都这样说,然而那时候的肖颖却并不认同,甚至更早一点的时候,她还是十分向往着与爱人一道共赴礼堂的。

  只不过,这个爱人,她始终以为会是陈耀。

  但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她。

  分手的时候正是入秋时节,空气里还残存着漫长夏日中仅剩的一丝奥热,稍微动一动便仍旧可能流汗,可是那一刻她却觉得格外寒冷,冷得需要抱紧双臂才能勉强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当时她蹲在公园的长椅边声撕力竭地流泪,周围的大人小孩们停下活动纷纷侧目,却没有人敢上前来询问一声,只因为她哭得太凄惨,似乎将他们都吓到了。

  但是即使再悲再惨,也终究于事无补。那道白色修长的背影只是微微顿了顿,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公园大门的转角处,那样狠心坚决。等她勉力睁开朦胧的泪眼,看到的不过是一辆接一辆穿行而过的汽车,在眼眶无止尽的水光之中带着隐约的漫漫尘嚣。

  其实旁边还有各色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但就在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是空的,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她的世界失去了陈耀,怎么还能称之为世界?

  那段情伤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恢复过来。又或许只是表面的愈合罢了,真正的痛楚被永远深埋在体内和心底,不敢见到阳光,只怕会原形毕露,然后重新现出狰狞的面孔,将她再度打回到那段人生最为灰色的阶段。

  于是她开始一切如常地吃喝玩乐,其实更多是为了消耗精力,只要一有空就约上要好的死党逛街,偶尔也会去K歌直到天亮,然后在路边买一份早餐。

  那个时候天冷得要命,清晨的寒气更是渗骨的逼人,整夜的玩下来一群人个个面色灰败,就只有她出奇的精神,呵着气在早点摊前跺脚等待,然后捧着热腾腾的肉包吃得心满意足。

  有一次也是通宵之后出来吃东西,结果一位朋友说:“来,肖颖,我请你的。”

  对方已经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谁知那份刚出油锅的早点太烫,她刚刚碰到便猛地松开手指,受惊一般,眼睁睁看着那块包着油纸的金黄色糍粑落在地上,“啪”地一声,发出轻微而又沉闷的声响,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个男生也仿佛被吓了一跳,看着她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试探:“肖颖,你怎么了?”

  她的目光却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移回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笑,“没想到这么烫,一下子没接祝”殊不知自己此刻的脸色怪异得令人无法不生疑。

  怎么可能忘记呢?这是她最爱的小吃,而过去又有多少次,陈耀都会特意买来送到寝室楼下。通常都是冬天,她头发纠结地冲下去,只见他立在凛冽的空气中,额前的黑发似乎还有被雾水打湿的印记,远山般清朗的眉目永远透着温和的气息。

  然后他总爱捏捏她的脸,状似研究地皱眉:“总吃上火的东西,怎么皮肤还这么好呢?”其实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摸摸她,因为她刚睡醒的样子实在太可爱,有一种娇憨的温暖,仿佛连寒冰都能被融化掉。

  那时候的肖颖,幸福得令所有人都羡慕甚至嫉妒,生活如同调了蜜,比糍粑上沾着的白糖还要甜。所以后来陈耀的离开,也理所当然地带走了他曾给予她的所有美好和快乐。

  如今盯着那份小小的、已被尘土污染了的甜食,她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都在下意识地回避着一切与他相关的东西,就连最最普通的爱好都在不知不觉间被摒弃。

  陈耀走了之后,她甚至就快要忘记它的味道。

  可是苦笑终究只能留在心里,表面上仍是明媚开朗,因此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而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偶遇了叶昊宁。

  确实只是偶遇,因为那天肖颖原本是为了去见另一个人的。

  当时她刚在C市找到工作,公司同事中有位极热心的大姐,听说她暂时还没有男朋友,便立刻兴了做媒牵红线的念头。

  在她面前一个劲地夸赞对方,简直将两人说成是绝配,有生之年不能见上一面实在是天大的惋惜。

  那样热情而又不屈不挠的态度令肖颖头疼不比,偏偏又是刚开始工作不久,根本不懂得如何拒绝这番好意,婉言谢绝了几次之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勉强同意见一面。其实心里想的是,见完了再说不满意,这样双方也就自然不会再有牵扯,只当作是一劳永逸吧。

  到了约定那天,肖颖先去拜访了一位客户,在人家公司里坐了将近一整个下午,结果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交通的最高峰。

  坐在出租车里,那位大姐打来电话,语气不紧不慢的:“……小颖啊,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到。”又假装没听见肖颖的抽气声,继续说:“反正你也知道地点了,先直接过去吧,对方已经等在那边,连包厢都订好了。我这里会尽快处理,要是饿了你们就先吃,我随后就到……”信号似乎不太好,有沙沙的电流声,然后又说了包厢号,可是肖颖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只觉得原本就不怎样雀跃的心更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相亲已经够尴尬了,如今却连介绍人都落跑,难不成要她和一个陌生人大眼瞪小眼?

  几乎就要打退堂鼓,可偏偏那位司机师傅极尽责,就因为她上车时催了一句,结果趁她打电话的工夫,也不知怎样就拐进一条小路,弯道虽多但车非常少,因此一路顺畅至极地从捷径抵达了目的地,让她连犹豫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年轻漂亮的服务员很快迎上来问:“小姐,请问您订了位吗?”

  “包厢。”她犹自走神,这时才不得不努力回忆,究竟是七号还是一号?最终还是说:“1号包厢吧。”

  “这边请。”服务员领着她转向右边的长廊。

  后来肖颖才得知,这里一共十二个宾客间,被分成左右两边,而她一念之差,便走向了那个与原订计划完全相反的方向。

  而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竟还有人有那样的闲情逸致,连独自吃餐饭也要包下最好的一个房间,十足的会享受。

  所以,也难怪门被推开的时候,桌前那个正在讲电话的男人才会露出某种诧异的表情,似乎有轻微不悦的神色从英俊的眉眼间一闪而过,随后放下手机,漆黑狭长的眼睛望向来人,安静地等待着解释。

  肖颖却只当他是相亲对象,从心底里觉得尴尬,可是既然都碰了面,总不能此时才落荒而逃,于是不得不扯动嘴角,争取能够笑得亲切自然一些,其实神色仍旧勉强:“李先生,你好,我是肖颖。”她只知道他姓李,名字就算提过也早就忘记了。

  对方只是极短暂地怔了一下,便极有风度地从椅子上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肖小姐?你好。”声音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十分好听。

  肖颖有一瞬间的失神,并非因为那人面孔英俊风度翩翩得出乎意料,而是她分明觉得从他的脸上看见了一丝兴味的表情。

  那个男人在琉璃吊灯下微微扬着眉看她,似乎只是觉得她有趣,连眼底都蕴藏着细碎璀璨的光芒,可又那样深,若隐若现,让她不禁以为那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很久之后,肖颖着实气愤而无奈地质问:“你明明不是那个李某某,当初干嘛装得那么像,居然还一本正经地与我打招呼?”

  叶昊宁却半真半假地笑说:“因为你有趣埃”

  她忍不住咬牙,简直会被他气死,又或者说羞死更合适。

  那天坐下来,因为实在是无话可说,可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同时拖延时间等待那位好事的中间人的到来,所以,她甚至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求学简历叙述了一遍。

  其实感觉更像是找工作面试,因为对面那个年轻男人始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静静地聆听,目光深沉镇定,却更加突显出她的无措和紧张。

  肖颖当时是真的想到了刚毕业的那会儿,那时经验尚浅,为着一份自己渴求的工作,捧着简历坐在各大公司企业的HR面前,难免有点心慌意乱。有些招聘人士还算和蔼,可有些却面色严肃,眼神犀利得仿佛能将钢板洞穿。

  可是叶昊宁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然而与他面对面坐着,她仍然觉得略微不安,总认为面前这人心思太深。她为活跃气氛口都说干了,他却至多只是微微挑一挑眉,轻描淡写地应那么一两句,也看不出是否真那样感兴趣,抑或只是单纯出于礼貌罢了。

  肖颖当时就不禁忿忿地想,搞什么呀?!又不是她自愿想来的。她还觉得勉强呢!可是如今和这人一比,倒显得自己对相亲兴致勃勃一般。真是要命!

  那十来分钟的相处,简直就像肖颖一个人的独角戏,自编自导外加卖力演出,而他不过是名看客,悠然自得的,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尴尬。不过,对她也倒还算是尊重,因为从头到尾,他都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听得十分仔细。

  最后终究难免冷场,电话却恰到好处地打进来,肖颖如释重负地接起来,只听见对方着急地问:“你到了没有?我们等你很久了……”

  她这才一愣,“我在呀。”又狐疑地反问:“你们在哪儿?”

  同事大姐显然也迟疑了,停了一下才说:“七号包厢。”如一道晴天霹雳,惊得肖颖大脑瞬间空白。

  摆了这样一个大乌龙,不如找个地洞钻下去得了!

  当时肖颖羞愧得要死,挂上电话一抬头,便正好看见叶昊宁平静自若的脸。

  那样英俊的五官,可是她却不想再看第二眼,恨不得对方立刻消失掉。或者,自己消失掉会更好?

  这时,那个看了她半天笑话的人终于站起来,将手伸到她的面前,优雅的笑起来:“你好,我是叶昊宁。”那只手手指干净修长,肖颖微微仰着头,仿佛石化了一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却突然觉得他的笑容可恶至极。

  这就是他们的初次见面,她就那样被叶昊宁不动声色地耍着玩儿了一把,当时打从心底里认定此人本性恶劣,却不曾想,后来竟然做了夫妻,并且一晃两年。

  隔了这么久,她能再一次想起那时的情形,完全是因为今日故地重游。

  琉璃吊灯悬在头顶,给墨绿色的桌布上映出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光斑,正圆而又明亮,有一点像肖颖小时候卧房里贴着的墙纸,带着可爱的童趣。

  服务员站在她旁边,轻声问:“小姐,请问您喝什么饮料?”

  张斌朝她笑一笑,极顺口地说:“嫂子,要不你也喝点酒?”

  其实他只比叶昊宁晚出生三个月,平时他们几个发小之间也是直呼姓名的,可偏偏总爱这样称呼她。

  多么别扭,不伦不类的,更何况她还比他校

  她几乎就要认定这是某种讽刺,难道自己看上去已经那样显老?于是过去屡次抗议,但可惜皆告无效,后来还是叶昊宁跟张斌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回:“别再叫她嫂子了,我都快听不下去。难道你这样都是为了表达对我的敬重?那还是算了吧,权当我心领了。只是这个称呼,肖颖显然不合适。”

  某人终于肯替自己说话,这当然非常的好。可是她当时眯着眼想了半天,有些恍然,便突然不服气起来,“叶昊宁,你说清楚,什么叫做不合适?”

  而叶昊宁点了支烟,含在唇边,从层层淡雾中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似乎已经懒得解释。

  那天他们三个人也是在吃饭,选在一家十分有特色的餐厅,肖颖便不自自主地望进侧面宽大的落地镜子里。

  那天的她,穿着十分普通的T恤和牛仔裙,连头发都高高束起来,虽然没有化妆,但一张脸看上去气色极好,白皙中透着极淡的粉红,是真正的面若桃花。

  那样干净纯粹而又稚气犹存,看在叶昊宁的眼里,其实更像是未出社会的学生,比实际年龄还要小许多。

  她很快便领会他那仿佛不经意的一番话里究竟是何含义,明知也没什么贬义,可还是忍不住假意笑问道:“你是说我很幼稚?所以才当不起张斌叫我一声嫂子?”

  “你自己觉得呢?”叶昊宁倒是没什么表情,仍旧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只有唇角不着痕迹地扬起一些。

  那个时候,挑事的罪魁祸首早已躲到一旁与某位红颜知己讲电话聊天去了。

  于是肖颖的笑容扩张得更加大:“看不出来啊,原来你的兴趣那样特别。”

  可是叶昊宁却似乎猜到她接下去会说什么,趁她再度开口之前,他已摁熄了烟微一扬眉,轻描淡写地接道:“你放心,我没有恋童癖。”停了停,这才真正露出笑容,一双墨色的眼底甚至都有微动的光华,看向她说:“像你这种程度的,刚刚好。”

  想来那也算是他曾说过的为数不多的情话之一,虽说有点隐晦。因为他从来都是那样,半真半假的,明明是透着暧昧的语气,却配合着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作不得数,不能当真。

  可是,如今肖颖想来,当初的自己可不是很幼稚么?

  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有什么好一再纠结的?就好比从前出门,大多数人要称她为叶太太,而现在到了B市,所有人都只叫她肖颖。

  然而,她还是她,根本没有变过。即使分开两地,实质上她仍旧脱离不了叶昊宁的姓氏。

  所以这一回,她完全没有在意,只是对张斌语带双关地说:“酒喝多了容易乱说话,我还是喝橙汁好了。”余光扫到叶昊宁,他似乎并没注意到她这边,正与朋友很随兴地讲话。

  张斌的未婚妻王若琳就坐在她旁边,听后笑了笑,“那就两杯橙汁。”声音轻柔,就连笑容都那样妥贴大方,嘴角弧度漂亮得无可挑剔,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张斌又说:“昊宁,你呢?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大好,没什么事吧?还能不能喝啊?”

  肖颖闻言转过头,灯光下叶昊宁的侧脸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或许真有一丝疲态,但并不怎么深。

  她立刻就想到下午自己满怀恶意的骚扰,故意将他从睡眠中拖出来,只因为当时心中确有那么一丝愤慨,实在见不得这人时时处处都能那样逍遥快活的自在着。

  果然,叶昊宁也只是淡淡地说:“没事。”等服务生过来斟满了酒杯,首先举起来,“先敬你们二人一杯。”然后一仰头,整杯的红酒饮下去,面不改色。

  肖颖这才慢慢收回目光,啜了口酸中带甜的橙汁。

  在座五男二女,一同身为女同胞,肖颖与王若琳自然聊得更多些。

  王若琳说:“听张斌讲你现在不在本市工作?”

  “嗯。”

  “是外企吧?真好。”她微笑,“只是没想到,昊宁也同意让你离开这么远。”

  昊宁?肖颖有些惊奇,“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王若琳说:“是呀,我和他们几个,几乎是从小玩到大。后来因为出国读书才分开了一阵子,没想到昊宁就这样子结婚了,结果等到我回国来,你却又去了B市。我之前常常听说你的名字,还总在可惜没能见上一面。”

  竟然是青梅竹马。那可真是难得。

  肖颖转念又一想,才知道原来并非闪电订婚,估计是两家长辈早有约定,所以张斌这位浪荡子才会老老实实地就地伏法。或许并不心甘情愿,但至少表面很和谐。他替娇俏可人的未婚妻斟茶布菜,动作与表情都十分细心自然,犹胜过对待以往的女伴们。

  其实她与叶昊宁表面看来也同样和谐,他甚至在她要动手剥虾壳的时候,突然转过脸来低声说:“少吃一点,小心待会儿又过敏。”声音那样轻,气息略过耳边带动她细碎的发丝,有一种令人颤栗的麻痒,轻轻缓缓地渗入颈后的肌肤,并且迅速蔓延开来。

  而就在前一刻,她明明见他正与对面的朋友谈论着政府出台的最新政策,手指间燃着烟,一副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的模样。

  她以为他根本不曾看她一眼。

  所以聚餐之后回家的路上,她突然问:“叶昊宁,你一心二用的本领练习了多久?”

  叶昊宁正开着车,斜过目光来表无面情地看了看她,不说话。

  她也觉得自己真是无聊,索性讪讪地紧闭起嘴巴,将头微倚在车窗上,漫无目的地看着车外景物不急不缓地向后略过。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来:“张斌十月底的婚礼,我也许不能回来参加。”

  叶昊宁直视着前方问:“为什么?”

  “可能会去外地出差,如果正好时间上有冲突,那就没办法了。”

  “你一向那么懒,怎么偏要找审计的工作?”叶昊宁仿佛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利落地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拐进旁边的大路。

  肖颖却感到讶异,只因为自从搬到B市之后,其实她还从没主动向他提起过,自己究竟是做什么的。

  “是谁告诉你我正在做审计?”

  叶昊宁微抿了唇角,静默一会儿,才又说:“张斌打算旅行结婚,但两家老爷子都不同意,所以还是会在本地办宴席,估计会有两到三场,两天的时间总是要的。如果到时候你实在抽不出空来,就算了。”

  “办得这么高调?”她笑一下,“太麻烦了,这下可有得他们累的。”

  他说:“是。恐怕没有人会比我们更简单。”

  两年前他们的那场婚礼,是真的简单至极。在她的提议之下,只请了两家长辈一起吃饭,虽说是包下最豪华酒店的整个宴会大厅,但总共也只摆了五桌。没发喜贴,也不收礼,甚至婚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外界仍将叶昊宁称作是钻石王老五。

  此时肖颖转过头,只见两侧灯光从叶昊宁俊逸的侧脸上扑扑滑过,隐约捉捕到他眼角那一抹异样的神情,像是自嘲。她立刻奇道:“你该不会是现在后悔了吧?觉得当初办得太简陋,有损你的身份地位?”

  叶昊宁不说话,眼底幽暗,仿佛在想着心事。

  她又说:“我原以为你也不喜欢麻烦的。那样铺张的排场,多么俗气。应付起来又累人,尤其是新郎倌,哪一个不是被灌得酩酊大醉?最后掏心挖肺地吐完,还要继续喝。”

  “我没说后悔。”他终于肯正眼看她,停了停,唇角极微地扬起来,声音中却带着一丝轻漫,“我很感动,你居然这么为我着想。”

  如果忽略掉叶昊宁最后那带着点反讽的语气,其实一整个晚上下来,两人相处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他们正处在关系冷淡期,这种时候,要求总是不能太高。

  肖颖心情一好,便也不再与他计较,回到家洗了澡,又拿出一罐可乐来,悠闲自在地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拿着遥控调了半天,才找到一部外国肥皂剧,恰好叶昊宁从主卧里走出来,瞥了一眼,随口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似乎有点不屑。

  肖颖不理他,目不转睛地跟着电视里的人傻笑。这部剧集她最近一直都在追着看,既没有悬疑打斗,也没有阴暗的诡计谋略,简单轻松的情节简直就是缓解精神压力的良药。

  叶昊宁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又问:“你什么时候回B市?”

  因为电视节目不对他胃口,所以就开始赶人了?肖颖愣了一下,正想老实回答,却又突然想起来,这里好像也是她的家嘛。

  转过脸去,正看见叶昊宁低头点烟,打火机“叮”地一声脆响,幽蓝的火光扑出来,她立刻皱起眉抗议:“我不想抽二手烟!”

  叶昊宁一怔,看了她两眼,到底还是将刚点着的烟给掐灭了。

  她离开得太久,而他都几乎快要忘记她的禁忌。

  其实同样久违了的,还有她现在的样子。素净的脸上眉头微蹙,带着很明显的不满,甚至有一点蛮横和霸道。

  过去从来没有人敢管他,他的一举一动,谁都不会有异议。也就只有她不同,结了婚之后没过多久,便立下许多规矩,只差没有约法三章。而他也一径由着她去,那些举动看在眼里,更像是兴致勃勃的小孩子在玩过家家,他哪能跟着较真?

  后来居然渐渐习惯了。张斌还曾笑言:“你这样纵容一个女人,倒还真是第一次见埃真稀罕……”

  他不以为然,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你懂什么?”

  张斌确实不懂,其实他自己以前也未必会懂,原来宠着一个人的感觉竟也很不错。

  如今看着肖颖生动的表情,一瞬间好像又回到过去的日子,叶昊宁突然有点恍惚,晚上明明没喝多少酒,这时候却胸口发热,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伸出手去。

  他们的距离本来就不远,他一把就捉住她的手腕,她不禁一呆,“你干嘛?”

  他也呆了一下,因为她的腕骨纤细,肌肤幼滑,在温暖的橙色灯光下仿佛真跟上好的白玉一般,触手温润,令他不忍放开。

  过了一下他才说:“好像有点过敏了。”

  肖颖低头一看,果然,手腕内侧隐约浮现出细小的红点,数量并不多,但依照一贯的经验来看,确实是轻微过敏的征兆。

  真不该一时贪嘴,多吃了两口海鲜。

  叶昊宁又抬起手,轻轻撩拨开她肩头的发丝,指尖若有若无地从她颈脖处滑过,带着一丝轻缓的低凉。

  肖颖禁不住呼吸一窒,只听见他说:“这里也有……”声音微微暗哑,气息却温热,毫无遮挡地喷在她的颈边。

  她不自在地缩了一下,说:“我去找药。”可是身体才刚动了动,他的手便已经穿过她濡湿的头发,沿着衣领迅速而灵巧地滑向了后背。

  肖颖身上这件睡衣是去年在杭州城游玩时买的,上等的真丝,既服贴,也极有垂感,偏偏领口开得又低,因此叶昊宁的手掌很快便探下去,带着灼人的温度开始了缓慢的游移。

  她不自觉地想躲,他却仿佛看出她的意图,身体在下一秒钟压上来,将她整个人牢牢困在沙发靠背与他的胸膛之间,与此同时,一个吻落在她的耳际。

  那个吻明明轻柔无比,如羽毛一般刷过,可是在那顷刻间却犹如过电一般,肖颖抑制不住,极轻地颤栗了一下,然后便看见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从叶昊宁深黑的眼底一闪而过。

  他太熟悉她的身体,清楚的知道哪里才是她的敏感地带,于是故意这样挑逗捉弄她。

  她心里突然发了狠,也不再急于闪躲,他的唇再度覆上来,细细密密地落在颈侧,她却死死咬住嘴唇压抑了喘息,然后将捏在手中的冰可乐罐突然贴过去。

  “咝……”叶昊宁猝不及防,只觉得腰间陡然一冷,不由得咬牙吸气,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看她,只见她正一脸得意,似乎因为报复得逞,乌黑的眼睛里都闪着灵动的光芒,映在灯光下真的如同宝石一般璀璨。

  其实肖颖的睡衣已经被半褪了下来,露出一侧光滑圆润的肩,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开来,早已变得纠结而凌乱,与裸露在外的颈肩互相衬得黑白分明,可她却只顾咬着嘴唇,兀自恶毒而得意地笑着。

  这副样子,倒有点像童话中的精灵。

  叶昊宁微微眯起眼睛,很快便也低笑一声,反手将碍事的可乐罐一把夺下,扬手就丢了出去。

  褐色的液体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趁肖颖呆住的空当,他已经将她顺势压倒,膝盖顶住那双不安份的腿,他趴在她耳边低语:“……我想念你。”

  我想念你。

  他过去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却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定了身,渐渐停下推拒的双手,微微仰着脸,任由他灼热的呼吸和亲吻持续连留在她的耳垂和颈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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