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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I Swear

  当看到婚礼Logo的那一刻,闻人玥知道自己的婚礼一定会很完美。

  Q版的闻人玥靠在船锚上,脚尖点着锚冠,铁链缠在聂未腰间。他戴着听诊器,长长的胶管另一端伸进新娘的衣服里面。铁链和胶管弯出两颗大大的红心图案。

  真到了行礼的那一天,由于闻人延和匡玉娇的坚持,在西式婚礼的基础上加了迎亲仪式,将新娘从女方家中接出,然后送到男方家中。匡玉娇虽然很想将女儿从瀚海郡301号嫁出去,无奈房子已经几易其主。还是应思源打了电话过来:“我曾经说过,希望闻人玥结婚时能从我们家嫁出去。她现在还愿意来吗?”

  当然!这样,她的婚礼就不可能更完美了!

  “阿玥,你今天真漂亮。”行礼前,新娘休息室里,闻人延看着镜中的女儿,“和你妈一样。”

  闻人玥还有点情绪:“妈,刚才闹得太厉害,人家好想吐。”

  匡玉娇翻了个白眼:“别吐在你的希腊式婚纱上。”

  沈最知道洞房绝对闹不到,倒不如在迎亲时好好整整聂未,事先做好了许多资料搜集。等看到聂未华丽丽的伴郎团出现在门外时先泄了气:“许医生,你来啦。楚医生,你也来啦!那林沛白去跑楼梯!三人份全你一个人跑完好了!每层楼每一家都要塞红包,知道吗?”

  匡玉娇道:“沈最!不要放过他们,跑完楼梯再唱歌!听听我未来女婿中气足不足!”

  “妈!我好想吐!”闻人玥大发娇嗔,“外面那么热,让他们进来啦!”

  “新娘子心疼啦!”沈最道,“那一定是新郎没有呵护好!新郎来当众表个态,将来要怎么样疼爱老婆?哎,不是要你说,是要你做动作!看大家明不明白!”

  沈最的要求再恶俗,聂未还是全程维持了超凡的耐心和风度,终于把门敲开了。他抱起新娘的时候,匡玉娇和桑晓莹同时说了句:“小心哎!”

  把新娘抱上车还不算完,按照风俗,没有鞋子不能落地,而她的鞋子早被求求藏了起来,要拿红包来换。求求被牵在妈妈手里,咬着手指头,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回来拿鞋的聂未。聂未半跪在求求面前,还没掏口袋,她已经挣脱了妈妈,一转身跑进厨房。沈最哈哈大笑:“聂未,她怕你——”

  话音未落,求求抱着闻人玥的鞋子跑回来递给聂未:“小姨夫,我喜欢你!”

  女儿都是养不熟的!

  闻人延引领着女儿走向圣坛时还不忘低声支招:“如果现在想跑,就跑吧。爸爸掩护你。”

  看着站在圣坛上的他,她怎么可能会跑呢?交换戒指的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那稳如磐石的手指居然在为她戴戒指的时候发起抖来。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有伤心人坐在远处的山丘上观礼呢。

  因为聂家没有长辈,跃跃欲试的聂今又被老公给制住,动弹不得,所以聂家这边的祝酒词就由新郎来说了。嘉宾们大都听过他在聂今婚礼上的“精彩演讲”,不知道他这次是否会在自己的婚礼上语出惊人。

  聂未并没有语惊四座,他拿起麦克风,很平实地说:“我非常爱我身边的聂太太——闻人玥。”他语调平和,如同在说一件稀松平常无须大惊小怪或者故弄玄虚的事情,“纵然旁人有许多理由不看好这段婚姻,但我会坚持下去,此生不渝。”

  “阿玥,没有你,我只是平面外的一个点。”有了你,我们变成一条线。有了听听,才成为一个平面,“阿玥,我爱你。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做我孩子的母亲。最重要的是,做你自己。”

  《When a man loves a woman》的音乐响起,众人滑进舞池时,林沛白也被沈最踹了一脚,去请太极女跳舞。太极女在恢复期中,说话声音还是怪腔怪调:“聂医生的太太真漂亮。”

  林沛白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今天的婚礼很感人。”

  “我上次参加的婚礼也不错。”

  “七月份?”

  “是。”

  “不错什么?”太极女皱了皱鼻子,“你那天喝真多。”

  林沛白突然捂住她的耳朵。他知道她懂一点唇语,他只要她听他一个人说话,他一个人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是因为你自卑,不是因为你心里有别人,是因为你根本对男女之情无感。”

  太极女呆呆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闭,并没有挣脱。

  “可是我喜欢你,我想抱你,亲你,和你做很多亲密的事情。五年了,我每一季都对你表白一次。择日不如撞日,这次就是今天了。今天是我师父大婚的日子,不要揍得太狠。”

  太极女吃惊地看着他,喃喃道:“林沛白,我听不见。”

  “听不见最好。大家都说我的声音很难听。神带走了你的耳朵。”林沛白道,“作为交换,他给你留下的恩典,就是我。”

  在新郎怀中翩翩起舞的新娘,看到了林沛白和太极女相拥:“喂,快看小林!”

  “有什么好看?”

  “你看他和……”

  “阿玥,看着我。”

  “嗯。我只看着你。”

  此生不渝。

  闻人延先回澳洲,匡玉娇陪了女儿一个月,住进聂家。沈最眼睛都绿了:“聂未,我能去你家暂住吗?什么都不用准备,睡储藏室都行,我只想和你的岳母交流——别走啊!我们聊聊,聊聊嘛!”

  匡玉娇也和其他的母亲一样啰唆勉劳:“女人怀孕的时候,也要紧紧地抓住男人……听明白了吗?”

  当天晚上闻人玥躺在床上,用被单遮住半张脸,不停地笑。笑得聂未心里发痒:“笑什么?”

  这次他很快就知道她笑什么了。

  因为新娘身体不便,所以蜜月旅行只能延后。沈最、林沛白、伍家兄妹找了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到聂家来祝贺两人新婚。这是私人聚会,就随便了许多。亲眼目睹新婚夫妇互动,他们才明白什么叫天造地设。

  “这个很好吃。”闻人玥怀孕后虽然馋,食量却并没增大,把吃了一半的鸡蛋卷递到有深深洁癖的聂未嘴边,他居然张嘴就吃下去了:“嗯。”

  她再转过脸来时才意识到还有不少客人,不由得赧然地将头靠在聂未肩膀上,附耳对他说了一句悄悄话,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膝上。

  第一次见面时的“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原来在这里。气氛融洽,沈最就开始不正经了:“聂未,来来来,你最喜欢阿玥什么造型?”问完了她自己都觉得太逊,本来想问你最喜欢阿玥什么姿势,又觉得聂未绝对会翻脸。

  聂未看了新婚妻子一眼:“荷色连衣裙。”

  沈最又问闻人玥:“那新娘子最喜欢聂医生什么造型?”

  闻人玥脸都红透了:“白色。”

  沈最立刻大叫:“聂未,快去美白。我介绍几种产品给你。”

  “不是肤色,是他的衣服。”那时候她对白色的敬畏和倾慕,原来是这种心情。

  伍见贤、伍思齐和贝海泽都有些讪讪的,不知道如何称呼他们俩,是表妹、表妹夫,还是小师叔、小师婶?

  “该叫小师叔就叫小师叔,该叫阿玥就叫阿玥。”闻人玥咬着筷子,“但是不可以再叫小耳朵,超难听!”

  他们看看不动声色的聂未,又看看闻人玥,讪笑了两声。这种不自在,还需要时间慢慢适应。

  待送走客人,聂未温存道:“累不累?你先去休息。”

  “和他们吃饭随意多了。”闻人玥抱着聂未撒娇,“和你的那些大国手同事吃饭才不自在呢。”

  “他们的夫人不是和你差不多年纪?”

  “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去。”短信响了。闻人玥拿出来一看:“聂种就是孽种。”

  笑容还未退去,她眼前一黑。

  “怎么了?”

  上学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有人欺负你,你报告老师,只会得到变本加厉的报复。她不给聂未看手机,聂未硬抢过来。她低着头,不想看他的表情。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嗒的一声,聂未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你好好地和她说。”闻人玥哀求道,“她……只是不走运。”

  桑叶子一下班,就被姐姐叫到了家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聂未也在场!

  “叶子,聂医生找你。”桑叶子脑中轰的一声。

  聂未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应思源道:“叶子,我们刚聊到你的专业情况。大家对你的评价都很高。”

  桑叶子看了一眼姐姐。桑晓莹道:“聂未,你是看着叶子长大的。她确实聪明。”

  聂未淡淡道:“聪明要用在正道上。你还年轻,集中精神,会在事业上大有作为。停止胡思乱想,多做些对社会有贡献的事情。”然后他便离开了。

  应思源与桑晓莹面面相觑,桑叶子倒很开心:“结婚了,开窍了?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多话,还关心我的工作。”

  桑晓莹突然明白了,同情地看着妹妹:“叶子……”

  “他特地来找我,关心我,叫我以事业为重。”说着说着桑叶子伏在姐姐膝上哭了,“他知道了……他全知道……那些短信都是我发的……可是他一句重话也没有……因为他只把我当做不懂事的晚辈!一次两次,他都不屑于对我发火!我在他心里,甚至比不上任何一个爱慕过他的女人!”

  桑晓莹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叶子,你该清醒了。对聂未而言,除了阿玥,其他女人都是一样。好在你还有伍思齐,要知道在伍思齐心里,除了你,其他女人也都是一样。”

  好容易将桑叶子劝得休息了,桑晓莹才来问丈夫:“老应,闻人玥从我们家嫁出去了,你高兴些了吗?”

  “初听到这个消息,我确实很难受。老师若在世,绝不会同意。可是非要闹得像格陵之花那种结局吗?他们两个既然相爱,为什么一定要拘礼分开?况且凭聂未的性子,他会听得进我们的意见吗?不会。最后受折磨的只有可怜的阿玥。”

  桑晓莹叹息:“我只想大家都好好的。顺得哥情失嫂意,活着的,死了的,有人修成正果,就有人美梦破灭,总不能十全十美。”

  “晓莹,他们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应思源闭上眼睛,“我年纪最大,肯定要比你们都先走。到时我先去地下向老师解释吧。”

  闻人玥的资料登上了聂家的户口本。除了戴上婚戒之外,聂未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闻人玥每个礼拜都会打电话给父母报平安,小声说大声笑,然后依依不舍挂电话。她打电话的时候聂未若在家,就会过来一起坐。如此两个星期,闻人玥再打电话,就会加一句:“聂未和你们说。”

  他与岳父岳母只能聊上两句,问候彼此健康,但这样已经足够,慢慢来。

  “别的孕妇都是快生的时候才筑巢,你怎么怀孕初期就开始?又是买抱枕,又是大扫除。”伍见贤亲自为她做检查,“宝宝很健康。想知道男孩女孩吗?现在已经看得出来了。”

  “还是留个惊喜吧。”闻人玥很确定无论男孩女孩,聂未都会喜欢,“你不要告诉我哦!”

  她买了太多抱枕,床上都摆不下了。可是睡觉时又必须抱枕围着才睡得香。聂未强烈地抗议了几次,她才拆了一面,放他进来睡。早上起来,还要帮她把缺口用抱枕堵上:“你天天在床上修坝啊。”

  说到修坝,闻人玥说:“电视节目说格陵的拦海大堤有致命缺陷,一旦海水倒灌会毁掉三分之二的格陵,比樱桃风暴那次更危险。”

  “市政建设有专业人士担心。”

  “可是总工程师二十多年前就因为脑癌去世了。我看做出来的模拟图,金碧庄园也在警戒范围内。”

  聂未淡淡道:“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她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你说不会我就觉得一定不会呢?做精英中的精英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那这样,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什么?”

  “周末的时候,我做一天大国手,你做一天小耳朵。”

  这又是从哪里来的灵感?

  “好。”

  周六聂未照例早早醒来,见她还蜷在被子里睡得极香,等了一会儿,还是推了推她:“聂大国手,该醒了。”

  闻人玥”哦哦”着赶紧睁开眼睛,揉了揉脸,立刻进入状态,一边伸懒腰一边自言自语:“啊呀,今天上午有门诊,下午还有两台手术——救死扶伤的感觉真好。”

  聂未翻了个身,闭着眼睛笑了一声。闻人玥手脚并用,爬过去一勾他的下巴,调戏道:“笑什么呢?说来听听。”

  见他不作声,闻人玥又问了一遍:“喂,你好不配合。”

  “你一向就是这样。”聂未看了她一眼,“起床气大得很。”

  闻人玥想想也是,“哼”一声,拧一下他的耳朵,翻身下床去洗漱。

  她又快又轻,穿戴整齐:“咦,我的beeper呢?”在聂未那一侧的床头柜上。她把beeper拿走别在腰间,下楼去。

  见她出了房门,聂未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不知道她接下来打算怎么演,正琢磨呢,闻人玥又端着果蔬汁和三明治上来了,大咧咧道:“吃点东西再睡吧。”

  聂未笑着坐起来,被单滑至腰间,他想了想,又拉上来遮住赤裸的胸膛:“早点回来。”

  这是每次他出门时,希望能听见她说的一句话。

  闻人玥“嗯”了一声,在他脸上香了一记:“我上班去啦。”

  聂未吃完早饭,又合目假寐了一会儿,因为身边缺了个人,实在睡不着,便也起来了。

  他知道她拿着beeper就不会离开这屋子,到三楼一看,她果然躲在视听室里,盘腿坐着,身边放了许多水果,两只手捧着beeper,聚精会神地看老电影。

  聂未不禁问道:“看什么呢?”

  闻人玥严肃道:“我刚查完房,在神经外科进行专家门诊,别打扰我和病人。”

  聂未一顿,不知该说她搞笑,还是说她认真,只好顺着她演下去:“中午下楼……回来吃饭吗?”

  “当然不。下午还有手术呢,你自己吃午饭吧。”闻人玥看了看表,朝垫子上一歪,“七点半到家。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再进来了。”

  聂未只得退出书房,替她关上门。

  那她的一天,都干些什么?

  闻人玥平日里做的针线活儿放在两个盒子里。他上班太忙,下班又总是缠着她,从未有空仔细看过。现在拿出来端详,觉得那绣工果然十分精美,还是别狗尾续貂的好。

  家里非常干净。就连置物架的拐角旮旯里,手指按上去一点灰也没有。

  即使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又做了一遍卫生,还把一楼的窗户都擦了一遍。这动静把正在坐诊的“聂大国手”都给惊动了,推开窗户喊他:“这个有家政助理来做。”

  可是不做的话,实在很无聊。

  终于挨到了中午。菜昨天都已经买好了,分门别类地该保鲜的保鲜,该冷藏的冷藏。最下面的一格里还有她包的馄饨、饺子——午饭很好解决。

  虽然“闻人玥”运动了一上午,却没有什么胃口。随便下了点面吃,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又去书房看了看文献。才过去了半天而已,已经觉得非常无趣。

  明明知道她在视听室,进去就找得到。

  可是按照游戏规则,她在上班,在忙碌。而他就在家里,一个人做卫生,一个人做饭吃饭,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等她回来。

  原来,她和听听在家,是这样寂寞。他不想玩这个游戏了。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累。”闻人玥摸着聂未的脸,“早点回来,然后多陪陪我。”

  “当然。”他这只乘风破浪的船,终于系上了一支沉甸甸的锚。

  流水账的日子就是这样哗哗地流过去。过完新年,闻人玥进入孕后期。她的体重虽然增加不多,但整个肚子膨胀得厉害,行动变得很缓慢:“喂,来抱一下。”聂未便从后面抱住妻子。闻人玥愁苦道:“你觉不觉得自己抱着一只青蛙?”他“嗯”了一声,亲亲老婆。闻人玥捧着脸:“哎呀,好像变成公主了。”

  当然,为了能多陪陪这位公主,聂未减少了一半工作量,每天下了班就立刻回家。

  他不想在手术室接到老婆即将分娩的电话,可是没想到命运和他开了个更大的玩笑。

  “聂医生,我们又见面了。”一天他下了手术回到办公室,已经有三名不速之客等着了。

  办公室里除了于璧飞,还有一对面生的男女。聂未一看便知,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士也曾是军人。而衣着朴素的青年男子伸出手来:“聂医生,您好,敝姓宋。很高兴认识您。”

  “片子带来没有?”聂未没有握手,脱下白袍。那位宋先生一愣,旋即笑道:“病人不在这里,也没有扫描片。”

  “那我无法给意见。”

  “此事说来话长。”

  聂未看了于璧飞一眼:“我给你十分钟。”

  宋先生微笑:“我争取十分钟讲完。”

  于璧飞反手关上门,他的左手已经灵活自如与正常人无异。

  “聂医生,格陵需要您。”

  宋先生只用了八分钟便讲完了整个来龙去脉。但面色苍白的聂未沉默了很久:“我不能接受你的每一个字。慢走,不送。”

  “怀疑是人类进步最大的推动力。”宋先生道,“请您再考虑考虑。”

  “我看不出来有任何理由使我成为唯一人选。”

  “您并不是唯一人选。但综合考虑海军背景和医学专业,无论年龄、身体和心理素质,您是最佳人选。一旦失败,我们也只好派其他人去。”

  聂未冷冷道:“我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

  “聂医生,您再想想,想想您的恩师对您的期待。”

  为何母亲一定要求他去服役?为何伍宗理一直对他青眼有加?把年轻的他快速培养起来,就是为了这一天。

  “我拒绝。”

  “您不能拒绝。”

  “我当然可以。”

  “您不会拒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宋先生并不咄咄逼人,“您只是需要说服自己。”

  挣扎许久,聂未那条笔直的脊骨终于不堪重负地弯了下去:“我太太怀孕三十二周,等她分娩后再说。”

  “没有时间了。”

  于璧飞并不想成为逼迫聂未的人当中的一员,他猛地站起来,走出去。

  会说话的八哥,歪着头问他:“你好吗?”

  不,他不好。

  聂未回家时闻人玥正坐在沙发上剥花生,她肚子已经大到可以把一个碗放在上面:“听听帮妈妈拿一下哦。”

  听见开门声,她并没有动:“你回来啦,今天好晚。我好饿,所以先吃了。饭菜在锅里,你热热就可以吃了。”

  “嗯。”

  她转过头来:“怎么不高兴?”

  他换了拖鞋,过来坐下。她左颊上有块妊娠斑,随着她说话,像翩翩欲飞的蝴蝶:“你看起来好累,吃完就早点睡吧。”

  “阿玥,我要出一趟差。”

  “怎么会突然派你出差呢?”闻人玥不解地剥着花生,“大家都知道我快要生了。算了,早去早回。”

  “阿玥,我要去很久。”

  这不是他说话的风格,但闻人玥还没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很久是多久?生之前一定要回来哦。”

  “三年。”

  这下蝴蝶斑都诧异得变了形,她抓着花生米:“三年?什么工作,要去三年?无国界医生?哪里?”

  聂未沉默了,他没有办法告诉她到底去做什么,甚至不能告诉她去哪里。

  闻人玥急得换了个姿势:“你说过会带我一起去。我把听听生下来,休息一个月,就可以走了。听听……听听跟我们一起去,他会很乖。”

  “我不能带你去。”

  “你说过会带我一起去,做饭洗衣服。”

  “不行。”

  “你说话不算话。”

  “是,我说话不算话。”

  闻人玥更急了,摸着快要爆开的肚子:“我有点不舒服。你把花生剥完。”聂未把碗挪到自己腿上。她紧紧地盯着他剥花生:“有假期吗?”

  “没有。”

  “我可以去看你吗?”

  “不行。”

  “可以打电话,上网视频吗?”

  “不能。”

  “他们总要派人去代替你吧?不能让你一直在那里吧?”闻人玥突然想起月轮湖边两人的聊天,“还是说非你不可?”

  “我是最佳人选。”

  “危险吗?”

  聂未剥完最后一颗花生:“阿玥。”

  “你要说什么啊?”她哀哀地挣扎了一句,“等我生了再走吧。”

  “三天后我就要走。”

  闻人玥猛然抬起头来,将一碗花生都摔在他脸上。丈夫在妻子眼中看到了愤怒,然后变成悲哀、无助、冷静。

  她们的婚姻进行了不到半年,她比之前更清楚他的工作性质,一个beeper就能带走的丈夫,注定不能只属于她一个人。

  “饿不饿?去吃饭吧。”

  她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硬朗。

  “听听,快出来和爸爸见面吧。”第二天破天荒地她比他起来得还早,他听见她在浴室里细声细气地和孩子对话,“你生气吗?妈妈好生气。快出来哭给他看。听听,你快出来吧。”

  他默默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这三天聂未没有去上班,他叫了律师来,将所有资产都转到她名下。孕妇的脑构造很玄妙,签完字后她突然想到另外一个可能性,哭着问他:“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治疗?就像外公那样?我昏迷时你能守五年,难道对我这样没有信心?不管是什么病,我们一起面对!”

  “不是。”他真不知道该哭该笑,“我没病。”

  她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确定他不是说谎。这样一来,他的离开似乎就不那么难以接受。她只能一再降低自己的要求,只要他健康,在哪里都不要紧:“真的?”

  “真的。”这一生,总是把背影留给她,“你产检时认识的朋友很不错,我会去拜托她照顾你。”

  “我会多和薛葵姐联系。”既然健康,就要考虑另外一个问题,“有女人和你一起吗?”

  “有护士。”

  “不可以乱来。”

  “都是长辈。”

  “你又是最年轻的那个?”

  “嗯。”

  “你怎么总是和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共事?”

  “她们和我有二十六年的差距。”

  大那么多岁啊。闻人玥想了想:“对同事态度要好一点。”

  “好。”

  “不要老是板着脸。”

  “好。”

  “不要太冷淡,同事会害怕。”

  “好。”

  “如果有人喜欢你,你要很坚定地告诉她,你有老婆了。再感动的短信,看完也必须删掉。”

  “我不看。”

  “要好好吃饭,别动不动就拿鸡蛋三明治、意大利面充数。”

  聂未抱紧了她:“阿玥,如果你的生命可以重来一次,不遇到那么多糟糕的人与事,你愿不愿意?”

  “你怎么会说这么感性的话?”闻人玥淡淡道,“生命又不能重来。”

  如果在长寿山没有遇到他,如果他第一时间告知老师的病情,如果事先有人帮她移走邻居停在她家车道上的车,如果他坚持做开颅手术——

  “不愿意。”闻人玥摇头,“那样就不一定能和你在一起了。”

  太极女虽然失去了听力,却遇到了林沛白。闻人玥虽然走了许多弯路,却遇到了聂未:“我很感恩这一路走过来,虽然很累很辛苦,但最后结局是好的。我这个人太轻浮,如果没有遇到过那么多试炼,不会珍惜。”

  “不再考虑了?”

  “不考虑了,就这样,真的。”十二岁的时候看了你一眼,就到了今天,这是我一生最值得坚持的事情,“这样特别好。”

  聂未把聂今夫妇叫到家里来,对他们宣布了这件事情。

  聂今大力反弹:“你要去哪里?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吗?就是去阿富汗、伊拉克,你也有假日啊!”

  鲁明忱安抚妻子:“阿今,这是你哥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听你哥说完,怎么安排。”

  “不管男孩女孩,大名都叫则明。”聂未给闻人玥肚子里的孩子起了名字。

  “则明?什么?你现在还有心情起名字?”聂今大叫,“你他妈的都不迎接他出世!”

  “兼听则明的则明。”闻人玥道,“这个名字很好。”

  好有文化的大嫂,聂今用力翻了个白眼才让眼泪不至于落下来:“阿玥,别听他的。哥,你走了,我就要管你的小孩叫狗剩狗蛋。我要使劲儿欺负他,教他的童年充满悲剧。”

  “聂今,不许你这样做。”这是闻人玥头一次拿嫂子的气势来压她,“还有,聂未已经决定要走,就别哭哭啼啼。”

  聂今哭道:“这是执行什么狗屁任务?莫名其妙走掉了!然后爸爸也没了!现在哥哥啥也不解释就要走!我们家就是个大悲剧!”

  “聂今,你有鲁明忱,你们是一个新的家庭。”他对聂今说,“帮我照顾好阿玥。”

  “我会。”鲁明忱一口答应下来。

  聂今咬牙:“我做一点点事情都会叫我老公拍下来,作为证据。等你回来了慢慢还。”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聂未道:“阿玥,起来看看我。我要走了。别装睡。”

  闻人玥面色苍白,艰难地坐起来。聂未拿了两个枕头垫在她腰后:“你脸色很差。我叫伍见贤过来。”

  自己的老公要走了,脸色能好到哪里去:“你要走了,我说过的话就再说一遍吧。你要是周末回来,我在灵月郡。你要是工作日回来,我在医院的公寓里。把钥匙放好。方便的话,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家里的座机,还有我的手机号,永远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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