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早上八点。

　　大雪纷飞，漫天狂舞，席卷了整个天空。

　　天、地，茫茫一片。

　　消息不知道怎么扩散了出去，八点——仿佛成了一个死神诞生的时刻。

　　雪花越来越密，街道上却站满了行人。

　　市政府广场前面，超大的露天电子显示屏矗然而立，无数个脑袋一齐仰望，目不转睛盯着新闻报道，呼吸几乎全部停止。

　　静。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新闻播报员的声音低沉而空旷，与雪花一起飘荡在幽冷的空气中。

　　八点。

　　“黑子帝国”如同魔咒，如同炸弹。

　　一阵寒风袭过，新闻嘎然而止，停电了！

　　电子显示屏一片漆黑，雪花很快飘落在上面，一朵，两朵……

　　天地间只剩下比风更轻柔的雪花飘落之声。

　　突然，人群涌动起来，慌乱！

　　惊恐，慌乱！

　　八点。

　　那个神秘可怕的黑子帝国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震惊，面面相觑，紧接着尖叫、哭泣、嘶吼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一个金色的人影蓦地一跃，直直飞上十数米高的大电子屏幕之上。他巍然站立，金色衣袍在风中飘动，声若洪钟，传得很远很远。

　　“市民们请镇静，稍安勿躁！”

　　不到几秒钟，世界又安静了下来，人们仰着头，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到电子屏幕顶上的人，那种气势犹如天神。

　　人们被震住了！

　　没有人可以轻松一跃就跃那么高。

　　没有人可以在那么高的位置上站得稳稳当当，毫无畏惧。

　　透过密实的雪花，眯起眼，隐约看到了一张严肃的中年面孔。

　　他的打扮很奇怪，手上托着一个奇怪的盒子，盒子有半人高，他的声音很浑厚，直直穿进每个人的耳膜。

　　“大家听好了！不要惊慌，我们要共同维护家园，维护世界和平，坚决与邪恶的黑子帝国抗争到底！”

　　“对，保卫家园，抗争到底！

　　“保卫家园！抗争到底！”

　　此起彼伏的口号随之响起，人们脸上燃烧着愤怒，激情与决心……

　　金袍人神情肃穆，一手扯开长盒外面的包装，一台银色的小机器便展现在大家眼前。

　　那是什么？

　　没有人见过。

　　口号的呼声停止，大家隐约感觉到金袍人有重要的话说。

　　冰月和辛妮站在人群中，眸子定定地望向远处。

　　“难道连天黛公主也失败了吗？”辛妮惊疑地喃喃自语。

　　冰月锁眉，说：“不一定。天黛公主一定会争取的。”

　　她相信，两个人曾经那样刻骨铭心地爱过，三十年再见，又岂能做到真的毫无半点动容？

　　她也相信，就算要以生命为代价，天黛公主也会去尝试。

　　“可是……停电，新闻停播可能就是黑子帝国行动的开始！”

　　“辛妮，我们静观其变吧！天王在发动大家捐献能量呢。”

　　“不知道会有多少市民甘愿捐献……”

　　冰月看看四周人群，叹道：“人心都是自私的。但是生死关头，若不敢牺牲自己的话，又如何能挽救他人？若世界失去光明的话，别说能量，就算留着命又有何意义？”

　　时间过得很快。

　　天歇尔如一根救命的浮木，让慌乱的市民看到了求生的希望。

　　广场的小机器被打开，机器上是金属的小圈圈，可以将人的能量尽数吸收。

　　突然，有人大声问道：“请问先生，你是什么人？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不是黑子帝国的人？”

　　“是啊是啊，会不会又是黑子帝国的阴谋，就像月祭那样的……”

　　“我是与黑子帝国对立的人，现在要对付黑子帝国的阴谋，必须要我们团结一心。时间紧迫，你们若想保护家园，就请相信我！”

　　声音铿锵有力，字字震入人心。

　　一片金色自眼前闪过，高大的人影已翻身于高高的广场台阶上。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身型魁梧的年轻人，他们都面无表情。

　　天歇尔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机器，声音与风雪一起飘过。

　　“我手中的这台机器，可以集聚大家的能量，帮住碧火使者对付黑子帝国，谁愿意为这场战争而奉献自己的能量，就请勇敢地站出来！”

　　碧火使者？那又是什么意思？

　　围观的市民议论纷纷，将信将疑。

　　冷风吹过，雪花飘落于人们的发丝、肩头，无一敢先上前一步。

　　这个金袍男人太诡异，那台不知为何物的机器更加诡异。

　　“冰月，怎么办？天黛公主也不回来，我们先去帮天王吧！”辛妮急道。

　　“好，我们一起帮助说服市民。”冰月点头道。

　　望着一眼苍茫一片的天空，黑压压的人群，人群顶着风雪而立，脸上尽是迷茫，她心中一痛，“黑子帝国”四个字，她的感觉比任何人都沉重。

　　从清晨到现在，短短两个小时，她的心一直难以呼吸。

　　从来没有过这种异常的感觉，心的某处像被人掏了个窟窿，那里是空的。

　　空空的洞。

　　不住地流出血液，她有种隐隐的预感，不敢去正视和猜测的预感。

　　她也没有时间去正视和猜测。

　　情感……烦恼丝……

　　屏住心神，敛起因“黑子帝国”而带来的疼痛，冰月拉着辛妮毅然朝广场高台上走去。

　　“冰月！”

　　清脆的声音不大，足以让冰月惊喜回头。

　　“小美，你可算赶回来了。”望着小美微微气喘的样子，她抓住她的手，问道：“怎么样？黑子帝国那边你可有打探出更多的消息？”

　　黯然摇头，她劝说成功，但黑日寒劝说失败，也暂无其他消息。

　　唯有天黛公主，还让她们存着一线希望。

　　那栋巍峨耸立的高楼，在银白色雪地里犹如一个巨人，只是，这个载着全市政要的巨人究竟有多大的能力能镇守住他们脚下的土地呢？

　　小美突然道：“对了，听说黑羌八点会从凤城开始发动全面进攻，怎么现在感觉没有什么动静呢？”

　　辛妮道：“电都停了，连电视新闻也无法传播最新消息，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不对，如果已经开始了行动，应该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小美沉吟道。

　　“不管怎样，我们先去帮天王发动群众吸收能量。”冰月开始饶过人群，朝高高的广场台阶走去。

　　踏过印着无数纷乱脚印的雪地，一步一步。

　　她的嘴角含着一丝苦涩而无奈的笑，压抑住心底莫名萦绕的疼痛，悄悄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被完成使命更重要的事情了。

　　小美和辛妮紧跟而上。

　　雪地里的人越来越多，全城停了电，没有人想在家里忍受可怕的猜测或者等待孤独地死亡，大家宁愿跑到大街上，从黑压压的人群里汲取力量。

　　然而，始终没有人愿意跨出这第一步。

　　三个女子直直地朝广场最高点走去。

　　就在她们快要走出人群的时候，一个修长的身影让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心脏蓦地狂跳起来，冰月暗暗握起了手指，指间瞬间挫到了柔嫩的掌心。

　　手指泛白，掌心冰凉，如同她早已冰凉的双唇。

　　俊美挺拔，伟岸修长，连步子都优雅又充满了力量。

　　浓密的黑发之上沾着朵朵白色雪花，微湿，他的长风衣被冷风微微掀起。

　　冰月定定站住，远远望着他，望着他的每一步，水一般的眸子清晰地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心忍不住抽痛，呼吸也变得困难，她的手指握得更紧，她从来不知道，为一个男人会心痛至此。

　　这才发现，哪怕只见这个人一眼，想这个人一次，都比当日对黑日寒的情感要来得猛烈……

　　蓦然，她张大了眼……

　　他正隔着十米之外，从她面前走过，逐渐走上台阶。

　　完美的侧脸冷凝的神情，世界好象又突然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全落在那个从容走上台阶的男人身上。

　　他的气息有点冷傲，有点孤独。

　　她心脏缩得更紧了。

　　她跄然地后退了一步，脸色与地上的白雪一般。

　　为何只看到他的身影而已，就心痛得难以呼吸？

　　“冰月，是夜大哥，他怎么也来了？”辛妮轻说道。

　　小美眼睛半眯，雪光的反射让她视力很模糊，她一直坚持吃医生特别开的处方，不希望因为眼睛而耽误重要的事情。

　　那个男人真的是夜宸，不知是否错觉，短短几日，他看起来好像瘦了些，背影有点落寞，但是他走路的姿势优雅而尊贵，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

　　“真的是夜宸呢，好几天没见他，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小美低语道。

　　“小美，你还不知道，其实，夜大哥他……跟黑日寒一样，也是黑子帝国的人。”辛妮的语气中透露着惋惜，哀伤。

　　因为除了冰月，她也很不喜欢这个事实。

　　“啊？什么？夜宸真的是黑子帝国的人？我早就感觉不对劲，没想到这是真的……可恶，连黑日寒竟然也跟他一起隐瞒我们！”

　　“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冰月，你跟夜宸常在一起谈心，你怎么一直没有发现？”

　　血色突然退去，冰月没有回答，目光直直往前看去。

　　她怎么会一直没发现？因为她太信任他了！

　　从来没有怀疑过，一种莫名的依赖，全然的信任。

　　也许，他温暖的怀抱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也许，他迷人的气息让她不自觉沉醉，又也许，他带笑的双眸让她不经意深陷……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放下所有的心防，打心底去信任他的一切。没想到！这全是假的，他做的一切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纠缠的情感总是来得不是时候。

　　她也有心，但是此刻，她的心乱了！

　　那个男人缓缓地转过头，看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冰月的身子猛地一抖，穿过片片雪花，他们的视线竟然在空气中交会。

　　她不敢相信。

　　她无法承认。

　　难道——

　　她爱上了他？

　　她真的爱上了他！

　　清晨那一幕幕景象如电影般闪过，每个片段带着甜蜜和痛苦，她不禁轻轻地垂下眼，黑色的睫毛形成两道凄美的阴影，微微颤抖，一如她的心。

　　不！

　　爱情。

　　在这个时候，她最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

　　爱一个人会使人变得脆弱，爱一个人会使人变得失去理性，爱一个人会让人感到不安，爱一个人会让人学会期盼和等待……

　　尤其爱上这样一个男人，一个曾经欺骗她，用她最大的禁忌欺骗着她的男人。

　　可是，此刻的脑海满满地，无一不被这个男人侵满。

　　“呵呵，你这样子可不像我认识的冰月丫头喔……我认识的冰月啊，那么机智冷静，勇敢无畏，这点困难又算什么？这雾墙的移动可能只是圣老他们布界的影响，别担心啦！”

　　“别动，你的身子好冰……就在我怀里，让我给你温暖！”

　　“呵呵，别紧张，这里是大冰箱，你把我当冰箱里奇特的暖炉好了……仅供你取暖而已。”

　　“冰月，如果我们没法逃脱，现在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现在的愿望就是做你的暖炉，呵呵，虽然柴火不怎么旺，好歹还可以供你取一下暖。”

　　“瞎说……我干了不少坏事，上帝不会收我的……”

　　“我已经跟上帝说了……如果他敢把你带走……我就把天堂给拆了……”

　　“冰月……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美丽的女孩……”

　　“不……你听我说……冰月……我喜欢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

　　“冰月……我爱你！”

　　初吻，柔柔的，甜蜜的，心动的，温馨的，不安的。

　　今天早晨，热情的，激烈的，无法思考快要窒息的。

　　她柔肠百结，情何以堪？

　　咬着下唇，直到苍白娇嫩的唇瓣上留下一排深深的齿痕，她仍没有松开。心在随着那个男人踏过每一步，朵朵雪花飘在发上，额头上，又轻轻地飘落于睫毛上。

　　冰冷，寒冻。

　　心口的那个洞不断地扩大，越扩越大，又如湖面裂开的冰块，裂痕被人咯嚓一声踩过后，越来越长。

　　美丽的容颜恢复了冷漠，眼眸再抬起时，她已让自己变得冷静，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他，突然出现于此要干什么？

　　身后的人群立刻又议论纷纷起来，那个带着冷漠而神秘气息的年轻男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大家都在猜测着他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天歇尔紧盯着夜宸。

　　他没忘记，这个气质冷然的年轻人是黑子帝国的人。

　　“我愿意把我的能量全部捐献出来。”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沙哑又悦耳，随着这十二月的冷风，吹到每个人的耳中。下面的市民们惊疑着望着他，他们没听错吧？还是这个年轻人跟金袍人合伙做戏？或许他们都是黑子帝国的人，想用这种串通哄骗他们？

　　天歇尔谨慎审视着夜宸，刚才家中只在门口一瞥并未看清楚，现在细看，才发现这个年轻人不但相貌俊朗气质出众，眉宇间也透露着一种纯然的正气。这种正气仿佛与身俱来，加上从容淡定略带忧伤的黑眸，几乎就在这刹那间，天歇尔肯定了这个年轻人。

　　他记得，她们说他叫夜宸。

　　淡然，冷漠，看起来光明磊落，有这种气质的人不该是黑子帝国的人，难道是冰月误会了什么吗？

　　天歇尔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夜宸松开嘴角，朝越来越聚拢的人群再看了一眼，深深地，带着某种决心。

　　按照指示，暗暗将全身的能量聚集到指间，整洁修长的手指缓缓地伸到已开启的小机器之上。

　　一秒钟，两秒钟，市政大厦楼上的大钟滴答滴答。

　　聚能机器呼呼地转动。

　　天灰蒙蒙的，看不清，但是无数双眼睛隔空聚神观望，他们在等待不一样的奇迹，对付黑子帝国，那台小机器真的有用吗？

　　天歇尔的眉头越皱越紧，怎么会这样？

　　聚能显示器上的数字竟然没有跳动，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就如一个卖力在跑步机上奔跑的人，不断地迈开双腿，实际却没有往前移动过位置。

　　疑惑地眼神看向手指的主人。

　　夜宸也疑惑地看着天歇尔，为什么接触到这机器，他的手心传过一道气流自动而返？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台上的疑惑与台下的紧张凝结在一块，与茫茫天地一同静止。

　　雪花渐渐地小了……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