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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另类关系(2)

  那道门又关上,里面的人和声音都被隔绝。谭少杰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出,面色苍白,黯淡的眸底黑成一片…

  以逸辰的性子,无事不会深夜出现在这里。他面对母亲的紧密关切,咄咄追问,心头纷乱如麻,能找的人只有如栩。

  母亲说:你跟小栩还有什么需要慢慢了解的?既然谈上了,就快点结婚。妈已经托看过日子了,腊月二十八万事大吉,最适合嫁娶上梁。你跟小栩说说,妈这几天就去她们家提亲,过年前把婚事给办完刚刚好…

  事态紧急,迫在眉睫,逸辰坐立不安,思来想去决定找如栩说清楚。

  如栩听完来龙去脉,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她有些不安,双手交握在膝头,抿着唇没有说话。

  “小栩…你怎么想?”他满心踌躇。

  “我能怎么想呢?”如栩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挤出笑,“你觉得我会怎么想?我的心意,你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要结婚的话…我当然没有意见,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啊!”

  虽然曾经对自己说,不在乎跟他交往后的结果,但那只是不敢而已,并非不在乎。正因为太在乎,才害怕去想吧!如今结婚的希望临近眼前,她心内犹如波澜万丈,早已控制不住澎湃情潮了。

  逸辰的手指蓦然收得很紧,目光落在茶几的某处。“你怎么会没有意见?这段日子,我们努力在交往,努力地把彼此从知己变成恋人,可是…你应该很清楚,除了我们相处的时间多一些,约会的次数多一些,其他的…并没有多大改变。”

  说出这样的话,对他而言并不容易。他真的不想伤害她。

  如栩呆了呆,忽而扬起笑,故作轻松。“你放心啦!我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我从没强求过我们之间的关系能快速转变。你想想,做了十年的好朋友,突然要把彼此当成恋人,别说是你,就连我在这短短一个月里也没调整过来呢!是你妈太心急了,她现在还住你那边么?我约她见见面吧!”

  逸辰愁眉难展,嘴唇动了动,有些话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如栩轻轻握住他的手,修长的手指整洁漂亮,一双天生属于钢琴家的手。只是,他的指尖冰冰凉凉,似没有温度,有抹淡淡的寒意随之渗进她的掌心。

  逸辰被动地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欲言又止:“小栩…”

  她鼓励地握紧他,微笑着:“想什么直说好吗?也许我很笨,人家不说出口的话,我没法猜得到。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让人费煞心思,那样会让彼此都累。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心里想说的话,恰好跟我很有关系,那么是不是说出来,反而对我比较好一点呢?”

  他想,她一定是看穿了自己。清澈美丽的眼睛,总是蕴藏智慧冷静,他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他们双手相握,他却无法给她温暖,抱歉的话脱口而出。

  “小栩,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这三个字,并不是让人期待的开场白。

  “这一个月里,我反复告诉自己,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要慢慢适应这种关系。我要学着去疼爱你,呵护你,让你感觉到幸福。”

  “谢谢,你的用心,我确实感觉到了。”不知为何,如栩突然眼眶湿润,或许为他的真诚所感动,或许为不祥的预感而揪心。因为爱上一个人,总会有点害怕,怕得到他,也怕失去他。开始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与他终会有终结,只是再残忍的结果…她也必须听他亲口说出来。

  “小栩,请相信我,我真的很努力…”逸辰轻轻地将手抽出来,指尖交叠,目光又抽离开了,恍惚地浮在半空,“可是多少年来,我的心里只装着一个人…你应该比谁都看得明白。”

  她僵硬地点头,喉咙被什么堵住似的。

  “我几乎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她走进我的心里,然后一直牢牢地占据,无法赶走,无法忘却,得知她结婚时…我遭遇到人生里第一次最重大的打击。那时候,也很感谢你陪伴我,鼓励我。小栩,我要对你说的感谢,实在太多。”

  最该感谢的还是她爱上他,可因为难以回报,他愧疚至极。

  如栩悄悄地吸了吸鼻子,笑容定格在脸上。君心如她心,逸辰温文尔雅,在占领她心脏位置时却霸道无比,不留半丝空隙,让她无法接受任何其他的男人。同样的,多少年来,看他背后为欣宁失意落魄,默默神伤,她也是有痛说不出…

  她清清嗓子:“咳!我要的可不是感谢,所以别老跟我说‘谢谢’‘对不起’之类的,没用的男人才老说这个,我不喜欢听呢!快点换话题。”

  换吧!拜托你!虽然早知道你爱欣宁,爱到天昏地暗,爱到不可自拔,你对她的点点滴滴,我可能比你自己还知道得清楚…我不想听你再提欣宁,我会吃醋,会嫉妒,会伤心,会痛苦,可是,我不得不含着笑继续面对你。

  逸辰…欣宁与我情同姐妹,我不在乎你曾经有多爱她,既然现在你给了我希望,就请你让我继续有机会抓住它。我会抓得紧紧的,紧紧的…明知道你永不可能给我一份完整的爱情,我仍愿意用一辈子守候这份残缺,这样的我,你真不要接受吗?

  “对不起…”一说完,逸辰立刻无奈地苦笑,自嘲道,“我真该自打嘴巴,竟然又说这没用的话。没用的男人,实在不值得你厚爱。”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厚不厚爱,还是我说了算!但是,要不要结婚…你说了算。逸辰,愿意让我去跟你妈妈谈一谈吗?”明明很生气,却问得小心翼翼,从未这般缺乏自信。

  “我看…”逸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抓住她的手,“对不起,请原谅我又说‘对不起’。结婚的事…不如就…算了吧!”

  黑夜中,那盏点燃希望的孤灯随风摇曳,忽明忽暗,这一瞬间骤然熄灭。

  如栩只觉得手脚冰凉,血色自脸上褪去,她急切而慌乱地摇头:“不,不!逸辰,你别否决得这么快。阿姨冲动,你也这么不冷静吗?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们需要的是时间,结婚的事一点都不急,我可以等,我不急…”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只要有希望,她不在乎多久啊!

  “小栩。”

  “逸辰,你听我说。我不在乎等多久,我也不会给你压力,给你负担,只要…只要像这个月一样,我们多点时间在一起,彼此关心,彼此爱护。我相信,我们会更开心,更幸福…你说对不对?”多么骄傲淡漠的一颗心,此时此刻,搅成一团,把最珍贵的自尊暂且放下。她脸色好苍白,语气短促,生怕他不愿多听。

  逸辰的眸子如墨般漆黑,暗淡无光,唯有浓浓的歉疚刺得她心如针扎。

  “小栩,这对你不公平!我不能太自私,不能继续让你伤心失望,不能…”

  “不!”她伸手捂住他的唇,身子颤抖着,“谁说你自私了吗?谁说你让我伤心失望了?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这一个月,是我最开心的时光,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能感受到幸福。真的,如果没有你…”

  他心底的伤,她想抚平;他心底的痛,她想化解;他心底的泪,她想抹干;他心底的那片冰山雪海,她想融化!她太贪婪了么?她压根连多一点点贪心都不敢,唯恐上天收回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永不再来。

  哽咽得说不出话,眼窝里的热气越来越浓…

  逸辰听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有人待自己深情若此,夫复何求?但世上最深最重的债莫过于此,因无力回报,所以感受不到欣喜,反而心口如被压着千斤巨石。

  “小栩…”

  “逸辰,你不要多说,好不好?”她真的很怕。

  “小栩。”逸辰深深呼吸一口,猛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做了件特别残忍的事。他太清楚单恋的孤独与辛酸,尤其是看到希望不顾一切向前冲时,又骤然发现那只是幻觉,失落的心比之前更觉痛苦煎熬。

  他对欣宁若此,如栩对他若此,是怎样的纠缠与孽债?

  这一个月,他就是在做这种残忍的事,给如栩温暖和希望,再亲手掐灭那点微弱的亮光。她越慌乱,他越发清醒。幸好还只是微弱的亮光,幸好她与他才发展一个月而已,长痛不如短痛!就此把爱的希望断绝,她应该不会太痛苦吧?

  定下神,他深邃的眸子透出决然与坚定,不再犹豫。

  “小栩,你我都是理智的人,否则就不会把一段感情埋藏在心里那么久。这辈子,你是我最珍视的女人之一,但是在爱情的路上,我不能让你陪我一起痛。曾经带给你的伤,我很惭愧,曾经带给你的快乐与甜蜜…不管多少,你都忘了吧!以后,我们还是最好的知己,可以吗?”

  如栩的手指颤抖,身子颤抖,嘴唇也颤抖起来。不过很快,她握紧了拳,咬住了唇,坐正身子。细细巡视他的脸庞,望进他的眼底,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我知道了。我说过,不会勉强你…谢谢你,逸辰。”

  她抵挡不住一种痛,从心窝里蔓延开来,似是早已准备好的一样,那痛并没有想象中的悲伤。

  逸辰叹息,“谢谢你这么理解我。”

  如栩苦涩地笑:“你说,世上还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么?欣宁绝对不会。你放弃了我,你会后悔的。”

  逸辰凝视着她眼角的泪光,抱歉极了。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后悔,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如栩扑进他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泪如雨下。为谁哭?为自己,为逸辰,为十年的苦苦单恋,还是为没有结果的爱情?或许都有,深刻而复杂,难以用言语表述,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他情不自禁拥住她颤抖的肩,眼角也悄悄湿润了。

  这夜,逸辰在如栩家中没有离开,一人在沙发,一人抱膝在地毯上。电脑的小音箱传出优雅柔和的钢琴曲,他们没有睡意,彻夜聊天,回忆旧时光。有时候,他们会静默,怔怔地盯着某一处出神,在宁静中分担彼此的寂寞感伤。

  这夜,风寒露重,她家楼下的亭子里,有个孤独的身影,呆坐到天明,僵硬的身躯几乎化成冰冷的雕塑。直到天色越来越亮,小区里早起的人们出来晨练,谭少杰才揉揉干涩的眼,伸了个懒腰。起身,再朝紧闭的电梯间看上最后一眼,阴沉着脸,转身走向大门口。

  王逸辰一来,她赶他走。

  王逸辰在此整夜,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是聊天还是做其他,是在床上还是沙发上…

  他控制不住脑海中翻滚的想象,无边的猜测让他濒临爆发。用尽生平最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四肢冻得麻木,胸腔却热血沸腾,终是在如针刺般的疼痛中,选择离开。

  旭日律师事务所。

  如栩在家里冷毛巾敷完眼睛,才敢出门,否则眼睛肿得像核桃,哪敢见人?不过,同事见到她,最多奇怪地问候一句“昨夜干嘛去了?”,绝不会有人想到她会哭。

  是的,尽管她最近性子有所转变,但旁人眼中早已有所定义。她不苟言笑,在办公室里不八卦,不谈私事。处理工作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有时候言辞犀利到令人望而生畏,真的很难把这样的女人跟“哭泣、眼泪”联系起来。

  可是,谭少杰一进门就留意到了。他本不想理她,径自踏入个人办公室。大皮椅转了几圈,却心烦气躁,不时浮现她苍白的脸。一掌拍在案桌上,动作比思维更快一步,按下电话内线。

  “来一下我办公室。”

  如栩按了按眼皮,才镇定地进门。

  “找我什么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眼底也是波澜不惊。

  谭少杰盯着她,缓缓眯眸。她除了脸色不好,其他看不出异样。不对,王逸辰深夜到访,彻夜不离,她怎可能表现得毫无异样?难道不该欣喜,羞涩,像新妇人一样沐浴着爱的圣洁光辉吗?

  刹那间,他的心奇迹般活了起来,瞳眸也变得晶亮。

  “咳!”不能让窃喜被她发现,他故意清清嗓子,“汪如栩,瑞风银行的盗窃案明天开庭,你做好准备了吗?”

  原来是谈工作…如栩抬起下巴:“是的,都准备好了。”

  “恩,临近过年,这些鸡鸣狗盗的事特别多,我们当律师的跟警察一样忙。”他悄悄弯起了唇角,“方家那对要离婚的夫妻呢?还是不同意庭外和解,非得闹上法庭吗?”

  如栩淡淡看着他:“是的,那两口子都是火爆脾气,性子顽固,一定要对簿公堂把家产分清楚才甘心。”

  “啧啧!真不知道他们脑袋里除了钱,还装着啥?大过年的,非要把一个家搞得四分五裂,也不考虑孩子怎么办?”离婚对孩子的伤害,他具有发言权,大手一挥,“算了,不值得同情,你好好地打场胜仗,帮方太太多捞点,你也正好多点福利过大年。”

  如栩没有笑,只是专注地望着他。“工作方面,我自己会处理,我先去忙了。”

  “诶!等一下!”

  她脚步停住,心头莫名发紧。

  “咳!我手里这个CASE,想跟你讨论一下,耽误你几分钟,给我点建议做参考吧!”

  …

  走出谭少杰办公室,如栩在电脑前怔怔发呆。她刚才在期待什么吗?期待他问昨夜的事,期待他的关心和安慰?

  不不,她是疯了,才会想从他那里得到安慰。他要是知道自己跟逸辰恋人关系结束,不趁机高兴嘲讽一番才怪,她绝不要自讨苦吃。

  可是…不闻不问太不符合他的作风,怎么说,他应该很在意才对呀!毕竟昨夜他被赶走前的那个吻,如狂风暴雨,凛冽霸道,她混乱中似有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时间去捕捉。后来,逸辰带来的冲击太大,她再没心思猜测其他…

  毕竟是失恋,要展露笑颜确实不易,更别说她本不爱笑。十年的单恋可能一夜间彻底结束吗?不可能,好难好难…所以,手指无意识敲打键盘的时候,心,没停止过疼痛。

  有人敲她的桌面,对上谭少杰讥诮的脸。

  “还以为你多敬业呢!大伙都去吃饭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忙,没想到是在打火星语,一连串鬼画符啊!”

  如栩定睛一看电脑,屏幕上果然大片乱七八糟的乱码符号,而她竟然浑然未觉。啪地把显示器关了。胃在紧缩,嘴里苦涩,早上逸辰走后,她连早餐都没吃。

  “一起去吃饭?”

  “不去。”饿了,但没胃口。

  “要成仙了?走吧!”谭少杰抓起她的手腕。

  她挣脱,胸口有股憋闷,分不清跟谁赌气,“说了不去。”

  他环起胳膊冷冷地审视她:“跟我发什么脾气?惹你的人不是我吧?别告诉我,你失恋了,所以才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想绝食?”

  如栩不但低落,而且烦躁,不由得提高嗓子:“不去不去!我吃不吃饭,是我自己的事,我失恋不失恋,更跟你没关系!你少多管闲事。”

  “哦,跟我没关系吗?”他低低地反问,扬起让她生厌的笑,“你说对了,失恋跟我没关系,但吃饭有关系。不吃饭,就会饿坏身体,饿坏身体,人家还以为我们这里虐待员工,万一饿到头晕眼花,精神不振,明天出庭败了官司,损失就更大了!让我来算一算,唔…”

  “谭少杰!”如栩受不了地推开他,“你真的好啰嗦!”

  他成功了,她跟他一起去午餐。不过,从头到尾,她一言不发,闷头喝粥,食不知味。他讲冷笑话,她无动于衷,面无表情,最多也只是皱眉冷冷瞪他。

  “你很躁舌!食不言,寝不语。”看不出来,本姑娘心情很不爽吗?人家正在失恋,失恋啊!

  “呵,你不言不语,只管听就好。”

  “我也不想听。”她吃干抹尽,走人。

  “啧啧,看来事情真的挺严重。没关系,一般吃好喝足,心情会好起来。晚上我亲自下厨做一顿美味慰劳你,怎样?”他追上去,话语暗藏玄机。

  “不用了。”站在街道上,如栩望着阴沉的天空发呆。景会应人,昨天暖阳普照,今日阴风阵阵,似要吹进骨子里。她拉紧外套,“你先回去吧,我跟你请个假。”

  “要去哪?”

  “随便走走。”舒解抑郁,此刻谁也不想见,也不想说话。

  谭少杰却顺手牵起她,晃着灿烂的笑:“要不一起翘班吧!我突然想去反斗乐园玩,走!”他的霸道让人无从拒绝,但两个小时后,如栩悄悄感谢他带自己出来。

  反斗乐园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好地方,里面热闹非凡,玩的人们都很兴奋很投入。她拿起弹球拼命砸怪兽,打到手臂发酸,再换到电动机旁,双手紧握遥控柄,激烈厮杀。玩腻了再换,端起“枪”疯狂地扫射恐怖分子…

  她几乎忘记了身边还有谭少杰,谭少杰的目光却一秒都没离开过她,如影随形。他陪她绕着乐园走了大半圈,她挨个项目玩,看游戏说明的时候十分专注,不得不说,她也挺有玩游戏的天赋。有时候,碰到技术性难度活,她才记得他,大喊一声:“谭少杰,这个怎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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