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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心距(1)

  晚上,谭少杰被母亲几个电话接连催去,他正有此意,有些事情必须跟母亲当面说清楚。

  母亲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外公家,他一进门房间就看到她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几张照片。

  “少杰,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妈等你两小时了。”

  “什么事?”看她的表情,谭少杰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周心念捏着照片冲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远胜集团家的孙女谢小姐,不但人长得漂亮,气质优雅大方,还是留学英国的文学硕士呢!这是她的联络方式,一会就给人家打个电话给人家,明天约出来吃吃饭…”

  谭少杰的耐心撑到极限,不得不打断母亲:“你不用费心了,我不会去的。”

  周心念顿时拧眉:“为什么?你连谢小姐的样子都没看一眼,就否定她,是不是太武断了?她可是我从市内各大名门千金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样貌、家世和学识样样配得上你。最重要的是,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有见识,有教养,绝不会禁不起诱惑,出卖或利用你。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谭少杰无奈地坐在母亲对面,他的确对别的女人没半点兴趣。

  “妈,谢小姐有多好,跟我没关系。其他任何名门千金小姐有多好,也跟我没关系,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照片散落地上,周心念慌忙捡起,脸色微变,“什么时候的事?你明明没有女朋友!不要故技重施,每次随便找个女人来做挡箭牌!你那点手段,妈早就看透了!”

  “我是认真的。”想到如栩,他的语气格外坚定。

  周心念锐利地审视他,心惊地捕捉到他隐藏在眼底眉梢的那抹温柔。这么说,他真有对象了?她霎时眯起眼睛,手里的照片捏皱了几分。

  “谁?那个女孩子是谁?”

  “她是…妈,你也认识的。”谭少杰斟酌着言辞,如何说出如栩的名字而不刺激到母亲。

  不过,周心念下一秒已大受刺激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是她!旭日事务所的那个丫头,对不对?她说她有交往的男朋友,其实是你,对不对?”

  母亲的精明,谭少杰很清楚。关于小栩以前说的话,他不想多做解释,只肯定地承认:“她叫汪如栩,是我真心喜欢的女人。”

  “怪不得!”周心念不由地语气严厉,冷声道,“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个不对劲,你经常在她家里出入,说是教她做菜…我还真信了。天!我周心念的儿子竟然每天在为那种丫头下厨!你们…你们还死不承认,连我也欺骗!少杰,你听好,我不同意你跟她在一起!”

  “妈,我早已预料你会这种反应,所以并不指望你现在会同意。特意来告诉你这件事,是我身为儿子的尊敬和礼貌,但是不管你怎样想,我对如栩都不会改变心意!”谭少杰说完,准备离开房间。

  周心念却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气愤与伤心交错,“不行!我反对,我会反对到底!那个丫头不适合你,妈看人很准,她根本不像是喜欢你的样子。如果她突然跟你在一起,定是别有所图!少杰,妈绝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被她伤害!”

  谭少杰手指紧握成拳,缓慢低头:“妈,下面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个问题--我喜欢谁,要跟谁交往都是我的事。如栩是我重视的女人,我在乎她,珍爱她,所以拜托你不要去打扰她!”

  周心念将儿子的胳膊抓得好紧,害怕失去似的死不放开。

  “妈…我已经快三十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清楚自己要什么。我不是大哥,我也看人的眼光也很准,汪如栩是我值得用一辈子去爱护的女人。你支持也好,反对到底也罢,这一次,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影响而动摇。”

  曾经,因家庭分裂的阴影而不敢将真心表露;曾经,怕母亲的强烈反对和伤害而不敢坦然去追求;曾经,因如栩心里只有王逸辰,而独自忍受嫉恨、失意和消沉…他一直表现得那么矛盾,反复不定,有时痛恨自己为何不能洒脱点?有时又痛恨如栩为何不能明白自己?

  可是,看她伤心哭泣的时候,那股渴望陪伴她、亲手为她打造快乐幸福的念头胜过一切。他仿佛一夕之间多了股力量,勇敢到对任何阻碍都无所畏惧。

  他要争取她,不顾一切把她留在身边。

  “对不起,妈,请你放手。你该知道,我经历多少挣扎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你不希望我们母子关系再回到从前,就请你支持我!”

  谭少杰将母亲的手指慢慢地扳开,不忍看到母亲失望的眼,但必须强迫自己直直与她对视。

  多么有分量的话!周心念怔怔地望着儿子,他像是扔了个巨大的冰雹,重重砸在她心头,又冷又痛。她被迫放手,却不甘心。

  “少杰,你不可以这样对妈妈!你不能这样威胁妈妈…妈妈这么爱你!”

  “你有多爱我呢?如果真的爱我,就让我们互相尊重吧!妈妈!”这声称呼喊得低沉用力,他说完阴郁着脸,大步离开。

  次日,周维安听说此事,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兄弟二人相约到常去的酒吧谈心。面对频频抛飞媚眼的美女,他们视而不见,无动于衷,而后相视一笑,举酒碰杯。

  “女人哪,我感觉跟猫差不多。可爱的时候柔顺得像只波斯猫,凶狠的时候,那股潜在的野性立刻被激发出来,简直是只不驯服的野猫,随时可能伸出利爪攻击你。”乔微微的事,让周维安吸取教训,对女人敬而远之。

  谭少杰晃动酒杯,摇摇头:“女人哪,我倒觉得像一杯酒。酒泽漂亮第一眼吸引你的话,就会迫不及待想喝一大口。如果进一步发现酒味很特别,很对自己胃口,这时候反而舍不得一咕噜喝完,只想留下来慢慢地品味。”

  周维安道:“看来汪律师很合你的胃口。”

  谭少杰毫不掩饰自信的笑,“是,她就像这杯威士忌,闻着醇香扑鼻,味道又有点刺激,不过喝进嘴里却教人口齿留香,回味无穷,值得珍藏。”

  “但是念姨不会同意。”

  “她同不同意没关系,不会再影响我怎么做。”

  “呵呵,我是不是要隆重祝贺你?不光是对待爱情,还有在念姨面前,你终于都有了质的改变。我原本以为你这辈子都打算游戏人间呢!”

  谭少杰一手拍上他的肩,“兄弟,你这样说,我真不知道是否该高兴。你说得对,这么多年,对于我妈…我心底的那个结始终不能打开。好不容易打开了,现在我真的很不想再去破坏。”

  没人比周维安更懂他,他们的成长背景极为相似,一同走过那叛逆荒唐的年少岁月。用他们自己的话形容,叫作“烂兄烂弟”。

  谭少杰最初痛恨母亲的多疑善妒让他失去完整家庭,痛恨母亲害得他最崇拜的父亲不再做法官。后来,却开始痛恨母亲多年不闻不问,从来没来看过他,近两年突然频繁出现在他面前,背后却是不断使手段调查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

  如果不是前段日子,周维安十万火急地把他带到一家酒店,亲耳听到父母争吵,听到母亲哭喊出发自肺腑的真言,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那日母亲的话如烙印般刻上他的心,火烫灼痛。原来,她为大哥的死患了精神抑郁,外公将她送到国外休养治疗。她每次回来都想见他,是父亲不让,坚决阻止。每次看到他身边有新的女朋友,她担心历史悲剧重演,才让人去调查…

  她也努力尝试过要与父亲破镜重圆,是父亲铁了心绝不回头…

  周维安为他一杯酒,安慰道:“你放心,只要你主意坚定,念姨终会妥协的。她不是不爱你这个儿子,而是太紧张太在乎,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爱了。我很严肃地问你,如果非要你在汪律师和念姨之间选择,你会怎么做?”

  谭少杰的眉心浮现苦楚,香醇的酒咽下去只觉苦涩。他笑得虚浮,声音却异常清晰:“小栩…她是我拼尽力气都无法割舍的人。”

  周维安挑高眉毛,难以置信:“不会吧?虽然我知道你对汪律师有意思,但感情已经深刻到这种地步了么?连念姨都可以不要?”

  谭少杰黑眸闪动,隐隐有抹水光,隐藏着无人能知的哀伤。他依然那般笑,“傻子,血缘关系放不放弃,都永远存在。我妈就算暂时不能接受,她永远还是我妈。可是小栩不一样,如果我不紧紧抓住,一旦失去将成永远…”

  周维安更震动了,这是谭少杰第一次坦然表露内心最真实的感情。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放下她,呵…最近我却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没有她,我的下半生每天可能都会承受一种血肉分离般的痛。”

  “完了!你完了!疯子!天啊…你彻底完蛋了!”周维安连连拍着额头,一手指着他,像看见怪物一样惊悚,“少杰,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你谭大情圣说的话。汪律师人是不错,漂亮也挺有个性,但是我再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怎会有这种魔力,将你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

  谭少杰的目光逐渐凝聚,变得黑亮,笑容忽而明朗了。“你的确想不明白,因为你活了三十年,即使已经结了婚,做了爸爸,却从没真正爱过一场。爱情,只有经历过爱情的人,才能懂得其中的甜蜜与痛苦,担忧与恐惧…”

  “STOP!”被人戳到痛处,周维安飞快打断,横他一眼,“两个大男人满口爱情爱情,你不羞愧,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呵呵。”谭少杰不以为意,胸口有种饱胀的情绪,将一分钟前的烦忧排挤开来。“维安,我只想说--汪如栩,就是带给我这些强烈感觉的女人,而且已经很久很久了。”

  “有多久?”

  “十年有余了吧,高一坐在她后面时开始的…”

  “谭少杰!”

  “怎么?”

  “你欠揍!”

  呼地一拳真的揍过去,拳头结实地落在谭某人腹部。他直起腰,脸色微恼,“周维安,你喝多了啊!好好地发什么神经!”

  周维安面不红气不喘,“就揍你这个不够义气的家伙!十年有余,亏你敢讲!说什么好兄弟,暗恋人家这么久,连个屁都没放,口风真紧哪!好小子,有你的啊!”说罢,又要抡起拳头。

  谭少杰揉揉发痛的腹部,幸好他平时注重锻炼,肌肉比较结实,否则恐怕要揍成内伤。这家伙竟然来真的,将这段感情隐藏,算是种错误吗?

  “暗恋一个女人十年,现在才有行动…你、你、你让人怎么接受那个蠢人是你?太丢兄弟的脸了!”

  看来,周某人受的刺激不小,谭少杰只好挑高俊眉:“好吧,算我不对!但你当初突然结婚,也没提前透露半点口风,我是不是该还你一拳呢?”

  一言再度点中周维安的死穴,当初不小心让陈仪容怀了姗姗,他才不得不闪婚娶她。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唯一庆幸的是小姗姗聪明可爱,让他充分体会到当爸爸的喜悦。但谭少杰够欠扁,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来刚才一拳还不够!”

  “矮油,别生气嘛!”谭少杰突然露出一抹暧昧的坏笑,伸手勾住周维安的脖子,俊脸贴了过去,故意提高嗓音,“人家哪还经得起你这样折腾…不过,你想要尽兴,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啊!你说吧,去你家还是我家?”

  周维安目光一扫,发现四周原本频送秋波的美女们,一个个嘴里卡了鸡蛋似的,惊讶而遗憾。啧啧,可惜了,可惜啊…现在稍微英俊有型一点的男人,大有可能是颗漂亮的玻璃球,不可跨越的挑战啊!

  两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勾肩搭背地离开。一出门口,他们心照不宣地大笑。

  “我要去找心上人了。”这间酒吧,以后他不会来了。

  “我要去陪我家姗姗宝贝。”酒吧里的女人,他再也不会惹了。

  他们走向相反的街道…

  男人的追求除了事业,其他总还有心头的宝。能成为男人心头的宝,是件很幸福的事。可惜,此时此刻,如栩正在混乱的漩涡中烦恼。谭少杰似真非真的告白让她心神不安,来回在屋子里走了十几圈,理不出头绪。

  或许,幸福距离她还有一步之遥,但如果她愿意,小手轻轻伸一伸,就能轻易得到。

  最终,如栩悟出结论--没必要为谭少杰的话扰乱心绪,当他从没说过。若他再要提起,她就…反正,以后不许他再随便进入自己的屋子!

  然而,谭少杰绝不是她可以掌控的人。这边结论才得出不到半小时,那边从酒吧赶过来按响她家的门铃。

  “果然是你…”

  “呵,怎么?早知道我要来,还是一直在等我?”谭少杰笑容满面,提高手里的塑料袋,大刺刺地跨进去,“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我不想吃。”她郁闷,忘记要挡住他。

  “你又要修炼成仙?当女人不能太懒,懒到连吃都不想动的话,可怎么得了?”他自顾将袋子放到餐桌,看她神色阴沉,捏捏她的脸,“好啦!跟你开玩笑的,知道你胃口不好,没心情吃饭,所以特地去买了你最喜欢的北京烤鸭,还有啤酒,可以边喝边吃。”

  如栩的鼻间隐约闻到烤鸭的香味,心脏悄然一抽,冷冷地退开,“谢谢,我正想跟你申明一件事。”

  “你说。”他习惯她的冷漠,自在地挑挑眉,丝毫不受影响。说起来,她的失恋,正是他的快乐。此话听上去有点卑鄙,但事实如此,他恨不得跑到天台上大声呐喊。

  “我不会做你的女朋友。就算没有逸辰,我跟你也不可能成为那种关系。”

  “哦。”他手里的动作只微微一顿,面容看不出什么想法。

  “还有,以后请不要随意来这里,我已经不需要为谁学厨艺,我也不欢迎不速之客。”

  “哦…”单音回答,表示他已知道,“说完了?说完了我们开吃吧!我跟维安去喝了点酒,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如栩懊恼极了,她才不管他跟谁去喝酒,是不是空腹喝酒。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话?怎么会没有反应?

  他利落地从厨房端出碗筷盘子,没有啤酒杯,暂时以两只茶杯替代。

  如栩按捺不住,一手拍在餐桌上,“我申明的两点,你听到没?”

  他这才抬起头正视她,满脸无辜:“听到啦!不想做我女朋友嘛,没关系,我早就说过不在乎的。至少我们是同事,我也算是你的上司加厨艺师傅,对不对?呵呵,今晚不来也来了,难道你现在要赶我走?”边说边将烤鸭装进盘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不一会儿,独有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如栩还站在那里,谭少杰拉起她,“想保持年轻漂亮,可不要老绷着个脸。人要是跟自己过不去,生活就成杯具了。快点过来坐下,为了买这只鸭,我在飕飕寒风里排了好久的队呢!”

  她真没胃口,偏偏肚皮正好在打鼓闹斗争。他好笑地盯着她,她羞恼气愤。

  “要吃你自己吃,吃完赶紧走人。”不能怪她总赶人,她看到他,全身上下都会觉得很纠结。

  他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诶!我一个人吃有啥意思?烤鸭专门为你买的,前段日子你不是还想学做吗?有福同享,来来。”

  如栩闭了闭眼,终于吐出原本不想说的一句话:“谭少杰,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喜欢吃烤鸭?”

  “为什么?”眼角一跳,他直觉背后有自己不愿意听到的故事。

  “因为当年逸辰在北京开演奏会,没时间回凌江。为了看他,我连夜赶飞过去。天气很冷,就像今晚,仿佛随时会下雪的样子。他跟我一起去吃烤鸭…”短短的相聚,她装作出差偶遇,逸辰尚不知道她的心意,但那烤鸭的香味驱走冬日的寒冷,美好的记忆与温暖长久留在她的心上。

  谭少杰听完,笑容有些僵硬。

  “所以,你以为我失恋的时候能吃下烤鸭吗?”吃下去将会是心酸与痛苦的味道。

  “这个好办,不想吃就不吃,以后永远不吃都可以。你说了算!”他若无其事地打开另一个小纸袋,轻轻眯眸,“糖炒板栗呢?别告诉我,这个也是因为姓王的家伙才喜欢的!”

  “不是…这是我自己喜欢的。”

  谭少杰顿时恢复笑容,将板栗袋塞进她手里。

  “啧啧,浪费可耻!正好,我们俩分工合作,你负责板栗,我负责消灭这只该死的肥鸭子。”

  后来,如栩回忆这晚的情形,多少心存感激。她的拒绝,没让他退却,他仿佛真的没介意什么,既没有强迫她,嘲弄她,也没有给她其他压力。只是开心地请她吃板栗,陪她喝酒,没再提“交往”的事。

  可能喝了酒的缘故,她睡得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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