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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若仙

  秦文回去之后就不大愿意见人,连陶花也不见。他这一生,从未输给过任何人,走到哪里都是最出挑的那一个,天下女子莫不爱慕于他。而这样一个人中龙凤,却偏偏到最后是悔在了情事上,他苦苦求一个与他般配的伴侣,容貌才华都要般配,谁知这个般配之人却爱上了别人。

  当年燕子河边,他看见这个女子箭技马术当世无双,幽州城下再见时,金童玉女两情相悦。他能娶到她的时候不娶,便是这稍一犹豫,就被别人抓住了机会。

  幸好陶花到底是个良善之人,赵恒岳和秦文的眼光在这点上都没有错。她并未在此时落井下石。

  沉寂了两天,他谁也不见,陶花好话说尽他也听不进去,叫来了赵榕也还是敲不开他的门。

  第三天,陶花叫过秦府的亲信,吩咐说:“传旨下去,举国遍发告示,寻一位叫做杜若仙的神医来为王爷治病。”秦家军本来不受她调遣,可是此时知道关系重大,也便听命去了。

  陶花随后去了宫中,将堆积的政事先处理一番。她既是周国的枢密使,赵恒岳的几个心腹包括林景云和张闾全都听命于她;她又是摄政王的心上人,秦家军也都给她面子,于是朝中大臣不管哪一派的、连观望骑墙的都甘心听她指派。有她出面主事,朝中倒是很快安顿下来。

  过了数日,京城局势渐渐安定,这天陶花把秦梧夫妇召到宫中。几日不见,陶花竟觉秦梧长大了很多,眉宇间多了些丘壑,比往日显得有城府了。

  陶花笑道:“秦梧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怎么看起来不象以前那么直性子了?”

  秦梧没有立刻回答,先是淡然一笑。她若是立刻大叫“有啊”,陶花反倒不会当真;她如此淡然,倒让陶花觉得她必是经历波折长大了。她的生活中并没有别样事情,虽然与哥哥政见不合,她这哥哥却对她依然宠爱,剩下的就只有她的丈夫。

  陶花转头看看罗焰:“你是不是欺负秦梧了?”

  罗焰尴尬一笑,并不答话。陶花立刻猜到是两人有了嫌隙,只是此事她是着实不好插嘴了,只能在虚处说了几句。说完之后,她即刻话锋一转,问罗焰:“落霞山上如今已没有弟兄,都去哪里了?”

  罗焰答道:“大都在公主营中,是何四和我在打理。这次兵变,其他各处的军需武器都被秦家军控制,只有公主营他们给了几分面子,并未派人过来接手。”虽然陶花早已不是公主,这公主营的名字还是按习惯保留了下来。

  陶花点点头,与他夫妻二人闲谈一阵送走,紧接着便去了城东公主营。她出城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军盘问一阵,被她身后的侍女宝珠斥退,对那些守军说是出城为摄政王寻医。宝珠本来羁留在宫中,这次陶花回宫她欢喜迎上来,此后便一直跟随着她。

  陶花到公主营中也不去与何四招呼,径直去找了一位旧日的落霞山弟兄。那人看见陶花十分惊奇,赶紧行大礼,陶花笑着扶起他:“李大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落霞山南面的李庄人,对不对?”

  李大哥点头称是。

  陶花接着问道:“敢问你们庄中是不是突然有了新营生?”

  李大哥摇头:“没听说。李庄地处偏僻,交通不便,难与外界通商。”

  陶花点头:“我也这么想。那为什么庄中突然多了许多人口,又连耕地都占了,这些人靠什么吃饭?”

  跟在陶花身侧的宝珠听见如此问话,侧望陶花一眼,微微一笑。

  陶花一直到傍晚才回秦府,到门口时却看见门卫正与人争执。她走过去细看,正是在酒泉救过她的胖姑娘。

  那门卫十分不耐烦:“说过了,秦将军不见客,连他的心上人都不见,更别说是你!”

  那位姑娘也不生气,只是淡淡言道:“你对我如此无礼,最好指望着一辈子都别生病,若是生点别人看不好的,也别来找我。”

  陶花大喜道:“杜若仙!你是神医杜若仙,是不是?”

  杜若仙微微侧头,冷哼一声:“我就知道,若不是你,他也不至于有今日!”说罢起步入门,门卫再也不敢拦阻。她走入门内后,又朝门外指了指:“把我的骡车牵进来,小心点,车上的草药一根也别给我弄丢了。”

  陶花跟进门去,忙不迭问:“杜姑娘,你若是需要什么珍稀药物,我这就进宫去取。”

  杜若仙停住风风火火的步子,转头正色说:“倒是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陶花忙道:“请讲。”

  杜若仙看着她,十分温柔地说:“你要是能立刻死了,那就是帮了我大大的一个忙”,接着语调一转,几近咆哮,“要是不舍得死呢,就离他越远越好!”

  陶花无语,垂头带她到秦文房前,杜若仙举手敲了敲门,却听得屋内大喝一声“滚开”。

  陶花早就料到是这局面,满脸歉意刚想解释,杜若仙却是狠狠瞪她一眼,将她的话全给瞪了回去。然后杜若仙换了一幅面孔,微微笑着向门内说:“秦文,是我。”

  房门立刻打开了,秦文一把抱住杜若仙,竟然埋头在她肩上哭了起来。陶花从未见过他的眼泪,此时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自杜若仙来后,秦文的郁症日渐好转,慢慢地也肯见人说话了。杜若仙说痊愈就在指日之间。只是,前方军情却刻不容缓了。

  这天陶花正在院子里截住杜若仙询问秦文病情,林景云却焦急满面闯了进来,几步赶到陶花跟前:“契丹大军已经与京郊军在乌由北部开战,我军没有得力大将,又兼寡不敌众,一战便败回乌由城南,死伤两万多人。”

  “两万多人?”陶花身子晃了一晃,强抿住嘴唇,却仍在唇角流下一丝鲜血。她的旧疾在宫中养了五年已经约略缓解,不想今日又复发了。

  杜若仙在旁探手抓住她手腕,握了片刻,放手说:“你这是外伤内伤互发,外毒内毒齐攻,恶人自有恶报,迟早油尽灯枯。”说罢拍手而笑。

  陶花抹去唇角鲜血,淡然说:“我不能死,我还有两个孩子。”

  杜若仙冷冷一笑:“这却由不得你,你自己保重吧。”说罢即转身离去。

  林景云上前一步:“你怎样?我去请大夫。”

  陶花摇摇头:“北疆不保,还请什么大夫。”

  林景云四顾望望左右无人,悄声对陶花说:“我倒是有个办法,不如让秦梧夫妇领幽州军北进拒敌。只要秦文点头,秦梧便能令得动幽州军。”

  陶花慨然叹说:“难就难在要秦文点头。”

  林景云一笑:“这就要看枢密使大人的能耐了。”

  “什么意思?”

  林景云笑容更盛:“秦文此人气傲,吃软不吃硬,谁去做说客都不如枢密使大人微微一笑最管用。若是笑不能打动他么,那你便哭上一哭,他必能服软。”

  陶花凝视林景云半晌,脸上淡淡一笑:“你这说话的口气不似平时啊。”

  林景云一怔。

  陶花微笑说:“你这口气计谋,颇得你师傅的真传呢。”

  林景云脸上顿有尴尬之色,竟不知如何对答,陶花已转身去找秦文调兵。

  她果然是先笑了笑,又哭了哭,说起北疆惨状,两万士兵伤亡,无数孤魂难以归家。秦文终是叹息一声,留下两万幽州军驻守京城,其余都交给秦梧带去乌由。

  秦梧抵达后便将契丹南下的铁蹄阻住了。朝中便也有了些欢声,因武将兵变而造成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一些,毕竟,到了国家存亡的紧急关头,还是这些武将抛头颅洒热血冲上前去。

  这一点点的舒缓气氛却很快就因为秦文病愈而消失不见。

  他一向行事严厉,现在因为幽州军大队不在,那就更加苛酷。临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囚住了朝中几个重要将领,包括林景云。对陶花倒是放开了,不再强求她在秦府,让她到宫中陪在赵榕身侧,只是公主营却也被秦家军完全掌控、再不留任何余地。

  这天陶花正在宫内练箭,忽听见一片忙乱声音自宁致静所居的昭阳殿传来,宫内仆从训练有素,若非出了大事,不至于如此慌张。

  陶花心内惊疑。宁致静虽然封后,家人却都还在边疆流放,不知道是赵恒岳不肯赦放她家人还是当时来不及注重这些细节,紧接着就有了兵变,那就更无人管她了。虽然她贵为皇后,却是没什么得力心腹之人在身边;不象陶花,纵使废去后位,在军中一样渊源深厚,战场上并肩对敌出生入死而来的交情不是寻常可比。

  想到这些,陶花也就走进昭阳殿,谁知她一进去众人全都噤若寒蝉。陶花更是惊疑,抓住一个面熟些的侍女询问,那侍女颤抖着跪到地上,牙齿打着战说:“皇后……皇后她……刚刚吃过几片玉带糕,竟然就小产了。”

  陶花一时愣住,回过神来后先问了句:“她有孕了?”

  那侍女点头称是,陶花心头一阵酸楚,可这是她自己送人上去的,又有何话可说?她稳稳心神问下去:“怎么回事?”

  那侍女战战兢兢回答:“刚刚有两位御膳房的婆婆过来,说是……说是……”侍女抬头看陶花一眼,又赶紧伏下头去,“说是摄政王送来的玉带糕给皇后吃。皇后不肯,那两人给她就硬塞进去,我们都不敢拦,等那两人刚走,这就……这就……”

  陶花愣愣怔怔站在那里,似乎听见宁致静在内室呻吟的声音,她口齿不清地正大骂陶花,说她心肠狠毒。

  她心心念念特地将有孕之事瞒住了陶花,却不知道若是不瞒,怕是孩儿还能多活一刻。

  太医忙忙碌碌跑进来,看见陶花在此便立刻停住,不知该进该退。陶花断喝一声“还不快去救人”,猛然一转身出了昭阳殿。

  她大踏步走往前殿,平时秦文都是在这里处理公务,刚到殿门口,却见几个御前侍卫绑缚着林景云出来。陶花立时停步,问他们所为何事。

  那几个侍卫看着面熟,想来在这宫中当差日久了,此刻唯唯诺诺跪下去说话:“回禀王妃,此人不肯归顺朝廷,摄政王命宫门外斩首。”

  陶花都来不及分辨她不是王妃,只是大惊说:“你们先等着,我去摄政王跟前求情。”

  她走进殿去,几个秦家军的亲信将领正在殿内议事,看她急急忙忙进来便都停住了话。

  秦文坐在案后,也未起身,只是说了声:“榕儿不在这里,你过来干什么?”

  陶花几步走到他近前:“你放了景云!静儿的事无可挽回,我也不想说了,你先把景云放了。”

  秦文微微仰头:“这个人,我早就恨之入骨,你不用求情了。”

  陶花大怒:“我什么都顺着你,又特地找来杜若仙为你治病,你怎么还是如此严酷?”

  他淡淡注视着她:“你想放了他,是么?好,拿鲁王的性命来换吧。”说着他拨弄着案上的令箭,“这三个人——林景云、赵恒岳、赵松,我本来只打算留赵松一个,到底,你是他的母亲,我也算是爱屋及乌了。若想救另一个,就只好拿赵松的性命来换了。”

  陶花瞪视于他,知道多言也是无益,转身疾奔出门。

  宝珠一直在身后跟着她,随着她到了马厩。陶花亲自牵出“火云追”,刚跨上战马却见宝珠也牵出一匹马上去,她不由惊奇说:“你会骑马?”

  宝珠点头:“小时候学过。”

  陶花无暇细问,一路奔驰往城东而去。

  到了李庄时已是薄暮时分,夜色中有高大的庄民正来来往往走动,更有十数人在庄门口下棋,一看见陶花即刻有人起身离去。陶花微微冷笑,直往中间那处低矮院落走去。刚要进门,当日在院中胡言乱语的那一对公公婆婆拦住她的去路,陶花向他二人微一躬身:

  “枢密使陶花来此见驾,烦请二位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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