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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月晕知风(1)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你爹我一招泰山压顶,那个‘东方绝不败’便跪地求饶,抱着我的大腿嗷嗷地哭啊,那声音——”

  小人儿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

  “阿牛,我还没说完呢!”

  月牙眼平波无漾,扫过意犹未尽的某大侠,“爹,这段你都说过十七遍了。”

  不仅说了,还次次不同,那位“东方绝不败”从受伤不敌到哭天抢地,足见这位大侠的话不可信。

  “那爹再给你说一段,就说天山决斗那次吧。”某大侠一甩长发,摆出一个雄姿英发的侠义造型。

  小人儿视若无睹,拍拍屁股抬脚就走。

  “别走啊,阿牛,听话听完这可是我们老余家的祖训。阿牛,阿牛!”

  天好高,云好淡,不知道午饭吃什么。

  “这回真是压箱底的好料,阿牛你想不想知道当年爹是如何英雄勇救母老虎的?”

  轰隆一声震破了她的耳膜,小人儿缓缓转过身来,“不是娘救了爹吗?”

  “放屁!”某大侠指天怒吼,“这是赤裸裸的诬陷、诋毁、泼脏水!阿牛快过来,爹这就告诉你真相!”

  远山如黛,染绿了一地春色。

  “就是说那个倭奴假扮成爹下毒被娘发现,娘想下杀招却没了力气,这时爹从天而降扁死了那个倭奴?”

  大侠欣慰点头,怎样,崇拜死爹了吧?

  “爹,你该感谢那个坏蛋啊。”

  大侠双目脱窗,一脸不可思议。小人儿徐徐叹气,有些同情地看向犹未开窍的自家老爹。

  “如果不是那个倭奴,被扁死的就是爹了啊,毕竟那个倭奴顶着爹的脸啊。”实际上娘想揍的是爹爹吧,其实她很理解娘啊,真的。

  噗——一记不雅的哧声,随后是震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月牙眼眯成了一条缝,小人儿转眼间被自家老爹抱在怀里。

  “阿牛啊阿牛,”某大侠啼笑皆非地看着她,“是爹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你小小一个孩子怎会懂得大人的情感呢。”

  爹又来了,抹不开面子就赖她不对。

  “阿牛,”俊朗的面容难得正经,某大侠目波沉敛地看着她,“眼可以骗人,但心不会。若你娘认不出为父,便不会有你了。”

  “那事后爹为何没给娘解毒呢?”

  树影斑驳,叶间余光化为一泓春水落入那双放大版的月眸中。

  “若爹当日趁虚而入,今日也不会有阿牛。”

  趁虚而入?刚才爹明明说他就是娘所中之毒的解药么,怎么又变了,小人儿满眼不信。

  某大侠不以为意,只摸着她的头轻叹,“哪一天阿牛懂了,哪一天便是你出嫁的时候了,唉,真不舍啊。”

  耳边,叹息声似乎未绝,秭归系好发带走出屏风。

  础润知雨,月晕知风,这天沉闷得很像是随时要下起雨来。推开房门透气,她一时愣在原地。

  多日不见的某人站在门外,也不知站了多久。

  “子愚,你怎么来了?”她问。

  那人也不答,目光扫过屏风后的浴桶,最后落在她湿润的乌发上。

  “子愚?”

  那人回过神来,反问道:“怎么,秭归不想我来?”

  “哪会,只是这天色渐晚……”

  “正是晚了我才能见到你啊。”那人面带春风,又带点无奈。

  秭归目波平平,看向自己被捉住的手。

  “白日里有你几位师兄守着,我就算想见你也无法啊。”

  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跳,秭归反手捉住他的手腕,抬起头来,“是我疏忽了,劳子愚晚间探访,先进屋说吧。”

  “好。”

  衣影斑斓,灯豆昏黄。

  秭归撑起木窗,将一角风灯挂上。转过身只见那人倒了两杯茶,目有风云地看着她。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她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衣。

  “秭归真是个美人啊。”那人答非所问,语音略显喑哑,“比白日里见的,更添一番风味。”

  “哦?”她挑眉坐下,一碰茶盏,“瞧我,怠慢子愚了,这水凉了,我去换一壶。”

  刚要将那盏茶泼掉就被人按住。

  “有情饮水饱,凉水热水有何区别,就算这是杯毒酒我也甘之如饴。秭归,我的心你是知道的。”那人暧昧说着一口饮下冷茶,又睇向她的那杯。

  “子愚都这么说了。”她亦仰面喝下那盏茶。

  “好!”那人拊掌笑道,眉宇间带点诱惑,“看来秭归对我也是情同此心啊。”

  “自然,子愚投我以木瓜,我自然报之以琼瑶。”她一转美目,“不知子愚想要怎样的美玉呢?”

  闻言,那人眼眸轻颤,“秭归都这么说了,这等良辰美景……”

  说着左手就要揽上她的细腰,秭归不闪不避反倒主动迎上。那人眸中透出狂喜,鼻息急促压身靠近,眼见就要吻上。

  掌风急掠,重重拍在他的百汇之上。那人一愣,刚要言语就见下一掌凌厉攻来。

  不知是他武功奇高,还是自己力有所怠。秭归断了他的几条经脉,却发现身子微微发软,再提气……

  “哼,原来你早发现了。”那人一抹嘴角,那张上官的脸上露出违和的邪笑,“就算你是武林盟主也逃不出‘淫乐无边夜夜春’的药性。”

  淫乐无边夜夜春……

  原来是这药,爹也不说明白,她有些恼。

  “别挣扎了,今夜你逃不掉了。”那人刺激道,果见她赌气运功,一时难以支持扑倒在地。那人得意笑着,俯下身目色淫靡地看着她。

  “瞧你也挺喜欢这个上官意的,今夜对着这张脸,就当和他欢好吧。”

  说着就要解她的衣襟,秭归突然面露喜色看向门外,“师兄!”

  “哼,不入流的把戏。”那人叱道,刚要炫耀自己先期踩点做得好,就听掌风如铁,脊背被狠狠震断。

  “老幺,你没事吧!”踩过趴地的“一夜春”,洛川伸手就要扶她,却被秭归躲过。

  “师兄,我中了‘淫乐无边夜夜春’。”

  洛十立刻缩手,“是我来晚了,老幺你……你还撑得住?”

  见他不动神色地退后五步,看她似洪水猛兽般,秭归不禁轻笑,“事先咱们约定若有异样便以风灯为信,师兄来得够快。是我太过自信了,以为那茶里不过是寻常迷药,想运气逼出不想正中了这人的诡计。”

  “敢暗算我家老幺!”洛川仿佛老八附体,腿劲如山就要将那人踏扁。

  “慢着。”

  洛川脚风一偏,擦着“一夜春”脸边将楼板踏穿,刚要爬起反抗的某人瞬间装死。

  “师兄,这人可是朝廷要犯,就这么死了怎么结案,把他经脉挑了细细审吧。”

  地上“一夜春”暴睁双目,旋身对掌,无奈先前被她断了主脉,不至十招就被洛十生生挑了经脉。

  可恶……

  “一夜春”软软地躺在地上,只见那女人徐徐起身向他走来。

  “老幺,你别乱动,有什么让我来。”

  “师兄你别那么紧张,我还不至于化身为虎啊。”秭归神色如常地打趣道,无视洛十一脸被说中的尴尬之色,她走到桌边拿起一块镇纸掂了掂,像是十分满意。

  “我听说倭奴轻生,总会在齿间藏有毒药,是不?”

  这女人怎么会知道,“一夜春”明显愣住。再回神,脸颊就被重重两击。

  满意地看着地上的成果,秭归坐回原处,“好了,这样就不怕他服毒自尽了,开始审吧师兄。”

  这就是传说中的满地找牙啊……两眼闭了又闭,洛十睁开好容易平复起的双眸。

  ……

  云间闷雷阵阵,荀刀匆匆跑进杏园。

  “老幺!”他拍开门,只见地上一个上官意,座上亦一个上官意。

  他“咦”了声刚要问,就被随后跟来的老六老七撞了个趔趄。

  “这是?”容七以扇掩面,看着地上的血人。

  “这就是贵派穷己之力誓要捉到的‘一夜春’。”座上俊容无恙的上官意冷道。

  闻言傅咸眼皮一跳,看向一反常态十分安静的洛十。方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之色,洛川盯着地上那人,苦笑,“老六,不怪他,真的,要是我我也招了。”

  “招了好。”容七状似闲雅地收起扇,粉饰太平道,“老幺这回立了大功,江南女子都可安寝了。”

  “师兄这话说早了。”

  听她这声,几人皆是一惊,只见秭归坐得异常端正,脸上带抹不自然的春色。

  “老幺你……”

  “不妨事,不过是中了‘淫乐无边夜夜春’。”她随意摇摇手。

  轰隆一声雷响震得几人愣怔原地。

  “淫乐无边……夜夜春,老十你护得真好啊!”荀八的三角眼中迸出火苗。

  “不怪十师兄,是我太大意。对了师兄,原来‘淫乐无边夜夜春’是倭药呢。”

  这一句惊得几人奓了毛,傅咸瞟了上官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恨色。

  “这‘一夜春’是倭人啊。”傅咸假装沉思了片刻,“这事可就蹊跷了。”

  “有什么蹊跷的,同二十年前的一样,‘一夜春’不过是东南倭寇的障眼法,以淫贼攫住东南五省的视线,而后海乱四起,傅长虞你不是早有安排了么?”

  “上官意,你!”傅咸狠狠瞪向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瞒?”上官薄唇带笑,黑眸如潭深不见底。

  “好了好了。”劝架的是秭归,她像是中毒不轻,丝毫没察觉两人的嘴上官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海匪么,像这样扁死就行了啊。”

  她看向地上的血人,不等自家师兄开口,又道:“天色不早了,麻烦师兄们看管好这人,待明日一早,我们押着他去台州大营吧。”

  我们……

  傅咸瞟向她,任是荀八也听出她语中真意。

  “你别闹,乖乖待在金陵!”

  “八师兄这话好没道理。”秭归语音偏软带点不自然的娇气,她心思极快,不等上官皱眉便立刻正声,“当官的是我,擒贼的也是我,去台州大营交接人犯的当然也是我。”

  傅咸听她的语气,心知已无回还的余地,他轻轻一叹止住老八,“好,就如老幺所言,明日一同上路吧。”

  “老六!”荀八吼道。

  瘦削的手在他肩上按了按,傅咸转身就走。三角眼有些不甘,荀八一把提起地上的血人,决心今晚定要找人发泄一下,他回头看向呆立的老十,“还不走!”

  洛川抖了抖,祸水东引指向座上某人,“我和上官兄一道走。”

  果然,三角眼放过他看向犹自品茶、丝毫没有起身之意的某人,“哟,上官公子想赖在这里吃夜宵啊。”

  将血人甩给老十,荀八上钩眉邪气一跳,十指骨头咯咯作响。连走到门边的容七也停下脚步,面色不雅起来。

  眼见血战一触即发,处于风暴中心的某人偏偏不知死活,春风笑道:“秭归几日不见,今夜我们秉烛夜谈如何?”

  秉烛夜谈……老幺中了那种药,谈什么怎么谈!

  荀八眼眉一横,旋起一脚就要踢出,就听某人偏头笑道:“还是几位也想留下吃‘夜宵’?”这声雨带春风,再细瞧那双俊眸却带着冰冻三尺的冷意。

  抬起的脚温顺放下,荀刀逃似的跑出小楼,身后是同样争先恐后的老七和老十。

  那可是“淫乐无边夜夜春”啊,留下干吗?是吃“夜宵”还是给“夜宵”吃,开玩笑,这几年好容易逃过……几人心存侥幸却又带不甘。

  “可恶,就这么随了他?”容七问向身前的傅咸。

  以老六牺牲自己也要毒死上官意的作风,怎会轻易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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