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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西野炎沉重地点了一下头:“两位大将军半生戎马,战鞑靼平倭寇,保家卫国,爱民如子,名盖千古。现在两人一位年过半百,另一位年近八旬,遭陷害夺职下狱之后,军民无不愤慨,昏君虽恨其功高震主,但却怕激起军民哗变,借故将两位大将军扣在京中,将两家家小秘密发配南疆。这些人大都是老弱妇孺,一路行进缓慢,两位大将军为官清廉,本就没有积蓄,家产又被抄没,还是京城商贾为两家人凑银子打点押差,沿途又有京城武林高手暗中跟随照顾,才没有吃到什么苦头。”

  枫雪色脸倏然冷了下来:“两位将军的家小现在在何处?”

  西野炎默然片刻,道:“一个月前,两家家小全部失踪。”

  枫雪色冲动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几口,勉强压下心里的郁火,道:“在什么地方?”

  他一向冷静,很少有这样焦躁不安的情况,但……事情涉及国家安危、百姓苍生,无法不令他心急!

  俞、戚两位大将军为国征战多年,百战百胜,外寇听到他们的名字便心裂胆丧,他们在,国家安宁,百姓安乐;如今昏君自毁长城,只怕这一片大好的神州热土,又会引来外寇的践踏。

  西野炎道:“我已派下人手,沿出京的路探查线索。只是,这一路上的官府卡哨,根本就没有两位将军家人过路的报备。”

  枫雪色的手正放在茶桌上,“喀嚓”一声,紫檀木的桌子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他握起拳头,一字一顿地道:“联络方渐舞,密切注意扶桑倭国的动向,神州海域,劳他多费心些。”

  “燕深寒突然从北地赶来,也是担心鞑靼有异动,所以来与大家商讨对策。”

  枫雪色握住长剑,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抚摸:“每当朝庭有变,江湖必掀巨波,这安静了十多年的武林,只怕又要乱一阵子了!”

  西野炎那张精致的脸上,也浮上激动之色。他大步走过去,将书房的窗子推开。

  窗外芳草萋萋,秀竹挺拔,他傲然一笑:“我的宝刀,可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饮过血了!”

  枫雪色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沉声道:“炎兄,我忽然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朱灰灰看到的那个屠杀,很可能是……”

  西野炎接道:“两位大将军的家眷!”

  两个少年武者对视着,眼中都是一片阴郁之色。

  那两位将军一生都在保卫国土,即使是国之仇敌,提起这二人来,也要挑着大拇指,赞一声精忠耿直。朝堂之上,究竟是谁欲置两位大将军满门于死地?难道天真的这么无眼,要夺去这两位名震千古的忠臣的亲人眷属么?

  沉默片刻,枫雪色扬声道:“来人,去把朱灰灰——就是跟我回来的那个人——带上来!”

  窗外的一竿修竹答道:“是,公子!”枝叶轻摇,一个白衣侍卫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门外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

  “公子,人带到!”

  枫雪色坐回到椅子上,道:“让他进来!”

  “吱呀”一声门响,四个粗壮的仆妇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四个妇人都全身湿透、衣衫破裂、鼻青脸肿,脸上被猫挠了似的全是血道子。而被她们押进来的人,垂头丧气,跟只斗败了的鸡似的。

  枫雪色皱起了眉:“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左首的妇人向枫雪色行了个礼,道:“公子,这位……这位脾气不太好,奴婢们还是头一次碰到洗个澡也跟要命似的人!”

  枫雪色面上一抹苦笑:“诸位辛苦了,去账房每人领五两银子!”命四人下去,他转向朱灰灰。这个主儿以一人之力斗四个女人,大概也没占着什么便宜,累得够呛,自从进屋以来,就低头坐在地毯上呼呼喘粗气。

  白色镶浅红色边的新衣,头发洗得很干净,乌黑亮泽,用红色的带子绑了个辫子,皮肤在洗澡的时候可能被搓掉了一层皮,脖子和手都变得雪白粉嫩的。

  嗯,这家伙现在看上去终于像个人了!枫雪色略有些满意。

  “朱灰灰!”

  “老子……小的在!”朱灰灰敢跟四个老娘们奓毛,却不敢跟大爷顶嘴,乖乖地站起来立正。靠!从来都只有自己摸别的女人,今天却被别的女人摸了,还是四个,真亏!

  乍见到眼前出现的那张脸,枫雪色陡然怔住。

  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肌肤雪腻,透着粉扑扑的颜色,略有些婴儿肥,两颊像可爱的粉团子。红润的小嘴,小巧玲珑的鼻子,一对杏儿似的眼睛黑白分明,骨碌碌地转着,从前在那个脏脸上是贼光四射,但现在配上这样的一副面容,却显得灵气逼人。

  这……这个如此美丽的少女是朱灰灰?是那个肮脏、无赖、满口脏话和白字的朱灰灰?

  枫雪色下意识地想揉揉眼睛,手举到眼前,稍一停顿,改为摸了摸额头,眼前的情景与之前的印象出入太大了,与其怀疑眼睛,不如怀疑大脑!

  其实,他早已知道朱灰灰是女子。

  在山上他探她脉博之时,便知道了。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来,那个泥里爬土里滚的泼皮,洗剥干净换身行头之后,竟然是如此机灵可爱的模样。

  尽管已经确认无疑,但流花河桃花渡那个手拎木桶长勺,满河扔“黄金”的泼皮,和面前这个清新的少女,在枫雪色的脑海中始终无法重合。

  朱灰灰等了半天,看大爷只是望着自己,也没赏个话下来,有些纳闷,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一下子看到窗边那个望着自己发怔的绯衣和尚,眼睛顿时亮了:“大师!大师!我家花花可以还我了吗?”

  “花花?”西野炎怔了一怔,“你是说那头猪?”

  “是是是!大师英明!大师英明!”朱灰灰不知所云地乱拍马屁。

  “炖了!”西野炎顺口道。他心里也很混乱,这就是那天被他踩在脚下的脏鬼?差距太大了!

  一听这话,朱灰灰傻眼了。

  她忍辱负重,老老实实地跟着枫雪色,不论跋山涉水、吃苦受累,还是死里逃生,都不敢起异心,一半是因为怕死,一半就是因为花花被这死和尚抓了当猪质,现在,这死和尚居然把花花炖了!

  一想到她自小养大、陪着她走南闯北的朱花花变成一碗红烧肉,朱灰灰简直是血冲脑门,全忘了人家大师有刀,破口骂道:“你个死王八,吃我家花花,让你身上的肉一块块都烂掉,全身冒脓水,黑心黑肝上长疔疮,舌头长得比猪舌头还大,闭不上嘴,烂不死你也饿死你!你家世世代代,生下孩子没……”

  她这一路胡混,好的东西一点没学来,市井中骂人的词却过耳不忘、一听就会,此时言辞之恶毒,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枫雪色眼见西野炎额头上青筋跳起,急忙袍袖一拂,快手快脚封了朱灰灰的哑穴。

  朱灰灰兀自不觉,张着嘴骂了半天,只觉嘴巴开合,却听不到声音,终于觉得不对劲,一口唾沫吐向西野炎。

  西野炎家世显赫,而且相貌俊美,功夫高强,是武林中的一代翘楚,这辈子没挨过骂,也从没有人敢在他跟前放肆,现在却被这无赖骂得狗血喷头,七窍冒出滚滚黑烟,欺身上前,一把扣住了朱灰灰的脖子。

  朱灰灰怒瞪着他,被掐得脸红脖子粗,却绝不肯示弱。

  枫雪色见势不妙,连声劝止,可是西野炎在气头之上,只想直接捏死她,根本不理他说什么。无奈之下,他一掌切向西野炎的脉门。

  西野炎回手挡开,左掌从袖底伸出,还了一招。

  枫雪色侧身一让,变掌为指,弹向他的肘间穴道。

  西野火手臂微沉,左手拇指翘起,指肚按向枫雪色的中脘。

  两人足步不移,转眼间已交手七八招,谁也没占到便宜,不禁住了手。西野炎终于怒气稍散,顺手将朱灰灰丢在地上。

  朱灰灰差点被掐死,喉骨生疼,倒在地上拼命呼吸。

  枫雪色看着她刚洗白没多久的颈子多了五个红指印,心下有些怜悯,但一想到她骂人的恶毒,又觉得受教训也应该,遂道:“你还不谢谢西野少主的不杀之恩!”

  朱灰灰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枫雪色展袖拂开她的哑穴,耳听得朱灰灰因喉咙受伤而沙哑的声音:“我谢他妈的头!他不杀老子,老子将来就杀他……”

  枫雪色生怕西野炎又被激怒,急忙再次封她哑穴。心里纳闷,这怕死鬼这会儿怎么胆子肥起来了?

  西野炎深深地呼吸几次,然后冷笑一声:“你一个女的,口口声声想做人家老子,下辈子吧!”

  “……”朱灰灰嘴巴不住开合,虽然发不出声,但显然也不会是什么好词。

  西野炎索性伸指解开她的穴道:“你再骂敢一句,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

  “滚你妈的!有种你就杀了老子!”朱灰灰伸着脖子给他捏,“你不杀?不杀是吧?好,有种!那你就等老子来杀你吧!老子把你切成段,胳膊红烧,腿清蒸,里脊做糖醋,五花做腊肉,肥肉蒸包子,瘦肉做爆炒,脑袋做成冬瓜盅,前肩吊起来风干,肝儿腰子做醋溜,肠儿肚儿做囟煮,黑心烂肺没有人要就扔出去喂狗……”

  她的骂词越来越花,西野炎初时大怒,可是听着听着,竟然被她骂乐了:“你们家当厨子的是怎么着?”

  “管得着吗你!死秃头!”

  朱灰灰还是不解恨,仍要接着骂。枫雪色轻喝一声:“够了!”

  “不够!”朱灰灰生平第一次有胆子顶撞大爷,“他杀了我家花花,还要捏死我!”

  枫雪色冷冷地道:“如果他真要捏死你,你以为你还可以站在这里吗?”

  “喀”的一声轻响,西野炎两根手指在三寸来厚的桌上掰下一角木头,放在掌中一搓,然后将掌心里的木屑吹散。

  朱灰灰哆嗦了一下,不由摸了摸脖子,只是仍然不服气:“那——他还杀了我家花花!”

  “那头臭猪,谁稀罕杀!”

  “你才臭呢!”朱灰灰习惯性回嘴,猛然醒悟,“什么?你的意思是……没杀它?它还活着?”

  “在青阳城里有人替你喂着呢,回头你滚过去领走!”

  朱灰灰简直心花怒放:“就是就是,它吃得又多,肉也不好吃,养着太浪费您家粮食,还是还给小的最好!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西野炎被冤枉挨了一通臭骂,又立刻被捧回大师,不禁苦笑。这朱灰灰变脸之快、脸皮之厚,实在令人佩服。

  枫雪色忍不住道:“朱灰灰,你一个女子,动不动就满口粗话,祖宗孙子的乱骂,太不成体统!”还口口声声自称老子、小的,这种词实在不适合女子使用。

  朱灰灰揉着脖子,纳闷地问:“体统是什么?”

  “……”

  枫雪色彻底放弃了对这女泼皮的教化,吸了一口气,转移话题:“朱灰灰,你再仔细回想一遍,当日江滩之上,被杀的人都是什么模样?哪怕记得一点点也好。”

  朱灰灰苦着脸道:“大侠,这段书我都说过快一千遍,实在是一点隐瞒都没有,您老这么审,那是逼着我往里面加作料!您说吧,您是喜欢甜的还是咸的,或者酸的、苦的、辣的都成,小的一定投您所好,您爱听什么小的给您说什么!”

  枫雪色被说得哑口无言,看了她半天,长叹一声:“我们去落梅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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