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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惜凤山山势并不高,但是却因为满坡的梅花而小有名气。

  自山脚而上,便是一片广阔的梅林,林中梅树古拙,姿态各异,品种也自不同。可惜此时春意已浓,若天气尚寒之时,便是一片清芳无比的香雪之海。

  接近正午时分,山径之上,有两人两骑一前一后缓缓而行。

  当先之人,是一名清雅俊美的少年,一袭白衣,如银碗盛雪,不染纤尘。座下白马,气势如龙,神俊昂扬。

  后面的那位,是一名玄衣少女,相貌清丽,漆黑的眸子灵动,煞是可爱,骑一匹除了四蹄雪白,全身都是黑色的小毛驴,屁颠屁颠地跟在白衣少年的身后。

  这二人,正是枫雪色押着那倒霉孩子朱灰灰,在赶往落梅庵。

  行走过一道山弯,枫雪色看看前面的三股岔道和深深的梅林,勒住马,回头道:“朱灰灰!”

  “小的在!”朱灰灰大声应答,猛拍着驴屁股向前几步。

  听到一个女孩口口声声自称小的,枫雪色仍然感觉到别扭,可是他已经纠正过上百次了,威胁砍腿也罢,拿剑比着她的脖子也罢,可她就是改不过来!唉!这个丫头片子,虽然被逼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可是一点也没改从前那个市井小流氓的德性!

  “你去打听一下,去落梅庵应该走哪条路,离这里还有多远。”

  又叫我去啊!朱灰灰心里一万个不情不愿,嘴上却不得不认命地道:“是,大侠!”

  东张西望了一下,发现在梅林西侧有炊烟袅袅,于是慢腾腾地爬下驴背,懒洋洋地走了过去。

  望着朱灰灰磨磨蹭蹭的身影,枫雪色的唇角情不自禁地轻轻挑了起来。

  他对朱灰灰这个除了脸皮厚之外几乎没有一项优点的家伙,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都看不顺眼,但偶尔也会觉得新鲜有趣——尤其是当看到她明明心里气得要死,却偏偏假装出一副“我很开心”的模样时,他心情便情不自禁地愉悦起来。

  当时在琛州分堂时,这怕死的家伙一听说还要她跟着去落梅庵,一张脸涨红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简直要扑上来啃他两口,可是他只轻轻地在剑上拍了一拍,她便立刻换上“我很乐意为大侠效劳”的嘴脸,没骨气地谄笑……

  “朱灰灰!”

  朱灰灰奔了回来:“小的在!”

  “不要偷懒,用跑的,快去快回!”

  “我从来都不偷懒!”朱灰灰不爽地撅撅嘴,转身向林中奔去。

  “回来!”

  大爷这不是成心溜自己玩嘛!朱灰灰一溜小跑地来到马前,大声抱怨着:“大侠,您把所有的事情一次交待清楚成不成?”

  枫雪色坐在马背上,看看她气红的脸,微微沉吟了一下,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只道:“小心一些!如果有狗咬你,就用你娘和我教你的法子跑。”

  “去死!”

  支使着自己跑来跑去,就为了这么一句废话,难道我不知道碰到狗就跑么?被狗追过一百多次,早练出飞毛腿了我!朱灰灰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然后怕大爷发怒,两只手捂着嘴撒腿就跑。

  枫雪色跃下马背,缓步走进梅林。行约十数丈,见岩石上一座八角赏梅亭,他登亭随意地向四周看了看,漫声笑道:“枫某来了,阁下还不现身么?”

  梅林之中寂然无声。

  枫雪色笑了一笑,道:“阁下既然不肯现身,那么,枫某得罪了!”

  长剑连鞘斜斜地挑起,指向三丈外一株古梅。

  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地一指,林中梅树忽然无风自动,枝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风摇叶动中,突然有黑影破空而出,来势疾如电,却无光无影;迅似雷,却无声无息,只是带着无比凌厉的杀气,誓要一击必中。

  天地间凭空出现一道旋转的黑网。

  枫雪色反手拔剑,旋起一天夺目的雪色,冷冷的、深沉的,闯入那恨意与杀机构成的黑色幕网中。

  寒气满天。

  “喀啦”一声,那株百年老梅崎岖的树干,竟然从中间破开,向两边倒了下去。

  梅树的后面,露出一个瘦削的男子,阴气沉沉的面容,一身暗褐的布衣,仿佛血干涸之后的颜色。而在他的右肋之下,正有殷红的鲜血渗出。

  那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泥土上,如红梅绽瓣,美却悚目。

  枫雪色淡淡地道:“可惜了一株好梅!”

  那男子没有去管肋下的伤,只是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声音沙哑,带着嘶嘶的喉音。

  “因为杀气。”

  枫雪色垂目看看自己剑,剑刃上染了一线血痕,他有些惋惜地道:“阳春三月,梅虽已无花,但不改铁骨冰心,依然清雅涤人,可惜你身上的杀气太浓,连这千亩冰枝都遮盖不住!”

  那男子紧紧握了一下手中的兵器,却因牵动肌肉,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肋下的血迹迅速洇开,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按住。

  枫雪色看了看那支兵器,问道:“见血楼右护使,卍鬼千莲贺遒?”

  那男子点头承认。

  “好功夫!”枫雪色衷心地称赞。

  贺遒苦笑道:“还是杀不了你!”

  “但杀歧阳周泰周老爷子父子四口,却是绰绰有余!”提到这个名字,枫雪色神情冷了下来。

  贺遒冷笑:“杀了又怎样?”

  枫雪色慢慢地道:“在周老爷子灵前,我答应过他的稚孙,替他一家报仇。”

  他看看贺遒,神色肃穆:“周老爷子与我平辈论交,周家三位公子,有两位专心科举、不谙武功,这父子四人,素来宅心仁厚,修桥补路,施粥救贫,实不当死!”

  贺遒闭紧嘴巴,良久始道:“我管不了那么多!”

  枫雪色一叹,道:“那么,你可以去了!”语音一顿,再道,“你可有话要枫某带给见血楼或者他人?”语下之意,请贺遒交待遗言。

  贺遒凉凉一笑:“好,麻烦你帮我传话给见血楼,就说贺某……”忽然声音转低,剧烈咳了起来。

  枫雪色眉尖微蹙,走前两步,问道:“什么话?”

  他的那一剑,自贺遒的右肋下迅速刺入,刺穿了贺遒的肺叶,由于剑刃薄而锋利,撤剑的动作又快,伤口非常小,因此贺遒表面出血不多,却是因为大量的血都流进了内腔!

  贺遒也知自己的伤势已是活不成了,他抬起头,嘴角鼻下全是血沫,惨淡地一笑,往前踉跄了两步,道:“告诉我们楼主,就说……你、去、死、吧!”

  随着一声霹雳,掌中飞镰忽然炸开,满天黑雾中爆出无数亮晶晶的铁莲子,从不同的角度,向枫雪色兜了过去。

  枫雪色冲天而起,长剑挽起一朵银色的花,那花朵仿佛有着奇异的磁力,数百枚铁莲子如蜂投巢,被一股强大绵密的力量牵引着,纷纷投入到银花中去,然后便是“噗噗”不绝的落地之声。

  枫雪色翩然飘落。

  贺遒呆呆地看着他,身体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地上,大量的血从他的口鼻喷了出来。

  枫雪色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地道:“我从来也没有忘记,卍鬼千莲,是莲,不是镰!”

  望着贺遒的尸体,他的眼神流露出一抹怜悯之色,其实每次杀人之后,都是这样的心情。尽管死在自己剑下的人,都有一千一万个该死的理由,但他仍然觉得忧伤……

  忽然之间,很想看到朱灰灰,看到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到那张粉扑扑的脸,很想拿剑吓唬吓唬她,然后听她一脸谄媚地叫大侠……那应该是一种很轻松的心情……

  “这个小坏蛋,已经去了很久,应该回来了吧……”

  一不小心说顺嘴,把心里话都骂出来了,朱灰灰怕被大爷砍,“嗖”地跑远了。

  初时还以为那个炊烟袅袅的地方并不远,可是走了一炷香的时候仍然没有走到,跳上高处一看,才发现那地方竟然在另一座山坡上面。

  朱灰灰气得直骂人——被骂的当然是那个装蒜的白衣大爷!要不是他,自己现在说不定在哪个地方,正领着花花逛大街寻摸好吃的呢!

  阳光如此明媚,这个时候,就应该吃饱喝足了,然后找个地方,晒着太阳睡大觉……

  唉!骂归骂,骂完了,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去!她可不敢偷懒。恨只恨这个破山,连个活人都看不见,倒累坏了她的两条腿。

  朱灰灰满腹牢骚,在梅林间穿行,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见到前方出现一座宅院。

  那院子很大,粉墙红瓦,门前院落都是梅树。黑漆的大门关着,门楣上悬着一个黑底的牌匾,上面写了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朱灰灰歪着头看了半天,发现那三个字笔画扭来拐去,和之前拿到的那个悲空谷药瓶的字体很像,但念什么却不认识,也就不再理会。发现旁边的角门虚掩着,她也没客气,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门后是青砖地,没走几步,是一堵照壁,这上面也写了一个字,本来看着挺面熟,像个佛字,可是张牙舞爪的笔画又跟她见的不同,所以也不敢确认。

  照壁后面是三个房间,中间的房里供奉着佛像。看到佛像,朱灰灰恍然大悟:这里原来是个庙!她绕过佛像后面的门,又进了一重院子,院内又有三间房子,门都关着。

  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在用午膳么?

  想到吃,朱灰灰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觉得也有点饿了。

  “喂!有人在吗?”

  院落里寂静如死,没有人应答。

  “没人吗?没人我要进去啦!”登堂入室之前,照例要打声招呼——这次不是来“顺”东西的,如果被人当贼打有点冤。

  迈步上了台阶,伸手去推正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厚厚的门被推开了,朱灰灰探头进去。

  这也是一座佛堂,朱灰灰连供奉的是哪位佛祖都没有看清楚,目光就被一个人吸引过去了。

  她只看到那个人的背影,浅杏色的袍子,腰间杏色的宝带,将他的身形勾勒得修长而挺拔,一头黑发用金冠束起,看上去贵气逼人。

  那个人站在供桌前,背对着门,正在将三炷清香插入香炉,然后合掌参拜,举止宛如春水般温柔优雅。

  “喂,跟你打听个路啊!”朱灰灰生平只服武力,从来都不知道“礼貌”二字是什么意思。

  那人根本连头都没回,只是合掌默祷。

  “喂,问你话呢!”朱灰灰道。

  那人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俊雅到极点的脸,面如冠玉,白皙温润,唇似朱漆,微微地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眼如桃花,一双黑眸淡如烟雨,眼神有点迷离,顾盼间弥漫着濛濛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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