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爱是灼热的荒芜一场(3)

　　听完这话，陈慕晴的酒醒了一半：“向斯晚！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根本就不打算娶叶茜？我告诉你呀，你要是敢负了叶茜，我就……就和你绝交！人家可是好姑娘……说起叶茜，她人呢？”

　　“这是高中聚会，她只是我们的大学同学，没她的份。”向斯晚低头喝酒突然问，“说起来，慕晴，你真的觉得我和叶茜很般配？”

　　“你觉得天底下还有你们更般配的吗？不管是家庭背景，学历爱好，还是身高星座……斯晚，碰到这么合适的女生，一般人可是烧高香都求不来的啊。”陈慕晴说着突然惊觉，“你干吗突然这么问？你们没事吧？那天之后我一直没和你们联系，你们不会……我可告诉你呀斯晚，叶茜不管做什么，都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你，你可不能怪她，知道吗？”

　　“你不要这么激动嘛，我只是随便问问，我们很好，我也觉得我和她很般配，不管是家庭背景，学历爱好，还是身高星座的……”向斯晚低头喝酒。

　　“斯晚给跟我严肃点啊，我跟你说呀，你要是敢伤她的心，我真的跟你绝交啊！”

　　向斯晚突然抬头，一本正经起来：“那你觉得你和顾召南般配吗？”

　　提到顾召南，陈慕晴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般配啊……我们……”

　　你们最终还是分手了不是吗？向斯晚的眼神完全出卖了他的内心。

　　陈慕晴立马挥拳朝他袭来：“斯晚，你敢嘲笑老娘的爱情，我跟你没完！”

　　向斯晚慌忙躲避：“你再这么凶，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啊。”

　　“嫁不出去我就赖在你家里，你养我一辈子。”

　　“我没什么意见啊，就当养只猪好了。”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猪！”话刚落音，她沙锅一样大的拳头便落到了向斯晚的身上。

　　意外的是，向斯晚没躲也没闪，却突然看着陈慕晴落寞地扯了一下嘴角。

　　意识到情况不对，陈慕晴也停止了嬉闹：“斯晚，你怎么了？”

　　向斯晚尴尬地仰头喝酒。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在听到陈慕晴说她和顾召南般配的时候，心里有一丝的落寞。可是，他当然不能承认是这个原因。所以他嚅动了一下嘴唇：“没事，我……我只是突然想起我妈了。”

　　事实上，向斯晚也确实有些想他妈了。

　　今天，刚好是她离开家整整八年的日子。

　　每个人都有一个软肋，如果说顾召南是陈慕晴的软肋，斯晚妈妈绝对是斯晚的软肋，只要一想起，心就会痛。

　　八年了，转眼她都已离开了这么多年。每年的这个时候，向斯晚都会想起她离开的样子。

　　她毫无留恋地转身，他死死地拉住她的衣角，可她最终还是离开了。后来的每一年他都坐在她离开的巷口等她，从他年少无知，等到他长大成人，却从来都没有等到过她。

　　没有人知道那种滋味，被最亲的人抛弃，留他一个人在长灯下，整夜无眠。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他再也不敢轻易去拥有。他相信，没有得到，便不会有失去的痛苦。

　　可是得不到，那种滋味并不比失去好受一些。

　　他被困在秤的两边煎熬，却什么也做不了。

　　陈慕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将他轻轻地搂在怀里。也是那个时候，她发现她搂得很吃力。她记得以前她陪着他坐在那条巷口，他的个头还不高，他难过的时候，她便陪着他坐在那里。他们都不说话，但那个时候，他们的心离得很近很近。

　　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长这么大。她都已经根本就没办法搂着他。

　　向斯晚也发现这个尴尬，他回她以安慰的微笑：“我没事。只是忽然有点想她。”

　　说完，向斯晚一把搂住陈慕晴的肩膀：“说起来这八年来还要感谢你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陪着我，要是没有你，不知道我是不是早被哪个坏人拐坏了。我长得这么好看，搞不好会被卖到非洲当男妓。你就是我的恩人啊……”

　　虽然向斯晚故意将气氛往活跃方面推，可是陈慕晴的心思却全被向妈填满了。她忽然想起那天她就是在这个酒吧把向妈跟丢的，虽然她不确定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她。

　　想到这个，陈慕晴觉得有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可是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突然就张不开口了，因为她扭头的瞬间，发现从酒吧后厨里走出一个人。看到那个人，她的表情忽然有些凝重，愣在原地。

　　发现陈慕晴表情不对，向斯晚也顺着目光望去：“怎么……”

　　然后，在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他也愣住了。

　　像是有了感应一般，那个人也忽然停了下来。

　　陈慕晴看到她惊讶地伫立在原地，她的眼神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但向斯晚显然比她更慌乱，他呆呆地看着她，如果有人注意，会发现他的手在轻轻地发颤。

　　那一刻，他们都怔在原地，好像突然和周围的人群用玻璃罩隔开了一样。外界的喧嚣与他们无关，他们就那样看着彼此，慌乱得不知所措。

　　显然他们都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终于，还是她打破了沉默，她尴尬地笑了一声：“斯晚，是你吗？我是……妈妈呀。”

　　时光并没有在脸上刻下皱纹，她依旧风韵犹存。纵使穿得很朴素，依然难掩她的美丽。

　　可是她不知道，妈妈这个词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怎么的印迹。

　　是抛弃，是离开，是想念，是绝望……

　　见向斯晚不话，她有点手足无措。她尴尬地移动脚步慢慢朝他走来，嘴里轻轻地说：“斯晚，我真的是妈妈啊。你都这么大了……”

　　可是她每一移一步，向斯晚却往后退一步。

　　他知道眼前的人这个就是他妈妈，她的样子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不是没幻想过和她重逢的样子。他等了她八年，没有一天不希望她回到他身边。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会以这样子再见面。陌生得让人觉得可怕。

　　他突然朝她喊：“站住，不要过来，不要再过来。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不会这么狠心！”

　　说完，还没等她反应，他便突然转身，仓皇逃走。挤在人群里，他的身影就像一只悲伤的老鼠。

　　“斯晚，斯晚……”她在背后无助地跑上前去追，可是他的速度太快了，转眼便消失在人海里。

　　看到向斯晚跑开，陈慕晴慌快将一张名片塞到向妈的手里：“阿姨，我是斯晚的朋友，这是我的电话，斯晚没事的，我去看看，有事你就打我电话吧！”说完她便追了上去。

　　陈慕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向斯晚，让她都有一些不安。

　　向斯晚在十五岁的那年有一个梦想，他想快快长大，然后去找他妈妈。

　　那是妈妈离开的第三年。

　　那三年来，他几乎很少和向海说话。向海是他爸爸的名字，可是自从妈妈离开之后，他再也没喊过他爸爸。

　　他恨他。

　　不止恨他没有留住他妈妈，还恨他毁了他的一生。他永远没办法忘记三年前的一幕。那个时候，妈妈还没有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恨他。他知道永远没办法拥有最爱的人了，可是连他最爱的妈妈后来也离开了他。

　　妈妈的离开，更像是一个导火线，让他对他的恨更加升级。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在十五岁的那一年，他会从向海口中听到他提妈妈。

　　向斯晚永远都记得，那是一个深夜。繁星满天的时候，他才和一直陪着他坐在巷口的陈慕晴告别回家。推开家门，便看到向海醉醺醺地歪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睁着眼，眼神空洞无光。他每天都要应酬，对于这样的局面，向斯晚早已习惯。他没有理他，径直上楼。可是刚走到楼梯口，他突然听到向海喊他：“斯晚，过来……”

　　那时候，向斯晚才发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朝他走了过去，他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不去看他。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斯晚啊，你是不是特别恨爸爸，没能留住你妈妈。其实，我也特别恨我自己……”

　　他没有挣扎，他说得对，他恨他。

　　恨他毁了他的一生之后， 为什么却还没有想尽办法留住妈妈，让他变成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他没有说话，又听到向海说：“不是爸爸不留她，而且是根本留不住啊。”

　　说完，他将目光移到窗外那繁星点点的夜空，向斯晚发现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暗淡，好像一口深井。

　　“为什么留不住？”他开口问他。

　　向海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他坐下。然后，他的嘴角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回忆他最美好的岁月一样。

　　向海说：“斯晚，你知道吗？我和你妈妈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在我看到你妈妈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爱上了她。我记得那一天她穿着红毛衣，留着长发，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酒窝，让人无法自拔。可惜我喜欢她，她并不喜欢我。那个时候，她有自己喜欢的人，因为那个人家庭不好，才被家人逼着和我相亲的。我们世代都是经商的，所以里家一直比较有钱。你妈妈的爸妈——也就是你外公外婆也看上了我家里这一点。可惜她死都不愿意嫁给我。”

　　向海笑了一下，听不出是自嘲还是伤心，他接着说：“爸爸年轻的时候其实不是这样子，那时候，我比较蛮横。我恳求我爸爸——也就是你爷爷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你妈妈嫁给我。后来，你妈妈就真的嫁给了我。开始的时候，我把她当宝一样守护着。可是从嫁给我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她笑过，再也没有，一次都没有。我知道，她不爱我。她嫁给我，只是被家人逼的。她恳求过让我放手，可是我不肯。渐渐地，我也失去了耐心，有时候喝多了还会……还会骂她，甚至动手打过她……”

　　说到这里，向海突然停下来，愧疚地望了斯晚一眼。可是向斯晚却平静地问他：“后来呢？”

　　“后来有了你，她便把全部的重心都放到了你身上，有时候还会看到她笑。那时候我以为她终于收下了心，我们可以像普通的一家人一样过日子。可是……”

　　向海突然哽咽了一下：“可是几年前，她还是提出了离婚。我知道，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回来。从她嫁给我的那天，那个人就去了国外，听说现在也混得有模有样，我知道她一直没忘记他，我知道，我知道我永远没办法取代他在她心里的位置。我一点都不怪她，我只是恨我自己没办法留下来……斯晚，你不要怪爸爸好不好，爸爸也好想留下她的……”

　　最后一句，向海是哭着说的。他紧紧地抱着向斯晚，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也许是向斯晚在向海的描述中越加想念妈妈，他也紧紧地抱着他。他轻轻地对他说：“爸爸，你别哭，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把妈妈找回来。”

　　那是三年来，向斯晚第一次喊他爸爸。

　　不管他做过什么错事，不管他做过什么意外伤害到他的事，可他毕竟是亲生父亲。

　　他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为了这个家，而他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爱的人。

　　年少的向斯晚，还不懂什么是爱情。可以让分别了十几年的人，还有勇气放弃现在的家庭和孩子这样决绝地离开。他只知道，那是他妈妈，他们是一家人，他们不应该分开。

　　想起这些，向斯晚抹了抹眼泪，巷口的灯发出昏暗的光，落在他的眼泪上，好像一道悲伤的彩虹。

　　——他们是一家人，他们不应该分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的时候会忽然跑开，八年的时光，已经让他有点慌乱。但是他知道，他想念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他抬头望向夜空，这种想念，让他觉得孤独又温暖。

　　和陈慕晴想象的一样，斯晚在这个巷口的路灯下坐着。八年了，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在这里守候到深夜。

　　她跑过酒吧没有看到他，然后她便想到了这个地方。她轻轻走到他身边，像从前一样，坐了下来。

　　“你没事吧？”陈慕晴轻轻地握起他的手。

　　向斯晚摇头：“我只是有些慌乱……”

　　“我知道，这是有些突然。”陈慕晴加重握着的力度，“没事的，我已经把我的手机名片给她了，相信阿姨一定会联系你的。”

　　斯晚望着夜空，问她：“慕晴，你说爱情真的可以那么伟大吗？即使两个人分开那么多年，爱情也会再把他们拉在一起？”

　　陈慕晴不知道斯晚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可是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却全是顾召南的音容：“我不知道，也许吧……”

　　“如果顾召南突然回到你身边呢，你还会接受他吗？”向斯晚突然转过头望着她。

　　陈慕晴愣了愣，她没有说话，因为她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可是她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