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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表白(2)

  “小时候我听一个异族商人说过一个汉朝那里的故事。说是在秦末有个叫做季布的人,一向对朋友重诺言。当时有句话叫做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后来他得罪了汉朝皇帝,被悬赏捉拿。结果他的朋友们不但没有被重金诱惑,反而还冒着被灭九族的危险来保护他。”她顿了顿,“当时我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就非常崇拜季布,暗暗下了决心以后也要和他一样。尽管我是个女子,可也想做个对朋友重诺的人,在朋友有难时更能毫不犹豫出手相助。那罗,我们是朋友对不对?尽管有时身不由己,可是在重要的关头,我想帮助你,也相信你。”

  那罗一时心潮起伏,眼圈泛红,只觉得自己对这份情谊无以为报。

  “对,对,我们是朋友……”她忽然觉得朋友这两个字在自己的心里瞬时重逾千斤,是如此的珍贵和难得,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给对方看,证明自己是多么在意这份情谊。可如此激动的情绪化为语句从口中出来时却变成了,“乌斯玛……若是你将来有难,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乌斯玛瞪了她一眼:”呸呸呸,你这是咒我吗?”

  “不是,不是,”那罗也不知为何自己变得笨嘴笨舌,“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乌斯玛扑哧一笑,敲了一下她的额角:“好了好了,快好好跟我学绣花样吧!”

  那罗看了一下那条绣得惨不忍睹的绣样,嗫嚅道:“我有绣得这么难看吗?”

  “你现在的水准连这样的都绣不出来呢,快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

  那罗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度过了好几天,二王子倒是没再来找她的麻烦。她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二王子可能是相信了她那夜没有出过宫,和瞎马事件并没有关系。但二王子此人是如此多疑,那天在听了乌斯玛她们的话之后还特意再来试探她,若是当时她不够镇定,或许就露出马脚了。假如真是那样的话,不止是她,连乌斯玛和古丽都难逃牵连……一想到这个可怕的男人,那罗的头皮就隐隐发麻。不知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完。

  这天王妃让她送些东西给二公主,在半路上正好遇见了从朝堂上回来的大王子。

  自从上次表白心迹之后,两人已好长时间不见。这没有预料到的见面令两人欣喜不已,一时只是默默相视而笑竟然谁也没有开口。一种暧昧不明的温柔味道顿时弥漫在了两人的周围。

  伊斯达打量了下四周,将她拉到了一个隐蔽处,急切地问道:“那罗,最近还好吗?”

  那罗笑道:“我好得很,你不用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只想早点将你从王妃那里要过来,免得你再受什么苦。只有把你放在我身边,我才能觉得安心。”伊斯达轻轻拭去了她发丝上的一片落叶。

  “不行不行。”那罗立刻干脆地摇了摇头,“现在陛下对你这么抱有期望,你千万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影响了他对你的看法。”

  “怎么是小事呢?那罗,你的任何事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事。我千方百计想要赢得父王的青睐也是因为你——”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柔和,“你明白吗,那罗?”

  那罗羞涩地抿了抿唇,低声道:“从小到大,师傅都是待我最好的人。师傅的事,在那罗眼里也是最为重要的。那罗只希望师傅不要太过着急,以大局为重。我现在在王妃那里一切都好,无须担心。即便要等好久才能回到你身边,那也没有关系。因为看得见前方的希望,再长的等待也不觉得辛苦。”

  “那罗你不会等太久的。”伊斯达微微地笑道,“还师傅师傅的?从现在开始,在没人的时候叫我的名字。”

  那罗有点不好意思地垂首,心里带着喜悦的轻颤,又有一点点紧张的摇曳,脸上微微透出一抹娇媚的绯红,用极轻的声音喊了声:“伊斯达……”

  从他的这个角度望去,能看到她黛眉弯弯,轻微颤动的睫毛,线条优美的眼睑,如婴儿般娇嫩的面颊,还有浅粉色的唇上透出晶莹的美丽。清雅和娇媚同时融合在她的身上,美好不可方物。

  他的心神蓦地一荡,有些冲动想要吻上她的眼睛,却又怕唐突了佳人。最后,他还是强按下了心潮涌动,只是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轻轻的,温柔的,充满爱怜的。

  那罗抬起头,只见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那双茶色眼睛格外明亮清朗,仿佛吸纳了全部的光。

  秋天的夕阳柔和得几近透明,透过日渐萧瑟的枝叶,在两人的眼底静静地流淌着,就像是缠绵在一个深深沉沉的虚幻梦境中,不知不觉地感受着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

  即使,这个梦此刻是那么短暂。

  因为还要送东西给二公主,那罗不得不和伊斯达暂时分开。等两人渐渐走远之后,一直待在角落里的身影才悄悄走了出来。安归并不是有意要偷听他们说什么,在伊斯达将那罗拉到这里前,他就在这里静静站立了许久。也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他正好临时需要一个安静隐蔽的地方整理下自己的思绪。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安归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从枝叶间漏下来的阳光,光柱中飘浮着异常微小的尘埃,它们灵活地上下飘浮着、游移着。他尝试着将目光停留在某粒尘埃上,但转眼间它就消失了。太小的目标总是容易失去,但如果这个目标太显眼的话……他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碎冰般寒凉的笑意,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傍晚,安归像往常一样来向达娜王妃请安。自狐鹿姑临走前的一番劝慰,王妃的病情很快就有了起色,如今已没什么大碍了。

  一见到安归,王妃就摒开了那些下人,急切地问道:“最近查得如何?可有头绪?到底是不是和那罗那丫头有关?”

  安归坐到了她的对侧,不慌不忙地道:“之前我确实也怀疑过那罗,毕竟她和大王子的关系非比寻常。但是关于汗血宝马的事我们从未在宫里谈起过,所以排除了那罗偷听之后告诉他们的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偷偷去了我们安置马匹的地方,但是守宫门的侍卫那里并无她的出宫记录,而那夜也确实有人证明她没有离开过……因此,她的可能性太小,但偏偏最有嫌疑的就是她。”

  “这么说的话可能是另有其人?”王妃蹙起了眉,“反正不管怎么样,这必定是那个女人和却胡侯做出来的事情!”

  “母妃,虽然这次我们是占了劣势,但是请不必担心。儿臣已经找到了扭转这个局面的方法了。”安归胸有成竹地笑着,华美无双的冰绿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王妃似乎还有些疑惑:“此话当真?”

  “母妃,您就等着吧。只是,或许还要您帮一点儿小小的忙。”

  “安归,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达娜王妃压低了声音,将汉朝皇帝准备攻打大宛,而匈奴希望楼兰能参与其中的消息也告诉了他。

  安归素来不喜欢汉人,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赞成:“这些年汉朝的国力越来越强大,父亲有所忌讳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些汉军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体力消耗十有八九,战斗能力必然大减。我们又不必去硬碰主力部队,只是捡个现成的便宜而已,何乐而不为?”

  达娜王妃嫣然一笑:“安归啊,你总是最懂我的心意。昨天我也是这么和陛下说的,他已经同意到时出手了。”

  安归略一思索:“这么算起来,再过些时日汉朝的大军也快要经过楼兰了。”

  “是啊,我还有些期待呢。”

  两人各怀心思地笑了起来,窗外的夕阳也渐渐西下,最终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时间平静地流淌着,一转眼就过去了二十多天。庭院里枝叶凋零,时有萧瑟的风吹过,枝条上仅存的树叶也晃晃悠悠飘了下来。直到此时,那罗才确信二王子是不会找她的麻烦了。在乌斯玛这些天的教诲下,她也能绣出半条歪歪扭扭的花样来了。

  “你看,乌斯玛,我绣的这个花样如何?”她得意地将手里的东西一扬。

  乌斯玛连眼角都没瞟一下就给予了否定:“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喂,你倒是看——”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门忽然被不客气地推开了。站在门外的是处月女官和两个身材强壮的宫女。

  “你们,将这个女孩带走。”她指着那罗不客气地说道。

  那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两个宫女给架了起来。

  “处月!你凭什么带她走!她犯了什么过失!”乌斯玛急得连忙冲了上去,想要阻止她们带走那罗。

  “自然是犯了过错,我才会带她走。”处月冷冷地看着她,“别挡着,不然连你一起处罚。”

  “不要!这不关她的事。我跟你们去就是了!”那罗说着对着乌斯玛连连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冲动。她什么错也没有犯,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乌斯玛只好悻悻让开,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处月笑得有些冷酷:“你难道不知道吗,宫中经常处罚那些犯了过错的宫人的地方?”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带着那罗离开了房间。那罗只听见乌斯玛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那罗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王子!”

  听到处月的最后一句话,那罗也是心里一沉,那个所谓经常处罚宫人的地方就在东苑,据说是个相当可怕的地方。她也只是耳闻并没有亲眼见过。但此刻她最为疑惑的不是处月的突然发难,而是——谁是指使处月的人?

  难道是王妃?她知道王妃一直表里不一,但伪装了这么多年又何必现在功亏一篑呢?难道是处月自己私下里报复她?这也不可能,处月虽然憎恨她可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排除掉这两个人,剩下的就只有——她突然感到背脊的寒气直蹿到了头顶,冻得她身体一僵,动弹不得。

  难道是二王子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来派处月审她?

  她当即下定决心,若是问她关于那件瞎马事件,她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一走进东苑最左侧的那个房间,那罗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阴沉沉的房间里光线暗淡,灰色的墙上挂着一些黑漆漆的刑具,形状可怖,甚至还有些许未清理干净的暗黑色血迹,看得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处月女官,我到底犯了什么过失?”她忍不住问道。如果是有什么误会,那么她也能早点逃离这个令人很不舒服的地方。

  “好,那我也爽快点。”处月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目光闪动地看着她,“那次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聪明的话就赶快招,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果然还是和那件事有关!那罗心里知道不妙,但她早已打定了主意什么也不会说。当下她只是微微一笑:“那罗愚笨,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还嘴硬?”处月眼中凶光一现,扬起手毫不留情地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这一下很是用力,那罗的脸立刻被打得偏到了一边,高高肿起,鼻子和嘴角也迅速渗出了鲜血。

  “再不说的话,可不只是这些招呼了。”处月诡秘地笑着,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了那些刑具。

  那罗心里自然是害怕的,但她不愿意对处月表露出自己的恐惧,刚才那一记耳光反倒还更加激发了她内心的倔犟。

  她索性不再开口,只是一脸平静地瞅着对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处月气极反笑,她冲着那两个宫女大喊了一声:“马上给这个贱婢上刑!上刑!”

  当那副刑具被拿上来时,那罗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那是一副拶子,以绳子穿过五条小木棍。行刑时,将受刑者的手指分别套入木棍之间,由两边执刑人用力收紧,能给受刑人带来极大的痛苦。她甚至听说过有宫女因为这拶刑而被废了双手的。

  仿佛感受到了那罗隐藏的畏惧,处月将那副拶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语带威胁道:“你也知道它的厉害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还遗留在拶子上的点点暗色血斑显然说明了一切。

  那罗将头转到了一边,默默地表达了自己最后的决定。

  “行刑!”处月说着伸手拉住了她的长发往后一拽,防止她的挣扎。那两个宫女则将拶子套上了她左手的手指,各站一侧拉动绳套收拢木棍,用力挤压她的手指……

  十指痛归心。那罗顿时痛得惨叫了一声,浑身不住地打着冷战。这种疼痛不能用任何语言形容,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生生剥离了肉身,痛彻入骨,无法呼吸,涔涔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流淌过了她因剧痛而扭曲的嘴角。

  看到她几乎承受不住这刑具而要晕倒,两个宫女倒是有点害怕,其中一个小声道:“处月女官,这样可以吗?若是她有个好歹的话……”

  “怕什么!她死不了!只是让她吃点苦头罢了!”处月笑得有些狰狞,顺手又拿起了一个木榔头狠狠敲打拶棍的两头,使拶棍在那罗的指根间来回移动,摩擦被夹紧的表皮,越发加重了她的痛苦。没扯动几下,那罗的双手已是血肉模糊,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就像是晕开了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那罗死死地咬住了嘴唇,转过了头去。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伊斯达那充满暖意的眸子。只要想到他,想到他的笑容,那疼痛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贱婢嘴还这么硬!到这个时候还不松口求饶!”处月扔下了木榔头,冲着那两个宫女大喊一声,“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就不信对付不了这个贱婢!”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生怕惹祸上身,连忙跑了出去。

  处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强迫那罗抬起了脸,森然笑道:“一直以来我就看你不顺眼,你这贱婢,别以为有王妃护着你就能平安无事,这次有你苦头吃的。”她的目光忽然落在那罗的胸口上——原来那颗孔雀石掉了出来,在幽暗的光线下闪动着无与伦比的美丽。

  处月的眼睛一亮,一伸手拽下了那粒孔雀石,嘴里念叨着:“这么好的东西给了你也是浪费,你配戴这个吗……”

  那罗只觉得胸口一凉,那颗孔雀石已经被她夺了过去。如果说之前的一切她都可以忍耐的话,那么夺去这对她来说重逾性命的宝贝就是挑战了她的底线。那是她孤寂的孩童时代里唯一的安慰和寄托,是她在受了欺负的夜晚唯一悄悄倾诉的对象,是黑暗里的一丝光明、寒冷中的一缕温暖,凝聚了那个人最美好的心愿。

  是她一辈子的守护石。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那罗突然抬起一脚对着站在身前的处月重重踹了过去!对方显然没料到她居然还敢反抗,一时猝不及防,被踹了个四脚朝天。待处月反应过来后就像是疯了般将她扑倒在地,死命地掐她的脖子……

  那罗被掐得直翻白眼,双手无意识地在地上乱动,忽然右手摸到了那把木榔头。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拿起那把木榔头就对准处月的脑袋敲了下去!

  只听一声闷响,处月就像个面口袋般歪倒在了地上。那罗赶紧将她推了开去,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气息尚存,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忽然觉得全身无力,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那道房门突然被重重地踢了开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夹带着沉沉的怒气匆匆撞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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