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台简单安排了一下，把刘絮和陶然、林森以及另一位不知名的美女带进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随后善解人意地合上门。

　　这里环境清雅，还放着舒缓的音乐。

　　四人在早就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正好围成一圈。

　　陶然显然很紧张，一直低头绞着手指。

　　刘絮对她充满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那名美女瞟了眼陶然，不屑地撇撇嘴没说话。美女见到另一个美女，总是充满敌视的。

　　而林森则偷偷看一眼她，转开目光，再偷看她一眼。

　　中心的主人江湖从里间慢慢走出，手中举着一个托盘。

　　江湖年龄大约四十上下，皮肤白净，岁月在他脸上并未刻下太多痕迹。他把茶几上写有“美国西太平洋大学 心理学博士学位、社会学博士学位、人类情感学博士学位。江湖”的三角铭牌挪了挪位置，在每个人面前放上一杯茶水，气定神闲地开口，“你们先介绍一下自己。”

　　刘絮、陶然和林森分别说了名字，同时知道了那名美女叫李依依，人如其名，小鸟依人般招人怜爱。

　　“情流感病毒的初始症状是头痛、头晕、心酸、心慌、心碎、心痛，接着你会感觉元气大伤，肝肠寸断，心如刀绞，直至最后，当病毒侵占每个器官，你对活下去都会丧失兴趣和信心。”江湖喝了口茶，“你们觉得我说得对吗？”

　　四人面面相觑。

　　江湖其实并没有要他们的答案，他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互相认识了，那我们就开始进行治疗。”他扯了扯嘴角，“这里最核心的治愈法叫‘交互疗法’，以四人一组为最佳方式。当然，这四种病必须是截然不同的，乃至全然相反的，这样才能起到交互作用。看一看，打开心之前，先打开眼睛，好好地看看别人。”

　　四人好奇地相互打量和观察对方。

　　刘絮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看陶然，这下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林森早被李依依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他看得如痴如醉，就差没流口水了。

　　李依依皱皱眉头，趾高气扬地说：“没见过美女啊！”

　　林森真诚又有点天真地说：“见过呀，还一打一打的。”

　　刘絮默默插嘴，“只不过那些美女都是JPG格式的。”

　　林森忙辩解，声音极小，“不止！还有AVI、MP4格式的……”

　　李依依快笑喷了，“哦，原来你的美女都在你硬盘里啊。”

　　江湖悄然打量着四人的一举一动，他放下手中的病例文件，“好了，很快，你们就会互相了解。交互疗法的第一阶段是‘互诉衷肠’，以便我了解你们的临床病症。”江湖扫了眼病例，用钢笔指了指刘絮，“你先来吧。”

　　“我？”刘絮莫名，“我没病啊。”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虚地看了陶然一眼，慌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我的病……有点不好意思说。”

　　陶然白了他一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悄声嘀咕一句：“看着还真不像不好意思的人。”

　　刘絮想了想，清清嗓子开始说话：“我这个人呢，特别的专一。可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这么解释吧，其实我有严重的选择恐惧症。总有一群女人像木糖醇一样黏着我，被她们黏上，洗都洗不掉！所以我只能一概不理！”

　　林森忍得牙根发酸，终于还是没忍住抱住肚子大笑。

　　刘絮见他反应如此之大，怕影响了陶然对他的印象，沉下脸瞥了林森一眼，林森会意，不敢赘言。

　　江湖哂笑：“继续。”

　　刘絮把之前发生的种种事迹叙述了一遍。

　　陶然和李依依对视数眼，颇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李依依是一副看尽人世沧桑的表情。

　　刘絮装出诚恳的神情，他出色的外貌本就具有欺骗性，做出迷茫和无奈的样子，很有几分蛊惑人心，“理会任何一个，都会伤害另外一群。所以我决定要治疗我这种病，做一次真爱的选择。”

　　江湖莫测高深地点点头，“有这样的人选吗？”

　　“暂时还没有。”刘絮加重了语气，当然这话他是故意讲给陶然听的。

　　陶然神色冷漠，回给他的笑容也是冷淡到了极点。

　　江湖在文件上记录着什么，转向陶然：“下一位轮到你了。”

　　陶然看了看四周围坐的病友以及医师，舒缓了下呼吸，硬着头皮开始诉说：“我是想问……要是一直遇不到喜欢的人该怎么办？”

　　“这问题太低级了。我一般回答‘遇到喜欢的都不是人该怎么办？’这种档次的问题。”江湖摸着鼻子，脸上表情深不可测。

　　陶然连连颔首，深以为然，“对对，都不是人。”她详细叙述了屁颠给她介绍的那几个对象以及那些惨痛的相亲经历。

　　江湖神情复杂难言。

　　陶然彷徨道：“您觉得我是什么问题？”

　　江湖蹙眉，“你属于情流感中的疑难杂症。”

　　陶然被他说得心有戚戚焉。

　　江湖又看了眼病例文件，“接下去，林森，说说你吧。”

　　林森面带难色，尴尬地说道：“我就是因为没……没史，才来看病的。”

　　“没SHI？请去肠道医院。”刘絮有意活跃气氛。

　　林森急了，“我是说，我没情史！”

　　李依依凉凉地来了一句，“你就是那传说中的——爱情便秘。”

　　刘絮很配合，“我看他就是从来没碰过女人，也没被女人碰过。除了他妈。”

　　“还有呢！还有……医生和护士。”林森忙为自个辩护。

　　“哈哈哈哈哈，”李依依笑得花枝乱颤，江湖做了个手势示意林森往下说。

　　林森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我有很多女人，可惜她们都在硬盘里。她们只是二维的平面的。女人是一种神奇的动物，听说她们的生理构造和心理构造都和男人不同。可惜，我生来就惧怕女人，凡是雌性生物都会让我紧张。我也尝试过自我治疗：五年前，我试着养母猫、母狗、母兔……三年前，我试着和女人聊天，试着向她们求爱，恋爱，当然只是在网上，而且，没有视频。”

　　江湖若有所思地凝眉。

　　林森讲了他那次唯一的恋爱经历，当然，那只是网恋，只可惜网恋也有七年之痒。

　　他是某著名网络公司的高级工程师，家中有两台电脑，他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左右开弓同时操作运算。

　　他的电脑硬盘里有千姿百态的女人照片。他给每个文件夹命名：分别有“明星”、“路人”、“御姐”、“萝莉”、“知识女性”、“文艺女青年”、“技术女青年”、“老同学”、“现同事”，等等。

　　他正欣赏着各色美女图，右下角的QQ弹出一个对话框要求音频对话，是他的网恋对象艾米。

　　艾米说：“咱们都聊了三年了，我还不知道你长啥样。”

　　林森心慌意乱地，“我长得有点像……函数，哦不，几何。”

　　艾米调笑：“平面几何还是立体几何？”

　　林森认真地回答：“时而平面，时而立体。”

　　“听起来很性感，我想见见你。”艾米起了兴致。

　　“非见不可？”林森声音都有点颤抖。

　　“早晚都得见。”

　　“早死早超生。”林森做了最坏的打算。

　　艾米当机立断：“哪儿那么容易死，我对你有信心。那这样，本周日晚上七点，老友咖啡馆，不见不散。”说罢，关上了音频聊天。

　　早春三月，林森浑身冒汗跟洗过桑拿似的，他瘫坐在沙发上，半天起不来。

　　纠结了一夜，翻来覆去，几乎没怎么睡着。

　　早上去了公司，他在茶水间喝了三杯咖啡还是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他的上司兼好友Eric走进来倒了杯水，看他一副心不在焉郁郁寡欢的模样，关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昨晚去偷鸡了？”

　　林森哭丧着脸不说话。

　　“那我换个说法，”Eric笑道：“你这样子，是恋爱了还是失恋了？”

　　“我就是不知道我是要恋爱了还是要失恋了。”林森把咖啡一饮而尽，最好就这样醉过去，可以不用再为周日的约会伤脑筋。

　　“哈哈，是个黑木耳还是白木耳？”

　　“你以为我有资格挑选黑白吗？”林森沮丧道，“是朵木耳就行了。”他突然有了灵感， 两眼放光地看着Eric。“头儿，要不，你帮我个忙？”

　　“见网友这事情别找我。”Eric连忙摆手拒绝。

　　“哎，你怎么知道？”

　　Eric鄙视地看他，“你这小学一年级恋爱法，谁不知道。要我冒充你，是不是也太不像了！”

　　“没让你冒充，只是想让你先帮我暖个场，给我铺个垫。求求你啦，头儿。”林森哀求道，就差没跪下了。

　　Eric见他的可怜相，无法再拒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林森猛点头。

　　周日晚上，林森事先去了老友咖啡馆探路。他躲在最偏颇的角落，手上玩着iPad，实则在偷偷观察门口的动静。

　　不一会儿，走进来一名身材姣好、衣着飘逸的女子，她款款走近，衣袂飘飘，空气中不时有暗香拂过，她神情妩媚，赢得回头率无数。

　　林森因为她的天生丽质激动得发抖。他暗道：不知她是否就是艾米，如果是，那真是行了大运了。

　　那美丽女子坐到了他们事先约定的那桌，林森又是一阵激动。

　　早已等候多时的Eric忙站起来，“你就是艾米吧，你好，你好，快请坐。”他殷勤地给艾米搬好椅子，又帮她挂好外套，绅士范儿十足。就这么惊鸿一瞥，他已被艾米惊人的美貌征服。

　　艾米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撒谎。”

　　Eric惊出一身冷汗，“啊，这就看出来了……”

　　“怎么看不出，”艾米目光沉了沉，“你长得一点也不像……”

　　Eric打断她，准备先自招供，“是不像，抱歉，其实我……”

　　艾米“咯咯”一笑，“一点都不像几何，倒像幅油画。你比我想象的更帅。”

　　Eric受宠若惊，但马上恢复镇定自若，“哦，是吗，其实很多人这么说。”

　　艾米挑眉，“多少人盼着见我，就你避着我。”她笑得眉眼弯弯，“不过你有这个资本，也不枉我等待了三年。”

　　后面的说话越来越小声，林森离得远，伸长了脖子也再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能看见的只有艾米多姿多彩的表情和各种妖娆挑逗的动作，以及Eric兴奋的神情。

　　这时，服务员来点单，Eric却买了单。

　　两人亲密地手挽手，很快出了咖啡馆。

　　林森见状慌忙支开服务生，尾随他们而去。他不敢跟得太近，远远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只见艾米和Eric牵手步入了一家五星级酒店，林森浑身像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他杵在街角，面色惨白。

　　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Eric发来的：hold不住她，对不起了老弟。

　　林森心绪复杂难言，终于爆出一句经典国骂：“妈的！”

　　“说完了？”江湖神情讳莫如深。

　　林森一愣，“说完了。”

　　李依依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外星来的吧，你！”

　　江湖耸肩，“每个来这边的人多少都是有点儿问题的，你自己不也是病人吗？该你了，李依依。”

　　李依依眼神顿时黯淡下来，“我是个普通的演员，赚不了几个钱。曾经，我有一个非常相爱的男友，他是我的同行。”

　　她神情悲伤地讲述了一段她的经历。

　　她和男友剑飞自小认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确认恋爱关系后，无人不觉得他俩是郎才女貌，简直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她从来没想过这样美好的爱情有一天会发生改变，和所有遭受背叛的感情一样，女主角总是最后知道的。

　　要不是那个女人的突然出现，她还被蒙在鼓里。

　　那天，她和剑飞正在花园草地拍摄一组婚纱广告。

　　阳光明媚，金色的光芒打在她的脸上，似有光华流转。

　　导演在指挥着现场，大家都处在忙碌中。

　　李依依披着洁白的婚纱，憧憬道：“剑飞，这套婚纱挺美的，将来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想穿这件，你说好不好？”

　　剑飞面带尴尬：“好吗？我看这件马马虎虎吧。”

　　李依依惊喜道：“你还会给我更好的选择吗？”她大发娇嗔，“那我们什么时候先去登记呢？”

　　剑飞刚想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导演喊道：“预备——开始！”

　　得，连说话也省了。

　　李依依投入拍摄中，忘情地和剑飞拍着吻戏。

　　导演看得心花怒放，这真情侣拍摄效果就是不一样，他竖起大拇指无声地夸赞。

　　突然，一辆豪华的房车嚣张地开进公园，肆无忌惮地开上草坪，“嗖”的一下停在拍摄现场的正中间。

　　导演怒道：“谁？”

　　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胖女人走下车，大力甩上车门，斜睨了导演一眼，转向剑飞，温柔地说：“走，剑飞。”她故意大声地说话：“过两天我们就去迪拜度蜜月，你还吃这个苦做什么。瞧把你给累的，拍一条能挣多少钱，我给你就是。”

　　她一把拉起剑飞就要走。剑飞半推半就的，他毕竟还有一丝良心，李依依还在旁边，他不想令她太过难堪。

　　“喂！我们是有合约的，你不能说走就走啊。”导演震惊过后再度开口。

　　胖女人高傲地扫视全场，“你们整个组拍一条多少钱？我给！”

　　所有人全部惊呆！

　　李依依脑子一片空白，她眼睁睁地看着剑飞被胖女人拖走，而她，甚至来不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木然地扫过这屋中的其他四个人，苦笑：“男人16岁听妈妈的；18岁要听老师的；20岁听同学的；22岁听同事的；24岁听老板的；26岁听老婆的。”

　　林森大笑了起来，却发现李依依虽然也在笑，但笑容远未到眼底。

　　“总之，男人就是不靠谱的，”李依依叹口气，“我需要安全感，可安全感来自哪儿？再善良的男人？再牛逼的爱情？不过是狗屁！”

　　“后来呢？”江湖沉着冷静地问。

　　后来……

　　她的爱情败给了金钱，可她没法用金钱来赢回她的爱情。

　　她对爱情的信念全面坍塌，对男人感到绝望，索性破罐子破摔。

　　于是，她接下去的每一任男朋友都是有钱人，她的每一次恋爱都在骑驴找马，下一任男朋友的标准就是要比上一任有钱。

　　李依依不需要男人陪伴，只要给她足够的金钱挥霍就行。

　　她不在乎男朋友是谁，只在乎他的身价。2010年她的男朋友身价是五百万，2011年她换了个身价六百万的，现在是2012年，她起码得换个身价八百万以上的。所以在她上一任男友历史使命完成时，她便毫不留情面地抛弃了他。

　　李依依语气虽玩世不恭，但掩不住一丝脆弱的音调，“既然男人全不可靠，那还不如找个有钱的。只有钱，只有这样东西才能给你安全感。将来男人总会背叛你，但钱不会。”她轻笑，“呵呵，我也不想这样，但没办法，您觉得我这是病吗？”

　　江湖正了正神色，“你们的症状都是极端，因此，这些病毒需要相互刺激、作用、中和、抵消，达到以毒攻毒、相互治愈的效果。‘交互疗法’总共有三个阶段，第二阶段就是‘日常控制’，最后一个阶段将是‘一对一诊疗’。现在解释第二阶段……”他拿出四个手表模样的仪器交给四个人。“这是情感控制仪，这个小东西能够及时记录你们的心跳血压，另外，请把你们日常的生活起居，你们的行动，你们的心情状态，定时地、诚实地输入。仪器的数据会统一反馈到我这里，我需要及时制约你们病情的发展……”

　　刘絮、陶然、林森和李依依对望数眼，各自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听话地戴上了控制仪。

　　送走了四个极端病患，江湖并没有闲着，他打开电脑将资料输入，并且和控制仪的终端连上。他曾经到处走穴治疗各种情感障碍的病人，经常被冠以“麻辣情医”的头衔。在他的努力下，两年前成立了这家情感治愈中心，也算小有成就。但没人知道他自己的感情生活却一塌糊涂，早年有过三段失败的婚姻。正因为自己的失败，才能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久病成医。医不能自治，治治别人倒还是得心应手。

　　爱泛滥，爱不上，爱无能，爱金钱。这四款典型病例，就看他如何对症下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