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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长醉不愿醒

  她是不是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噩梦?为什么这种彻骨的寒冷,这种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他的渴切,会莫名地熟悉,仿佛前世曾经走过这个地方。

  隔日清晨。

  一向肃穆的中军帅营里,传出一阵喧嚷声。

  “为什么要叫他过来?”宁如海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们都是怎么了,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都收买过去了么?”

  赵舒和叶知秋都面带尴尬之色,萧铁笠沉着脸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宁兄弟,我不是帮他说话,但上次在铁壁崖,明明就是他救了咱们大伙儿的命,咱们总不能昧着良心,恩将仇报吧?”赵舒小声解释了几句,“再说,好歹他还是督军。”

  原来他们说的是杨昭。

  “是啊,这剑门关一战,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咱们总不能连这样的大事,都不跟杨督军商量一下。”叶知秋也接口道,“况且风烟不是也认为,杨督军并无恶意吗?”

  他不提风烟还好,提起风烟,宁如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的话怎么能作准,现在她已经彻底中了杨昭的毒了!”

  “谁说我中了杨昭的毒?”帐帘一起,风烟正从外面踏了进来。

  “难道不是么?”宁如海忿忿地坐回椅子上。

  “宁师哥,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吵架的。”风烟轻轻笑了,“我是来参加剑门关之战的部署。可是一进门,就听见你在数落我的不是,倒想请教,我和杨昭怎样,跟剑门关之战有关系么?”

  宁如海一呆,“你不是来替杨昭打探消息的吧?”

  风烟的微笑冷在唇边。事到如今,杨昭做了这么多,只要不是个瞎子,就都看在眼里。可是一向敏锐的宁师哥,怎么就偏偏视而不见呢?

  “到现在为止,在座的还有人认为,杨昭是王公公派来,扯咱们后腿的人吗?”风烟看了看周围,都是军中的将领,大部分人保持缄默。

  “那么,有没有人知道,粮草被烧之后,为什么会好端端地重新出现?川陕总督吴信锋,为什么一反常态地亲自送粮饷到大营?瓦剌偷袭大营的那一夜,又是谁在营外阻截他们的?”风烟缓缓道,“还有铁壁崖一战,不用我再提了,大家都是亲身经历,其中凶险,想必还历历在目。”

  “如果没有杨昭,各位还能坐在这里讨论什么剑门关之战吗?咱们到底是中了王振的计,还是中了杨昭的计,大家就用用脑子,好好地想想吧。”风烟说到这里,转向宁如海,平静地看着他,“宁师哥,其实这些,你心里也明白,何必还要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置大局于不顾?”

  “你说我有私心?”宁如海跳了起来。

  “难道你没有?”风烟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又不是傻子,宁师哥是因为她,所以妒恨杨昭,她何尝不明白?只是一直以来,她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而已。

  “原来你都知道……”宁如海喃喃地道。

  “宁师哥,咱们跟着大人,这些年也办过不少大事,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风烟也站了起来,和宁如海面对面,“但今天的你,让我觉得脸红。关内多少百姓都在盼着咱们打退瓦剌,保住边关,你都忘了吗?杨昭是在帮咱们,还是害咱们,你真的不懂吗?是个男人,就应该站出来保护家园,而不是在这里昧着良心,争风吃醋!”

  宁如海涨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有天大的本事,咱们跟瓦剌在战场上比试,怎么能给自己人使绊子?”风烟毫不退缩,“我们这点恩怨,跟国家存亡相比,哪头轻、哪头重,你应该有数吧。”

  “你在教训我?凭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杨昭?!”宁如海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又被风烟这番话驳得哑口无言,心中的怨恼直冲上头顶,“砰”的一声,把面前一张梨木茶桌劈得粉碎,转身夺门而出!

  “陆姑娘,你会不会说得太重了?”叶知秋担心地问了一句。刚才一番话,风烟说得没错,可是宁如海却未必接受得了。

  风烟望着那只被击碎的茶桌,轻轻道:“他会明白的。”刚才她的语气,或许是说重了一点,可是她不能再看着他闹下去了。宁师哥一直是个明白事理,光明磊落的人,只要他冷静下来,决不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透吧!

  “陆姑娘,陆姑娘!”

  日暮时分,一室宁静。风烟正在擦着手里的弓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声,划破了安静宁和的气氛。

  风烟忍不住一蹙眉头,这又是谁,大呼小叫的。

  “谁?”刚出帐门,就看见常六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像是出了什么事。风烟心里咯噔的一跳,就要开战了,这种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再出乱子了。常六是从京里带出来护送粮草的随从,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这样慌张,想必是宁师哥那里又闹出什么动静来了。

  “陆姑娘,快,快……宁大哥带着几个兄弟去剑门关了,还带着火药。”常六急得口齿不清,“他,他说要去刺杀瓦剌的大帅阿鲁台,还说不成的话就把他们的大营给炸了!”

  “什么?!”风烟吓呆了。宁师哥真的疯了,他这不是去送死吗?且不说,他能不能穿过层层封锁,摸到瓦剌的大营;就算到了那里,难道他们都是些死人不成,乖乖地等着他来刺杀阿鲁台?

  “你怎么不拦着他呢?”风烟急了,“他疯了,你们也都跟着糊涂了?”

  “我们拦不住啊,你还没看见,宁大哥一回来就到处找剑找火药,好像气得连话都说不匀了。他还说,宁可跟瓦剌狗贼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人看不起。”

  风烟气得噎住,他这样,就让人看得起了?就算是英雄好汉了?早上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想激一激他,让他放下成见,重新振作,没想到他居然被激过了头,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

  “听说今天早上你们在萧帅那边还吵了一架,会不会宁大哥是气不过,才要去拼命的?”常六擦了一把汗,“陆姑娘,你还是快点把他追回来吧,看样子也只有你才拉得住他了。”“他们走了多久?”风烟拔脚就往外走,现在追出去,应该还来得及吧?从这里往剑门关,有将近两百里,一路上关卡重重,如果宁师哥落到了瓦剌的手里,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风烟!”刚出门,迎面撞上匆匆而来的叶知秋,“练兵场那边正在演练新阵势呢,一起去看看吧——”

  “我现在要出营,改天再看也不迟。”风烟顾不上多说,从栓马柱上解下马缰,掉头就走。

  “哎,等一等!”叶知秋见她面色不对,一把拉住她:“你这么急,赶着去哪里?”

  风烟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件事:去把宁师哥追回来!

  “回来再解释吧,已经来不及了——宁师哥带人去剑门关了,如果不截住他,只怕会出事。”风烟挣脱开叶知秋,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风烟……”叶知秋叫不住她,在后面呆了半晌,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常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早上陆姑娘和宁大哥在帅营里那场争执!”常六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结果就是这样了。”

  “这个宁如海!”叶知秋恨恨地一跺脚,他怎么就这么冲动呢,就为了风烟几句话,他连命都不要了?当真闯了祸,风烟这一辈子都要背负这笔良心债,他想过吗?

  一阵风沙掠过,连阳光都冷了下来。

  叶知秋抬头看了看昏黄的天色,南面涌起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只怕是又要变天了。这关外的气候变化莫测,希望宁如海和风烟都能在下雪之前,安全地回来才好。

  天已经黑了。

  一盏雕镂精美的紫铜灯,在杨昭的案头,散发着蒙蒙的亮光,照着杨昭沉静的脸,和他手上一幅羊皮制成的行军地形图。图上标着密密麻麻的注脚,还有朱砂笔圈点出来的地名,猛一眼看上去,还有点陈旧磨损。

  外面风刮得太猛,好像要把整座营帐都撕裂掀翻似的,灯光也有点摇曳起来,忽明忽暗,映着杨昭眉心的一点沉郁之色。

  ——风烟去了哪里?

  下午派人去找她,就没在帐中;萧帅那里也不见她的踪影,连袁小晚都说不知道。

  外面的暴风雪越来越猛烈,他竟有些不由自主地心慌。这种心慌的滋味,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体验过了?如同一只小虫啮上了心底某处,倏而在上,倏而在下。

  在这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了,这幅行军图,怎么都看不下去。越是想要集中精神,心思就越是纷乱——灯光明时,想起风烟眉梢扬起时的骄傲;灯光暗时,想起风烟一低头的温柔。从相识到现在,她怎样闯了他的中军帐,怎样教训了佟大川,种种情形,都历历在目。她的冷,她的倔,她生气时的冲动,她春天花开一般的笑颜,在他心里,浮浮沉沉。

  在靶场那天,开弓的时候,她冰冷的手指;铁壁崖一战,她浸透了鲜血的靴子;大营外她飞马奔来,迎接他的喜悦;还有,在漫天飞雪的夜里,她留在他脸上,那柔软而羞涩的轻轻一吻……每一幕,每一瞬,都在这灯火的一明一暗之间,悄悄盘旋上心头。四周的寂静有点让人不习惯,杨昭一刻比一刻焦躁——风烟到底在哪里?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希望见到她的脸。

  战事迫近,胜负还难料,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分心;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控制不了地心乱如麻?

  “禀督军,叶知秋叶将军求见。”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这又出了什么事?已经这么晚了,如果不是要紧事,想必叶知秋也不会到这里来。

  杨昭放下了手里的行军图,“叫他进来。”

  叶知秋进了帐,匆匆忙忙地行了礼,眼睛却在东张西望地在四周寻了一圈。

  “你在找什么?”杨昭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敲,这叶知秋有点反常啊。

  “我……”叶知秋犹豫了一下,“我想来看看,陆姑娘回来了没有。”

  杨昭微微一怔,“你找陆姑娘,都找到我帐里来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叶知秋一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督军莫怪罪,我是一时心急才找到这边来,因为风烟前些日子也经常在****营帮忙……”

  杨昭温和地打断了他,“我没说怪你。来,坐下说话——风烟去了哪里,我也很想知道,可是到现在也没见着她的人影。”

  “你——你不知道?”叶知秋惊愕地张大了眼睛,“你不知道风烟去了哪里?”

  杨昭眉头一皱,“那么,你的意思,我应该知道?”

  “下午我明明告诉袁姑娘了,她没告诉你?”叶知秋也糊涂了,“当时佟将军还跟她在一起,应该也听见了。”

  “我想知道的是,风烟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杨昭突然觉得事情蹊跷,风烟的去向,值得叶知秋这么着急,找人都找到了督军大营,还特意去告诉袁小晚和佟大川?

  “她……唉,说来话长。”叶知秋叹了一口气,“今天早上在萧帅那边,风烟和宁如海吵了几句,谁知道下午就听说宁如海这个戆头跑去了剑门关,要偷袭阿鲁台,还扬言要炸了瓦剌的大营。风烟知道消息,就匆匆忙忙地追出去了,说是要把他给截回来。”

  杨昭怔住,缓缓起身,仿佛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叶知秋解释道:“因为事情是因风烟而起,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任由宁如海去送死呢?我本来是想禀报萧帅,可是萧帅人不在营中;赶来督军这边,在路上遇见袁姑娘和佟将军,就把情形告诉了他们,还请他们及时转告督军一声……”

  叶知秋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杨昭一声大喝:“来人!”

  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入:“属下在!”

  “去把佟大川给我叫过来!”杨昭脸色铁青,“叫他马上来见我。”

  叶知秋也想不到杨昭会这么大的反应,他本来没想要告佟大川的状,此刻不禁一呆,“杨督军,这也不关佟将军的事啊,也许他军务繁忙,一时耽搁了……”

  “你还帮他说话?”杨昭压着火气,“这么大的事情,你拖到现在才来告诉我?人命关天,你知不知道啊叶将军!风烟冲动,难道你也冲动么,天气这么恶劣,她又根本不认得路,怎么追得上宁如海?”

  “我……我也拦着她,可是没拦住。”叶知秋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其实,他也是越想越后悔。

  杨昭越过他,走到营帐门口,一把掀开帐帘。狂风夹着雪花猛地灌了进来,他的衣襟也立刻被风鼓起。

  “你看一看,这么大的风雪,都什么时候了,风烟还没回来。”杨昭心如铅重,“万一出了事,你担当得起么?”

  “报督军——佟将军到了!”门口的侍卫指着风雪之中匆匆赶来的人影,向杨昭报告。

  佟大川呼哧带喘地跑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杨昭叫他叫得这么急。“指,指挥使……什么事啊?”

  “你知不知道宁如海去闯剑门关,风烟赶着去拦截他了?”杨昭也不等他站稳,劈头就问。

  “知道。”佟大川回答得倒也干脆,“听叶知秋说的。”“既然知道,还问我叫你来有什么事?”杨昭不禁恼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隐瞒不报!”

  佟大川这才看出来杨昭的脸色不对,心里打了个突:“指挥使,我没敢隐瞒不报,我那时是急着赶去练兵场,所以就叫小晚来回报一声。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军情大事……何必……”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杨昭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宁如海和陆风烟,如果是咱们****营的人,你也这么不以为然,眼看着他们出事,也不闻不问么?”杨昭咬了咬牙,额上隐隐浮现一条青筋。前一阵子,手底下这一营弟兄,都跟着他受委屈,遭人白眼,他心里亏欠,所以对他们就难免比以前纵容些;想不到这个佟大川,被惯得无法无天,居然问都不问一声,就替他杨昭作了主!

  袁小晚和佟大川那点心思,难道他还会摸不透?所谓赶着去练兵场,所谓忘了,都是借口。

  “现在没工夫跟你算账,赶快派人出去找!”杨昭尽量压着脾气,现在发火又有什么用?“给我备马。”

  “你要亲自去找?”佟大川吓了一跳,失声道,“不可以!”

  “你……说什么?不可以?”杨昭真的被他气倒了。这****营上下,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说这三个字。

  “外面正是暴风雪,指挥使,战事在即,形势这么紧张,说不定瓦剌兵在哪里出没,你不能去啊,太危险了。”佟大川不知死活地拦着杨昭。

  “你也知道危险?”杨昭停下了步子,看来佟大川不糊涂啊,他也知道关外暴风雪的厉害。

  “陆风烟自己想去送死,又不是我叫她去的。“佟大川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上次他们去打黄沙镇,咱们百般阻拦,不是也没拦住吗?再说她好几次明里暗里地侮辱指挥使,我还巴不得她再也回不来呢——”

  “啪!”一声脆响,佟大川蓦然住了口。

  杨昭这一巴掌,打得很重,佟大川嘴角立刻就见了血,耳朵嗡嗡直响,半边脸都似乎麻了。

  叶知秋早已经傻在一边,他几时见过杨昭发这么大的火?就连当初风烟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王振身边一条狗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生气过。

  “让开。”杨昭迸出两个字。这佟大川如果不是这些年跟着他出生入死,就凭他刚才那番话,此刻就不仅仅是一记耳光的事了。

  佟大川扑通一声,单膝跪倒。“今天指挥使就算要了我这条命,我佟大川也不能让指挥使出去冒险!外面冰天雪地,路途又远,万一有什么闪失,叫我怎么跟弟兄们交代?为了一个陆风烟,指挥使,你值得么?”

  杨昭看着佟大川,他半边脸都已经又红又肿,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刚才那一巴掌,不是打在他脸上。

  这些年来,佟大川鞍前马后地跟随他,风里雨里,忠心耿耿,他纵然再生气,也不能当真把佟大川处治了吧。可是,风烟在哪里?他心里已经像是着了火,偏偏这个佟大川还死活缠着他不肯放!

  “你起来。”杨昭退了一步,单手把佟大川扶了起来,“你的心思我知道,可你怎么就不知道我的心思?今天我是一定要去把风烟找回来的,无论什么人,都拦不住。”

  佟大川呆住了,他比谁都明白,杨昭说出来的话,从无更改。

  “你回去吧。”杨昭从他身边走过去,迎着呼啸的风雪,出了营帐,“还有,不要再让我知道,你和风烟过不去。”

  “指挥使!”佟大川在后面叫了一声。区区一个陆风烟,值得他这样紧张么?

  “不用叫了,省省力气吧。”叶知秋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杨督军带兵打仗这么些年,若是连他自己的心上人都保护不了,你叫他怎么跟自己交代?”

  “你是说——”佟大川霍然回头,“指挥使和风烟,他们——”

  “还用得着我说么?难道你没长眼睛?”叶知秋摇了摇头,“杨督军是个处事不惊的人,乱军阵里都没见他皱过一下眉头,可是刚才,他急成那个样子。你呀,不是我教训你,那一巴掌还真是挨得轻了,换做别人,嘿嘿,只怕连脑袋都保不住了。”

  佟大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好冷啊。

  这种冷,仿佛从来没有体验过,头发、眉毛都结上了冰,手和脚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连五脏六腑都几乎凝固——天地间都是席卷一切,肆虐的风雪,看不清方向。如刀的寒风刮在脸上,已经不觉得痛,只觉得窒息。

  这是哪里?

  风烟一步一步在雪地里挪动,马早就已经倒下了,可是她不能倒下啊,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宁师哥没有追回来,仗还没有打完,最重要的,她还没来得及在临走前去跟杨昭道个别。

  ——好冷啊,杨昭,你在哪里?

  腿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耗尽全身的力气。风烟所有的知觉都在渐渐消失,心里那个唯一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要快点走,快点回去见杨昭。

  这场暴风雪,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个梦魇,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的大雪。风声在耳边呼啸,连耳膜都快要被撕破了。

  她是不是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噩梦?为什么这种彻骨的寒冷,这种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他的渴切,会莫名地熟悉,仿佛前世曾经走过这个地方。

  ——杨昭,杨昭,杨昭!

  风烟迈出的每一步里,都有他的名字,只有这两个字,才有力量支撑她这样艰苦地走下去。她知道,这里离大营至少几十里,而且又失去了方向,凭她这样慢慢的移动,走回去的希望是多么渺茫。可是,怎么能甘心放弃呢?那个有杨昭、有温暖、有牵挂的地方,还在前面等着她回来。

  风声还是那么凄厉,远远的却似乎有人叫着她的名字,“风烟,风烟……风烟!”模糊而遥远,似真似幻。

  是她的意志力在涣散吧,还是她想着杨昭的心太切,怎么可能在这样的风雪里,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风烟停了下来,侧耳倾听。可是,耳边的声音在渐渐消失,连刺耳的风声也仿佛听不见了。睫毛上的冰霜,挡着她的眼睛,可是风烟连抬手擦一擦的力气也没有。

  “风烟——”是谁在身后抱住了她?是她的幻觉吧。模糊间想起在靶场的那一晚,杨昭把着她的手,开弓,瞄准,射箭。箭如流星,射中的是靶的心,还是她的心?他在她身后,温暖而稳定,轻轻地将她环抱。仿佛三生之前,这个怀抱,就曾经属于她,那么熟悉,刻骨铭心。

  “杨昭……”风烟用尽全力,把心底这个名字念了出来,可是她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

  “风烟!你怎么样?”杨昭拦腰抱起风烟,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这么害怕。杨昭抱着怀里冰冷的风烟,几乎不敢去探她的呼吸。她的整个人,都仿佛冻上了一层冰,隔着重重衣衫,那刺骨的寒意还是透胸而入!

  杨昭心头,刀割般的一痛。都是他的错,是他来得太迟,才会让她在冰天雪地里迷了路,都是他的错。

  “嘶”的一声,杨昭身上那件温暖名贵的黑色貂皮大氅已经被他一把扯了下来,密密地包裹在风烟的身上。

  抬头看了看呼啸的风雪,他知道,此时再赶回大营,已经来不及了。风烟的体力早已耗尽,这回营的路程,她是撑不下去的。眼下这种情形,就只有在附近找个避风的地方,先歇歇脚,等风烟醒过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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