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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皇甫姑娘

  桃色薄纱披在纯白的内衫外,一条翠色流苏腰带鲜嫩欲滴。明明是腊寒的冬天,可这女子穿得却像明媚的春天一样灿烂。明眸皓齿,身材高挑,姿容绝色。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美到这种境界。

  “原来是皇甫姑娘,你怎么来了?”冷立最先反应过来。

  皇甫容灿然一笑,“七殿下的箭伤已经好很多了,人也越来越精神。就在刚才殿下吩咐我,说把射伤他的人给带过去。”

  冷立扬眉,笑容满面,说话相当客气,“我这不是正在给七殿下出气吗?皇甫姑娘先回去吧,待会儿在下派人把符弦歌给七殿下送去。”

  “呵呵,落在冷大将军手下的人,出来后还会完整吗?如果缺胳膊少腿了我可不好向七殿下交代。”说着,皇甫容瞥了弦歌一眼,目光微微一闪,低叹,“原来还是个美人啊。”她仪态万方地向弦歌走来,二话不说就替她松了绑,“能自己走吗?”

  美人啊美人,这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弦歌直勾勾地望着皇甫容,眨也不眨。以前跟着夫子念书的时候听过什么“倾国倾城”,“红颜祸国”……她一直都不怎么相信,今天总算见到了。这么一个绝色美人站在身旁,连她都快忘了自己身上的伤身上的痛了,更别提男人的反应。想到这里,弦歌立即向符雪迟望去,却见他担忧地望着自己,正巧对上目光,弦歌怔了怔,又急忙撇开脑袋。

  皇甫容微微一笑,“那么,就请符城主跟我走吧。”

  冷立板着一张脸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弦歌和皇甫容,在她们二人经过他身旁时,冷立深沉地盯住弦歌,目光难懂。他捏了捏拳头,终究还是没有拦下她,仅仅只是看着她离开。

  “弦歌!”

  弦歌身子一颤,缓缓回头。

  符雪迟的喉结上下滑动,眼眶泛红,哑然道:“无论如何,活下去是最重要的。”

  弦歌静静地回视,咧嘴一笑,“笨蛋,这还用你教。”

  走出地牢,打开那扇门就可以看见耀眼的阳光,金灿灿地铺洒在大地上。西南方是陡峭的悬崖戈壁,天然奇观,气势磅礴。正南方就是雀南国,马程两天左右就可以到达它的边关,不过,如果是骑着她的爱马雷霆,那只要一天不到的时间。

  冷立带领的这支极东国军队应该是他麾下最精英的突袭部队,光看士兵的肌肉、眼神和举止就可以了解。帐篷一个一个地支在粗糙的地面上,还有简单构架的房屋,军官的帐前都有士兵守立,行走的路上可以看见巡逻的士兵。弦歌跟在皇甫容身后,目光向四周扫去,这里的驻扎环境很差,可是那些士兵还是谈笑如常,训练有素。

  皇甫容突然停下脚步,弦歌撞在她身上,见她回头,好奇道:“怎么了?”

  “你应该先梳洗一下,手指也需要包扎。”皇甫容上下打量,浅笑,“七殿下喜欢漂亮干净的女人。”

  弦歌瞬间睁大了瞳孔,静默片刻,低头掩去了苦笑。

  “我刚才听到冷立叫你皇甫,你是凌悠扬的侍女吗?”

  “是的,我姓皇甫,皇甫容。”

  弦歌跟着皇甫容转身走向另一个营帐包扎梳洗。

  “现在是冬天,你穿这么少不会冷吗?”

  “呵呵,七殿下喜欢我这样穿,他觉得女人穿得臃肿就不漂亮了。”

  凌悠扬,极东国中最受玄崆帝宠爱的皇子,据说他五岁时就能吟诗作画,七岁时写了一篇治国方策,虽然词句之中还残留诸多幼稚言辞,但大体的内容走向已足以轰动极东国的朝廷,九岁时的他已经能打败一个普通的极东国成年士兵了。

  当年,凌悠扬不仅是震撼整个极东国的神童,他的事迹还传到其他国家,顿时传为美谈,和越觅国的温闲并称为天下两大神童。

  可惜,多年之后,凌悠扬的生活却越来越堕落,不务正业,耽于美色,整日混迹在红楼之间,经他染指的女子不计其数。这其中有青楼名妓、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甚至还有传言,他连别人的妻子也会没有顾忌地沾染。弦歌早就听闻凌悠扬身边跟着一个绝世美人,分外受他喜爱。今日一见皇甫容,果然无愧于“绝世”二字。

  皇甫容拿出药膏擦拭在弦歌指端,又用干净的白布替她细细包扎。洗发,洗脸,又画上浅浅的妆容,并且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

  “打扮起来更漂亮了,七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听到她的笑语,弦歌嘴角扯动得有些僵硬,被凌悠扬喜欢算是好事吗?虽然她自己不怎么介意,可如果被三伯那暴躁脾气知道自己失身于敌国皇子,估计她会被活活打死。

  和其他帐篷一样简单的外观,只是门口守着的两个人有点儿不一样。弦歌瞟了一眼就低下头,毫无疑问,这两个绝对是高手。该死的,只是这么一小支突袭军,里面怎么竟是卧虎藏龙呢?或者,这两个人只是凌悠扬的下属?

  “张奎,唐礼,殿下在里面吗?用过午膳了吗?”

  “已经用过了,皇甫姑娘离开了这么久,殿下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皇甫容笑了笑,“没事,殿下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况且我又带了个美人回来……”

  “皇甫,回来了还不快点儿给我进来!”一道不悦的男声从帐篷里传来,随之响起了砸东西的声音,大概是陶瓷器皿的破碎声,“快点儿!”

  弦歌装出一副乖巧样儿,低眉顺目地跟着皇甫容走进去。

  满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弦歌吸了吸鼻子,可一下子又闻不出究竟是哪种香料。地面铺上了皇家御用的奢华地毯,四周的桌椅全是用最上等的檀木制成,最上方的是一座异常宽阔的长椅,那上面即使躺两个人也不成问题,躺椅上铺着一层东北虎的淡黄色皮毛。晶莹透亮的水晶帘闪着诱人的光泽,阻挡着凌悠扬和她们二人。

  弦歌抬眼,面前的这个人半垂着眼,睫毛长长的,翘翘的,面容白皙,五官细致的像一幅画,可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女气。

  和想象中的凌悠扬完全不一样。

  黑色的长发凌乱地垂在胸前,衣衫半掩半搭,露出锁骨的形状,格外迷人。他缓缓抬眼,瞳孔漆黑如夜,恍然间亮芒一闪而逝。

  好漂亮的眼睛,弦歌有瞬间的闪神,她很快低下头收敛情绪。

  皇甫容应声:“殿下,人我已经带来了。”

  凌悠扬挑起眉毛,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嘴角含着讥诮,“我肩上那一箭就是你射的?”

  弦歌沉默地点头,心思千折百转。

  “哑巴了?”凌悠扬冷哼一声,伸出手指勾了勾,“给我过来。”

  弦歌缓缓走过去,掀开水晶帘,抬头,毫不回避地注视他。凌悠扬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弦歌,换了个姿势躺着,“很标致的脸蛋,听说你之前是在冷立手上?”

  弦歌笑了笑,“看我身上的伤就应该知道了吧。”

  “哈哈。”凌悠扬开怀大笑,黑色的瞳孔中荡开隐约的波光,“冷立向来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四个字该怎么写,弯下身来,让我好好看看。”

  弦歌依言弯身。

  细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轻柔暧昧,凌悠扬嘴角含笑,瞳孔深邃不见底,他用指腹轻轻地摩擦弦歌的红唇,刻意压低的声音晃出魅惑的意味。

  “这是自己咬破的吧?”没有等待回答,他手上一用力,就将弦歌的脑袋扳到眼前,抬头吻上去。

  若即若离地厮磨,温热的舌尖滑过弦歌嘴角咬破的伤口,浅尝辄止。凌悠扬用手托起她的脸庞,笑意吟吟,“不错的味道,我喜欢。”

  弦歌神情丝毫不改,仿佛这个吻并未发生,态度大方坦荡,“七殿下向来是这么对待俘虏的吗?”

  “不。”凌悠扬性感地舔了舔自己的唇畔,似在回味,“不过,我向来是这么对待美人的。”说罢,他又一次揽过弦歌,伸手抬住她的下巴,用舌尖细细描绘她的唇形,迷梦恍惚间,温热的舌头蹿入她口中,纠缠嬉戏。

  凌悠扬感觉到怀中的娇躯骤然僵硬,他轻笑一声,丝毫不去顾忌房间里还有第三者在场,行为放肆。宽大的手掌从她的肩处慢慢滑落,轻柔细腻地抚摩,不知不觉间挑开弦歌的外衫,裸露在外的肌肤顿时燃烧出火焰的炙热。胸、腹、腰……渐移渐下,手的力量也逐渐增大。

  弦歌的目光向水晶帘外一瞟,皇甫容自觉地低头静候,对这种场景仿佛见怪不怪。她立即敛神,很自然地放软身躯,向凌悠扬怀中靠去,然后仿若无意地压到他肩上的伤口。

  “唔……”凌悠扬皱眉,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低吟出声。他抬眼望着弦歌似笑非笑,对她的举动仿佛全在意料之中,也不点破。

  “你不喜欢吗?”

  弦歌几乎失笑,这男人的感觉未免太过良好。她细细打量,直接问出疑问:“七殿下是强人所难的人吗?”

  凌悠扬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神情中徒增一分兴味,“这种事情,你情我愿地做起来会比较愉快,我不会强迫你的。”

  弦歌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像凌悠扬这样的天之骄子,女人应该是信手拈来,虽然早就猜到应该是这样的答案,但在提问的时间心跳依然是忍不住急促起来。符家是雀南国最具权威的大家族,门风谨严。本来失手被抓就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如果她这个代表歧阳城的城主又被敌军皇子凌辱,那事情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生命与贞洁,对弦歌来说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但是,再怎么简单,出去以后被三伯活活打死绝对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但是,我很想要你,符城主的这一箭可让我的肩膀疼痛了很久啊。”凌悠扬慢悠悠地开口,微微下垂的睫毛掩去他复杂的目光,再次抬眼,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弦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弦歌稍稍松弛的身体又一次紧绷,勉强一笑,“一件事?”

  “是啊。”凌悠扬的神情就像正在逗老鼠的猫,老鼠是什么时候死的,那就要看猫的意思了。

  “即使你想要我放你回歧阳城也可以。”

  帐内寂静无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凌悠扬的眼神如同引人堕落的毒药,勾唇一笑,“符城主意下如何?”

  弦歌的眼睛一眨不眨,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间。她身上散发的气息瞬息万变,四周的气氛变得尖锐起来,忽然,弦歌莞尔一笑,空气中的紧张感立即消失。

  “七殿下从来不会在意女孩子的名声啊,如果我答应了你的条件,退一万步说,即使我能安然无恙地回去,可一旦这件事被有心人到处传播,到时候,我的处境可是虽生犹死。”

  “你害怕?”凌悠扬故意挑衅。

  “如果殿下可以做主把所有的俘虏都安然放回歧阳城,那弦歌自是不会在意这区区的名节!”

  凌悠扬的黑瞳中弥漫出越来越多的笑意和危险,“你拿自己的贞洁来换所有俘虏的安全?”

  弦歌俏皮地眨眼,笑意不减,“七殿下,我不是养在闺阁的女子,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注重名节。可是,既然你把这件事当成交易,希望可以多拿出点儿诚意给我看看。”

  “哈哈。”凌悠扬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不经意间扯动了肩上的伤口,他皱着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眸盯住她,“你觉得可能吗?符城主未免把自己想得太过金贵!”

  弦歌沉默,不动声色,神思莫测。

  “不过,在我养伤的这段时间,你倒是个打发时间的好玩物。”顿了顿,凌悠扬伸手招呼皇甫容,“把她带下去安排个住处,以后就由符城主来照顾我日常的生活。”

  “是。”皇甫容颔首。

  几十个士兵围绕在马场的一块空地上,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了兴奋。一匹毛色通透雪白的骏马嘶鸣奔腾,趾高气扬。士兵们个个都想驯服它,可这匹马明显不合作的样子。

  “雪山神骑,他妈的,没想到老子今天竟然可以看到这匹传说中的神驹!”

  “果然厉害,已经有三十二个人被摔下来了!刚才丁队长那支小队里有二十个人试过,全失败了。”

  “哈哈,我听说连丁队长也被摔下来了!”

  弦歌跟着皇甫容走在军营里,听到马场方向吵吵闹闹的,转过脑袋望去。

  “雷霆!”她禁不住喊了一声。

  白色的骏马听到了主人呼喊,高鸣一声,立刻向弦歌飞奔而来,激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埃。四周的人急忙让路,军营里其他看戏的士兵也都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弦歌扬眉一笑,明媚的脸庞上流露出得意。白色的骏马丝毫没有放缓速度的意思,直直地冲向弦歌。即使都是军营见惯了驯马的军人也禁不住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雷霆冲到她面前的那一瞬间微微低下头颅,弦歌双手飞快地撑在它脑袋上,两脚凌空腾跃,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完美翻身,立即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利落的动作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她微微仰起头颅,声音响亮。

  “各位极东国的士兵!这匹马是我的!它已经有主人了!”

  那种神采,是连阳光都为之失色的灿烂。

  整个马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瞪向弦歌,甚至有士兵陆陆续续地向马场靠近。冷立带着歧阳城的俘虏经过此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微微皱眉,高喝一声:“都回到自己的位子去!”

  “城主!”

  “符城主!”

  俘虏的士兵们看到弦歌骑坐在马上的昂扬姿态,也纷纷热情高涨地喊叫起来。弦歌的目光投射过去,正巧对上冷立望着她的眼,她淡漠地转开,无意中瞥到符雪迟也在俘虏的队列之中,怔了怔,目光中有复杂之情闪过。

  “太可惜了,这样的一匹马居然是一个女人的坐骑。”

  “对啊,冷将军和这匹雪山神骑比较般配。”

  “骏马本就应该配英雄。”

  弦歌将马场上的议论纷纷都听入耳内,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抬首微笑,骄傲而挑衅,“冷立,作为一名将士,你应该也想要一匹上好的坐骑吧。”顿了顿,她盯住冷立的瞳孔,“你想要吧?”

  冷立笑道,“符城主胯下的这匹马百年难得一遇,只要看的人都会想要占为己有。不过,据冷某所知,这种神驹大多是认主的。或者,符城主愿意割爱?”

  “鱼逐水草而居,鸟择良木而栖。”弦歌胯下用力一夹,坐着雷霆直奔冷立而去,在四周的惊叹声中,千钧一发地勒住马,居高临下道,“只要冷将军愿意和小女子比试一场,我若输了就将雷霆双手奉上。但相对的,若冷立你输了,我要你放了符雪迟。”

  “符弦歌果然有一城之主的气概。”冷立讥诮笑道,“可是,你觉得我会同意如此荒谬的提议吗?用一个畜生来换符雪迟?”

  弦歌气息如霜,像磁场一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调到她身上。

  “哦?那冷将军是拒绝挑战吗?”

  两人僵持不下。冷立面无表情,可藏在衣袖下的手已紧紧握住。弦歌嘴角挂着淡笑,神情中隐隐有份笃定,伸出一根手指朝向冷立,一字一顿,“比还是不比?”

  “将军!接受这女人的挑战!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是啊!把那匹神驹给赢过来!”

  “将军,在歧阳城的俘虏面前展现一下我们极东国的强悍!”

  士兵们都吵吵嚷嚷的,士气高扬。弦歌成功地挑起了士兵的斗性,雪山神驹的诱惑在这上瞬间无限地扩大。一个女人在敌国的军营里挑战敌国的最高指挥官,这本就是一种蔑视的表现,任何一个有血气的战士都会蠢蠢欲动。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冷立面如寒霜地盯住弦歌,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挑衅,不禁让他想起刚进入军队时的冲动。本性中的某些东西的确让他有些按捺不住,不过,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位置以及应该保持的冷静。

  “我还以为外面吵吵闹闹地在干什么……原来是这么一出好戏。”从不远处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凌悠扬身上披着全白的披风,身后跟着张奎和唐礼两个高手,慢条斯理地走近。他先扫了弦歌一眼,然后望着冷立,勾唇一笑,“冷立,你和她比试一场又如何?难道你觉得自己会输?输给一个女人,输给一个身上还带着伤的女人?”

  “七殿下,”冷立抱拳行礼,目光炯炯,“符雪迟这个俘虏事关重大……”

  “你果然怕输。”弦歌轻笑,挑眉勾唇,俨然一副你没胆子你没种的模样,居然连个女人的挑战都不敢接。

  不等冷立作出反应,周围的士兵已经被弦歌的态度给激怒了,纷纷要求他们的将军应此一战,呼喊声不绝于耳。

  张奎从最近的帐篷里搬来一张椅子,铺上垫子。凌悠扬缓缓坐下,单手托住下巴,明显打算把这场好戏看下去。如蝶翼的睫毛微微一眨,他有趣地望着弦歌,歧阳城的城主符弦歌……么,有意思,虽然他本就有意在这次突袭行动中烧一把火,但这个符弦歌似乎可以在他主导的这场大火里再添点儿油。

  “冷立,我以皇子的身份命令你,接下挑战。”

  冷立面色一凛,紧抿双唇,犹豫片刻还是单膝下跪,“是。”

  弦歌翻身跃下马。雷霆也被周围的气氛感染到,表现出急躁的样子。弦歌安抚地在它头颅上抚摩几下,“雷霆,别担心。”

  “城主!”

  “城主!”

  俘虏中更多的是激动,弦歌笑眯眯地望着他们,“我不会丢了歧阳城的脸!你们就在这里好好地看着。”

  “弦歌。”符雪迟压低声音,扯了下她的袖子,“冷立很强,你不是他的对手,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即使他在比试中杀了你也不足为奇,你不必为我冒险。”

  弦歌敛起笑容,盯住符雪迟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雪迟,你每次打仗的时候可以预测出自己的输赢吗?你是因为可以打赢才去打的吗?”

  符雪迟一下怔住了。

  弦歌微笑着转身,跨步走上前去,“不是的,因为有打的必要才会出手,不是因为会赢,而是因为想赢。”她停下脚步,回首一笑,“而且,非赢不可。”

  非赢不可,歧阳城缺不了雪迟,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弦歌挑出一把拿着还算顺手的剑,站在冷立面前。冷立有几斤几两她大致也猜得出来,光论武学,他未必比雪迟逊色。而且,他不会像雪迟那样对自己手下留情。

  平平一剑刺去,弦歌的剑速在半途中突然加速,直刺对手咽喉。

  冷立并未轻敌,目光淡漠,提剑挡开。叮的一声,两把剑相触之时,弦歌立刻变化方向,反手一剑刺向对手心脏处,动作之连贯,速度之快,仿佛她一开始瞄准的就是心脏。

  “好!”围观中有人鼓掌。

  冷立心头一惊,要躲已经来不及,至少会刺出点儿血。他不挡反攻,利用男性在力量上的天生优势举剑砍向弦歌持剑的那只手臂。

  弦歌咬牙硬上,铛的一下被震开,虎口上已经流血。好大的力道!

  冷立从来不知道手下留情,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对他来说,不论挑战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既然有胆子挑战他,那就注定是死亡的结局。怜惜?仁慈?道义?那是什么东西?战场上只有胜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就这么简单。

  如果说十三岁参军时的他还有那么一点儿天真的话,那现在的冷立就绝对是一个无血无泪的魔鬼。符弦歌不是一个弱者,有些人是不能征服只能杀死的。他遇到过这种人,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在面对符弦歌这个女人的时候,心境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折磨她?她默然承受。羞辱她?她一笑了之。她不以为意地接受在地牢中的一切刑罚,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今天她才第一天出来,阶下囚的身份并没有任何改变,却能以一切皆在掌控中的态度挑战他,挑衅他。或者说,她挑衅了在场所有的极东国士兵。

  弦歌身上才刚结痂的伤口在打斗中又破裂开来,蓝色的衣裙被血色所浸染,颜色逐渐转深。包扎在手指上的白色布条也被鲜血浸红,看起来触目惊心。弦歌的额头汗水淋漓,举剑划出完美的弧度,一次又一次地刺向冷立。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射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寂静无声,死一样的安静。

  那几乎是一个血人。

  再没有呐喊,没有加油。比试刚开始的那种激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无数道目光都投注在弦歌身上。血,从她的指尖滑落,滴到地面。柔美的脸庞苍白如纸,可神情却淡定得一如之前。她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只知道进攻只知道胜利。

  这样的场面震撼地让人害怕。

  这样的比试,为什么还不结束。

  凌悠扬的神色也在不知不觉中严肃起来,望向弦歌的目光中满是探索意味。

  铛的一声,冷立又一次挡开弦歌的剑。弦歌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力气,脚站不稳,剑也拿不动,冷立的力道似乎越来越大,她的剑脱手而出。

  “你输了。”冷立走到摔倒在地上的弦歌面前,俯视着她。

  弦歌闭了闭眼,突然又睁眼,目光飞快地扫了一下冷立,整个人飞跃而起,一脚劈向冷立手中的剑。冷立一怔,可多年的征战让他反应极快地向后躲避。

  此时,弦歌已抽下自己的腰带,狠狠甩向冷立,将那把剑从他手中抽击到地上。她用尽所有的力气飞身掠到冷立身后,浸了血的腰带缠上冷立的脖子,使劲一勒。

  冷立回神,急忙伸手到颈边去扯腰带。

  弦歌嘴角晃过诡异的微笑,出乎意料地松开一只手,疾速取下头上的簪子,直刺冷立的太阳穴。

  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弦歌微笑,“输的人是你。”

  寂静。

  然后,响起雷鸣般的呼喊。

  “城主!”

  “城主赢了!”

  弦歌的脚已经有点儿站不稳了,她目光锐利地射向凌悠扬,“七殿下,希望你守信放了符雪迟,现在立刻放人!”

  凌悠扬吊儿郎当地笑了笑,深深望她一眼,“当然。”

  “雪迟!你现在坐上雷霆,立刻赶回歧阳城!”弦歌松开双手,吹了声口哨。雷霆闻声立刻飞奔到她身边。弦歌摸摸它的脑袋,瞪向符雪迟,“呆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凌悠扬抬手示意,“将符雪迟的脚链、手链解了。”

  弦歌眼睛开始发花,视线的焦点已经对不准了。雪迟似乎走到她身边说了句什么话,可惜已经听不清楚,她只听到雷霆的一声嘶鸣,然后是雷霆奔腾的声音,马蹄声越来越远。弦歌的嘴角划出一道微笑,雪迟应该没事了。

  嗯,没事了。心里一放松,她的身体顿时倒在地面。砰的一声,激起一片尘埃。

  太阳穴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冷立低头望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弦歌,神色复杂。

  奢华的紫檀木大床,有人掀开水晶帘,荡漾出清脆的撞击声,床头和床尾各有灯台,上面分别放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

  嘴唇上有温温软软的感觉,似乎有水流进喉咙。弦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凌悠扬的那张脸近距离地摆在眼前,鼻子贴着鼻子。他手上拿着一个白玉的精致酒壶,见她醒了,勾魂浅笑,声音性感迷人:“味道怎么样?”

  弦歌没力气应对他,将脑袋往一边撇开,“没感觉。”

  凌悠扬狡猾的神采在眼中一闪,又仰头喝了一口,然后伏下身子喂入弦歌口中,清澈润爽的酒水从口腔滑入,然后顺着喉咙倾流。凌悠扬的舌头也窜入她口中纠缠追逐。

  弦歌面颊绯红,全身无力。她虽然从不会愚蠢地把贞操和生命相提并论,但是凌悠扬却是第一个和她这么亲近的男人。春宫图,她十岁的时候就偷看过,看得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涩害臊,只当在看连环画。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女扮男装哄骗雪迟一起逛妓院,结果,符雪迟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她还大大咧咧地在纸窗上挖个洞,对里面纠缠的赤裸男女看得津津有味。但是,等到真的和男人在床上做出类似的事情,脸还是像火烧一样地红了,心扑通扑通地跳。

  凌悠扬宽厚的手掌在她身躯上流走滑动。好冰!弦歌豁然一惊,她低头望去,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穿,只缠绕着一层一层的白布,伤口都已经上过药,没太大的疼痛感了。

  “都是我亲手包扎的。”凌悠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语,“我可是第一次服侍人,都没有奖赏吗?”

  奖赏?你看光摸光亲光竟然还敢说奖赏?如果现在是身处歧阳城,如果她现在不是阶下囚的身份,如果不是因为身上还有伤,她早一脚踹过去一拳揍过去了。

  “七殿下可以从我身上起来吗?很重。”弦歌笑眯眯的。

  凌悠扬不以为意地笑笑,不再纠缠,“你已经昏睡了近两天,现在感觉怎么样?”

  弦歌继续笑,“不痛了。”

  “经过你和冷立的那一战,军营里现在有很多人崇拜你、惧怕你。”凌悠扬懒懒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符城主可谓一战成名。”

  弦歌点头,嗯,崇拜她是可以理解的,歧阳城里多的是崇拜她的人。她忽然回神,怔愣道:“怕我?为什么?”

  “冷立麾下的士兵个个血气方刚,骁勇善战。他们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怕死的人。”凌悠扬斜眼看着她,“可看到你那天的表现,那才叫不怕死。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那天的样子有多恐怖?全身是血,脸上居然还在笑!”

  弦歌的神色一下子安静下来,陷入自己的思考之中。爹在临死之前跟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弦歌,在你倒下去之前,请先想想歧阳城里千千万万的百姓。”

  不能输,不能死。

  秀气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挑,身体上有温热的感觉在不断滋生,弦歌收回自己的思绪,眼珠子转到他身上,“七殿下,请不要乱碰乱摸好吗?你说过不强人所难,难道想反悔?”她将凌悠扬肆意游走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给扯开。

  凌悠扬反而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低头亲吻,然后抬眸一笑,“你躺的可是我的床,都不会怀着感恩之心吗?”凌悠扬的指尖从她的下巴滑到喉颈,酥酥麻麻的,“况且,你在我房间这么久,若对别人说我没碰过你,又有谁会相信?”

  调情技巧果然是一等一的好。弦歌嗤笑,“我说的话处处都有人信。”这就不用你费心了。

  凌悠扬用手指在她脸上描绘出五官,细细碎碎地吻上去,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他在她耳垂处轻轻一咬,惹得弦歌娇呼,他立即将她的声音悉数吞进嘴里。缠绵片刻,凌悠扬放开她的红唇,魅惑地勾唇,“我不喜欢强迫女人,但是,弦歌你应该也觉得很舒服吧?”

  弦歌笑吟吟,“七殿下,你觉得对一个受伤的女人下手是君子所为吗?”

  “我从没说自己是君子,做君子有什么好处?”凌悠扬恶意地贴紧弦歌。看着她绯红的脸蛋,他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弦歌的脸几乎能滴出血来。流氓!侧眼望去,自己散开的长发和他的黑发纠葛在一起,道不尽的缠绵悱恻,蜜色的肌肤映衬着他邪气的神情,她瞬间想到了春宫图里的画面。呸,呸,呸,想什么呢,这男人再怎么魅惑也不能失守,难不成真想被三伯给活活打死?

  “凌悠扬,你整日厮混于女人之间,如此行径,你那皇帝老爹居然还那么宠你?而且,都那么多女人了,你也这年纪还不娶妻?”她比他年轻而且又只是个城主,三伯都不住地催她成亲,家族里的亲戚轮番轰炸。

  听闻此言,他低垂的妖异瞳孔中精芒一闪而逝,那种锐利几乎可刺穿人的心脏,可快得又让人觉得是错觉。只是瞬间,凌悠扬又笑眯眯地轻薄道:“那你猜猜是怎么回事?如果猜准了,我心情一好说不定直接封你做我正室,如何?今夜还很长,只要你好好表现……

  看到他的薄唇又向自己嘴上贴来,弦歌急忙伸手挡住,“我不稀罕。”

  “你在扮猪吃老虎吗?”凌悠扬还是在笑,“和冷立比武时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雕翎戎装,玉臂挽弓,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然流淌。第一次见到符弦歌就是在那样远的距离,他甚至不能看清她的面容,只是将这个姿态深刻于脑海,想忘却难忘。

  片刻的怔然,换来穿肩一箭。

  弦歌眨眼,讥笑道,“你要我在床上表现出比武场上的样子?殿下在说笑?”顿了顿,“莫非殿下一直在期待我把你踢下床?真可惜,我现在没力气。”

  凌悠扬敛起笑容,静静望着她的脸,难得看到他如此严肃的样子,黑色瞳孔沉静地没有任何情绪波澜。静默片刻,他突然从弦歌身上起来,翻身睡在床的里侧,一句话也不说。

  弦歌被他弄得一怔。想了想,也翻身换个舒适的位置,睡觉了。

  冰冷的月光斜洒入室,清辉耀眼,带来了一片静谧。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各占一边,心思迥异。

  弦歌身上的大多都是皮肉伤,养了没多久就可以下床走动。又是阳光很好的天气,大部分士兵都在操练。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极东国的这支部队很快就要起程回国了。她也开口问过凌悠扬,究竟要拿这些俘虏怎么办,凌悠扬似笑非笑地瞅着弦歌,“指挥官是冷立,我不过是随军出来玩玩,怎么处理俘虏那是冷立决定的事。”

  凌悠扬看着阳光灿烂,又带着他的护卫和皇甫容出去消遣游玩。他本要弦歌跟着他一起出门,结果弦歌不冷不热地回答:“我身为城主,心中万分担忧俘虏们的安危,没有那种心思。”

  弦歌一个人待在凌悠扬的帐篷里,闭目养神。

  时间缓缓地流淌,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回首转眼间,云层遮住了红日,似乎增加了一些冰凉的感觉。操场上依然响彻着士兵训练的声音,弦歌掀开帘子,除了偶尔巡逻的士兵根本就没有看守的人。

  她苦笑,大步走了出去。这里一共只有一处监牢,就是曾经关押过雪迟和自己的地方。歧阳城其他的俘虏应该是在工作,军营里最苦重的工作都是让俘虏去做的,每天只给仅有的一点食物,随便给个脏污混乱的地方睡觉,然后任由他们自生自灭。饿死不管,累死不管,病死也不管,即使死了,尸体也是随便乱扔,然后由飞禽啄食。

  心中骤然升起一股疼痛,弦歌稳稳身子,跨步走向俘虏聚集的地方。途中出乎意料地顺利,大部分士兵都在操练中,即使有一两个看到她也没说什么。

  经过和冷立的那一场比试,弦歌的确一战成名。况且,军营的人都已经默认她是凌悠扬的女人,这位风流在外的七皇子并不好得罪,自然也没人来限制弦歌的自由。

  破烂的衣服,污垢的身体,繁重的工作。

  弦歌到达劳作场后,看着那一张张憔悴的面容顿感酸楚,眼眶有点儿热,她硬生生给憋回去了。还好,这幅画面比她想象中要好点儿。

  “城主!”有人发现了她。

  “啊,是城主来了。”俘虏们纷纷停下来向弦歌望来,神情颇为激动。

  弦歌微微一笑,向他们招了招手,“辛苦你们了。”

  “城主的伤怎么样了?”

  “呵呵,城主的那一仗大涨了我们的志气,连看管我们的兵崽子都客气了很多。”

  “城主,没事的。符统领已经出去了,他一定会带兵来解救我们的。”

  熙熙攘攘的聚集在一起,俘虏们七嘴八舌地说话,丝毫没有丧气的意思。弦歌笑笑,很有耐心地听他们说话,偶尔自己也插上两句。

  “城主,属下有事禀报。”一个面容坚毅的青年开口说道。他是符雪迟最亲信的人之一,伏击部队的队长,人很聪明。

  弦歌抬首,微笑道:“冀栎吗?你跟我到边上去说。”顿了顿,她又道,“其他的人还是散开工作去吧,也别让监管的人有借口找茬。”

  眨眼的工夫,人群都散开了,只空荡荡地余留他们二人。

  “什么事?现在说吧。”

  “禀城主,古姑娘也在俘虏之中,那天巡视的时候她女扮男装,偷偷混在队伍里。”冀栎说道,“这几天的苦重工作不是她一介弱女子可以承受的,虽然属下已经尽量关照了,可古姑娘现在的样子……还是很不妥,请城主想想办法。”

  弦歌狠狠扫了他一眼,“当时她混进队伍的时候,你怎么不早点儿发现?”

  “属下失职。”

  轻轻叹一口气,弦歌并未有太多的惊奇,半合双目,表情中更多的却是复杂。她轻声道:“我会想办法的。”说话间,她飞快地塞给冀栎一个小小的纸团,若无其事地走开,“我现在去看看她。”

  冀栎神情一凛,立刻掩去眼中的精光,纸团偷偷藏进自己的衣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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