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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处刑

  在白潜的默许下,陆务惜通敌造反的案子顿时顺畅无比,弦歌一鼓作气地繁忙工作,把该办的都办了,甚至把处刑时间和处刑地点都决定下来。她坐在椅子上长长地 呼了一口气,才发觉天色已经很暗了,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夜空中有些孤寂。

  弦歌离开刑部,静悄悄地回到符府,本以为府中上下都已经睡下了,结果却看到灯火通明。出什么事了?她大步跨近客厅,看到符雪迟坐在正中央,脸色不怎么好看。弦歌的视线向四周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凌悠扬、冷立和皇甫容都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她一进门,每个人的目光都齐齐地投射到她身上。弦歌的脚步不禁缩了缩,丫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她笑眯眯地打招呼,“没想到这么晚都还有客人。”

  凌悠扬的神情相当友善,“实在有些事想和符城主聊聊,所以就自作主张在这里等候了,应该没给你添麻烦吧?”

  弦歌微笑,这阵仗,你把冷立都带来了,如果我说麻烦你会立刻走人吗?她开口道:“没事,到我的书房去吧。”回头向符雪迟笑道,“雪迟,你先去休息,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了。”

  符雪迟不放心,“不需要我在场吗?”

  弦歌摇头,“真有事我会叫你的。”

  符雪迟颔首,不悦地望了凌悠扬一眼,似笑非笑,“七皇子,如果您真的是诚心想做我们雀南国的驸马,那可要注意和其他女性保持距离,莫让流言毁了这桩大好联姻。”

  凌悠扬不以为意,“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弦歌鄙夷地望着他,“七皇子,请跟我往这边走。”

  凌悠扬和冷立都坐在椅子上,皇甫容坚持站在他主人的身后。弦歌望着他们,不由产生会审的感觉。事情正如她所料,是为冷立和陆务惜串通的密函而来。弦歌心中冷笑,冷立啊冷立,你来问这件事居然还把凌悠扬带来?这不是与虎谋皮?这才多少时间你就对他推心置腹了?那个最大的幕后主使就坐在你旁边,你还来问我?

  冷立询问:“符城主,那封密函你拿到手了吗?”

  弦歌摇头,“冷立你不用心急,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再过几天陆务惜就要被处刑了,在这之前,所有证据都要给皇上和刑部各位大臣过目。所以,那密函还不能给你。”

  冷立皱眉,“符城主,那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吗?你是怎么得到那密函的?极东国内真的有人和陆务惜串通一气吗?”

  闻言,弦歌沉默地往椅背一靠,眼睛若有似无地向凌悠扬瞄了眼,淡淡道:“在七皇子面前说没问题吗?这事少些人知道比较好吧?”冷立,以后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今天可是这样问过你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冷立点头,“没事。你说吧。”

  凌悠扬很开心地笑了出来,他眯着眼望向弦歌,嘴角微微勾起,“我也想听听这事。”

  笑吧笑吧,你笑得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装吧装吧,小心装得你哪天都不认识自己了!弦歌心中恨恨地想,无奈道:“把这密函给我的人我并不认识,那天晚上我在睡觉,半夜的时候察觉到有人,我还以为是刺客,结果只在桌上发现了一封密函。”

  冷立有些失望,“这样说来,你可谓一无所知?”顿了顿,他自嘲一笑,目中微显精光,“那天符城主跟我讲条件合作,如今看来,不过是向冷某开一个玩笑,想利用我罢了。”

  和那狐狸比起来,我对你的那算是利用啊?弦歌叹气,正想着把眼前这群人快快打发的时候,凌悠扬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笑道:“符城主的回答未免太过笼统,你那时没派人追查送信的人?”

  你还真敢问啊?弦歌似笑非笑地瞥着他,眼神中满是讥诮,“那可能是我疏忽了,忘说了一点,那密函是我在做俘虏的时候得到的。”凌悠扬,我不拆穿你,你也别给我添麻烦。

  冷立的身子禁不住一震,目光炯炯,“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要看个人理解了。”弦歌笑得滴水不漏,“我不过是在叙述事实,至于怎么分析这事实就看你们的了。”

  冷立沉默片刻,叹道:“看来叛徒就在我身边。虽然情况依旧不明朗,但至少有下手调查的地方了。”他站起身,向凌悠扬谢道,“全靠今日七皇子陪同前来,他日冷立若能顺利洗刷冤屈。一定衔草结环,至死不忘。”

  凌悠扬瞥了弦歌一眼,淡淡一笑,“哪里,我不过是跟来凑个热闹,也没帮上什么忙。”

  哼哼,弦歌冷眼望着他,“七皇子,在你们离开之前我要好心告诉你一句话。”

  “洗耳恭听。”凌悠扬不羁笑道。

  “你还是放弃和长公主的联姻吧,否则会有很多麻烦上身。”弦歌盯着他的眼,“强龙难压地头蛇,七皇子最好知难而退。”

  “哦?”凌悠扬笑眯眯,“符城主反对吗?其实我也不是非娶杨丽凝不可,若弦歌你愿意以身相许我也不反对,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

  冷立脚步一滞,静静站在原地。

  弦歌不发一言地望着他,半晌,她撇开脑袋,伸手道:“不送,请便。”

  凌悠扬也不好继续调笑,耸了耸肩,便和冷立、皇甫容一起离开。

  夜是黑的,月是圆的,弦歌莫名觉得心中有点儿烦。

  陆务惜被处刑的这一天,万里无云,人山人海。

  弦歌坐在主判席上,她对这一天已经等待得太久太久,看到四周黑压压的人,她骤然有些茫然,就这样了吗?她就这样赢了?陆务惜就这样死了?

  三十多年前,这个人金榜题名白马红衣,是那样的威风显赫扬扬得意。今天,这个人蓬头垢面,是如此的落魄,可惜大势已去。

  唯一不变的,陆务惜无论衣冠如何下场如何,他永远都是那副倨傲的态度。

  弦歌静静地望着他,为了防止一切变故,她派人封锁了所有道路,她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这场行刑,她不会让古湘玲有任何机会来阻止。今天,除了皇上的圣旨能刀下留人,陆务惜将不会有任何活路,为了杜绝这最后的可能性,她已派人在宫中缠住惠临帝。

  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可弦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陆务惜,等待行刑的时间。

  漫长的一刻钟过去了,时间到——

  弦歌站起身,盯住陆务惜纹丝不动的面庞,“陆务惜,你最后有什么话要说?”

  陆务惜仰天大笑,“人生自古谁无死,我这一生已经活得尽兴,你要杀便杀。”他抬眸盯着弦歌,像是临死前最恶毒的诅咒,“老夫倒是没想到,最后会死在你手上,这算报应吗?”

  弦歌闷不做声,扔下手中的牌子,“行刑!”

  刀起,血溅,人头落地。

  一人多高的宽大刑台,四周都插着一面面的青色锦旗,旗上锈着五爪金龙,似乎要在风中腾空而去,彪形大汉手中的大刀还在滴血,红色的血。

  望着那个滚落在地上的血淋淋的人头,弦歌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对白潜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白潜瞥她一眼,惨白的脸色,他微微颔首。

  一路马车的颠簸,弦歌似乎没有任何感觉,跌跌撞撞地下车撞开门。她回到符家,迎面看到雪迟关切的眼神,努力微笑,“我没事,现在只想去睡觉,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说完话,她就冲到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鞋子都不想脱,直接扑到床铺上,蒙头睡觉。

  厚重的被子盖在身上,连脑袋也被捂得实实的,弦歌闭上眼,明明就觉得有松一口气的解脱,可是有些画面却挥之不去,“烦死了。”她闷闷地嘀咕了一声,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努力让自己睡着。

  不知不觉中,弦歌终于成功地进入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耳朵里听到敲门声,她不悦道:“谁啊?我谁都不见,在睡觉。”

  符雪迟在外沉声道:“湘玲来了。”

  弦歌一惊,从床上跳起去开门,抬眸看见他严肃的目光,抿唇道:“她来干什么?赶出去,我不见。”

  符雪迟低声道:“她让人把陆务惜的棺材一起抬来了。”

  弦歌的脸色很不好看,“那就把棺材一起赶出去。”

  符雪迟自嘲一笑,“当今正受宠的兰嫔娘娘,谁有那胆子把人往外赶?”

  弦歌冷笑,“那她是打算站在这里不走了?”

  “不。”符雪迟查看她的脸色,低声道,“她坚持要你向陆务惜的遗体进行跪拜。”

  “放屁!”弦歌骂道,“我跪天跪地也不跪他,要我跪那死人,直接把我的腿砍了算了!”说完,她脸色不善地跑到大门口,盯着那漆黑的棺材,抬头望到全身素白丧服的古湘玲,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弦歌冷冷扫视一圈,气氛立刻安静下来。她抬高下巴,“微臣见驾来迟,望您恕罪。小庙装不下兰嫔娘娘这尊大佛,还望您速速离开。”

  古湘玲的眼睛红红的,可泪水一滴也没有。细细望去,可以看见她面颊上残留的泪痕。她冷笑道:“本宫无意追究你的失礼,不过,义父故去,你不觉得就凭你们的‘交情’,你应该来祭拜一番吗?”

  弦歌不动声色,厉声道:“乱臣贼子,焉有跪拜之礼?”她挑眉,似笑非笑,“我不会拜,陆务惜也受不起我的一拜!”

  古湘玲盯着她的脸,目光中有跳跃的火苗,“符城主,做人还是谦逊一点儿比较好。否则你哪一天马蹄失足,届时后悔也来不及。”

  弦歌挥手,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多谢娘娘提醒。不过,在担心我的时候希望您记住,陆务惜的案子是皇上亲手交给微臣办的,你向我抱不平等于是否定皇上。娘娘现在正是争宠时刻,要多体谅皇上的心情。来人,送娘娘回去。”

  古湘玲深吸一口气,仪态优雅地转身离开,“符弦歌,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自己也要记住。”

  “当然。”铁环铜门在眼前缓缓关上,弦歌一步也不退让。

  空气静悄悄的,隐约间似乎有清新的花香飘溢在鼻腔中。

  “这样好吗?”符雪迟轻声问道。

  “有什么不好?”弦歌反问,脸上笑呵呵的,“这么一闹我也睡不着了,雪迟,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符雪迟意外道:“去哪里?”

  “我调查过陆务惜的所有事情。”弦歌垂眸,“我想去他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你陪我去,好不好?”

  符雪迟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好。”

  空气中都是泥土的香味,让人不禁全身舒爽起来,天空的色彩染着淡淡的透明,像被溪水浸润过。木制的农家小屋,简简单单的两间房,可惜空荡荡的。

  这是陆务惜和陆纤以前的住处。陆务惜未高中前,家境并不好,勉强度日。他自幼父母双亡,也没什么亲朋好友,陆纤是孤身一人来投靠他的,从此两人相依为命。可是,真的等生活都变好了,两人却分开了。

  到最后,只剩下这个地方,这个他们生前住过的屋子。

  木屋前有一个简陋的秋千,虽然做秋千的那个人技术不怎么样,却可以看出他费了很多心思。弦歌轻轻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秋千微微一荡,发出吱吱的声音。

  符雪迟不自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弦歌面无表情,她松开手,转头一笑,“进去看看吧。”

  打开屋门,最先闯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笔墨手绘的美人图:荷色的罗裙在风中轻轻飘荡,美目泛着迷人的光彩,巧笑倩兮,芙蓉般的脸庞染有红红的薄晕,稍带羞涩,肤如白雪,腰如束素。

  美人图的右下角是陆务惜的署名,还题笔写了两句诗: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弦歌对自己母亲的面貌其实不怎么熟悉,父亲的书房里以前也曾挂过,后来父亲去世,那幅画也就跟着他一起入土了。但是,今天看到的这幅画,比以前看过的逼真许多,感情也丰富得多。仿佛就是陆纤正略带羞涩地站在你面前微笑,有着女儿家的无邪,满眼都是看到情人的喜悦。

  他们两个,果然是爱着的吗?

  画的人不一样,他们各自眼中看到的陆纤也就不一样。

  弦歌垂下眼,不想再看那幅画,心中思绪复杂。娘,既然如此,你究竟把父亲当成了什么?避难的地方?还是安慰的地方?

  你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感情把我生下来的?是因为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还是因为爱那个男人?我是多么多么希望自己是爹的亲生女儿,可终究不过是一种奢望。

  在很小的时候,符昌霖曾经说过:“弦歌,你娘是因为爱你才生下你的,虽然你无缘见她一面,但这不是抛弃你的意思,无论如何,爹永远都在你身边。”

  小小的弦歌不忍忤逆爹的意思,频频点头,“弦歌有爹就够了。”

  抓住眼前能抓住的,保护自己能保护的。弦歌一直很害怕失去,因为拥有的太少,所以就更想去保护。即使现在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在她的内心深处也常常会感到害怕,甚至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害怕,毕竟,她身上流的不是符家的血。

  简陋的木制桌椅,一看就是很老很旧的东西,桌面沟壑不平,粗糙异常。椅子也只有两三只,人坐上去会吱吱摇晃,屋子里基本没什么家具摆设,有的都只是最简单的东西。屋子里不脏,看得出有人常来这里打扫。

  弦歌环顾四周,看见南边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块灵位,陆纤的灵位。灵位前放着一小束花,已经枯萎了。她缓缓走过去,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来,“娘的坟墓是在歧阳城,她和爹葬在一起。现在想想,她真正想待的地方或许不是那里。”

  符雪迟轻声道:“可是,你是不会把大伯父和大伯母分开的。”

  “嗯。”弦歌浅浅一笑,嘴角微有苦涩,“陆务惜的府邸已经被封了,或许再过段时间,那里又会迎来新的主人,他留下来的只剩下这里。我以前就查到,他一有空闲就会回来看看,今天第一次来,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儿复杂。”

  符雪迟将她轻柔地搂进怀里,厚实的大掌在她发顶抚摩,发际间的香味悠悠传入鼻中,惹人心乱。

  “符弦歌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话说到一半,弦歌突然有了动静,眉头也困惑地皱起。

  雪迟问道:“怎么了?”

  “有蹊跷。”弦歌仔细观察手中的灵位,双手左翻右捣。她凑近脑袋,一边用手敲一边侧耳倾听,结果从中翻出一封信,上面是陆务惜的笔迹。弦歌的脸色一下子转为凝重,她低头粗略一看,脸色越变越白,手一抖,那张信纸就悠悠飘落。

  符雪迟也皱起眉,弯腰捡起,他垂眸望去,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信上面陆务惜写的每一个字都像惊天噩耗一样围绕着这两个人——

  当这封信被别人看到时,估计那时老夫已经不在人世。呵呵,容我做一个猜测,第一个找到这封信的人是谁呢?根据多年的直觉,我想,大概会是那个孽种吧?符弦歌,你说说,现在是不是你在看这封信?

  老夫一生做的错事、坏事不计其数,其中,最不后悔的就是和纤儿在一起。但是,却害纤儿因此丧命,纤儿的身体太过柔弱,不宜生产。第一次为那畸形儿她已经去了半条命,第二次为了符弦歌她果然整条命都没了。那时候就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那个孩子了。

  畸形儿刚生下时,两个诡异恐怖的脑袋贴在一起,眼睛半睁半闭,身体微微蠕动……心里头第一次有恐惧,我亲手掐死了她,我想,这就叫报应了。我不怕报应,可是纤儿一直对我俩的事满腹罪恶,这些年,很少看到她笑。她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居然不惜离开我!

  都是那孩子的错,都是符弦歌那孽种的错。纤儿,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孩子,那我一定尽力把她送到你身边,不让你寂寞。不过,符弦歌不容易对付,也不知道究竟谁输谁赢。

  为了对付她,我的确不择手段,但是,却因此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我和极东国的一个官员互通讯息,但是,那人的身份却是保密的。老夫不喜欢这种不对等的交易,自然开始着手调查,但是,越是用力想挖却发现那洞比想象中更深。

  那官员应该是某个人的下属,我费劲心力仍然查不出那人是谁。那个人野心极大,心计极深,他应该设了很大一个圈套,我雀南国朝中有很多官员都应该已经被他收买,或许,连皇上身边也安插了他的人。

  这是一场铺天盖地的阴谋,那人想要的是雀南国?或许他的野心比这更大。老夫一开始怀疑是极东国的皇帝,后来又怀疑是极东国的太子,结果发现都不是。老夫迷惑了,究竟是什么人把自己藏那么深?

  那人既然做了这么多安排,他的奢望自然也不小。他安排的探子姑且不论,最恐怖的是,若被他拿到雀南国的皇宫地形图和军事布阵图,那么,事情就无法挽回了。呵呵,老夫死了也好,至少不用看到国破家亡的景象。

  至于看着这封信的人,你想怎么做就由着你了。不过,若真是符弦歌你在看,老夫真想仰天大笑,符昌霖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迂腐之辈,呵呵,你对这事肯定无法撒手不管。这样吧,老夫送你一样礼物,或者说遗物也行。在这屋子的床底下,藏着曾经和极东国通信的证据密函,符弦歌,你若真想管这事,这密函还是很有用的。

  陆务惜亲笔

  四周的空气已经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弦歌又将那封信看了一遍,神情中辨不出喜怒哀乐。她突然飞快地奔向里屋,掀开床板,果然看到一叠信函。

  符雪迟也跟了进来,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凌悠扬……”许久,弦歌从口中念出这个名字,冷冷一笑,“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这个天下,他想要统一这个天下。”

  符雪迟沉吟片刻,“你对他知道多少?”

  “不多,他那种人,不会让别人太了解他的。”弦歌将那些信件捏在手里,目光透过窗户望着远方,“他现在还不出手,只是因为时机未到。他要先拿到极东国的皇位,然后再一举进攻其他国家。”

  符雪迟闭上眼,沉默后,道:“那么,你觉得他拿到军事布阵图和皇宫地形图了吗?”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屋子里,压得弦歌霍然一惊,她瞬间灵光闪过,想到了凌悠扬那天跟着她进宫的举动,顿时咬紧牙齿,“大概,已经拿到了。”

  “最糟的情形。”符雪迟从胸中闷出一口气,天空还是一如之前的明亮,他却不再笑得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本来,可以把这封信交给皇上,也可以和其他大臣一起讨论……”弦歌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连她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了,“可是……”

  “可是,这信里面涉及你的身世,一旦公布,你就完了,符家也会有麻烦。至少,那些之乎者也的学子和道德家们都会针对歧阳城和你。”符雪迟目光痛惜,“那么,你要一个人承担?”

  弦歌沉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低头轻笑,“事情总是不能面面俱到,我既然想隐瞒一件事,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她侧过脑袋望着符雪迟,“其实,只要凌悠扬无法登上极东国的皇位,后面的事情他也没机会做了。他不是那么无私的人,否则他早就给别人机会进攻雀南国了。很明显,他想亲手得到这个天下才一直忍着。”

  符雪迟望着她,“你觉得他会失手吗?”

  “不太会。”弦歌苦笑,“所以,我才要去想办法阻止。”

  “你能怎么阻止?你还能把手伸到极东国去?”符雪迟疑惑地问,忽然,他的脸色变得铁青铁青,想到了很坏的事情。他一把拽住弦歌的手腕,死死盯住她,“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呵呵,我脑子转得很快的。”弦歌仰头微笑,嘴角微微勾起,“当然有主意了。”

  望着她的眼睛,符雪迟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他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沉,握着她手腕的力气也渐渐转大。可是,在弦歌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松动,终于,他痛苦地闭上眼,轻声道:“不要。”

  “要阻止他就要把那些地图偷回来……至少需要在他身边插个人吧?”弦歌直直地回视,“但他很少会相信人,短时间也插不进去。可是,联姻是最好的机会,况且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联姻。”

  符雪迟手上的肌肉都在颤抖,目光不稳,“他要娶的是长公主。”

  弦歌微笑,“我会让他娶我的。”

  痛苦,失望,心疼,怜惜,愧疚……各种各样的情绪糅杂在一起,符雪迟盯住眼前这张熟悉的容颜,望着她决绝的面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异样的愤怒,无法控制。他一把拽起弦歌的手臂,发了狠一样地盯住她,几乎要射穿她的心,“你是一个人!你不是工具!你就不能多在乎自己一点儿?你就不能多爱护自己一点儿?你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个国家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奉献出来!你就不能好好地为自己而活吗?”

  每一句话都像擂鼓一样敲击在她心头,嘶吼在她耳边。弦歌不自觉地垂下眼,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轻声道:“雪迟,你捏痛我了,放手。”

  “不放!”符雪迟的声音越来越响,震耳欲聋。他把她用力地扯进怀中,紧紧抱住,每一根骨头都硌得发疼。

  “弦歌,弦歌,弦歌,弦歌,弦歌……”一声一声地呢喃,一声一声地轻唤,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像是害怕失去怀中这个心爱的人,“我爱你。”

  像是没入秋水中的那片金色光芒,分分毫毫地逐渐消失,最终只剩下流光烟云中的苍茫和暮色。弦歌的脑中一阵恍惚,眼眶有点儿热,“可是,即使我不嫁给凌悠扬,我也未必会选择你。”

  “……我知道。”符雪迟双手扣在她腰上,目光悠远,苦涩一笑,“可是,你那时一定会选择终身不嫁,这样的话,还是只有我陪在你身边,就只有我们两个。婚姻对我不重要,我只想在你身边,你可以终身不嫁,我也可以终身不娶。可是,你现在却要把我这么微小的愿望都给剥夺掉,太残忍了。”

  弦歌没有否认,闭上眼,沉默不语。

  “你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符雪迟发誓,对她发誓也对自己发誓,“我会守住边关,我不会让极东国的军队踏进一步。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担着,我说过,我站在你身边,我永远都会帮你的。只要有我符雪迟在,就绝不会让凌悠扬成功。”

  弦歌双手撑在他肩上,悠悠地抬起头,望进他的瞳孔,“雪迟,你是我的一个梦,小孩子爱做梦,可我现在不可能想得像小时候一样简单。”

  “驻守边关征战沙场也是我小时候的一个梦,可我把它实现了。”符雪迟神色坚定,“弦歌,没你想得那么难,从头到尾,我没有想过要娶你之外的女人,没有想过也想象不到。”

  弦歌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和她一起长大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男人,这个坚毅得从不掉泪的男人。可是,现在他的眼眶却在微微发红,要说没有感觉那是骗人的。弦歌轻轻一声叹息,温柔地抚上他的脸庞,“对不起。”

  趁他一个失神,弦歌的手指飞快点上他的穴道,迎上他震惊到不敢置信的眼,她转过身,“两个时辰就会解了,我走了。”

  “弦歌!”符雪迟扯着嗓音喊。

  弦歌回眸一笑,天地间骤然失去颜色,抬手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雷霆。”爱马雷霆奔腾到她面前,载着自己的主人离开此地。

  符雪迟定在原地,一次又一次地想冲开穴道,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无能为力。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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