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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婚配

  白府。

  白潜坐在家里,闲来无事,嘴里啃着糕点,手上捧着本无聊的书籍翻看。他听到下人通报说符弦歌来访时还不相信,白家和符家并没什么交情,尔后立刻想到他和符弦歌的交易,急忙让人带进来。

  弦歌推开门,站在他面前,笑道:“白大人好悠闲。”

  白潜不置可否,随意笑道:“符城主今日是为何事而来?你想到要怎么让凌悠扬退婚了?还是想到怎么说服丽凝拒婚了?”

  “我的确有主意。”弦歌笑得高深莫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交给白潜。正是陆务惜的遗书,不过,只是半张,后半张。

  “在此之前,先想让白大人看点儿东西。”

  白潜挑眉,疑惑不解,伸手接过,“怎么只有半张纸?”

  弦歌微笑,“因为前半张的内容不能让你看。”

  白潜眉目一敛,抬眸望了弦歌片刻,可惜没有看出什么究竟。唉,这女人的城府越来越深了,他低头看着那信件的内容,看着看着,神色就严肃起来,“这是真的?”

  弦歌笑意不减,只可惜未到达眼底,“白大人以为我到这里是来跟你开玩笑的?”

  白潜问道:“这信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弦歌不在意地开着玩笑,“从天下掉下来砸到我脑袋上的。”

  白潜叹一口气,信的来历她不说,前半张纸的内容她也不说。罢了,不问就不问,陆务惜和符家的渊源他也不想知道,反正陆务惜已经死了,他就算现在知道也没用了。

  “你看了有什么对策?可以查到那个神秘人的来历吗?”

  弦歌的眼一眨不眨,“凌悠扬。”

  白家和符家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朋友关系,一个崇文,一个善武,有时还会持不同意见,在朝中针锋相对。但是,每次只要一涉及国家问题,这两个大家族却又立刻会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屏弃前嫌。他们的观念是,自己家里斗着没有关系,但国家是排在第一位的。

  白潜的眼神幽暗起来,指了指手上的信,“这东西你给谁看过?”

  “就只有你和我,还有雪迟看过。”弦歌回视,“其他人我不相信,信上不是说了吗,朝中也有凌悠扬的探子,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别人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直接扣下凌悠扬?还是把他关起来?我可不想给极东国开战的借口。”

  白潜赞同地点头,“凌悠扬应该也是瞒着极东国的那个皇帝老头儿做这些事的,野心这么大的人,他首先要拿下的应该是他皇兄的太子之位吧?”

  “不是太子的位子,是皇帝的龙座。”弦歌更正他的话。

  白潜耸肩一笑,“那么,你知道他已经做到哪一步了?不会真把军事布阵图和皇宫地形图都拿到手了吧?”

  弦歌颔首,“拿到了。他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白潜的脸色不禁一黑,沉着脸,“这可真糟糕。他现在会提出联姻,也是为了在争夺太子之位时有坚实的后盾。浑蛋,居然还想利用我们雀南国?”

  “白大人,你再怎么骂他浑蛋都没用。”弦歌垂眸低笑,颇有自嘲意味,“他不会在京都留太久的,我们采取行动要迅速。现在我这里有个法子,只要把探子打进他身边就行了,然后监视他的举动,阻碍他的计划,一有机会把那两张图都抢回来。”

  白潜疑惑道:“符城主身边有这样的人选吗?这人不但要忠心还要机灵,不好找吧?而且,凌悠扬那么深的心计,探子打得进去吗?”

  弦歌盯着他看,勾唇一笑,“他不是提出要联姻吗?”

  白潜一怔,尔后恍然大悟,拊掌称赞。他刚想问要派什么人去,脑子一转,联姻的人明显要有相应的身份,要有才智有忠心还要有身份……他惊诧地盯住她,“符弦歌,你不会是想亲自去冒这险吧?”

  弦歌并不否认,双手抱臂而立,扬眉浅笑,“我可以趁此机会帮你,不过,要让凌悠扬不娶长公主,也要劳烦你白大人陪我演一场戏。”

  白潜默默地望着她,并没有弦歌想象中的高兴。他叹了口气,目光深远,“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符雪迟喜欢你不是吗?我以为你们俩是一对。”

  “只是误会。”弦歌浅浅而语,明显不想提这个话题,“我们要抓紧时间,现在就到凌悠扬那里去,关于计划我跟你在路上说……”说着,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白潜无奈地叹气,只有跟上。

  “你的决定我不干涉,其实我赞同都来不及。不过,你赔上这一辈子值得吗?”

  弦歌不动声色,“这说明我符弦歌比你白潜更有觉悟。”

  白潜苦笑,还是忍不住提到,“那半张信纸,我没看的部分,就是你们符家和陆务惜敌对的原因?就是你非要置他于死地的原因吗?”

  弦歌脚步一滞,侧过头,似笑非笑,“你说呢?”

  白潜瞥她一眼,不再追问,“无所谓,已经过去了。”

  符雪迟的穴道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弦歌急于把事情都办好,她和白潜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凌悠扬的住处,天色已经有点儿暗了,周围的下人并不多。听到通报以后,凌悠扬披着外衫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走了出来,身后只跟着皇甫容一人。

  烛火在微风中摇曳,晃出扑朔迷离的影子。红色的烛油顺着精致的烛台流下来,蜿蜒出斑驳的痕迹。窗帘半掩,星眸低垂,凌悠扬在上座斜睨着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弦歌注视着他的神情,笑容甜美,“七皇子好冷淡,我们好歹也算有点儿交情。”

  哦?凌悠扬懒懒地看着她,暧昧地勾起唇角,“是什么交情呢?”

  白潜八面玲珑,眼珠子晃一圈,立即接口道:“其实,今日来此是在下有事相求,符城主不过是在旁作陪。”

  凌悠扬有些不耐烦,“什么事?快说!”他对男人可没什么兴趣。

  “在下与长公主两情相悦,希望七皇子高抬贵手,成全我们。”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凌悠扬一愣,琢磨了一下他说的话,兴味十足地打量白潜,“白大人,决定权不在我身上,而在长公主身上,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两相情愿?两相情愿杨丽凝早就拒绝了,你们把我当傻子看吗?

  弦歌插嘴道:“长公主确实爱慕着白大人,但身为杨氏长女,长公主以国家为重,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和您联姻。”

  你们还在我面前唱双簧?越唱越起劲?凌悠扬的眼神像在看戏一样,心中却在飞快地思索,这两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是阻止联姻?可为什么要阻止?凌悠扬瞥了白潜一眼,他是知道白潜和杨丽凝的事,难不成真是来求情的?事情会这么简单?

  白潜看着凌悠扬的脸色,心中捉摸不定,开口道:“七皇子,您若想联姻可以挑其他人,虽然失礼,但是请成全在下,若能得到您的成全,他日白潜定涌泉相报。”

  凌悠扬抿唇,眼眸微眯,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不错,我只是想联姻,也不是非杨丽凝不可。”他瞥了弦歌一眼,放荡一笑,开玩笑地说,“不过,天下皆知,我凌悠扬只爱美人。杨丽凝不嫁,难不成你符弦歌嫁给我?”

  闻言,弦歌慢悠悠地望过去。该怎么接口呢?难不成直接就说好?那狐狸疑心病那么重,肯定不会相信吧?若说不好又明显不妥当,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拒绝的话不就错失良机?心里有了迟疑,蓦然回神,她已经错过了开口说话的好机会。

  凌悠扬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眼中满是兴味,挑眉一笑,“别介意,我不过开个玩笑。”

  玩笑?弦歌学着他的笑容,这次没错过开口的机会,“七皇子这样戏弄他国朝臣,未免有失礼仪。白大人诚心相求,你却拿出这种态度,这算是对我雀南国的蔑视吗?”

  凌悠扬眨眼,无辜道:“符城主这帽子可扣大了,在下惶恐。”

  你惶恐个屁!弦歌看到他装模作样就来气,“七皇子,你说过,联姻的话并非是非娶长公主不可,这说明有着转圜余地,那么,你愿意转圜吗?”

  凌悠扬漫不经心,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我为什么要帮这个忙?吃力不讨好,说不定惠临帝气恼我的出尔反尔,拒绝我的联姻,那我不是得不偿失?”

  白潜低头垂目,恳切道:“七皇子,皇上那里我也会帮着说情,希望您能成全。”

  凌悠扬装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苦恼地皱眉,好似拿不定主意的神色。他侧过脑袋瞟了眼弦歌,淡淡道:“你们何必为难我?”

  让你装!弦歌笑,嘴角微微一勾,“七皇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真的没料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凌悠扬笑道:“什么意思?”

  弦歌盯住他的眼,“你不知道白潜和长公主的情事?你不知道陆务惜的案子是由我和白潜负责?你不知道陆务惜已经死了?”顿了顿,她继续道,“你没猜到我和白潜的妥协?你没猜到我们会来找你?你没猜到我会顶替长公主?”

  凌悠扬目不转睛,他盯着弦歌久久不语,忽然一笑,“虽然我不太理解符城主的意思,不过,最后那句话我倒是听懂了。”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悠闲地走,披着一件白色外衣走到她面前,站定原地,勾唇而笑,“符弦歌,我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弦歌似笑非笑,“你理解成什么了?”

  凌悠扬略微弯下腰,黑瞳噙笑,右手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吹气,“你真想嫁给我?”

  白潜在他们身后咳嗽一声,喂,别当我不存在啊!

  弦歌拍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盯住他看了半晌后娇媚一笑。她微微抬高身子,凑近他的耳畔,“凌悠扬,我很想知道,那天在皇宫里你究竟拿了什么?”顿了顿,她眨眼微笑,“你早猜到我今天会这么做了吧?”

  凌悠扬一动不动,瞅着她笑,笑如芳草。

  喂,别当着我的面眉目传情啊!白潜头疼地看着他们,又咳嗽一声。

  凌悠扬的手抚上弦歌的面颊,从她的额头抚到鼻间,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这么一个大美人对我公然示爱,真令人心情愉悦。娶你吗?其实也不错……”

  “殿下,有人闯……”说话间,门外有了动静。扑通一声,通报的人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推开,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就出现在三人面前。符雪迟扶着门框,额头上满是汗水,目光沉沉地盯着凌悠扬和弦歌,声音凌厉:“我不同意!”

  弦歌骤然回头,神色惊奇,怔怔地望着他。

  凌悠扬站直身体,面不改色,笑意吟吟。

  白潜也是一怔,长长叹一口气,抚额无奈道:“麻烦了。”敢情符弦歌根本没把符雪迟给搞定?这出戏要唱大了。

  符雪迟双目沉敛,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目光紧紧抓住弦歌不放,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同意。”

  凌悠扬向外扫了一圈,不怒而威,“符将军现在的举止真是没有礼数。”他斜睨着符雪迟,质问道,“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符雪迟冷冷地回视,“极东国第七皇子凌悠扬的住地。”

  凌悠扬冷笑,“我还以为符将军把这里当成了市井街道,说闯就闯!”

  符雪迟不去理会他,两步跨到弦歌面前,一把拽起她,“跟我回去。”

  凌悠扬隐去自己的表情,淡淡道:“符将军英雄人物,来去自如,在你离开之前是否应该先问问我这个主人的意思呢?”

  符雪迟回眸扫他一眼,“七皇子,弦歌与我青梅竹马,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一点希望你能铭记于心。”

  弦歌深深地望着符雪迟,眼眶氤氲,指尖微微颤抖,想推开他却没有足够的勇气。

  “我记着。”凌悠扬眼底微有怒火,嘴角依然勾出笑容,“不过,从别人那里抢来会更有意思和乐趣,符将军,我倒很想试一试,到最后究竟是谁输谁赢!”

  符雪迟青筋毕露,狠狠地瞪着他,拼命忍耐住动手的欲望。

  白潜看得头都晕了,得了得了,今天别想把事情谈好了,这场面,估计得他来当和事佬,“呵呵,七皇子,今日叨扰了,我们先行告辞。”

  凌悠扬垂下眼,神情平静许多,沉默不语。他再次抬首时面无表情,声音中没有丝毫情绪:“弦歌,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

  符雪迟皱眉,“什么都不算。”

  弦歌静静地回望,沉默着,被雪迟握着的手越捏越紧,掌心全是冷汗。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轻声道:“算数。”

  符雪迟拉着她就往外走,面色铁青。可惜,还没等他走出那扇大门,就再次听到凌悠扬的声音:“白潜,你的请求我同意,不过,新娘我要自己选。”

  凌悠扬伸手指着弦歌,直直地指着,目光清明如水,却看不到底,他一字一顿,“我——要——符——弦——歌。”

  曲终人散,漆黑的夜空中挂着一轮明月,纹丝不动。

  凌悠扬一人坐在宽敞的椅子上,也是纹丝不动。长长的睫毛在他脸部蒙上浅浅的阴影,透出一股寂寞的凌厉。他手臂微微一动,端起身边的茶杯一饮而尽,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目光中微有不满,“唉,这茶是越来越难喝了。”

  皇甫容沉默,这种情况下,他习惯沉默。

  “皇甫,帮我倒杯酒来。”凌悠扬不满地嘟囔。

  皇甫容默默地斟满一小杯美酒。凌悠扬一手接过,喝了一口还是不满意,抱怨连连,“雀南国这儿都没什么好东西,这也拿得出来见人?”

  皇甫容应和,“殿下,其实刚才你可以命令属下把他们拦下的。”

  凌悠扬还是把剩下的半杯酒给喝干了,仰头时目光从缝隙里瞄到他脸上,“拦下他们干什么?看热闹吗?”

  皇甫容敛眉,“殿下,你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

  凌悠扬拿着那只杯子在手上转啊转,漫不经心,“我看着像是在演戏吗?”

  “不,属下只是很意外。”皇甫容坦诚相告,“殿下竟然会在说话的时候忘了戴面具,所以,属下不禁有点儿担心。”

  担心?凌悠扬停止了手上把玩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瞥他一眼,“居然轮得到你替我担心?我这也算是没落了啊。”

  “殿下,你真的要娶符弦歌?或者,你一开始就计划要娶她?”

  凌悠扬慢吞吞道:“你觉得呢?”

  “……属下猜不透您的想法。”皇甫容叹气,“可是,符弦歌会主动要求嫁给殿下,事情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凌悠扬的身子向后一仰,笑着点头,“皇甫你也开始会思考了吗?别担心,目前的形势都还在我的掌控之内,乱不了的。皇甫,你知道雀南国最难攻的是什么吗?”

  “还请殿下明示。”

  “雀南国文有白家武有符家,那皇帝虽然不够聪明,但对这两个家族还是相当信任的。不过,符家久驻边关,离京都太远,惠临帝心里总有点不踏实,陆务惜的当道也有皇帝纵容的成分。这次我若主动要求退了杨丽凝而改选弦歌,皇家和符家的间隙只会越来越深。”凌悠扬闭上眼,娶符弦歌的理由他还可以说出很多很多,不过……“唉,”他低低一叹,有些苦恼地望着皇甫容,“皇甫,你还记得那天在马车里跟我说的话吗?”

  “啊?”皇甫容措手不及。

  “如果,我是说如果,”凌悠扬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空中某个方向,眨了眨眼,今天的感觉真的有点儿怪,“我真的喜欢上符弦歌会怎么样?”

  皇甫容更是惊诧,“殿下不是说我多虑了吗?”

  凌悠扬瞥他一眼,闷闷地说:“今天本来还想和他们讲点儿条件的,结果符雪迟一来,我好像有点儿生气。”结果情况就失控了,他沉默地想了会儿,皱了皱眉,轻声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皇甫容欲言又止,他想象不出凌悠扬喜欢上某个女人的情景,他向来把一切都当成游戏。即使是这个天下,他也能异常冷静地步步为营,从来不知道失控为何物。

  “殿下不是说过吗?女人都很好对付,只要哄哄她们骗骗她们就好。”

  唔,他是有说过这句话。凌悠扬站起身,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弹,灯火骤灭,“进去歇息吧。”

  符雪迟策马奔腾,一路狂奔无语,弦歌坐在他身前,他此刻只有满腔的愤怒。不想让沙子从手中漏出,可不管他捏得多紧,依然无法控制它们细细碎碎地跌落地面。无论他如何强大,总有无法保护的东西。

  一进入符府,符雪迟黑着一张脸狠狠把门砸上,然后紧盯着弦歌。

  弦歌有些心虚地笑了笑,“这么快就冲破穴道了?恭喜,雪迟你的功力又长进了。”

  符雪迟眯起眼,“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好。”弦歌很干脆,望着他,淡淡道,“我决定嫁给凌悠扬,你若不想参加婚礼可以先回歧阳城。”

  呵,果然是弦歌式的绝情。符雪迟苦笑,笑得眼睛发疼,“你确定你嫁给他就能保住雀南国?你一定要为一个不确定的结果而赔上自己一辈子?”

  弦歌坚定地点头,认真地望着他,“在看到陆务惜的信函之前,我根本没有感觉到朝中有任何问题,我远在歧阳城,没有感觉还说得过去,可是连白潜都揪不出凌悠扬埋的人!他究竟掌握了多少?他在我们这里埋着人,我们却没在他那里安排人,雪迟,这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平等的战争!我不敢保证我能牵制他多少,可至少在他还没登上那皇位之前,在他还没开始他的征途之前,我们采取行动会更有胜算。难道非要等极东国的铁骑踏破这片土地,我们才开始后悔当初什么也没做吗?”

  符雪迟定定地望着她,身体僵硬。他竟然,他竟然没有办法反驳她?

  弦歌笑着走向他,双手搭上他的肩膀,“雪迟,有你在歧阳城我很放心,你驻守的边关一定是最坚固的。你是雀南国的英雄,你是歧阳城的英雄,你也是我的英雄,”顿了顿,她目光中流露出不舍,“同时也是我的骄傲。”

  符雪迟哑声道:“你也一样,我以你为傲。”他颤抖地拥她入怀,他不想失去她不想离开她,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可是,我无法忍受你嫁给他,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我最爱的女人躺在别人的怀里。弦歌,我们可以安排其他人嫁过去……”

  弦歌闭上眼,雪迟的怀抱一直是她最安心的地方。甚至,她曾经以为,这怀抱将会是她的归属。

  “那么,还有一个办法,你现在抛下所有,带着我远走高飞,我们不再管这些烦人的事情。”她抬起头,目光平静,“你做得到吗?”

  符雪迟的身体一阵发冷,冻彻心肺,身体不能自制地颤抖。面对那双明亮的眼睛,他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我……”

  “你做不到。”弦歌笑着替他回答,“因为你是符雪迟。”

  小时候,符雪迟、弦歌和古湘玲一起玩,古湘玲曾兴冲冲地提议,“雪迟,弦歌,我们把自己的梦想埋在这棵树下好不好?等长大以后看看有没有实现?”

  百年老树。弦歌仰头望去,好高啊。她点头,赞成道:“好。”

  结果,雪迟从符霜霖的柜子里偷出他的盔甲,埋下去,说:“我以后要像义父一样征战边关,做一个最勇猛的军人。”

  古湘玲埋下一块红盖头,羞涩地瞥了雪迟一眼,“我以后要让最喜欢的人掀开我的盖头。”

  弦歌蹲在地上想了半天,苦恼道:“我想不出该埋什么。”

  “你没有梦想?”

  “有啊。”弦歌笑眯眯,“我希望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平平安安的。”

  弦歌,或许你埋下的,是你自己。

  你不爱凌悠扬,那会是一生的痛苦。

  若你爱上他,那将是一生的折磨。

  天色明亮,蓝天白云。

  “娘子,夫人,拙荆,贱内……难不成叫你媳妇儿?”凌悠扬扳着手指数称呼,他笑眯眯地瞅着她,“喂,你喜欢哪个名字?”

  一个都不喜欢!弦歌走在路上,闷不做声。

  “怎么不说话?”凌悠扬轻轻拽了拽她的头发不满道,“你不说我就随便叫了啊。”

  弦歌从他手中拉回自己的头发,翻个白眼,“皇上都还没同意这桩婚事,你别说得像我已经跟你成亲了似的。”

  两人正在前往皇宫的路上,想私下与惠临帝通禀这桩婚事。若在朝堂上直接提出,惠临帝一怒之下拒绝,即使因为面子问题也不会有所转圜,可是,私下谈就容易变通得多,成功的把握也大一些。

  凌悠扬不以为然地笑道:“惠临帝会拒绝吗?”望着她转过来的眼睛,他挑眉,“只要我强制地要求,有谁敢拒绝极东国的要求?”

  弦歌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今天早上起来就没有看到过雪迟,她昨晚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低低叹一口气,没看到也好,她也正愁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除了装作若无其事,她甚至连说“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况且,他们都没有做错,道歉又有什么用?

  凌悠扬眯起眼,又拽起弦歌的头发,“喂,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居然在走神?”

  弦歌侧过脸瞪着他,再次把头发扯回来,“你别整天拉我的头发,拉光了怎么办?”

  “呵呵,这叫夫妻情趣。”凌悠扬煞有介事,“我们应该先培养起来。”

  情趣个屁!骚扰还差不多!

  皇宫赫然伫立在两人面前,富丽堂皇,威严壮阔。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走进这个地方会是为了请求赐婚的事。好冷,其实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但心脏还是禁不住一阵一阵地收缩,寒彻骨髓。身为北方的国度,据说,极东国的气候比雀南国寒冷许多,嫁过去以后大概回不来了吧。

  “喂,你又走神了。”凌悠扬在她额头轻轻一拍,指着前面的小太监,“快点儿走,惠临帝在御书房等着了。”

  现在还能退回去吗?当然不能,她也没想过。不能瞻前顾后地徘徊犹豫,既然已经选择了远方,这个选择是自己决定的,没有任何人逼迫,那么就不应该去想身后会袭来的狂风冷雨。后悔是比损失更大的损失,比错误更大的错误。

  她的路,她已决定。

  惠临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看到弦歌和凌悠扬的进入,他放下笔抬起头,笑得客气,“七皇子和符城主今日是为何事而来?朕没想到你们两个会一起来,奇怪啊。”

  “是为联姻之事而来。”凌悠扬没空打哑谜,直奔主题。

  惠临帝一怔,哈哈大笑,“七皇子,朕很感谢你对丽凝的喜爱,要不这样吧,也不用等朕那个笨女儿考虑了,朕直接就下旨赐婚吧,看你苦等也过意不去啊。”

  “皇上会错意了。”凌悠扬直言不讳,“虽是为了赐婚,却并非是为长公主而来。”

  惠临帝好奇地挑眉,渐渐地,他有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脸色微微一沉,目光在弦歌和凌悠扬之间转来转去,开口道:“七皇子,你是想换一个人和你联姻吗?”

  凌悠扬微笑,“皇上圣明。”

  惠临帝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弦歌身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弦歌毫无避讳地回视,心底轻轻叹气,她跪地叩首,“求皇上成全。”

  “哼,朕的好臣子啊。”惠临帝微有怒色,“联姻对象竟然要求更改?这算什么?”

  弦歌垂头不语。

  凌悠扬莞尔一笑,挺身而出,“皇上,这并非弦歌的错,真要追究原因,那也只是缘分的缘故。以皇上的英明,总不会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情吧?”

  惠临帝眯眼,“七皇子,难道朕的女儿比不上符弦歌?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丽凝吗?当初是你提出要娶长公主,如今却又反悔,朕可不会让女儿受这种委屈!”

  凌悠扬摇头,“皇上误会了。还请息怒,能听臣把话说完吗?”

  惠临帝不悦地皱眉,双手交叉相握,“你说。”

  “长公主的事我很遗憾,在求婚之前我没有很好地去调查,后来才发现,白潜与长公主早就暗生情愫,两情相悦。悠扬无意破坏他人姻缘,于是生了犹豫之情。”凌悠扬嗟叹不已,转头用极其温柔的眼神凝视弦歌,仿佛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就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弦歌跑来安慰我。皇上也知道,当初弦歌曾被俘虏,在极东国的军营里住过一段日子,那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这一次能再相遇,我也很意外也很惊喜。”顿了顿,他坚定地望着惠临帝,“求皇上成全。”

  弦歌听得脸都黑了,眼睛的余光瞪在凌悠扬身上,七皇子,你以为你在说书哪!他这么一番话,直接把白潜给拖下水,皇上估计又会对白家重新评价。他又把自己说成是主动方,想让皇上以为是符家想横插一脚?

  惠临帝沉默,双唇紧抿。空气中僵持不下,凌悠扬一直笑得很轻松,弦歌低着头,惠临帝望了他们一眼,无奈地叹气,正想说些什么,书房外的太监通报:“启禀皇上,兰嫔娘娘求见。”

  弦歌一怔,在听到惠临帝说“让她进来”后,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婀娜地走到皇上身前,“臣妾见过皇上。”

  “起来吧。”

  “谢皇上。”古湘玲的声音柔柔的,她的目光瞟了弦歌一眼,倚到惠临帝身旁,故作惊讶地掩嘴,“皇上,符城主这是怎么了?怎么让她跪在地上?”

  “哼,是她主动要跪的。”

  “皇上这是在生什么气呢,生气对身体不好。”古湘玲柔顺地贴在他身上,抚着他的胸口,“臣妾还是来给您报喜的呢。”

  “哦?报喜?”惠临帝平静不少,笑道,“爱妃来这里报什么喜?”

  古湘玲将红唇凑近他的耳朵,不胜娇羞道:“臣妾有喜了,王太医刚刚确诊。”声音很轻,不过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惠临滴果然大喜,“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好,好,朕要重重地赏你!爱妃想要什么?”

  古湘玲柔声道:“只要皇上高兴就好,臣妾别无所求。”

  “这算什么赏赐?”惠临帝笑得合不拢嘴,“要不朕把你晋封为妃子?兰妃,嗯,就这么定了。”

  古湘玲福身谢恩,“谢皇上。”

  “快点儿平身,都有身孕的人了,就别这么多礼。”惠临帝一下子心情大好,望着凌悠扬和弦歌,“你们说的事朕会好好考虑,先下去吧。”

  凌悠扬似笑非笑,黑色的瞳孔深处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皇上,我希望您今天能对这件事尽快做出决定,或者说您打算拒绝和极东国的联姻?”

  惠临帝瞬间沉默下来,定定地望着他,“七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急着娶我的王妃,想让皇上马上给我个答复。”凌悠扬慢条斯理地说道,伸手扶在弦歌肩膀处,一个用力便将她拉了起来,“而且,皇上让弦歌跪太久了,悠扬看得很是心疼。”顿了顿,他笑眯眯地,“您不介意让弦歌站着说话吧?”

  惠临帝沉默,缓缓道:“这倒是朕疏忽了。”

  弦歌注意着皇帝看自己的脸色和眼神,心中哀叹,没想到即使到了这一步,凌悠扬都要扳回一局。皇上若对符家和白家生了嫌隙,或许凌悠扬安排在朝中的探子会乘虚而入,罢了罢了,她待会儿跟白潜提个醒。等她嫁出去后,朝中的格局还是得仰仗白潜稳定。

  “皇上,您就成全他们吧。”古湘玲一直默默地站着,眼睛望着他们两个,忽然开口求情,“有情人终成眷属,符城主也不容易。”

  惠临帝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低低叹气,“爱妃真是菩萨心肠,不计前嫌地为符弦歌求情,当初委屈你了。”

  “臣妾不委屈。”古湘玲甜甜地笑道,“能遇到皇上是臣妾最大的福分。”

  惠临帝疼惜地望着她,一会儿,又将视线转到弦歌身上,严肃道:“符城主,你真的喜欢七皇子?确定要嫁给他吗?”

  瞥了眼凌悠扬得意的笑容,弦歌咬牙应承,“是。”

  “唉,强求不来啊,朕同意就是。”惠临帝摇头叹气,“关于丽凝和白潜的事情,朕也得抽个时间好好问问……”

  “皇上,”古湘玲笑道,“白大人现在就在公主的祥英宫,要臣妾去把他请来吗?”

  惠临帝听了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想了想,颔首道:“爱妃有身孕,不用如此麻烦,直接遣个人去请就是了。”

  白潜来到御书房的时候,身后还跟着符雪迟,两人一跨进屋门,书房内的气愤顿时变得极其诡异。符雪迟一眼就看到弦歌,两人刚碰上视线就立刻移开,凌悠扬像看戏一样瞅着他们,表情中看不出喜怒。

  所幸,惠临帝并未发现这片刻的暗潮涌动,一看见白潜走进来,他马上冷笑道:“白大人,你待在祥英宫就不怕毁了公主的名节?是不是朕平日里对你太过信任,所以你就无法无天了?今天,还要其他国家的人告诉朕,朕才知道你跟丽凝的事!”

  白潜单膝跪地,“因微臣的事而让皇上烦恼,臣罪该万死,只求皇上息怒。皇上的健康是万民的福气,皇上保重。”

  “嗯。”惠临帝听了很受用,脾气已经去了大半,“你和丽凝确有其事?”

  白潜微微颔首。

  惠临帝叹道:“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朕管不了,白潜,你别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白潜答道:“请皇上放心,即使不相信微臣,也该相信白家。”

  惠临帝点头,“好,那么,接下来就讨论一下符弦歌和七皇子的婚事吧。七皇子,你希望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符雪迟面色苍白,低头沉默不语,双手紧握成拳,骨节上青筋暴起。

  凌悠扬笑道:“回到极东国再举行就可以了。”

  “嗯。”惠临帝颔首,“这样吧,符弦歌,朕封你为歧阳郡主,然后再给一份嫁妆,派人护送你到极东国,你看如何?”

  符雪迟立刻请命,“臣愿担任护送一职。”

  还不等惠临帝说话,凌悠扬就抢先开口,笑容礼貌而疏离,“多谢符将军,不过这倒没必要。我的妻子我自己会保护,不需要别人护送。”顿了顿,他抱拳道,“悠扬在此谢过皇上的好意,心领了。”

  符雪迟全身一颤,终还是忍耐下来,什么都没说。

  古湘玲望着弦歌,温柔一笑,“恭喜符城主。”

  弦歌抬眸,“谢娘娘,谢皇上。”

  拱抱石朝帽顶一个,嵌有十颗一等明珠。金凤五只,嵌五等东珠二十五颗,碎小正珠一百二十颗。穿色暗惊纹小正珠一百八十人颗,珊瑚坠角三个……皇帝的女儿都没有嫁得如此风光,红装长队,宫女太监环伺着这望不到尽头的嫁妆,奢华富贵。天下间有几个女子能嫁得如符弦歌一般的排场?

  送亲的队伍一路东行,路经各个城池,整个雀南国都见证了这位传奇女城主的出嫁,旅程漫漫,在雀南国境的最后一站就是弦歌的歧阳城。

  全城百姓都站在街道两旁恭送,有哽咽有不舍,但最多的仍然是祝福。鲜花彩带漫天飞舞,锣鼓声声,万人空巷,百里长街,满城的轰动,满城的眼泪,满城的欢庆。

  符霜霖作为新娘的长辈,带着歧阳城的长老官员出场时,他的面庞并无喜色,只是认真地盯着弦歌,“你自己选的路,只有你自己走下去。”

  弦歌点头,莞尔一笑,“放心,不会拖着你们的。”

  符霜霖久久不语,低叹一声,“为什么?偏偏是这任意妄为的笨蛋性子?跟大哥一模一样啊……”

  “那当然。”弦歌目光明亮而坚定,“因为我是爹的女儿。”

  符霜霖盯着她,点头,“我知道。”

  青山隐隐水迢迢,冬尽江南草未凋。那一片繁华,那一片美丽,那是她出生的地方,成长的地方。在符弦歌的送亲队伍走出城门的那一瞬间,满城的声音都寂静下来。

  呼吸的声音,微风吹拂的挠痒撩过心头。弦歌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在城墙的上方,站着一个男子。

  稳如泰山,定如磐石。弦歌已经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是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即使化成灰她也认得。没有人可以像雪迟一样威武,没有可以像雪迟一样安全。雪迟从来都不是她的,雪迟是属于整个歧阳城整个雀南国的。

  弦歌的眼眶有些热,她转开脑袋,放下帘子,不再去看。

  “弦歌——”符雪迟站在城墙上,泪水涌出眼眶,放声大喊,“你一定要幸福——”

  声音久久回荡在这个寂静的城池里,缭绕在她耳边不去。

  弦歌闭上眼,脸上一片濡湿,冰凉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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