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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逼宫

  玄崆四十二年,极东国政坛异常动荡的一年。朝廷各方势力产生巨大变动,太子凌靳朔在这一年连连犯下重大错误,势力不断减小。玄崆帝在保了他好几次后,终于下令将他幽禁在太子府邸。

  后世的史学家评论这件事,其实,只要凌靳朔乖乖被关,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玄崆帝说不定还是会给他机会的。可是,凌靳朔失去了耐心。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突然失去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就好像眼前燃烧着熊熊烈火,每个人看到身边有一桶水,即使只有一桶水,也会努力尝试去扑灭它。结果,那不是水,只是看着像水罢了,那是陷阱,那是有心人放在你眼前的一桶油。失去辨别能力也在情理之中,大火当前,心急如焚,再加上,那个皇位是如此让人垂涎。

  有史学家说,凌靳朔那时也许也是怀疑有陷阱的,但是,对他而言,已是背水一战,他不信任自己的父皇不信任玄崆帝,他已经失去了耐心,经过长期的磨砺,不把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掌握在手中,他永远也不可能安心。

  当然,也有史学家分析,是凌悠扬太过狡猾,他深谙对手的心理,先是逼迫凌靳朔,让他无路可走,再是引诱他主动出击,手腕不可谓不高明。可惜,这只是后世的推测,没有人能拿出确切的证据,证明一切都是凌悠扬的设计,只不过,从各方形势来推测判断,他是从中获利最大,嫌疑也最大。

  众说纷纭,然而,后人最疑惑的是,以玄崆帝的才智,怎么没能阻止凌靳朔犯下这样的事?玄崆帝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有人说,他对凌靳朔失望透顶,索性拿这个大罪名拿下他;有人说,玄崆帝那时身体已经很差,在床上养病,无暇顾及那么多;有人说,是凌悠扬设计得太完美,这样的大计划,他当然要算无遗策才会实行……

  无论传说如何,玄崆四十二年,京城发生的这一场禁宫政变令极东国的时局彻底改变,也把凌悠扬送上太子之位,所以,之后才会有了这个“史上最不像皇帝的皇帝”。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一日,玄崆帝看到凌悠扬主动来找自己,相当意外。咳嗽几声,他虚弱地靠在龙椅上,淡淡道:“朕可不记得宣你进来过。”

  凌悠扬一身锦衣玉袍,风流倜傥,“儿臣挂念父皇的身体,所以特来探望。”

  玄崆帝冷笑,“哦?朕还以为你是考虑好了才来这里的,悠扬,你真舍得吗?”

  凌悠扬自说自话地上前两步,吊儿郎当,“当然舍不得。”

  玄崆帝仿佛嗅到了什么味道,眯眼道:“所以?”

  凌悠扬向书架移步,拿起棋盘摆放在他面前,抬头一笑,“所以我们来下棋吧。”

  玄崆帝有些迷糊,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为什么?你来找朕应该不是为了下棋吧?”

  凌悠扬看上去兴致很高,自己拿了白子,把黑子的盒子放在玄崆帝面前,他指尖夹着一枚白色棋子,“如果我赢了。父皇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哦?”玄崆帝觉得自己猜到他的心思了,高深莫测地一笑,摇头,“你以为皇位有这么廉价?一盘棋局定天下?朕怎会如此儿戏?”

  “拿婚姻定天下就不儿戏了吗?”凌悠扬忽然抬高声音,认真地盯着玄崆帝,他忽然笑道,“父皇,这几天你一直卧病在床,儿臣有些担心,所以才来看你,你这样疑神疑鬼的很让我伤心啊。”

  “哼!伤心?”玄崆帝不屑,虽说如此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说,究竟要朕答应你什么?”

  凌悠扬捏着棋子,垂下眼,淡淡道:“如果我赢了,希望父皇不要再为难弦歌不要再提我的婚事。”

  玄崆帝一怔,倏然一笑,放下自己的棋子,“两个不要,悠扬,这样就是两个要求了。”

  “不,是一个。”凌悠扬伸手放下一枚白子,“这两个要求是重复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静静流淌,只有在这种时候,两人才隐约感受到彼此是父子,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真切的亲情。

  棋盘被黑白两种颜色的棋子渐渐占据,阳光透过窗户斜洒进来,玄崆帝的脸被阳光照亮了一半,他低低呢喃了一句:“你的棋艺,似乎长进了。”

  话音一落,门外似乎嘈杂了起来,错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凌悠扬一笑,落下最后一枚棋子,“不,我的棋艺一直都是这样。”他的目光向门外射去,“只是父皇你不知道罢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御书房的门一下子被重重地推开,士兵模样的人突然闯进来十多个,完全堵塞了进出口。玄崆帝的脸色逐渐沉重,空气凝固地纠结起来,当他看到凌靳朔走到他面前时,玄崆帝已经面无表情了,“何必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父皇身体不好。”凌靳朔的声线有些清冷,“所以,儿臣替你分忧。”

  玄崆帝环视一圈,眉头微拢沉思片刻,“你把远禄也扯进来了?”

  “父皇心思果然敏捷。”

  要做出逼宫这种行为,即使动作再小他也该发现的,玄崆帝暗自思量,只有靳朔和远禄是不够的,才想到这里,他的目光立刻反射性地望向凌悠扬,看着凌悠扬那悠闲的模样,再看到他眼底的讥讽,玄崆帝长叹一声,他这个笨儿子啊,“靳朔,你就没想过你被算计了吗?”

  凌靳朔目光微微一闪,不自觉地瞟向凌悠扬,“算计?”

  “看我做什么?”凌悠扬邪肆地挑起嘴角。

  凌靳朔心中不安骤生,目光炯炯地盯住凌悠扬,向身后的士兵做了个动作,“杀了他。”

  玄崆帝神色平静。

  屋子里静得吓人。

  凌悠扬笑眯眯地站起来,“二哥,脑子生得笨也不是你的错。”顿了顿,他环视四周的士兵,没有一个人听从凌靳朔的命令而采取行动。凌悠扬闷闷地低笑出声,“其实,你也不算笨,只不过挑错了对手。”

  玄崆帝闭上眼,哀叹一声。悠扬啊悠扬,你这样的人,任性妄为,小打小闹就算了,朕能容忍,可如今,你想把这江山在掌中翻覆,这样的脾性,这样的智慧,于凌氏皇族,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朕实在无法乐观看待以后的发展。

  凌靳朔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背脊顶到了冰冷的兵器,嘴中不自觉道:“为什么?”

  凌悠扬神态自若地仿佛在进行一场游戏,“即使要问你也该是问‘怎么回事’才对吧?呵呵,二哥,别人把这些士兵交到你手上,你就一点儿也不怀疑吗?这么横冲直撞地就闯到这里来了?”他轻佻地笑了笑,“我最后再教你一件事,不要轻信别人。当然,即使教了你,你也没处用了。”

  凌靳朔深沉地望着他,其实,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失败在哪里。凌悠扬会说这句话,他马上猜到对方是在暗示他这里有内奸,可是,先不论这些,他有疑问的是:“凌悠扬,远禄的下属你是怎么控制的?京城余下的兵力?可他们怎么会听你的?”

  凌悠扬将手指放在双唇间,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不用你说。”玄崆帝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悠扬,你打算怎么办?”

  “父皇在这里,哪用得着儿臣来决定?”凌悠扬装成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朕再问一句,”玄崆帝注视着凌悠扬,“远禄在哪里?”

  “我怎么知……”凌悠扬忽然一怔,脸色渐渐沉下来,然后面无表情,“父皇,这里由您主持就行,儿臣先行回府。”

  玄崆帝一怔,稍稍思索片刻也隐约猜到了一些,没有说话。

  其实,凌远禄是打算跟在凌靳朔之后进宫的。可惜,他慢了一步,也所幸他慢了一步。现在想来,整座皇宫就是一座陷阱,而端坐御书房的玄崆帝就是那个最诱人的诱饵。在凌靳朔进入之后,四方的进出口立刻被团团包围,凌远禄以为不会在皇宫里看到的士兵也都从京城外围调派进来。

  本以为,他们选择的时机是皇宫守卫最薄弱的时机,可是,根本就不是,从头到尾都不是,他们彻彻底底地被某个人给耍了。这样的恶趣味,在他们认识的人里面自然只有一个。

  凌远禄敏锐地发现局面不对劲儿后,立刻想到离开,逃避的场所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七王府。今日的行为罪无可赦,而唯一能威胁凌悠扬的,只有符弦歌。凌远禄带着人马快速到达七王府,哪怕到最后他依旧难逃一死,在临死之前,也该给凌悠扬一个刻骨难忘的教训。

  七王府。

  弦歌在院子里摆放了躺椅和小桌子,精致糕点,茶香渺渺。她懒懒散散地躺着,看皇甫容在她面前表演舞剑,第一美人,第一剑术,果然养眼,“精彩!皇甫,每次看了你的剑术,我都觉得自己平时耍剑像在表演杂耍。”

  “王妃谬赞。”皇甫容听到称赞有点儿不好意思。

  弦歌微微一笑,站起身子走到他面前,抬眸望着他,“你最近很期待吧?等着悠扬把凌远禄交给你?嗯?”

  “轮不到我出手,但是,七殿下答应我,一定会让凌远禄永无翻身之地,命丧京城。”

  弦歌笑道:“你觉得失望吗?不能亲自动手觉得可惜吗?”

  皇甫容沉默,移开目光,正欲说话,整个人忽然就警戒起来,“有人来了。”话音刚落,王府的大门就被撞开,凌远禄和他的士兵们出现在眼前,将院子里的静谧炸成一锅开水,沸沸扬扬。

  弦歌意外地眨了眨眼,只消一瞬,就大致猜测出前因后果。她轻轻拍了下皇甫容僵硬的肩膀,嘴唇一勾,“高兴吧,仇人亲自送到你眼前,任你处置。”

  凌远禄看到皇甫容时明显一愣,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沉声道:“给我活捉符弦歌!”

  “好大的口气!”弦歌笑得张扬,跨前一步,“皇甫,天塌下来我担着,放手去做。”

  长剑出鞘,银光浮现,身影骤消。

  只在呼吸间,凌远禄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着,但是胸前一柄长剑穿透而过。

  鲜血渗透,瞠目结舌。

  周围没有了声音,瞥了眼凌远禄不敢置信的神色,皇甫容疾速地抽出自己的长剑,血滴滑落,他在一瞬间站回弦歌身旁。

  “漂亮!”弦歌由衷赞叹,“近乎神技。”

  皇甫容垂下脑袋,“多谢王妃。”

  弦歌微笑着看他,然后挺起胸膛,目光凌厉,“都给我听着!”有时候,卓绝的实力是最有用的令牌,让人通行无阻。皇甫容的一剑,震慑住了所有的叛乱分子,“你们既然有胆子到这里来撒野,就自然有胆子承受后果。”

  “七王妃……七王妃……冤枉啊……”

  “冤枉,主谋是……”

  看着眼前的杂乱,弦歌中气十足,“闭嘴!这些话别对我说,自己对刑部的大臣去说!”顿了顿,“反抗者必死无疑,不反抗或许还有活路。接下来,你们自己安静地在角落里站着,等宫里来拿人吧。”怀孕时需要静养,弦歌暗自叹气,转身向房里走去。

  皇甫容尾随在后,声音压得极低:“谢谢。”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皇甫容眼眶湿润,好像一直堵在心口的东西终于疏通了,“谢谢。”

  弦歌无奈地回头,看着皇甫容复杂的神情,唉,美人就是美人,即使到了这样的时候也是美得惊人。她扬唇一笑,在皇甫容眼角轻轻一抹,“这么漂亮的脸,用来哭泣太可惜了。”

  皇甫容神色微微一僵,避开弦歌的手,“这句话,七殿下也说过。”

  弦歌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玄崆四十二年,谋反之人中,凌远禄身亡,凌靳朔被罢免太子之位,终身监禁。凌悠扬继任太子。

  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凌靳朔被下令监禁后,方学正私下找过玄崆帝。御书房里,除了玄崆帝和太监总管高史之外,还站着方学正和他的两个女儿。他面目沧桑,下跪磕头,“皇上,臣愿辞官,甚至主动帮您分忧,解散方家的势力,所以,您能不能放仪蓝一马?”

  方仪蓝没料到她父亲会说这句话,明显吃了一惊。

  玄崆帝叹气,“方丞相,这不合规矩。”

  方学正长跪不起,“求皇上成全。”

  “爹,这不合规矩。”方仪蓝优雅地微笑,“我愿意陪靳朔一起被监禁,我是他的正妃,我必须陪他走完这一生。”

  玄崆帝一怔。

  方子晗一怔。

  方学正也是一怔,他抬头,悲哀地望着自己的大女儿。

  “当初这桩婚事是我亲口答应的,如果这是一个错误,那就让我承担到底。错误是我的,我自己承担,没有理由让爹来背负。”方仪蓝的笑容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何况,对我来说,监禁的生活或许比以前要好得多。”

  目光透过窗户,望着窗口的枝头,方仪蓝恍惚地笑了笑,究竟爱不爱那个人呢?那个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当初,她是想爱他的。如果跟着爹离开,恐怕她一辈子都会挂念那个男人吧?那么,索性留在这里,索性陪着他,或许,在那个监禁的地方,她爱上他会更容易一些。或许,在那样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她的幸福会更简单一些。

  “方丞相,仪蓝的事朕不能答应。”玄崆帝愧疚道,“子晗的事,恐怕也不能如意。我和悠扬谈过了,他不愿另娶,即使朕下圣旨,他也会抗命。”

  “没关系,我猜到了。”方子晗眉目清明,下跪,“臣女愿留在他身边,即使只是奴婢的身份。”

  方学正倒吸一口凉气,道:“子晗,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很认真。”方子晗正色,对着方学正叩了一个重重的响头,“女儿不孝,无法陪伴爹左右,不能尽孝,对不起!”

  方学正默默地凝视她。

  “可是,我想在那个人身边。”方子晗坚定地说,“即使最后是死,也想死在他面前。”她嘴唇微微一颤,“即使,他并不爱我。”

  方学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玄崆帝忍不住摇头,“痴儿啊痴儿,罢了,朕就成全你,你就留在宫中当女官,以后太子每次入宫,都由你去服侍。”

  方子晗伏地,“谢主龙恩。”

  极东国的朝政在变革期间并未有太大动荡,以前方家的一些党派官员在不知不觉中被贬,有些识趣的则主动辞官,凌悠扬渐渐握住了朝中的中心权力。在朝廷或百姓心中,对这位新任太子的评价褒贬不一,虽然在才智上他出类拔萃,提出来的见解也令人耳目一新,对极东国的发展都有帮助。可惜,凌悠扬的生活作风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言行无忌,一点儿也不怕给皇家丢脸。

  三代老臣骆尚很看不惯凌悠扬放荡不羁的作风,曾经公然评价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随意讥讽官员,一点儿没有将来帝王该有的大度和作风,任意挥霍金钱,香车美人红袖添香,对百姓疾苦关心不够,自以为是,骄傲自大,实在给皇室丢人。”

  凌悠扬当时就站在骆尚的面前,很不以为然地跷着腿,照旧吊儿郎当,“如果做皇帝都没这些特权,那我还不如去当老百姓轻松,至少不会有你这么个丑老头在我面前说教。天下男子谁不爱美人谁不爱钱财?我凌悠扬不就诚实了点儿吗?”他坏坏地一笑,拽了拽骆尚的白胡子,“钱是我的,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不过,骆老头你要是没棺材钱,我倒不会吝啬,你自己去拿就是。”

  “你!”骆尚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依然努力保持理智,“殿下,以您的才智,若认真起来,这天下也可任您翻覆,可您为什么就不认真一些?这将是极东国之福啊!”

  凌悠扬挠了挠耳朵,状似不耐烦,“骆大人的意思,是要我鞠躬尽瘁,勤于政务,不近女色,早起晚睡,夜夜挑灯批阅奏折,多多体恤民心,勤俭节约,以身作则?”老头啊老头,你以为我的才智是用来干什么的?当然是用来让我更轻松的!

  骆尚以为他终于醒悟,感动不已,“殿下若能做到,那老臣死而无憾。”

  “唉!”凌悠扬长叹一口气,摇头,“那你还是别死了,会死不瞑目的。”他站起身,拍拍骆尚的肩膀,“多活个几年也是好的。”也好替他分担分担。

  骆尚几乎要吐血身亡,敢情这个太子就是来折磨他这把老骨头的?

  “殿下!”

  “比起被你叫,我更希望被美人呼唤。”凌悠扬摆摆手,就让人把他请下去了。竟然说他耽于美色?放屁!他都半年没碰女人了,几乎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憋死的太子了!

  当然,朝中也有官员提出,希望凌悠扬填充后宫,只有一个太子妃实在是不够,传出去,会丢整个国家的脸面。

  凌悠扬瞅着他们笑,胆子不小啊,“我有几个女人,关你们什么事?或者,你们更希望我像以前那样?日日花天酒地?”

  “殿下,”看着他的笑脸,跪在地上的官员们胆战心惊,“臣等只是在担心您将来的子嗣问题。”

  “哦,原来如此。”凌悠扬笑如春风,“谁说只能儿子继承皇位?我有这么多兄弟,即使我没儿子,这皇位也不会空着的。”顿了顿,他又笑道,“那么,还有事吗?”

  “殿下……这……”

  “没事了?”凌悠扬毫不留情地打断,片刻前还在微笑,瞬间拉下了脸,顿时寒风凛冽,“还不给我滚!”

  时间悄悄地溜过,即使有人对凌悠扬这个不满那个不满,渐渐地也习惯了。虽然这个太子说话没分寸,行事过于大胆,但是,同样的也没犯过什么大错,也的确有才华,臣子们也都接受了。

  凌悠扬对符弦歌的宠溺天下皆知,别人说也说不好,管也管不了,更何况,这世上又有谁敢管他?凌悠扬又会买谁的账?政事上他该偷懒的偷懒,不该偷懒的也偷懒,照他的说法,极东国还有个皇帝在呢,轮不到他凌悠扬来管这么多,各司其职嘛。结果这事被玄崆帝知道,本来玄崆帝病重,有心把朝政慢慢放手给他,听了凌悠扬的说话,顿时气得加重病情。

  凌悠扬整日里陪着自己的王妃,美其名曰,要和腹中胎儿培养父子感情,实际上,是他在纠缠弦歌,虽然做不了但抱抱也是好的,望梅止渴嘛。有太阳的时候陪弦歌晒太阳,开花的时候就亲自带弦歌去赏花,一有空闲,他甚至和弦歌乔装打扮,然后带着她去赌场妓院,四处游玩。两人在这方面的趣味倒是颇为相同,胡闹得无法无天。

  在弦歌怀孕快十个月的时候,玄崆帝几乎不能从床上起来,即使难得起来,也走动不了几步。于是,他主动退位,成为太上皇,凌悠扬继承皇位,尊为玄昭帝,符弦歌为后,是后宫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五日之后,弦歌生产,产下一子,取名凌楠。

  据说,生产当日,凌悠扬在外故作冷静地等候,眼神不住地往里瞄,结果在产房里爆出声音,“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皇子,恭喜!”听到婴儿的啼哭后,他立即往里冲,看到婴孩的第一眼,他丧气地苦着脸,脱口而出:“好丑。”

  弦歌气结,撑起所有的力气,把枕头砸到凌悠扬脸上,“我生得那么辛苦,你居然还敢抱怨,你嫌丑自己去生一个!看你生不生得出来!”

  凌悠扬急忙讨好,“如果我能生,当然帮你生,看你生得这么辛苦,我都快心疼死了。”说完,他愤愤然的目光瞥向那刚出生的儿子,都是你小子害我被骂!看着儿子那小小的模样,他更是怒从心中来,恶从胆边生,好,很好,“朕已经想好名字了。”

  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到他身上,凌悠扬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取名楠,叫凌楠吧。”

  很多年后,小皇子好奇地询问自己的父皇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凌悠扬厚颜无耻地回答:“你的男的,当然就叫凌楠,如果是个女孩,就不叫这个了。”其实当时还想取个更随便的名字,但怕弦歌不答应,就折中一下叫这个了。

  继位没多久,朝廷也很稳定,可惜,凌悠扬又开始了他的漫不经心。他连续两天在早朝消失,满朝文武苦苦等候,终于在第三天有人耐不住,冒死进谏,“皇上,您不该不上早朝。”

  凌悠扬恍然大悟,“哦,这个啊,因为晚上做得太累,所以就睡了懒觉,结果朕发现睡懒觉实在是件很舒服的事情,所以又接连睡了两天。又没什么大事,朕想也没什么关系。”

  有人会这么跟臣子说话吗?太累?做得太累?皇上啊,虽然我们都习惯了,但你的言行也应该稍微注意下,底下的臣子幸亏皮肤黑,也看不出他脸红,“皇上,明日的早朝您会来吧?”

  凌悠扬犹豫,“这样吧?以后的早朝改为三天一次。”

  早朝的时间改为三天一次,后来四天一次,再后来是五天一次,实在是得寸进尺,厚颜无耻了。其实他本来是打算再改得过分一点儿,可惜满朝臣子跪在地上死谏,弦歌也有些看不下去,就劝了他几句,这才作罢。

  日子很清闲,有些太平盛世的感觉。

  半年后,雀南国的惠临帝驾崩。

  弦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书桌上。凌悠扬是个懒皇帝,常常把奏折带回卧室,然后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地黏在弦歌身边,或者有兴致的时候会去逗弄凌楠。如果被凌氏的列祖列宗知道他居然把政事交给女人,恐怕在地底下也不能安生。

  弦歌也不愿意管政事的,她宁可把时间花在宝贝儿子身上,可惜,凌悠扬这皇帝当得太不在乎了,弦歌也只能多担当一些。于是,弦歌只能代替那个懒皇帝,一本一本地批阅奏折。

  与此同时,凌悠扬正半敞衣襟,斜躺在龙床上,手上拿着个渔竿,渔钩上钓着个摇铃,晃来晃去的。他把渔竿向左一移,凌楠就撅着胖墩墩的小屁股,随着那铃声缓缓爬动过去。眼看凌楠就要碰到那摇铃了,凌悠扬又把渔竿向右一晃,铃声清脆悦耳,又引着凌楠向右边爬动。但是,凌悠扬永远不让他拿到那摇铃,渔竿左晃晃右晃晃,终于,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凌楠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凌悠扬心中暗叫不妙,果不其然,弦歌怒目而瞪,“凌悠扬,你再把楠楠惹哭的话,就自己来批奏折!”

  凌悠扬笑道:“不会了,不会了。”顿了顿,“不过,弦歌你若不批奏折,那日子过得未免也太清闲了,后宫都没什么需要你操心的。”

  “你有意见吗?皇帝是你又不是我!”弦歌目光危险。

  “没有,没有。”凌悠扬嘴角邪邪一勾,看到弦歌又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奏折上才放下心来。他眼角的余光再次瞟到凌楠身上,这个笨蛋,看上去一脸蠢相,除了笑就会哭,哪有他凌悠扬的一丝风范?不过,逗他玩的确是人生一大乐趣啊。

  凌悠扬拿着渔竿,在凌楠身上拂来拂去的,依旧不让他的双手碰触到摇铃。可怜的凌楠翻来覆去,拼命伸手去抓。凌悠扬看着有趣,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太好玩了,像乌龟翻身一样……”

  啪的一声,弦歌愤怒地直接把一本奏折丢到凌悠扬脸上,“你还玩!你以为你儿子是宠物?”

  怎么会?简直比宠物还有趣!当然这句话凌悠扬是不敢说出口的,他接下那本奏折,眼眸含着笑意,“弦歌,你想让我破相?”

  “错!我想破了你那脑子!”弦歌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批阅奏折,忽然,她神情骤变,身体在瞬间僵硬如石,目光怔怔地盯住桌上那本打开的奏折。

  “怎么了?”凌悠扬也发现情况不对劲儿,起身走到弦歌身旁,低头看那本奏折。

  “惠临帝死了也值得你这样难过?”

  弦歌勉强扯出一抹苦笑,“我这不是难过,只是,只是感觉很复杂。”

  凌悠扬托住她的脸蛋,盯住她的眼,“哪里复杂?”

  “惠临帝算不上是一个好皇帝,他没你聪明没你明智,做事情迂腐,每次犯错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弦歌,”凌悠扬笑着打断她,“你拿他和我比,就好比蚂蚁和大象,差距太大了。”

  弦歌也笑了,“他的确不够好,也阻碍了雀南国的发展,可是,他现在死了,对雀南国的麻烦也挺大的。惠临帝子嗣稀少,我想不出哪个有足够的能力来继承大统。”她长长一叹,笑容又变得苦涩起来,“唉!身在京都的白潜恐怕会很头痛吧?”

  凌悠扬眼眸漆黑,在瞬间掩去了自己瞳孔深处的精芒。他揽住弦歌的肩膀,柔声道:“你是我的皇后,是极东国的皇后,比起那些,你更应该关心眼前,不是吗?”他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担心,我可以派使臣去雀南国表示慰问,到时候你也能了解得更详细,也好安心了。”

  弦歌扑哧一笑,顺势靠在他的臂弯里,“谢谢。”她也没有那么担心,有白潜在,局势总不至于太混乱,唉,最多被三伯趁机趁乱多勒索些好处。雀南国的皇帝又不是她,想到这里,弦歌的目光温柔地望着凌楠粉嫩的脸颊,何况,比起那些,她有更值得关心的人。

  “悠扬,剩下的奏折你自己批吧。”弦歌站起身子,走到床边后伏下身体,在凌楠诱人的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仿佛熟悉了弦歌的气味,凌喃咯咯地笑着,白嫩嫩的小手伸向弦歌。弦歌笑眯眯地抱起宝宝,怜爱地道:“好可爱啊。”

  凌悠扬也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算了算了,小笨蛋,看在你是我儿子的分儿上,暂时先把我的女人借你一会儿。目光转移到桌上那一叠奏折,凌悠扬的神情又无奈起来,可也只有乖乖地坐下批阅的份儿。

  深夜,灯光暗淡,最后一切归于黑暗和寂静。风呼呼地吹,凌悠扬睡在空荡荡的床上,忽然,他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身子,嘴中低声:“皇甫。”

  “属下在。”皇甫容从角落里显现出身影。

  “雀南国的事情已经发出密函了吗?”

  “是的。”

  “元澜那里进行得还顺利吗?白潜那小子现在应该安分多了吧?”凌悠扬的声音淡淡的,黑眸微微眯起,“惠临帝的死,应该没有被怀疑吧?”

  “一切都照着皇上的希望进行。”皇甫容答道。他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道:“可是,这事若被娘娘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凌悠扬盯住皇甫容,“只要没人说,她就不会知道。”

  皇甫容咬牙继续道:“可是皇上曾许诺娘娘不再对雀南国出手,如今却……”

  “轮不到你向朕说教!”凌悠扬厉声道。他马上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眉头紧锁,叹气,“我只答应她不对雀南国用兵,不过,若是能不动用一兵一卒就把那个国家掌握手中,那就不算失约,不是吗?”

  皇上,您这是在强词夺理。皇甫容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可他终还是把话咽下去了,“元澜想扶持古湘玲的儿子为幼主,皇上觉得呢?”

  凌悠扬微微一滞,摇头道:“随他的便,只要能达到朕想要的结果就可以。”

  皇甫容沉默,低头,“皇上还有其他要吩咐的吗?”

  “没了,退下去吧。”凌悠扬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弦歌在身旁睡着,他连觉都无法睡安稳了吗?想了想,他闭上眼,下达最后的命令,“记住,不要让弦歌知道,绝对。”

  “……是,遵命。”

  凌悠扬知道弦歌爱他,他也爱她。他究竟在干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清楚地知道。夺得皇位对他而言算不上是什么胜利,那不过是一场游戏的结束,另一场游戏的开始。他在雀南国安排下那么多棋子,不想轻易地浪费。

  凌悠扬知道弦歌挂念雀南国,可是他也并不是要把那个国家怎样,他只是想让一切都照着自己的意思进行,这是一种该死的控制欲,他偏偏又该死的很享受。如果真的扶持古湘玲的儿子登上皇位,连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的孩子,很明显只是一个傀儡皇帝。如果那么简单就能把那个国家掌握在手,说不定雀南国在他的统治下会越来越繁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弦歌还会有不满吗?

  凌悠扬站在窗前,弦歌如果真的足够爱他,即使知道了也该站在他这边吧?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他这是在做什么?考验弦歌的底线?

  拉上窗帘,凌悠扬躺回床上。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想被弦歌知道。

  他不敢。

  他不敢赌。

  辗转反侧,凌悠扬却睡不着,一怒之下,向弦歌的卧房走去。越是靠近弦歌睡觉的地方,他的心就不受控制的柔软起来。凌悠扬啊凌悠扬,在这世上,终于也有了你不敢做的事情。

  凌悠扬偷偷摸摸地爬上弦歌的床,悄悄抱住她。

  弦歌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唔……你怎么来了?”

  凌悠扬在她唇上亲吻,“没把你抱在怀里,睡得不安稳。”

  弦歌嘴角不受控制地笑起来,更加靠近他的怀抱,“我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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