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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矛盾

  符弦歌这个人,其实对政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小时候会学,是因为她不想让爹丢脸。长大后会操心,也只是因为身份所迫。如今会帮凌悠扬,更是因为那家伙懒到无药可救。任何一个熟识她的人都知道,符弦歌是一个没野心没抱负的人,有时候手段看起来挺狠辣的,也只是不想把事情变得更加麻烦。说到这一点,倒是和白潜有点儿相似。弦歌自小的愿望也就是希望所有人都幸福快乐,是否由她来统治并不重要。

  其实,相比以前的生活,弦歌更喜欢现在。因为身世的原因,她一直都不敢生孩子,可真正生下来了,不,在怀孕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凌楠是上天馈赠给她的礼物。她喜欢这个孩子,她爱这个孩子,甚至坚持要亲自照顾,而不交给乳母,完全不理会皇家的规矩。

  凌楠虽然还不会说话,可是会哭会笑,而且非常喜欢黏着弦歌,经常会用小小的手掌圈住弦歌的手指,然后就咯咯地笑。

  这种感觉对弦歌来说很陌生,可是很美好。温暖,美好而幸福的感觉,弦歌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坏了。胖嘟嘟的手臂,胖嘟嘟的腿,白白嫩嫩的让人想去咬上一口。弦歌看得眼馋,轻轻咬了咬凌楠的手臂,真可爱,连手都这么可爱。

  “楠楠,等你长大了,我一定要带你去歧阳城看看。”弦歌笑呵呵的,“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凌楠咯咯地笑,小手挥舞来挥舞去。

  瞥了眼站立在身旁的皇甫容,弦歌向他微笑道:“到时候,皇甫也一起去吧。”

  皇甫容颔首,“多谢娘娘。”

  “皇甫,你的家乡是个怎样的地方?”弦歌突然来了兴致,“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吗?据说大草原是很美丽的。”

  皇甫容轻笑,“的确很漂亮。”顿了顿,他垂下眼,“可惜,物是人非。”

  弦歌惋惜地望了他一眼,安慰道:“那我带你去歧阳城散散心吧?”

  皇甫容一动不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弦歌抱住凌楠的手不知不觉就加大了力气,她盯住皇甫容,倏然一笑,“你猜猜,如果我现在要求回歧阳城看看,悠扬会同意吗?”

  皇甫容避开她的目光,“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弦歌目光一瞬不瞬,敛起笑容,“本宫命令你揣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皇甫容身体僵硬,闭上眼,固执地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弦歌嘲讽地勾起嘴角,目光紧紧盯住他的神情,渐渐地,弦歌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那家伙果然出手了。”

  皇甫容依旧沉默,无法在弦歌面前否认。他可以理解她的感受,当初他独自离开家乡,为了报仇他留在凌悠扬身边。为了祖国,他都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更何况弦歌?回忆起初次在军营里见到弦歌的情形,皇甫容更加沉默。符弦歌这个名字,有些最根本的事情永远改变不了。

  “哇……”凌楠忽然大声哭起来。弦歌闻声一惊,这才注意到自己抱住宝宝的力量在无意中加大,她急忙站起来哄孩子,“楠楠不哭,楠楠不哭,不哭哦……”

  “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怀疑,可看到你的反应,我就确定了。”弦歌面无表情,女人的直觉,真是太可怕,她宁可自己没有这种直觉。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她是不是一辈子都可以生活在她想象的幸福中?

  “皇甫,你老实回答我,悠扬做了什么?”

  皇甫容抬头看她,欲言又止,心中决定不了该不该说。

  “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想尽办法去知道。”弦歌坚定地望着他,走近皇甫容身边,仰头望进他漂亮的瞳孔,“皇甫,告诉我。”

  皇甫容闭上眼,挣扎道:“皇后娘娘,知道了您又能做什么?您有了皇子有了皇上,难道您要抛弃这一切吗?您对皇上的爱也就不过如此吗?一旦你做出了选择就无法回头了,您确定真的要蹚进浑水?”

  弦歌笑道:“如此说来,悠扬对我的爱,也不过如此。”她将脑袋靠在凌楠软软的身体上,“皇甫,我舍不得。可是,如果我什么也不管,如果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粉饰太平地生活下去……”那不是一年,甚至不是十年,而是一辈子,这样漫长的时光,“纵使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

  弦歌温柔地抚摸着凌楠的脸庞,露出母亲的笑容,“所以,皇甫,告诉我。”

  “娘娘!”皇甫容想努力劝止她。

  “事情不一定会那么糟。”弦歌微笑,“说不定能和平解决呢?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皇甫复杂地望着她,点头妥协。

  弦歌静静地听皇甫容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整个过程中,神情温和得几乎没有变化,有震惊的必要吗?她认识凌悠扬这么久,她了解凌悠扬这么深,这样的事情,不正是凌悠扬会做出来的吗?

  说到底,也正是因为凌悠扬了解她,才会选择隐瞒她。弦歌望着凌楠黑溜溜的大眼睛,轻声道:“皇甫,你选择站在我这边吗?”

  皇甫容的神情突然就僵住了,张开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吧?”弦歌抬眸,“如果你拒绝,那么,我也会把现在的事情告诉悠扬,你觉得的呢?”

  皇甫容轻声道:“皇后娘娘是在威胁属下吗?”

  弦歌微笑,“不,我是在寻求你的帮助。你知道的,我在极东国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清丽的眸子波光悠悠,“所以,你会帮我的吧?如果不打算帮我,你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

  皇甫容闭了闭眼,心中不禁一荡,其实她根本不用这么说话,其实他早就决定了,“是的,属下站在娘娘这一边。”

  弦歌欣慰地道:“谢谢。”

  “娘娘不问理由吗?”皇甫容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可这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皇甫容垂下眼,想看弦歌的神色又不敢看。

  “你想说吗?”

  “不。”皇甫容苦笑,“属下不想。”

  怀中的凌楠开始睡眼蒙眬,弦歌轻哼着曲调哄他入睡,抱着他到卧房,替他仔细地盖好被褥,又和皇甫容退了出去。

  “皇甫,你把悠扬的作为和计划都跟我说说。”

  “娘娘早就应该知道,皇上在雀南国安排了很多卧底,其实不乏朝中高官。如今,惠临帝驾崩,皇上命令元澜推举古湘玲的儿子继承大统,然后趁机把持朝政。”

  元澜那老头弦歌还记得,就是常喜欢和她作对的那个。陆务惜活着的时候就站在陆务惜那一边,陆务惜死了之后她也嫁到这里来了,“有白潜在,怎么轮得到元澜来主持大局?”

  “古湘玲承诺白潜,只要她登上太后的位子,她就下旨把杨丽凝许配给白潜。”

  弦歌听了下巴都快掉下来,“白潜就这样答应了?”

  “白潜并没有表态,不过,他并不知道元澜是皇上的卧底。”

  “也是。”白潜只知道哪怕让古湘玲的儿子登上皇位对国家也没危害,至少比扶持一个昏君要好得多,“元澜现在的行为都是凌悠扬支使的?”

  “皇上只命令元澜大概的方向,具体的手段并不限制,只要元澜能给他满意的结果就行了。”皇甫容想了想,还是开口,“娘娘,如果没有您的阻止,一切真照皇上的计划进行,对雀南国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或许那国家会更繁荣……”

  “是啊,在他的手里更繁荣。”弦歌冷笑,“皇甫,祖国毕竟是祖国,再怎么不好,它也是祖国。符家一直都坚持,国土不容践踏,主权不容分享。”

  皇甫容道:“奇怪的是,这次的骚动,符家竟然毫无动作。”

  “符家常年驻守边疆,在朝廷里并没什么势力。”弦歌无奈道,“何况,符霜霖那老头看上去暴躁没耐心,其实肚子里的小九九并不少。那死老头肯定想趁乱捞些好处,或者,他已经暗暗地出手了,又被白潜给暗暗地阻止了。符家和白家相互制衡,这是彼此默认的老规矩。唉,我也只是猜测,的确该和符霜霖联系联系了。”

  “娘娘打算怎么做?”皇甫容问。

  “你知道悠扬在雀南国埋了多少人吗?”

  “应该是知道的,在皇上还是七皇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埋下,属下一直贴身守在皇上身边,即使有些遗漏,但大部分还是知道的。”

  “好,你把这些人的名字和官职都告诉我。”

  皇甫容眨眼,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娘娘,您打算直接把这些人的名单告诉符家吗?”这样也好,不用她亲自出手,也不会和皇上正面冲突了。

  “不,符霜霖的作风是快刀斩乱麻,具体的行事计划我必须一直和他通气,当然,这些人的名单是一定要告诉符家的。”弦歌叹了口气,忧虑地望向远方,“而且,我还得想方设法地瞒住悠扬,最好的结果,就是让一切在无声中落幕,悠扬想反击也已经来不及,那他自然就对雀南国死心了。”

  弦歌的神色并未泄露她内心的情绪,她缓缓地笑出声来,笑了两声,只觉得嗓子发麻,笑得很累,于是面上增添了几分倦意,“最糟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

  最糟最坏的结果,她不希望发生。她还想把眼前的幸福维持下去。

  皇宫里的情况跟以前并没有差别,弦歌还是会帮着凌悠扬批阅奏折,奏折里有时会混杂着雀南国的情况,可相对凌悠扬暗地里做的事情,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凌悠扬也甜言蜜语,大庭广众之下也是又搂又抱的,抽个空会戏耍戏耍凌楠,日子过得那是相当的滋润。

  凌悠扬给元澜的信件都是让皇甫容去传送的,所以,每次在皇甫容拿到信件时,都会先拿到弦歌那里,弦歌模仿凌悠扬的笔迹再写一封,大多会命令元澜按兵不动。同时,她还和符家通信,定下计策,趁机除掉凌悠扬埋在雀南国的探子。

  当然,依着符霜霖的性格,也趁着这个千载难得的机会扩大了符家的势力,每除掉一个凌悠扬的棋子,朝廷上的空缺他都会安排自己的人顶上去,这其中自然也有白潜的阻碍,可两两交手,即使胜负各半,符家也着实捞到了不少好处。

  每次的信件都修改容易引起对方怀疑,有时候,弦歌在看过凌悠扬的信函后也会原封不动地传送给元谰,但她会把凌悠扬的计划写给符霜霖,让他趁早作准备。理所当然,元谰的回信也都会经过弦歌的手,经过她的修改后,半真半假地呈现给凌悠扬,也勉强蒙混过关。

  通过这次的联系,在符霜霖的信件里,弦歌终于对雀南国现今的局势有所了解。她长期生活在凌悠扬的羽翼之下,对外界的信息,尤其是雀南国的信息已经很陌生了。白潜从来都无心于权势,朝中只要不出大事,他都冷眼旁观,别人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凌悠扬命令元澜的计策,一直都是让他不动声色地行动。对白潜来说,他以为不过是一个官员在努力地争夺权势而已,这种现象太普遍,白潜自然也不会插手。元澜一直没有做过张扬的事情,默默等待自己权势的扩张,即使是培植党羽也不是那么明显,元澜的权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陆务惜死后,朝廷之中,除去白家和符家,也就要数元澜的权势最大了。凌悠扬在朝中的探子并非元澜一人,在设计害死惠临帝后,所有人再全力扶持幼帝,串通好古湘玲这个太后,那把持朝政并非难事。

  其实,直到弦歌联系符家之前,根本没有人想到这一切不过是凌悠扬的一场阴谋,即使知道之后,符霜霖也没有对外公布,一是担心打草惊蛇,二是担心朝局动乱,三是担心凌悠扬会破罐子破摔,做出什么对雀南国不利的事情。四嘛,就是想为符家在这场事件中夺取足够的利益。

  弦歌在临走之前,也曾提醒过白潜,说是朝中有凌悠扬的党羽。说实话,白潜是个精明的人,在弦歌走后就开始观察哪些人是探子。可惜凌悠扬是个更精明的人,他早就猜到弦歌会如此做,在派人盯梢后,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怀疑。凌悠扬陆陆续续地让一些手下故意露出破绽,牺牲了几个探子,从而保住了最重要的几个。而且,接下来极东国、雀南国、越觅国三国签署了停战条约,白潜的戒心就更少了。

  弦歌的整个计划中,最棘手的地方就是要怎样瞒过凌悠扬那只狐狸。事实上,实际进行的比想象中容易些。凌悠扬没有任何怀疑,他信任弦歌,也信任皇甫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平静后,弦歌顺利地和符家交流信息,努力控制朝廷局面。

  “弦歌 ,你怎么越变越懒了?”凌悠扬不满地抱怨,“这几天你批阅的奏折越来越少了。”

  弦歌一脸黑线,“那本来就是你的责任。”

  凌悠扬眨眼,笑眯眯道:“我的就是你的,所以,我的奏折就是你的奏折。我的皇后,你说对不对?”

  弦歌白他一眼,“悠扬,雀南国的情况怎么样了?你不是派遣了使臣去慰问吗?有什么消息吗?”一边说话,弦歌一边盯着他的眼睛。

  “没出什么大事,你放心。”凌悠扬安慰道,“白潜有多能干你又不是不知道,符家也出了不少力,一切都很稳妥,你安安心心做你的皇后。”顿了顿,他又笑道,“等我们那笨儿子长大些,你可以带他回雀南国去看看,现在他还小,你还是多在宫里陪陪他。”

  “悠扬,我想问你一句话。”弦歌斟酌许久,忍不住开口道,“悠扬,你以前很想把雀南国拿下的,你不打算趁这次机会做点儿什么吗?”

  凌悠扬神情骤然一僵,盯住弦歌的眼睛。只是一闪而逝,他偏过脑袋,神情又恢复如常,好笑地反问:“做点儿什么?”

  弦歌回望,“你不用装傻,明明听懂了我的意思。”

  “呵呵,”凌悠扬好整以暇道,“如果我做了什么,你会难过的,对不对?”

  弦歌点头,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嗯。”顿了顿,“可是,让你为了我而放弃……悠扬,你真的不想做点儿什么吗?”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答案?她又为什么要问出这种笨蛋问题?如果他回答“想”,那她该说什么?如果他回答“不想”……

  “不想。”凌悠扬的声音很干脆。他笑望弦歌,无奈道,“你不要杞人忧天好不好?多相信我一点儿好不好?”

  弦歌凝视他,倏然一笑,“嗯,我很相信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弦歌每次得闲时肯定会与凌楠腻在一起。凌悠扬不止一次地抱怨,有哪个做皇后的会整日里和孩子黏在一起?有哪个做皇后的会亲自带孩子?

  “我既然生下了他,那就一定要由我来养。”弦歌道,“我小时候虽然没有母亲,可父亲待我很好。楠楠有你这个父亲是他可怜,我当然要对他好,我想做个好母亲。”

  “那你怎么不想做个好妻子?”凌悠扬耍赖。

  “哦?”弦歌挑眉,“我这个妻子还不够好?”

  凌悠扬看着耀武扬威的凌楠,似笑非笑,臭小子,居然敢狐假虎威?他瞟了眼弦歌的脸色,再看看站在他身后的太监急切的脸色,重重地叹了口气,“弦歌,我晚上来找你,今天晚上你绝对要陪我,至于这臭小子,把他扔给奶娘。”话说完,就急着离开处理政事去了。

  夜晚,在凌悠扬的命令下,凌楠被奶娘给抱走了。凌楠哭着想扑向弦歌,小小的身体终还是无力反抗大人。也亏得凌悠扬心硬如铁,哼都不哼一声,待耳朵里听不到哭声了,他立刻贴近弦歌,“弦歌,对你来说,是我重要还是凌楠那小鬼重要?”

  弦歌微笑,“楠楠。”

  凌悠扬皱了皱脸,柔软的双唇从弦歌的眼睛吻到鼻子,从鼻子吻到嘴巴,又从嘴巴移到耳朵,轻轻嘶咬她的耳垂,闭上眼,神色依旧,“那对你来说,是我比较重要还是雀南国重要?”

  怀中的娇躯瞬间一僵,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凌悠扬并不点破,笑容宴宴,目光依旧温柔,“或者说,是符家比较重要还是我比较重要?”

  弦歌的目光渐渐沉淀下来,“你想说什么?”

  凌悠扬的手指温柔地堵在她唇上,缓缓摇头,“你说错了,你应该问,‘悠扬,你知道了什么?’”

  弦歌望着他,不说话。

  凌悠扬的笑容下隐现冰冷,他把玩着弦歌黑色的长发,“弦歌,我是不是应该感谢皇甫是个太监?若他不是,你们两个是不是已经爬上床了?”

  弦歌惊诧,怒目而视,挥手就想一巴掌扇过去,但终究还是停在他脸颊旁。

  “怎么不打?”凌悠扬捏住她的下巴,黑眸深邃,“朕说错了吗?难道你用的不是美人计?”

  他说“朕”!他竟然说“朕”?!弦歌挥开他的手,冷声道:“皇上惊才绝艳,到最后得出如此结论,臣妾佩服。”

  听到她如此语气,凌悠扬再也装不下去,狠狠道:“朕的皇后果然好手段,连不是男人的人都能迷了去,能把朕最忠心的下属都收为己用,朕甚为佩服。”

  弦歌闭上眼,“彼此彼此。”豁然睁眸盯在他脸上,“凌悠扬,如果我不能为你舍弃一切,你就永远无法释怀。”她站起身,手指点住他的心脏,“那么,你扪心自问,你做得到吗?”

  凌悠扬气噎,所幸,他脑袋里还有几分理智,恶狠狠道:“我能为你死。”

  弦歌笑道:“我也能。”

  “我希望你幸福快乐。”

  “我也一样。”弦歌淡淡道。

  “我可以为你抛弃皇位。”

  “嗯,我知道,我很感动。”弦歌的语气平淡,可眼神却是狠厉的,“我的确瞒着你骗了你,可原因是什么?不是你欺瞒在先吗?”

  凌悠扬高声道:“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弦歌笑了,“我也没有做错。”

  两个人对视许久,凌悠扬挥一挥袖子,离开,“从今日开始,你不许离开这里!我会对外宣称你在养病。”

  弦歌向后一靠,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白色的帐幔,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是,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凌悠扬很生气,非常生气,简直气炸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对弦歌几乎是有求必应。即使是这次对雀南国的举动,最初他的想法是武力解决,可弦歌不同意,所以他耐着脾气顺着她的意思签署了三国和平协议。当初她就为了雀南国而欺骗他,如今又是这样。

  她究竟有哪里不满?她最关心的不是符家吗?他的行动明明就没有伤害符家。她在意的不是百姓吗?所以他不采取武力,采用这种温和的方式。她究竟为什么要和他作对?凌悠扬长长叹一口气,他恨死那个女人了,他很生气,甚至愤怒,可是,他竟然无法讨厌她。看到她的笑容的时候,他居然反射性地就想揽她入怀!该死的,符弦歌这女人肯定天生是他的克星!

  若不是他在雀南国还有其他的探子,若不是他一直都通过皇甫和他们联系,恐怕他会被瞒到最后,连自己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凌悠扬将弦歌软禁在寝宫,可顾念到弦歌的想法,知道她最宠爱那个笨小鬼,每天都会让奶娘把凌楠抱到弦歌身边。凌悠扬虽然没法对弦歌做什么,可毕竟憋了一肚子火气,硬是忍着不去见那个可恨的女人。

  最倒霉的还是在他底下办事的官员,这两天,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极东国的皇帝陛下心情极度不悦。以前的奏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弦歌批阅,如今把她幽禁起来,凌悠扬只得亲力亲为。既然有这么多笨蛋陆陆续续地送来给他解气,他当然要善加利用。

  于是,凌悠扬跷着腿坐在御花园,让上递奏折的官员自己把奏折上的内容念给他听。凌悠扬半合双眼,神态看上去倒挺安详,“大声点儿。”

  可怜的官员哆哆嗦嗦地加大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唉!”凌悠扬叹气,“你昨天咬到舌头了?还是被你夫人咬的?怎么口齿如此模糊?给朕重新念一遍。”

  官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皇上,这已经是臣念的第三遍了。”您老心情不好,敢情拿我们这帮臣子开涮?据说李大人上午回去的时候,是黑着一张脸的,原来如此。

  “哦?会顶嘴了?”凌悠扬似笑非笑,“给朕重念。”

  圣命难违,官员只得老老实实地重念一遍,为了不再被挑毛病,他一字一句读得极为清晰。

  “唉,不行啊。”凌悠扬又叹气了,不住地摇头,“这奏折是写给朕的,你读也是读给朕听的,怎生念得如此没有感情?”顿了顿,“真念不出感情,至少给朕读得有些激情。”

  官员欲哭无泪,皇上,不就是翰林书院少几本书吗?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念吗?

  听着年过半百的官员激情地念着奏折,凌悠扬半支着脑袋,挑起眉毛,刚张开嘴,那声叹息还没出口,官员的身体就僵硬了。

  凌悠扬见状微微一笑,“王大人,你的笑容不够有亲和力,这次就算了。下次见着朕的时候,记得笑得亲和一点儿。”

  王姓官员僵硬着神色,虽然很想破口大骂,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凌悠扬无礼,尤其当今皇上不比前任的玄崆帝。从登基那天开始,凌悠扬就开始用自己的行为向天下昭示他绝对不是一个君子。如果惹了他,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臣必将陛下的教诲铭记于心。”

  啧,啧,这话说得真是心不甘情不愿啊。凌悠扬就像逗老鼠的猫,“今天就罢了,王大人,以后遇着这种小事,就别事事都禀告到朕面前。朕养着你们这些官员是干吗的?不就是为了替朕分忧解劳吗?你们事事上奏,这还叫解忧,简直是添忧。”

  “……臣知错。”

  “嗯,知道就好。”凌悠扬摆出一大度的模样,摆摆手,“下去吧。”

  听到这句话,王官员生生忍住笑容,急忙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臣告退。”

  吹着御花园里的习习凉风,凌悠扬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闭目,不知在想些什么。风静静地吹,他的脸颊也被吹冷了。忽然耳朵里嘈杂起来,他不悦地望去,看见方子晗正和随伺的太监纠缠。

  凌悠扬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玄崆帝把方子晗安插在他身边,他一直都努力避开她。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他也不是不感动,只是他爱的人不是她。想到这里,凌悠扬又咬紧了牙,为什么他偏偏就喜欢上那个可恨的女人?

  方子晗始终都在努力靠近凌悠扬,或许他不爱她,可他至少不讨厌她,甚至应该是有点儿喜欢的。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总有一天,他会注意到她,总有一天,他和符弦歌的感情会越来越平淡,总有一天,他会和她在一起的。

  前些日子,方子晗就注意到凌悠扬低落的情绪了,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能让悠扬露出那样的表情,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就在昨天,他还很温柔地对她笑,她还以为自己有了希望可以乘虚而入,可是,为什么却是为了那样的事!方子晗抬头望去,正巧迎上凌悠扬的目光,她的眼神立刻一亮。

  凌悠扬抬了抬下巴,无奈道:“放她过来吧。”

  “皇上,奴婢有事上奏。”方子晗远远地走来,身姿婀娜。

  凌悠扬几不可见地皱眉,“你来干什么?”

  “听说皇上想为奴婢指婚?”

  凌悠扬挑眉,“你知道了?放心,朕会替你挑个……”

  “我拒绝。”方子晗打断他。如今有胆子打断凌悠扬说话的人不多。她抬头看着他,“皇上,您若执意替奴婢指婚,奴婢情愿一死。”

  凌悠扬的神色有些烦恼,重重叹了口气。他伸手想触摸她,犹豫了片刻,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笨小孩,朕只是想让你幸福。”

  方子晗一把握住凌悠扬的手,泪眼婆娑,“奴婢的幸福就是陪伴在您身边,皇上……”

  凌悠扬心头一软,“随你的意思吧。”

  方子晗破涕为笑,“皇上,待会儿可以让奴婢陪在您身边吗?奴婢想服侍您用晚膳。”

  凌悠扬目光一滞,淡淡地撇开手,仰望苍穹。沉默许久,他叹道:“不必了,朕要去见弦歌。”

  凌悠扬是抱着凌楠去的。凌楠喜恶分明,他每次看到弦歌都会扑上去,又亲又抱。可每次看到凌悠扬,凌楠都会揪他的头发。凌悠扬觉得自己抱了个肉球,伤脑筋,上回抱这小鬼的时候还没这么重。他瞅瞅凌楠,看着他白嫩的肌肤,忍不住在他的脸颊上捏了捏,看见凌楠露出不舒服的表情这才满意,嘴角一勾,对嘛,儿子就该这么玩。

  弦歌斜躺在软榻上,听见下人的通报也没有去迎接。她只是懒懒地掀开眼皮,“稀客啊,简直蓬荜生辉。”

  听对着她的冷嘲热讽,凌悠扬一笑置之,“好大的架子,这几天您好吃好睡的,难道还有什么不满?”

  弦歌白他一眼,目光转到凌楠身上,看见白白胖胖的儿子,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楠楠,过来。”

  凌楠笑得像朵花似的,咿咿呀呀的,两只白乎乎的小手晃啊晃的。

  凌悠扬面无表情,转身把凌楠递给奶娘,“把他抱下去,朕要和皇后单独说话。”结果,凌楠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小脸立即皱成一团,扯住凌悠扬的袖子不放。奶娘在旁边急得要命,怎么办,让她把皇子给扯下来吗?这事打死她也不敢。可皇子这么扯住皇上,让她怎么抱出去啊?

  凌悠扬眯眼,盯住撅着小嘴的凌楠,正想把他的手给拉开,眼角的余光却瞟到弦歌,刚想用力的手就缓下来了,顿了顿,他叹道:“你就这么想找朕的麻烦吗?”

  弦歌轻笑一声,慢吞吞地走过来,在凌楠脸上轻轻抚摸,“乖,娘待会儿再陪你。”

  寝宫里就剩下两个人,弦歌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怎么?终于肯来见我了?”

  凌悠扬凝视着她道:“还在生气吗?”

  “其实,你把我关着也好。如果放我出去让我自由行动,我一定会忍不住阻止你。”弦歌淡淡道,“至于生气我又怎么敢?你这个九五至尊都亲自来哄人,我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凌悠扬望着她不着痕迹的神色,温柔地抱住她,苦笑道:“果然是在生气。不过,在我的目的达成前,我的确不打算放你出去。”

  弦歌也不推开他,睫毛微微下垂,“悠扬,这不是小事,任何一个有爱国之心的人,都不可能容许别国干涉自己国家的主权。何况,你的野心不单是想干涉,而是要掌控。你足够了解我,在做之前就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嗯,猜到了,所以我才瞒着你。”凌悠扬把弦歌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强词夺理,“不过,弦歌你已经嫁到极东国来了,这里才是你的国家,你是这里的皇后,你不觉得应该站在我这一边吗?”

  弦歌回眸望他,沉默许久,低低一笑,“真可惜,我姓符。”她伸出纤纤玉手,抚上凌悠扬的脸庞,“我知道,你为我考虑了许多,当初你顺着我签订了那三国和约,本来我也该听你的。那时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侵略雀南国,所以才帮我成功签订那和约。可是,悠扬,”顿了顿,她的声音忽然高起来,“你以为你现在的行径就不叫侵略吗?”

  凌悠扬长长叹一口气,“弦歌,以前我就说过,如果你担心,拿下雀南国后我可以让你当那个国家的女皇。”眼眸微闪,他暧昧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沙哑道,“现在让我停下,就好像在床上让我停下一样,弦歌,你忍心吗?”

  弦歌轻笑两声,“的确不可能啊。”她垂下眼,“你不会愿意的,终究意难平。”

  凌悠扬忽然觉得她的神情有几分怪异,眉头微皱,垂首凝望。

  弦歌静静地抬起眼眸,笑了笑,转开话题,道:“悠扬,皇甫现在怎么样了?”

  凌悠扬眉头皱得更厉害,冷冷地道:“你还提他?”

  弦歌的目光微微一冷,“你还记得你那天是怎么说我和他吗?若是忘了,我倒是可以提醒一下。”

  “呃……”凌悠扬无语,表情有些不自然,他闭上眼,声音沉沉的,“你和他的感情很好。”

  “在你的命令下,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我们感情好也是理所当然。”

  凌悠扬被噎了一下,看上去像赌气的小孩子,“虽然皇甫算不上男人,可是你应该知道的吧,他喜欢你。”

  弦歌不动声色地笑笑,“大概吧。”

  “……而且,你也不讨厌他,甚至是喜欢的。”

  “的确。”弦歌点头,“我很欣赏他,皇甫是个好人,而且有毅力有忠诚,武功绝世,倾国倾城,而且还很善良,该有的品质他全都有,我没有不喜欢他的道理。”

  “你那是同情!”凌悠扬不悦地反驳。

  “原来你知道啊,”弦歌似笑非笑,“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执著于这个问题?”

  凌悠扬理屈词穷,被她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一把抱住她,“那你说,我是为了什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弦歌的脖颈处,“嗯?我是为了什么呢?”

  “笨蛋。”弦歌眼神复杂,无奈地笑了,“悠扬,你还是把我关着吧,如果你的野望成为既定的事实,那我也无可奈何了。”顿了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虽然,我会很生气很生气,气到不想和你说话不想理你。”

  凌悠扬抿唇不语,不自主地就加大了手劲,将弦歌紧紧地禁锢在怀中。

  “疼。”弦歌低声,闭上眼。

  “弦歌,其实我不想让你生气的,你生气我舍不得,你不理我我会难过。”凌悠扬深深地望进她的瞳孔,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一丝一缕,“我可以为你改变,能变的地方我都会变,可我是凌悠扬,如果你把我性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改变,那我也不是凌悠扬了……”

  “我知道。”弦歌深深凝视他,眼底深处闪过落寞,微笑,“我了解。”她睁着眼,一点一点地靠近,温热的嘴唇贴上去,眼中没有迷乱,只有认真,认真地想把他整个人都刻进眼底。

  凌悠扬嘴角一勾,立刻反客为主,将这蜻蜓点水转为惊涛骇浪,房中的温度一下子就升高了,唇舌相勾,抵死缠绵,像是炙热的火堆里燃烧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呼吸混乱的声音……

  忽然,凌悠扬脸色一变,身体软软地挂在弦歌身上,眼中闪过震惊,不可置信地盯住她。

  弦歌平静地回望,“这件事,你和我之间总有一个人要让步,你不愿让步,我也不愿,所以,只能是这样的结局。”顿了顿,她苦笑,“我说过,我姓符。”

  凌悠扬的目光死死盯住弦歌红红的唇畔,一瞬不瞬,“你在你的嘴唇上涂了……”他自嘲一笑,“如果我不吻你,你又当如何?”

  弦歌抬手,抚过嘴唇,“你不会拒绝我。”

  “哈哈哈……”凌悠扬冷眼望她,“你想做什么?把我囚禁在皇宫里?你以为别人不会发觉?还是想威胁我?你能拿什么威胁我?弦歌,你能做什么?”

  弦歌摇头,神情寂寥,摇头,再摇头。她在他面前蹲下,目光如秋水荡漾着破碎的光泽,“悠扬,我要回雀南国。”

  他豁然瞪大眼。

  她靠近他,凝视他,笑了笑,“我要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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