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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狩猎的游戏

  言若海并不知道自己在车上那句呢喃自语会给朱小北带来如此大的震撼。他原本是想跟她解释海岸线的事情,可是发现言辞很乏力,朱小北甚至不需要他讲,就明白了他真正的动机。而任何冠冕堂皇的解释在她面前都显得牵强和可笑。所以当他拨出那串号码的时候,竟有些犹疑。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电话,他很少说话,大部分的事情都在倾听,偶尔会点点头,虽然电话那端的那个人其实看不见他的动作。只是最后,他说了一句,“不要把小北扯进来。”然后才挂了电话。

  在言若海眼里,朱小北是个特别的存在。仿佛从一开始,朱小北就丝毫没有察觉到言若海对她的另眼相看。他在电梯里,就记得了那个叫朱小北的女孩子。

  眼角眉梢都有种莽撞的天真,说的那一席话,明明幼稚而又莽撞,可是奇怪的是,他每个字都听进了心里。

  那一年,言若海32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而他那位政治联姻的前妻定居美国,他看到朱小北那一眼,就觉得有些事情总会发生。可是朱小北一直都在颠覆他原有的想法。

  言若海还记得他的那位老丈人对他的评价,“这个言若海比他老子还要心机深沉,老辣得像只狐狸。”

  言若海不想做狐狸,他是个猎人,而朱小北是他从第一眼看见就已经瞄准的猎物。

  只是,这次狩猎的过程意外百出,漫长到他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一场自以为是的狩猎游戏还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言若海破例把朱小北叫进自己直接领导的项目组,又非常巧合地在去中东的飞机上跟她坐在一起。他以为她懂,但很遗憾,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显然缺乏前辈的细心指点,读不懂他的潜台词。

  他最开始,不过就是兴趣。笑了笑,也就作罢。

  有很多人,其实都跟感情这码事绝缘的。爱情,纵然有千百种样子,而言若海也是千百种之外的一种例外。

  言姓,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姓氏。在京城里,言家三少的名字却很少人听说。他的家族世代从政,而在创办DH之前,言若海也一直按照着家族里的意愿成长着。高中毕业之后,出国留学。他的妻子,跟他同一所大学。这些孩子,早就明白婚姻并非感情的归宿,而是一种不由自我意识的利益结合。因为太过顺理成章,所以他跟白歆惠之间,从一开始就只有友情。

  结婚的时候,白歆惠不愿意回国,在美国,她有她的爱人。言若海帮她瞒着家里人,回国后按照家族的意志在政府任职。可是吸取了那么多年自由的空气,突然之间又对自己这循规蹈矩的人生轨迹产生了怀疑。

  白歆惠一直鼓励他,“若海,人生短短数十年,为何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24岁,他与舒弭一见如故。称兄道弟。

  28岁,DH从无到有,那是一段充满了热血和激情的创业时代,旁人只知道他来头不小,手眼通天。可是当他被父亲呵斥着再也不认他这个儿子时,他反而憋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要证明给别人看。

  30岁,他回北京过年,父亲对他和颜悦色。他笑得很含蓄,温文地仿佛之前的芥蒂丝毫不存在。只有在人后,他才有点落寞,在波澜不惊的外表下,终于把最后一丝热血和倔强都消弭在岁月里。

  32岁,DH已经成为本省的第一纳税大户,全球第一钻机生产商,最年轻的H股上市企业。可是,不知道是这一切来得太容易,还是发现原来成功不过如此,他竟然觉得有些寂寞。

  他第一次跟白歆惠讨论感情。

  “歆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若海,你恋爱了?”

  “没有。想问问你跟大卫在一起,快不快乐?”

  “我跟他分手了。”

  言若海再也没说什么,挂了电话。你看感情也就不过如此,就像一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情绪。当初的那些信誓旦旦,海枯石烂,不过只是为了越发衬出爱情是一件多么不可靠的物什。

  以至于,连他自己也忘了,为什么要跟白歆惠谈论这样的话题,那个叫朱小北的女孩让他产生了兴趣,困惑,还有迷茫。当时的他不过以为这只是一种无谓的情绪,到了很后来的后来,他才明白,那种感觉其实就叫做心动。而心动,真的是毫无理由可言的。

  他只是看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像一个克己而又倔强的孩子,从金字塔的最低端,一点一点积蓄力量,往上爬。他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蜕变,每一次蜕变,都好像命运在她身上做着加减法。少了天真,多了世故,少了莽撞,多了心机,少了惫懒,多了勤奋。不可否认,朱小北是一个优秀的员工,可是他总是会在路过她加班的办公室的时候,心里泛出点心疼。这个孩子,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在私下里,她叫他师傅。他懒洋洋地应着,其实心里未尝不是不满足的。他倾囊所授,见不得她走半点弯路。有时候,两个人目光会有交汇,可是不是他刻意忽略她灼灼的目光,就是她先低下头,转过脸。而他甚至也想过,如果就这样下去,也好。

  朱小北只见过白歆惠一次。

  那一次,白歆惠说她终于找到了真爱,回来跟言若海办离婚手续。

  “她喜欢你?”

  “你介意?”

  白歆惠笑着拥抱了这位老友,可是在外人眼里,这何尝不是鹣鲽情深。

  “若海,你总是那么骄傲。可是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发现,骄傲是一件多么无用的事情。”

  骄傲不仅无用,而且还很伤人。

  当他看见舒允文跟在朱小北身后,一口一句师姐叫着的时候,他越发觉得年轻这两个字很刺耳。他居然也沦落到跟一个小辈计较的地步了?不,他绝不。

  就是这样,即使在他离开的时候,即使他明明看见朱小北冲到他办公室,一脸彷徨无助的时候,他心软过,可是很快又坚硬起来。他一直觉得,还有很多事情,都比眼前这个女孩重要。

  所以,你看。爱情里的事,从来都是一日千里。你以为不过是一段时光,哪里知道,其实错过的就是一生。

  而后悔,总是世间最无用的事情。

  老瞿问他:“你在怕什么?”

  言若海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怕失去,还是怕得到。而这样的情绪,在朱小北回来之后,显得尤为强烈。

  “舒允文回来了。”他还记得朱小北在他旁边说的这句话。什么时候起,这场漫长的狩猎,早已颠倒了角色,模糊了本意,辩不明真心,当初那个莽撞天真的女孩早已远去。现在的朱小北,竟然也跟他玩起了心机。

  言若海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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